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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之初,他和她都年轻,不懂相处,时有争拗。
他最爱的事情之一是戴着耳机听音乐。但她不喜欢这件事,因为他一戴上耳机,她就觉得自己被他隔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在耳机的世界里自得其乐,她在外面的世界里孤苦伶仃,像个无人陪伴的儿童。每次他戴上耳机,她就对他横眉立目,在他背后做各种捶打和枪击的手势——可惜他戴着耳机,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样忍了几个月,她终于按捺不住,朝他咆哮:“不许戴耳机!听到没有,不许戴耳机!”
他一脸无辜:“我是怕吵到你Ⅱ阿!你不是喜欢安静吗?”
“这个,”她指着音响怒吼,“我也要听!”
后来他不再戴耳机,每次打开音响之前都恭敬地问她:“大人,您想听什么?”然后找出她想听的那张碟,又说:“我有这个荣幸陪您一起听吗,大人?”她就满意地拍拍沙发:“坐这里吧。”
戴耳机的事是解决了,然而漫长婚姻里,小争拗仍旧不断。
有一天,她正在跟他生气,忽见他拿起手机,然后她的微信响了,是他转了一个段子给她:“她生气了,夺门而出。他冲到楼下拦住她,把门夺了回来。”
她笑晕了,拍拍他肩膀:“算了,门太重了,你也不年轻了。”
儿子去外地读大学后,家里又静下来,剩下他和她朝夕相对,互称“空巢老人”。
她被儿子高考压抑了三年的旅游热情开始勃发。他原本对旅游不太感兴趣,但既然她喜欢,他就陪她去。他们去了日本,身为动漫迷的她终于实现了圆梦之旅;还去了华山,她那么一个面对高山战战兢兢的人,跟着他竟然一路攀上了绝壁。
后来买了车,俩人开车去到更远的地方,最远开去过西藏。
她喜欢旅游,却不爱运动;他相反,不喜欢旅游,却爱运动。她虽然自认没有运动天赋,却不妨碍她陪他去夜跑。每天晚饭后,七点半左右,楼下打麻将的邻居会准时看到他们手牵手下楼,有时还穿着情侣运动装,从小区的侧门穿出去,到滨江路去跑步。
她体力不如他,通常他会跑得更远,时间也更久。她就在半路上停下来,蹲在江边,跟趸船边上夜钓的老伯伯聊天,看他们钓上几尾江鱼,帮他们收进鱼篓,等他跑回来喊她一声,俩人再一起慢跑回家。
這个夏天,他们的儿子约着两个同学一起徒步去了西藏。他们鼓励他去,但不能完全放心,儿子就用微信视频实时播报,那架势和腔调,她一晃眼还以为看到了某个卖货的网红。
这个晚上,江水哗啦啦响,江边有风,夜晚的长江倒映着两岸灯火,如繁星坠落,偶有轮船鸣着汽笛驶过,夜游船上还有人朝岸边使劲招手。身后的绿道旁边有年轻人在弹吉他唱民谣,她听出来是许巍的歌,然后观众热烈鼓掌。
她跟他肩并肩慢慢地跑着,觉得这人生真好。
这天是他们的银婚纪念日。25年了,她想,一转眼。
这些年,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长辈去世、她生病住院、孩子叛逆、他的职业变更、他们从一个城市搬家到另一个城市……好在两个人一起扛了过来。
银婚过后,就要期待金婚了。她对他说,一定要好好活着,身体健康,身材还要好,因为结婚的时候没拍婚纱照,所以到金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拍一套,但不要穿婚纱一要像舒淇和冯德伦的结婚照那样的,在路上,跳起来,有阳光打在脸上。
年轻时恨死了拍各种摆拍照的他,这一次终于说:“好啊,拍吧,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