四月,雨水降下(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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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的狮子
  我应该告诉这只狮子,它已经失去
  像野兽一样的战斗力。
  即使回到草原,即使在荒野里尽情奔跑
  也难再捕捉到猎物。我应该告诉它
  它追随人类在街上行走卖艺,它的尖爪
  已在生活的劳役中磨平。太善良了
  那么多人忘记它在草原的凶悍和恐怖
  仿佛从一片草原爬到城市,就是慈悲
  我应该告诉它,在夜深人静的囚笼中
  要捧出体内呼啸的风声和狮群的怒吼
  侧耳倾听来自草原的野性的呼喊
  要在地图上指认出自己的故乡
  若要回去,还认不认得归乡的路
  我还是要告诉它,悬崖边的落日
  比城市的壮美,比墙边缝隙的通红。
  太靠近了,它与人类的关系
  仿佛要在笼中,吃掉自己后半生的自由
  我没有怂恿一只狮子出逃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它在这座城市太孤独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天它离开这个世界
  身边再没有可陪伴的亲人
  表演
  亲爱的人類,我的主人
  为了生计带我走南闯北
  在来的途中我仍在封闭的车间
  练习穿衣,练习如何用
  满意的表情向人微笑
  练习行礼、致谢。向你们
  展现完美的动作
  但我还是想我的父母
  在异地,悬着绳索,站在独轮
  表演。我不知道下一场演出
  会被扔进哪个省份的城市。
  亲爱的人类,今日我在
  南茶公园表演,你们的掌声
  如此热烈。可我还是那只
  四处游荡的猴子
  我的内心,仍然藏着一座
  无法返回的深山
  四月,雨水降下
  四月,雨水随惊雷降下
  万物奔波于来去途中,一些神灵
  站于高空俯视人间
  每年的清明后,会有一场暴雨
  会有一声响雷
  请我们的祖先,到一个遥远之地
  四月见证,有人在失眠的雨夜
  轻声细语,有人借酒消愁,在杯盏中摇晃
  错把体内的灯盏熄灭。
  我请愿,把目不可及的暗
  归还给远方,把黎明归还给
  将要到来的清晨
  把酒杯中摇晃的身体归还给
  四月平静的少年
  四月啊,雨水带来丰满的慰问
  雨水是一个个在人间
  清醒着站立的词
  重新安排
  我在白纸上,替一位穷人虚构生活
  他的餐桌应是鲜嫩的肉与香甜的酒
  他的打扮有华丽的西装与尖头皮鞋
  他的生活应远离病痛、债务、欺骗
  与女儿的求学问题。不再只关注天气
  粮食,而是一个省份国家的新闻,或与
  同道人饮茶论事,谈昨天发生的事件
  他的早晨应有白色鸽子盘旋而非苍蝇
  他的黄昏应是茶余饭后在花园
  为一盆花修剪枝丫。坐下来,听一曲
  旧歌谣,然后与妻女共度美好的夜晚
  不再因一场雨的不约而至打湿谷物
  忧心忡忡
  当我向这个男人谈起这些富裕的幻想
  他挥手拒绝,一个对土地敬畏和从不
  相信命运的人。
  你看,我的抒情显得这么廉价而无力
  仅仅是,在雪白的纸上
  给他一座虚拟的宫殿。
  多年后,又因这张写满虚构生活的白纸
  像他生活了一生的履历
  存放在一本书,而被珍贵的盒子锁住。
  在公园
  我喜欢光投射到众人脸上
  如果你也和我站在这里
  如果我们的眼睛能望向同一方向
  孩子们手握红色气球与将融化的
  棉花糖。 “幸福的光流溢于他们脸庞!”
  我喜欢这样无法复制的时刻
  这里的穷人与富翁走在同一条路
  医生与患者在途中亲切交谈,萤火虫转身
  加入一场交际舞的派对。繁星
  急于向人类兜售稀疏的寒光
  于是我仰头,让这美如虚幻的星空
  替我在这疲倦的身体上摩擦
  如果你也和我站在这里
  如果你的右手,刚好紧握在我的左手
  我就能清楚地看到
  那些陌生的脸庞有如我们的未来
  钟表之歌
  终其一生
  我们都活在几根拧紧的发条里
  像周而复始的生活,像不能停息的心跳
  像婴儿降生的那一秒,有人
  突然离去那秒……
  时间正在算计我们,究竟要给它
  留下些什么。
  那日我徒步在那大镇解放路
  看见一位修表匠埋头,小心翼翼地校准时间
  像在校准他一生的孤独。他告诉我——
  再过些年,他们都会活在时间之外
  耳朵犹如坚硬的石头听不到人间的声音
  在海滩,我们的脸庞已献给黑夜
  还有什么能在我们的脸上停留
  海水长出的眼睛正注视这一切
  黑夜为所有爬过来的海浪维持秩序
  每一滴奏响的波涛,都是燃烧着的心跳
  每一块为大海诵读诗篇的礁石
  必定为过海风默念致词
  夜幕已降临,没有一颗明亮的星星
  分享这人间夜晚的表演
  只有这辽阔的夜空像发出声音的海浪
  一样暗。我们抬头
  看这悬挂的大海如何与夜空交换?
  看这悬挂的大海如何发出声音
  并缓入人间
  陈三九,本名陈健南,海南儋州人,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扬子江诗刊》《天涯》《诗歌月刊》等刊物,获2019首届海南青年诗歌奖。现居海南五指山市。
其他文献
主持人语  在当代诗坛上,陈东东是一个少有的纯粹的诗人。这纯粹一方面是指他近四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从未三心二意的写作,在他那里,诗歌即是生活;另一方面也指他在诗学观念和诗歌创造方面的某种特点,即他始终追寻着一种“理想之诗”,一种由词语变奏成的音乐,一种基于想象力的诗歌魔术:强劲地把现实变为幻象,又把幻象变为现实。这种诗歌雄心无疑渊源有自:象征主义的“纯诗”观念。但他并不偏颇,他意识到诗歌不是自洽
梁峁之上,山堡虬枝斜逸  异常青绿的冰草中我翻检着一些尘封的  闪电:人骨,残片,短瓦和锈铁  西风依然惨烈  只是掉土的泥坯,塌陷的堡墙  不再有悲怆的哭声  四溅的炮灰  英雄浩荡。一方毁弃的废墟  像一座大地的炼狱燃着熊熊火焰  他一定有噬骨的疼痛不能言说  有未竟的遗终没有表白  有壮志凌云的豪迈立于未开启的地宫  此刻,我不想再翻检什么  再翻检,就会有成股成股的悲伤冒出来  月光、鸟鸣
没有我们,世界仍是完整的。令人无法容忍的事实。对此诗人的反应是反叛,以图证明另一种情况。出于受伤的虚荣心、固执的骄傲或孤独的需求,诗人生活在与事实的长期争执中,一个令人惊奇的现象出现了:另一种事实被创造出来,像一种新的元素,作为对那个无法容忍的事实一定程度上的对抗。不可磨灭的声音,虽然对非人类的宇宙沒有影响,但它深刻地改变了我们对这个宇宙以及人类关系世界的体验;对于在我们本性中最孤独的一切来说,它
即景   蜻蜓飞,首先是影子在飞   我注意到湖面呢喃   像某种,忽然中断……   又记起的回忆   更远一点,是越来越深的暮霭   两只红蜻蜓   忽高忽低   忽左忽右   翅膀上面,是黄昏。是群山。   界限   走往天葬台的人,心里   都住着一只鹰,一颗心   都住在沉重的肉几身里,都渴望   轮回   我在遥远的江西,在灵山   看山雾慢慢升起,看云海停驻山顶   看山石幻化,有时是
大水压境。有着铁一般的硬度——   它曾从七千年前的渔猎时代走过   曾托起一只舟船上,苍凉的祷语   200万平方公里的浪花,这些古老的碎   盐——   有着比石头更轻的内部   比开始更早的源头   海岸线是曲折的衷肠,成吨的阳光紧随其   后   漩涡深不可测,像动荡的编年史   它不断被击碎又复合,陷入一场紧接着一   场的对抗中   水拍云崖,似雪崩。   以隐忍,以抒情   以一滴水
张晓雪,笔名晓雪。诗人,职业编辑。现居郑州。著有诗集《醒来》《落羽》《画布上的玉米地》,评论集《编辑与发现》。  水帘洞记  无话可说,无仇可记。  它专注的样子,如同  还在苦等那个安定天下、  烟尘一缕的行者,一个  习以为常的  亲人。  它纷乱,像粉尘  虚化了喧哗与悲情。  它宁静,日夜流淌的  一行白、一行轻,  如不食人间烟火的  云层,只听诸神祈祷,  不知石头遭遇月色时,  有过
在薄凉的尘世,多情而淳朴地活着  風雨,冰雪,干旱,让我学会了倔强地挺立  把信念的根须,扎向板结的土层深处  和泥土对话,接近真实和善良  拥抱春风和朗月,捧出一颗心来,去热爱  肥沃的厚土和璀璨的星空  在火辣的节令,活出热烈和疯狂  沿着一株植物的履历,坦然地临摹  人生的轨迹  我用生如草芥的命运,弹奏一曲豪迈的悲悯  用两枚子叶,虔诚地捧起太阳神的恩赐  在短暂的荣枯之间,茂盛蓬勃的力量
我在河北省曲周县前衙村开展了为期两年的葡萄生产技术示范推广与社会服务工作,时光如梭,回首间,收获了奉献的快乐和成长的满足。研究生读到了村里  还记得入学当月,前衙村书记龙书云就找到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请求师生们提供技术支持。原来该村有超过2000亩的葡萄田,是个远近闻名的葡萄种植专业村。可是近几年,村里一直采用的传统种植方式却遇到了麻烦:病虫害加剧,葡萄产量和品质一直都在下降……  乡村支柱产
“水立方”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承担了游泳、跳水、花样游泳等水上比赛项目。  改造成“冰立方”后,它将在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期间承接冰壶和轮椅冰壶比赛项目。  在奥运游泳馆内进行冰壶比赛是前无古人的创举。  2019年7月30日,随着最后一块预制混凝土板安装完成,“水立方”真正实现了水冰转换,成为双奥冰水双场馆。国家游泳中心总经理杨奇勇介绍,“冰立方”将在保有“水立方”水上功能的基础上
王文  堂吉诃德在朝阳公园  时间不早了,天从鸭黄到羽蓝,再到鸽灰  无非是一支烟的工夫  此刻,身为异乡人的你坐在公园长凳上  无所事事而无处可去  如果不是因为暧昧的夜色  你不会发现那条藏污纳垢的胡同  巧笑倩兮的眉目在玻璃窗上流逝,摔碎的桃花  一瓣一瓣攀在你的左肩,而口舌燥热,影子饥渴得循入尾气  沉醉在酒香中的囚徒和风尘仆仆的旅客乘坐同一辆公车  在梦中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用木剑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