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只是开膛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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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几个时间之点


  他有些迷惘。生命的气息让他感到别扭,几乎就要窒息。这股气息是血红色的,带着心脏的跳动,震动着脉搏,让他很不适应。
  四周的窗帘全拉上了。他端坐在沙发上,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电视里正在播放国际新闻。在他看来,今天8月7日的新闻,似乎和以前的无数个8月7日没有多少不同。
  国际新闻之后,主持人报道了一条本地新闻:一名女子在公寓被杀,凶手在作案时模仿了“开膛手杰克”。
  新闻没有涉及案件细节,却播放了案发现场的卧室。虽然现场只在屏幕上持续了四秒,但血腥的场景让整个电视画面都变红了。在新闻末尾,主持人已经直接将此案的凶手称为了“开膛手杰克”。
  新闻结束后,紧接着是奥运专题。2012年伦敦奥运会此时是大街小巷谈论的主题。“开膛手杰克”的出现,会把他们对奥运的关注稍稍拉开一点。不会太多。世界上离奇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大众的兴趣好比四岁的孩子,很难在同一件事情上停留太长时间。
  在主持人兴奋的奖牌播报声里,他拿出一个信封,抖落里面的照片。他把这些照片翻过来,如同洗牌一样,交叉着搭了搭,然后把照片呈扇形放到桌上。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滑过,指尖在照片上飞舞,仿佛是在弹奏一架看不见的钢琴。
  他奏响的是死亡之音。
  此刻,对于照片上那些人的生命,他可以轻易掌控,如同翻动自己的手掌那么简单。于是,他想,当一个神,恐怕也不过如此。
  壁炉中的柴火发出清脆的“噼啪”爆裂声。他忽然把手指停在了最右边的照片上。他将照片翻过来,看见了张女人的脸。照片下有她的名字:贝蒂·普尔西。
  贝蒂的命运就此定格。
  他走在漆黑的街道里。白教堂屯货区这一带此时行人稀少。地上坑坑洼洼,浓重的雾气开始在街道里聚集。他拉了拉披风,挡住浸入的寒气。今天是8月7日,1887年。他憎恨这个世界。她被贪婪、堕落和无尽的欲望笼罩,仿佛一切都没有希望。特别是这个区,充满了骗子,小偷,妓女和杀人犯。他口袋里握着刀,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清洗此地的肮脏。
  远处传来了橐橐的脚步声。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廉价香水味。
  他急忙隐入黑暗之中。
  女人的步伐有些蹒跚,好像是因为四周漆黑,看不清路况所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另一只不握刀的手捏成拳状。
  上个月底,他在古董店瞎逛,曾经碰到一个男子。这名男子细高个儿,高鼻梁。从此人的衣着判断,他并不是个富裕的人。男子向他靠近,极具绅士风度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男子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那是一双狭长细眼,眼珠子是墨绿色,像猫,一只来自地狱的、古灵精怪的猫。
  可能是因为身体细长的原因,男子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行走时就会微微埋着头,弯着腰,给人弓腰驼背的感觉。
  男子就这样走向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票,递给他,说:“先生,这是一场免费的演出。”
  当他接过那张票时,他能感到男子身上散发着凛冽寒气。他好像刚从冰窟里爬上来似的。
  当天晚上,他百无聊赖,忽然想起了那张戏票。他将其掏出来,凑在壁炉前细看。
  这张票不是印刷品,而是用墨水写画的,看来演出场次很少。
  票面上画有一张脸。
  确切地说由两张半边脸合成的一张完整的脸。
  左半边是白色,眼睛上图了黑圈,嘴唇周围也抹了一圈黑。这是半张小丑脸。
  右半边是黑色,没有肌肉,没有眼睛,只有光秃秃的骷髅。也许,这是半张是死神的脸。
  两张“半边脸”,一白一黑,活着的小丑和死后的骷髅,合成一张完整的脸。
  戏谑的生活和严肃的死亡?
  这样的戏票,会演什么样的戏呢?
  他按照戏票上的地址,雇了一辆马车。在雨中颠簸十多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处喧闹的场所。到处是撕闹和追打,几个看起来靠体力活吃饭的大汉聚在巷道口,手里端着大杯的、漂着泡沫的啤酒。
  他拿出票看看,上面写着“黑骡子酒吧”,203室。
  黑骡子酒吧就在这几个大汉身后。
  他对着几个大汉抬了抬帽檐,算是打个招呼。大汉闪开,让出了路。
  酒吧里汗气腾腾,人声鼎沸,时而还有女人的狂笑。他的衣着好像和这里极不相称。
  他穿得过于高档、整洁。
  他走进酒吧,走上了摇摇晃晃、咯吱作响的木楼梯。在他爬楼的时候,酒吧里忽然安静下来。人们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楼梯的呻吟,空气凝结在寂静里,他什么也听不见。直到他消失在楼梯顶端,酒吧里的笑声和尖叫声才又回复如初。
  他走向了203号房间,犹豫片刻后,敲了敲门。手指敲门时产生的微弱力量居然把门给推开了。陈旧古老的木板门发出吱呀声响,仿佛厚重的积雪压断了老枝。他从渐渐拉宽的门缝中看到了一片黑暗。
  这样的黑暗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的房间。这里的黑色是透彻的,无边无际的,仿佛一座深谷悬崖被横了过来。
  “有人吗?”他轻声问。
  此时,他已经侧转身子,打算离开。
  “请进!”一个声音在黑暗中淡淡地说。
  他的脚已经摆脱了大脑的控制,不听使唤。他被这神秘的房间吸引了。这里充满诡异,寒冷,刺激,甚至还有无边的巨大恐惧。
  这些都是他需要的,他喜欢的。他迈进房间……
  随即,黑暗中的某个点忽然变亮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场改变他一生的演出。他在这里遇到了比上帝还要荣耀,比死神还要恐怖的东西,那唯一的演员向他同时展示了天堂和地狱……   脚步声和香水味接近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准备等到女人从面前走过,然后扑出去……
  然而,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他看着女人的身影摇晃着接近又走远。
  他想起了那场演出。也许,那个演员是对的。凭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洗干净这个世界。杀死一个,还有千万个。他必须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将世界清扫干净的愿望才能实现……
  他转过身,黑色的披风在空中展开,步履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中……
  无光的夜色里有些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湿湿的。是毛毛雨。这样的雨,只下了十多分钟,就停了。
  他出门前,刻意戴了一顶帽子,还在嘴唇上方和下巴上贴了假胡子。自从地铁被恐怖分子袭击之后,伦敦城里增加不少监控摄像头。为了避开这些摄像头,他做了伪装,竖起了风衣领子。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叫出租车。这两样都会暴露他的行踪。
  他步行,并且一路低着头。
  在距离贝蒂两个街区的地方,他稍事休息,为下一步行动积攒体力。
  黑夜里的寒气让他清醒了几分。只有深不见底的暗夜才能让他感到生机勃勃。
  几分钟后,终于,他到达了目的地。
  贝蒂·普尔西的小楼黑漆漆的,没有灯。小楼前有个铜牌,上面刻着“普尔西诊所”。贝蒂·普尔西是名医生,一楼是诊所,她就住在二楼。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是半夜三点四十分。时间恰好。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贝蒂的电话。
  “哦,”他装出焦急的语气,“是普尔西医生吗?”
  “是我。”
  “我是小约翰·安东尼,老安东尼的儿子。”他稍微夹尖了声带,让声音显得年轻几岁。
  几天前,他就潜入过贝蒂·普尔西的私人诊所,仔细查阅过里面的病历。老安东尼患有哮喘和心脏病,随时都会发病。
  “啊!他怎么样?是不是又发病了?”
  “是的!”他说,“情况很不好。你能来一趟吗?”
  “当然。我马上到!”贝蒂说着,挂上了电话。
  他合上手机,走出躲避的阴影,走向贝蒂家的大门。他像一尊石雕滴水怪兽,潜伏在门外的黑暗中。
  两分钟后,门打开了。从门内射出一抹梯形灯光。
  贝蒂手里拿着车钥匙,关了灯,走出了门。
  一切又恢复了黑暗。
  黑暗中,忽然传出“扑哧”一声闷响。然而也就是这么短短一声,四周又恢复了静寂……
  贝蒂家里的闹钟,在外面发出“扑哧”闷响时,刚好指在三点四十五分……

2012年8月8日凌晨


  爱德华的车子射出两道孤独的白光,照亮了那块二战纪念碑。
  是这里了。他摸打方向盘,驶向石碑后的小路。
  他看了看表,此时是凌晨四点。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夜里的村庄越发毫无生机,黑黢黢地没有一丝灯光,更像一座鬼城。一个黑影忽然从车前跑过,吓得他猛踩刹车。镇定之后一回想,这个黑影是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猫。
  他再次发动汽车,驶向村后的农舍。车灯所能照到的范围内,是泥泞的道路,老皱的树干,尚未干透的路边小草。
  爱德华用了比上次来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开到养猪场。在现场堪侦结束后,所有的警员都离开了,栅栏门上围起了警戒线。他停下车,从警戒线下穿过。
  从栅栏到楼房,之间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这时候,天空忽然又飘起了小雨,雨丝细如麦芒,冰凉地插在他的眉梢和鼻尖上。
  养猪场如同敞开的坟墓,静悄悄的,某个地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小动物在挖土。待爱德华走近,那声音就警惕地停住了。爱德华的双脚踩在鹅卵石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伴随着恐惧,浮上心头。
  爱德华在六岁的时候,曾被抛弃在黑暗中。他被关在一个漆黑而狭小的空间里。伸手可及之处,都是潮湿发霉的木板。孩童的笑声聚集在他的头顶,但很快又散去。接下来,就是黑暗里的寂静。他蜷缩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怀抱双腿,等待着。那是一个装鹅卵石的箱子。工人运走了五分之四,只在他的脚下,剩下了一层。
  这是一个和小伙伴们同玩的捉迷藏游戏。在箱盖被合上,光线被挡住的一刻,游戏变成了恐怖的经历。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同在心底长出的霉菌,不断分裂,增多……他大叫起来,用手去拍木板,双脚不停地蹬踏着鹅卵石,试图把小伙伴们召回来,或者,用叫声吸引什么人的注意,把他解救出来。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于事无补。木箱里的霉气越来越重,所有关于恐怖的想象都如洪水般喷涌而至……
  此时此刻,爱德华踩在杰克·斗前院的鹅卵石上,幼年时的恐惧倾盆而出。那时候,他被困在暗盒里总共不到半个小时。恐惧能让记忆出错,对幼小的他来说,他认为被关了一天一夜。
  虽说已经时隔多年,但此时前院的黑暗,空气中的湿气,以及鹅卵石摩擦时发出的声音,撕裂了他恐惧的旧伤,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控制住自己,拉紧了衣领,推开了杰克·斗的家门,打开了灯。
  房间里的陈设还是和昨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张杰克·斗坐着的摇椅空了。也许是连夜开车,极度疲倦的原因,他似乎在灯被拉亮的一刻,看见摇椅还在摇晃,好像有人刚刚还坐在那里,因为他的闯入而离开了,躲了起来。
  门外的雨忽然变大,雨滴斜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杰克·斗的东西很多,但大多数是生活用品。如果有信件或者报纸的话,应该是一目了然。但是,爱德华仔细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他走下了地下室。他想,如果杰克要把保罗写给他的回信藏起来,应该是藏在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的湿气好像比他上一次来还要浓重。爱德华才拉亮灯线,就猛然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为了便于调查,军情处已经取走了杰克墙上的报纸,拿走了地下室里的一切物品,包括红木桌、桌上的蜡烛和复印的照片,还有里间的解剖床。如果军情处能搬走墙壁的话,恐怕那面血墙也不会留下了。
  他站在空旷的地下室里,隐约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浮动。他猛一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他想,这大概是人在恐惧中的本能反应。
  爱德华很失望,慢慢地爬上一楼。
  如果杰克·斗把保罗的回信藏在地下室里,那么,这些信此时肯定是在军情处的某个证物室里。
  一个黑影忽然跃上窗台,再次把他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原来又是一只野猫。这个村庄没了人烟,猫倒成了村民。野猫被雨水弄得湿淋淋的,蹲在窗台上,用舌头舔着身上浸湿的软毛,突然抬起头来,墨绿色的眼睛盯住他,“喵呜”一声。
  爱德华打算在离开前再好好检查检查。他打开了碗橱,敲了敲橱柜,没有发现暗格。他检查了地板,也没有找到松掉的木板,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电视机上。
  这是一款很老旧的电视机,屏幕后面是厚厚的机身,像一个笨头笨脑的大箱子。现在都在用薄屏电视,这样的机子早就被淘汰了。
  是杰克·斗没钱换一台新电视吗?
  爱德华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的后盖。
  几封信,用一根橡皮筋扎住,塞在显像管旁边的缝隙中。在电视机的内侧,还用透明胶带纸贴着一把钥匙。
  爱德华拿下钥匙,取出信,打开一看,都是保罗的回信。
  他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发现保罗告诉杰克·斗,如果感到那些猪和鸡已经变得碍手碍脚了,就全部宰掉。在信里,保罗似乎也对某样东西感到恐惧。他同意杰克·斗的说法,他也已经感到了那样东西的存在。
  其中一封信里这样写道:杰克,像你一样,我已经感到那样东西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就隐藏在我们身边。那个秘密会随着那东西的到来而被曝光。我们都会成为秘密的牺牲品。
  什么秘密?
  在其中一封信里,爱德华发现了一张票。票面上是一张用墨水笔画的脸。
  脸部十分古怪,由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组成,左边是半张小丑的脸,右边是半张骷髅的脸。
  爱德华仔细地检查了这张票,票的质地柔软,像是手工纸。票根还在,说明这张票还没有被用过。
  为什么杰克·斗会保存这样一张票呢?这是一张什么票?展览馆?博物馆?
  他把票转过来,看见后面是黑色的,用白色写着一行字:一场好戏。
  在这行字下面,又有一行小字:每晚上演。旁边有一个地址,在伦敦东区。
  原来是张戏票。可是,为什么杰克·斗不去看?
  也许,杰克·斗对戏剧不感兴趣。
  可是,爱德华又想,如果杰克·斗不感兴趣,那他为什么不把这张票扔掉,反而要将其神秘地保留下来呢?
  爱德华把信和戏票塞进衣兜。他打算代替杰克·斗去看一看这场戏。
  在最下面的一个信封里,爱德华找到几张照片。这些照片,再次让他大吃一惊!
  从照片拍摄的角度来看,全都是跟踪照。
  照片里被跟踪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有时刚刚走出某座大楼,有时候在公共咖啡厅里和其他人见面,喝咖啡,还有一张,男子刚刚从机场出来,正准备钻进出租车。
  存放这些照片的是一个光信封,封壳上没有收信人或者寄信人的地址。爱德华回忆杰克·斗写给保罗的信,又检查了保罗的回信,两人都没有谈到这些照片。
  很有可能,这些是杰克·斗单方面跟踪此人拍摄的照片。
  男子很瘦,总是戴着帽子和墨镜,让人看不清脸部。帽子上有一个明显的标志“NY”。
  这个人是谁?
  难道,他就是他们恐惧的“东西”?
  警方检查杰克·斗的家时,发现所有的钥匙用一个铁圆圈拴住,挂在门旁的钉子上。他们也试过那些钥匙,一把钥匙配一个门,没有多余的。
  那么,这把被杰克·斗精心隐藏的钥匙是开哪一扇门的呢?
  对于一楼和地下室,爱德华已经十分熟悉了。他敢断定,在这两个地方,不可能再有暗间了。
  他走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和邓肯就检查过。也许,这些房间以前被用做卧室,但此时,它们都是空的。
  爱德华从二楼下来。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地方——猪圈。
  他穿过小楼后门,来到了后面的养猪场。
  养猪场里已经被戴文的人检查过了,堆满垃圾的地面此时干干净净。
  爱德华可以想象,当戴文得知杰克·斗的事情后,一定在去凯迪的案发现场找他和邓肯的同时,派出了大批人马赶往这里。他们不但带走了地下室里的所有物品,还铲走了猪圈里剩余的垃圾。
  爱德华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彻底。如果杰克·斗另外还杀了人,那么猪圈就是最好的毁尸地点。肥猪们什么都吃。
  尽管猪圈的地面在军情处的“清扫”后,光可鉴人,爱德华还是闻到了残留的臭味。戴文并没有把从这里取走物品的事情告诉他和邓肯。他和邓肯只是戴文用来查案的工具。
  猪圈的后门没有关好,在风里摇晃。
  爱德华摩挲着手里的钥匙,觉得钥匙能打开的门就在附近。他不能放弃。
  他走出了后门。
  此时,雨停了。远处的山峦露出一点点灰色,像一块铁皮板。借着黎明前的微光,爱德华看到了后门外宽阔的场院,场院的尽头还有一扇栅栏门,栅栏齐腰高,门从来没有锁,一条小路从门外延伸出去。
  上次现场堪侦的时候,他就曾走出过栅栏门,冒着雨沿着那条小路走了十多米。现在,大雨过后,四处散发着野外的清新气息。走了十多米之后,小路便和通往村庄的大路汇合了。
  到此为止,再也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了。
  爱德华遗憾地掏出钥匙,叹了口气。   这时候,天空更亮了些,远处铅灰色的天空透出火烧的前兆,一抹曙光投射在钥匙上。
  爱德华忽然觉得这把钥匙有点不同寻常。它的匙头,也就是开门时用手握住的那一头,并不像普通钥匙那样,是光滑的圆形。它的边缘是一条波浪型的弧线。
  爱德华激动起来!他见过这样的钥匙!
  所有索朗德教堂的钥匙都有这样的边缘!
  警方曾经捣毁了索朗德教堂,在下面发现了密道——布满残酷刑具的审讯室,还是用来进行医学实验的房间……可以说,索朗德教堂冒用神慈悲的名义,进行的却是魔鬼的勾当。
  那么,杰克·斗怎么会藏有索朗德教堂的钥匙呢?
  爱德华大步跑出了养猪场,返回停车处,开车赶回伦敦……

1888年9月30日夜


  当马修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破旧的皮椅子上。在他的对面,还摆着另一把椅子,上面绑坐着监狱里的那名死囚。
  死囚惨白的脸看起来出乎意外地平静。他睁着眼睛,用神父般超脱的眼光看着马修。马修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接着,死囚对他迅速咧嘴一笑后,又恢复了原来面具般的模样。
  他疯了。这个念头迅速滑过马修脑海。下一个恐怕就轮到我了。
  马修想起了家中的孩子和妻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镇定!镇定!”
  两分钟后,他觉得大脑不那么疯狂旋转了,才开始看清楚这个关押他的房间。巨大的石砖墙,没有窗户,十分潮湿,看起来像个地下室。在右上方的墙角,有一支蜡烛。蜡烛插在一个铁质的烛台里。烛台生了锈,插入墙体。蜡烛几乎燃到尾声,堆满了滚烫的烛泪。
  这里会是监狱吗?
  外面传来靴子击打石阶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鲍勃和赛门。他们已经没有再穿黑袍。
  死囚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似的,眼睛不看来人,仍旧直勾勾地看着马修。
  “你们把他怎么了?”马修问。
  赛门笑了笑:“给他吃了一点药。”
  “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我呢?”马修又问。
  赛门看了一眼鲍勃:“还没想好。也许,也给你打上一点药,让你彻底疯掉,忘掉你等着要钱的妻子还有你的孩子,忘掉尘世的一切烦恼。”
  赛门翘起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继续说,“或者,先把你灌醉,再把你扔进泰晤士河。”
  “比尔是你们杀的?”马修问。
  赛门点了点头:“他知道的太多了点。”
  “你们,要我怎样都可以,杀了我也行,千万别动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赛门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剔指甲,不予回答。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马修预感到乞求是没用的,只有逃出去,才能保护妻儿。他把目光转向了一直不说话的鲍勃,“鲍勃,看在你我都曾做过记者的分上,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活不了了,至少能让我死个明白。”
  鲍勃看了一眼赛门。这里似乎赛门地位最高。
  在赛门微微点头后,鲍勃说:“我看你发表过关于巫术的报道,那你一定听说过维利这种神秘力量了?”
  马修点了点头。他想起了身上被刺三十九刀的玛莎·塔布莲。她在被杀之前,曾经捏着半枚硬币,告诉她的伙伴朵西,这半枚硬币是通往维利的通道。显而易见,玛莎的死和他们有关。
  鲍勃说:“我们人类,从有记载起,就一直在寻找这种力量。在维利的面前,神只是为它提鞋的小卒。是维利,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类。也只有维利,才能把人类带往天堂。马修,我早就打听过你了,你失业了。我猜,你是为了养家糊口,想出一条独家报道,才调查我们的。”
  马修点了点头:“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困境,请你放过我的家人。”
  鲍勃没有理会马修的恳求,继续说:“马修,我们前几天就谈过,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正?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有贫穷和疾病?这是个神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是任何人,包括哲学界,政治家和军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我告诉你,有一样东西可以解决它——维利。只要我们找到了维利,世界就会得到大同,死亡会消失,死去的人会复活,人类就会获得永恒的幸福。”
  “为了找到维利,你们开始杀人?”马修说。
  “那不是杀人。每一种信仰都不免会有祭祀。维利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因此,为了寻找它,我们需要强大的祭祀,男人和女人的祭祀。”
  马修恍然大悟:“你们利用死囚杀死妓女,然后,你们再杀死死囚。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自古以来,凡是祭祀,都是要把最圣洁的东西献给神。妓女是最肮脏的,难道你们要把她们的血献给你们的神?死囚是犯了重罪的人,他们也不圣洁。难道,你们也愿意用死囚的血来祭祀?”
  “哈哈哈!”鲍勃听了一阵爆笑。他的笑声如同发自一头怪兽,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反弹回荡。他身边的赛门也再次翘起嘴唇,露出更轻蔑的微笑。
  鲍勃笑完之后,一边摇头一边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无知的话。用圣洁之血来祭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人类至今还悲哀下贱的原因。马修,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维利是一种力量。它不是神,却高于神。我们不能通过葬送有用者的生命来祭祀。那样,就违反了维利造福人类的初衷。妓女是社会的渣滓,用来祭祀最适合不过。而死囚呢,他们是有罪之人,是可以被名正言顺地从花名册上除去的人,用他们的手杀死妓女,可谓一箭双雕。”
  鲍勃看了一眼那名死囚。死囚的目光此时正挂在天花板上,脸上有着幸福的表情,对他们的对话毫无知觉。
  “你们为此杀了那么多人,维利真的存在吗?”马修问。
  鲍勃转过来,看着马修摇摇头说:“你真是太无知了。这也不能怪你一个人,我们整个人类都太无知了。我去中美洲旅行的时候,在一座玛雅人的神庙里,意外发现了几块雕刻石板。”
  鲍勃从怀里掏出一页纸,在马修面前展开,“这是石板拓片之一。”   借着昏暗的光线,马修首先看到了拓片上繁复的花纹。这些花纹如同并列的管道,围拢着中心的主体图案。中心像是两个人体,一男一女。两根类似管道的东西,从他们的腹部延伸出来,和周围的花纹图案连接起来,融为一体。
  “玛雅文明是一个神秘的文明。1492年,当哥伦布到达美洲时,玛雅人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十六世纪时,西班牙人彻底摧毁了他们。玛雅人留下了大量的神庙和石雕。这些石雕上,都刻着神秘的图案。以玛雅人当时的生活水平,他们根本无法建造出那样的神庙,绘制出那么神秘的图案。他们,是被另一种力量帮助过的。你听说过尔斯特·夫斯塔特曼这个人吗?”鲍勃忽然话锋一转。
  马修摇了摇头。
  鲍勃说,“他是一个德国考古学家,在图书馆工作。八年前,他发现了玛雅象形文字的秘密,破解了这种文字的写法。玛雅文字是一种音和型相组合的文字。秘密被破解之后,我找到了他的一名学生,请他破解了那几块我在玛雅神庙中发现的石块拓文。他告诉我,它们象征着一种找寻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发现一种特殊的神秘力量。我们根据文中对这种神秘力量的描述,认识到它就是人类一直苦苦寻求的维利。”
  “难道这种方式和子宫有关?”马修看到图中的管道是从腹部画出的,同时,被谋杀的两名妓女都被割掉了部分子宫。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仍在探索阶段。也许和子宫有关,也许和鲜血有关。今天晚上,我们还会有第四名试验品。”
  “第四名?”
  “第一个实验品是玛莎·塔布莲。这是我们最失败的。我们训练了一名死囚。他在玛莎的身上割下了三十九刀,却没有切中要害。我们已经在监狱里处死了他。第二个,是玛莉·安·尼古拉斯。这一次,我们在用药物控制死囚的做法上有了经验,效果要比第一个好一些。第三个,是安妮·查布曼。祭祀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了效果。动手的那两名死囚也都被处决了。今天晚上,我们要试验第四个。”
  “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是怎样选择妓女的呢?”
  “我们有人在外面负责牵线。任何贪心的,想多赚几个钱的妓女,都是我们的实验对象。”
  “玛莉·安·尼古拉斯是在哪里被杀害的?是这里吗?”马修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发现玛莉·安·尼古拉斯的地方并不是她被害的地方。
  “那是我们的错误。我们先让她来到这里。”鲍勃说。
  “这里已经不是监狱,而是你的家!”马修立刻明白过来。黑玛莉曾经跟踪玛莉·安·尼古拉斯来过这儿。
  马修接着说,“那半枚硬币是她来见你们的标记。你们只要见到那半枚硬币,就知道她是可以用来试验的人。而且,那个在外面牵线的人,叫皮特。”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是的,这是我的家。我们一开始以为这种祭祀只和血有关。但实际上,我们错了。”
  “这和地点有关。你们必须把祭祀的尸体放到固定的地点,否则无效。而这些地点,刚好就是白教堂。”马修说。
  “哈哈!”鲍勃又笑起来,“你又只说对了一半。祭祀的确很讲究地点,地点必须正确。但是,这不和地面有关。这和……”鲍勃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天空的星座有关。通过那些石板拓片,我们发现,维利不是来自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好啦,你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也许,你该闭上嘴了。”
  赛门听到这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针管。马修看到,里面储满了白色液体。
  “你们是要让我发疯呢还是杀了我?”马修问。
  “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来只有杀死你一条路了。”鲍勃说。
  马修试图挣脱开绳索,可是绑在身上的绳索已经紧紧地勒进他的肌肤:“好吧,在你杀死我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鲍勃开始有些不耐烦。
  “杰克是谁?那封寄给中央新闻署的信是不是他写的?”
  “你连这也知道,真该去死。”鲍勃说,“杰克这个人并不存在。他是所有死囚共有的名字。”
  “我终于明白了,你们害怕警方发现杀害那些妓女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就创造了杰克,让警方去寻找一个不存在的连环杀手?”
  “是的。我们还会就此继续和警方玩下去。”鲍勃说着,忽然眯起了眼睛,“关于那半枚钱币的事情,是不是皮特告诉你的?”
  马修不说话,任凭鲍勃乱猜。
  “够了!没有时间了。”赛门等不及了,“不会是皮特告诉他的,皮特没那个胆背叛我们。一定是哪个贱货告诉他的。我们会查出来的。”
  马修看到赛门举起了针筒,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大叫起来:“鲍勃,你们杀了我可以,但是请你们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也不……”
  赛门失去了耐心,将针头刺进了马修脖颈上的动脉。死囚这时候忽然转过脸来,露出会心的微笑。
  一个小时后,死囚穿上了一件黑袍,躲在了白教堂区主教广场的黑暗中。
  皮特带着醉醺醺的凯特走到距离广场十米左右的地方,看看左右没人,塞给凯特半枚硬币,说:“你走到广场,会见到一个穿黑袍的男子。你把这半枚硬币交给他,并且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你就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凯特放荡地拍了拍皮特的脸:“小甜心,你的心真好。”说完,凯特抓着那半枚钱币,走向了主教广场……
  皮特等在黑暗中。除了寻找妓女外,他还负责善后,确保祭祀成功。他听见了凯特的惨叫和一阵阵刀刃刺刀肉体上的闷响。渐渐的,凯特没有了声息。皮特害怕极了,对着夜空不停地画着十字。就在这时,他听见黑暗中另一声女人的惨叫。
  那不是凯特的声音。
  正当皮特疑惑的时候,一个瘦小的女人从主教广场中奔跑出来。她没有看见黑暗中的皮特,向着前方跑去。皮特认出了她,她是妓女伊莉莎白·史泰德。她一定是看见凯特被开膛了!
  不能让她跑掉!
  皮特掏出刀,扑了上去!
  当伊莉莎白倒下之后,一个影子从黑暗中冲了过来。他是赛门。他要皮特立刻把伊莉莎白的尸体搬到附近博纳街的国际工人教育俱乐部。那是个犹太人组织,聚满了从俄国,波兰,德国各地来的犹太人。   皮特问为什么要把尸体搬到那里的时候,被赛门踢了一脚。赛门压低声音训斥他道:“你这个混蛋,还不动作快点。我叫你搬过去,自有我的道理。妈的,你小心点,不要弄得到处是血,让警察找到这里来。”
  皮特害怕了,用外衣包起伊莉莎白的伤口,抱起她,小跑起来。
  赛门转过身,跑到主教广场,吩咐留在那里的鲍勃把死囚带回监狱。然后,他捡起凯特带血的衣物,跑到附近高斯顿街的矮墙上,写下了一句话:“犹太人不是无故遭人怨恨的民族。”
  写完之后,赛门扔下衣物,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天,当警方匆忙地调查白教堂区的那两起命案时,一个送牛奶的工人在另一个广场发现了一具小男孩的尸体。
  牛奶工的马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喘着粗大的鼻息闻着地面。牛奶工爬下马车,发现了已经僵硬的小男孩。
  小男孩褴褛的衣着并没有引起警察的重视。死个孩子对穷人家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少一个人少一张嘴吃饭。
  警署估计这是一个来自东区的孩子,便把小男孩的尸体送进了临时停尸房,就此了事。而那间停尸房,刚好是小男孩和其他孩子喜欢打赌过夜的那一间,刚好是存放被“开膛手杰克”杀死的女子的那一间。
  这时,警署忙着寻找“开膛手杰克”作案后留下的蛛丝马迹,没人再有心思来调查男孩渺小的死因……
  三天后,警方发现马修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在家中服用有毒的牛奶自杀。他们没有找到马修,认为马修因为无法面对失业,弃家而去。他的妻子和孩子走投无路,只好自杀。
  警方发布了寻找马修的寻人启事。但是,那些被贴在火车站和各种路边的寻人启事,被几场雨水冲淋之后,就模糊不清了……
  这期间,以“开膛手杰克”署名的信件充斥着伦敦。警署竭尽所能,也未能找到凶手。同年11月9日,人们在玛莉·珍·凯莉的家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凶手割开了她的内脏。在聚集看热闹的人中,就有皮特。是他发现玛莉·珍·凯莉,这个绰号叫黑玛莉的女人,把半枚硬币的事情告诉了马修。
  从此,研究黑魔法的作家鲍勃、医生赛门,还有监狱的狱长寻找神秘力量维利的行动更加诡秘。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止在英国。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出现了一种新思想,纳粹主义。那时,赛门,皮特和狱警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鲍勃也步入老年。他收拾好行装,前往德国。因为,在那里,他似乎看到了寻找维利的新希望。
  十多年后,老迈的鲍勃在生命即将结束前,有意结识了一个德国人。这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了纳粹德国的重要政治头目,亲卫队首领,屠杀了六百万犹太人和共产党人,二十万到五十万罗姆人,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刽子手。也是他,在鲍勃的影响下,利用纳粹的力量,说服了希特勒、戈林,继续寻找那个叫“维利”的神秘力量……

2012年8月8日凌晨


  和爱德华兵分两路之后,邓肯和马娜亚赶往切·詹姆斯的家。切·詹姆斯曾经是国家金融方面的咨询专家,但是,他在几个月前独自散步时失踪了。警方在破获塔索一案之后,在索朗德教堂后面的山毛榉树林里挖出了他的尸体。
  事发之后,切·詹姆斯的身世重新浮出水面,进而成了一个谜。
  首先,除了英国的出生证明外,他还保留了一个德文的出生证明,证明上有一个小指纹,经验证,那是切的指纹。切在1947年出生。英、德两个出生日期一致,只是名字不一样。切·詹姆斯在德文的出生证明上有另外一个名字:切·思格尔生。
  经过进一步核证后,邓肯发现切的确是在英国出生的。邓肯核对了德国在1947年颁发的出生证明,发现和切私藏的德语证明很不相同。不同的纸张,不同的格式,不同的印戳。
  在切的德文证明上,并没有加盖政府印戳,而是一个没有人见过的印戳。一个圆圈,里面有几个字母和数字:N4-A-3-2-11。
  经专家检验,这是一张私制的证明,一张“假证”。
  邓肯调查了切的父母。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英国人。那么,一个在英国出生的英国人,为什么要私制一张德文的假证呢?N4-A-3-2-11又代表什么?
  离开酒吧的时候,邓肯准备给戴文打电话,通报和马娜亚去切·詹姆斯家的情况。爱德华阻止了她。
  爱德华告诉她,他对军情处的人始终不放心。他要邓肯和马娜亚单干。末了,爱德华还掏出了一把钥匙,交给邓肯。原来,在戴文第一次来找他们签署保密协议时,为了查清妻子的死因,爱德华悄悄地复印了所有案情资料,也复制了钥匙。
  邓肯用爱德华给的钥匙打开了切·詹姆斯的家。熟悉的灰尘气味让邓肯有“旧地重游”之感。邓肯向来对细节有着非常好的记忆。乍一看,屋子里的一切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再仔细观察,还是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尽管移动物品的人十分小心,仍旧露了马脚。
  客厅壁炉上的几张相框被往后挪过;茶几上的烟灰缸本来是靠近边缘的,此时却被放到了正中间。还有沙发上堆着的旧书报,原来是报纸在上,书籍在下,此时却反过来了。
  有人在她和爱德华之后来过了。这个人本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切·詹姆斯的家寻找什么东西。这人找什么?找到了吗?
  有一点邓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来悄悄找东西的人,不是军情处的人。如果是戴文派来的,一定十分专业,不会留下那么多“业余选手”的痕迹。
  一进门,马娜亚就像一个扑入森林的猎人,把切·詹姆斯所有的东西都当成了猎物。她拿出相机,踮着脚尖,有点神经质地拍下屋子的布局,甚至拍下了每一件物品。马娜亚拍得最仔细的是书房。她拍下了切的每一本书。
  “你这样做有用吗?”邓肯问。
  “暂时还不好说。如果线索就在这个房间里,那么我就已经把线索照下来了。咦?好奇怪?”
  “你发现了什么?”
  “切·詹姆斯不是咨询专家吗?”
  “对啊。他是为政府工作的。”   “那他整个家里怎么一台电脑也没有?作为金融专家,需要时刻把握市场行情,怎么会不用电脑呢?”
  “切失踪的时候,警局为了尽快找到他,拿走了他的电脑。现在,这台电脑在军情处。”
  “又是军情处。他们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却都是独享。你知道电脑里的内容吗?”
  邓肯点点头:“都是金融方面的新闻。”
  “你们进过他的邮箱,查过他的邮件吗?”
  “查过。我们检查了和他通邮的每一个人,都是工作关系。可以说,在他的电脑里,就没有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内容。”
  “可是,难道他就没有工作之外的人可以联络?任何人都有一两个工作外的朋友的啊。”
  “照你这么说,切应该还有其他联系方式。”
  “对极了。你们查过他的手机记录了吗?”
  “查过。没有可疑线索。”
  “存折、信用卡呢?”
  “这个……”邓肯想了想,“当时都查过。他的经济情况没问题,即丰衣足食,也没有奇怪的大宗收入。”
  “那么,消费情况呢?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他的消费情况判断他的生活。”
  “马娜亚,看起来你比我们警探还要专业。”邓肯说。
  “呵呵,”马娜亚笑了笑,“我喜欢看侦探小说。”
  “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就是这个案子最难办的地方,一切本应该包含线索的东西,却都井井有条。”
  马娜亚一边和邓肯说着话,一边一本本抽下书架上的书。她很小心地翻阅着,希望能从中找出线索。
  邓肯的目光略过书架,看到了一只暹罗猫标本。她觉得这只标本有点奇怪。这种猫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眼睛。一只一个颜色。邓肯上次来的时候,这只猫的左眼是灰色,右眼是绿色。今天,两只都成了绿色。
  邓肯再仔细看看,左眼不是绿色,而是黑色。她奇怪地把猫拿下来,发现猫眼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一个高倍摄像头。邓肯后背一凉。她再仔细一找,在窗帘上方又找到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房间里发出“嘭”的一声轻响,一个东西被扔了进来。未等邓肯反应过来,这个东西冒出一阵白雾。邓肯和马娜亚同时觉得头晕,眼前的事物变得模模糊糊。
  几秒后,邓肯和马娜亚先后倒在了地板上,失去了直觉。

2012年8月8日


  索朗德教堂在案发后已经关闭,此时还由警方控制,暂时尚未被交还给教会组织。
  这个早晨忽然停了雨,看起来像是个好天,可是教堂前的索朗德广场仍旧保持着阴郁的气氛。塔索就住在教堂对面。当警方发现了那条连接教堂和塔索小楼的密道后,他的遗孀就搬走了。现在,那栋石楼也是空屋一座。塔索和爱德华都不知道,一百多年前,作家鲍勃·沃尔克就住在这里。
  教堂前门贴着封条,双开门的门把上结起了蜘蛛网。
  这是一座被特殊修建过的教堂,是一个封闭的世界。除了前门和后门外,再没有其他门和外界连接。教堂的窗户也很有特色,距离地面很近的窗户外都安了防盗栏,没有防盗栏的窗户都高出地面五、六米。这些窗户均被设计得很小,就连小孩也钻不进去。鉴于索朗德教堂的“使命”,设置如此安全不能不说是颇费了心思。
  爱德华绕着教堂走了两圈,仿佛一只凝视鱼缸里金鱼的猫,看得见,却无从下手。忽然,爱德华转过身,步行穿过广场,来到塔索的小楼。
  这次,情况就简单多了。他走到后院,熟门熟路地穿过院子,来到厨房。
  在经过院子的时候,爱德华顺手捡了一块石头。他走到厨房后门,砸碎门上玻璃,伸手进去,拧开了房门。
  塔索的遗孀芬妮搬得仓促,厨房里的东西除了更加杂乱外,丝毫未动。那个钉有渡鸦的橱柜门仍旧开着,木板上还有一片恶心的污迹。
  走出厨房,穿过客厅,爱德华上了二楼。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原样。芬妮除了贴身物品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走到卫生间,推开了门。正对门的大镜子里,反射出他疲倦的身影。
  这面镜子,就是通往密道的门。
  爱德华拉开了镜子。一股郁闷的气味迎面扑来。这股气味比杰克·斗地下室的气味好不了多少。
  他顺着向下的密道楼梯,一直来到地下。
  搜索索朗德广场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经过密道中间时,他看到了那把通向广场中心的楼梯。头顶的暗门已经被封住了。他绕开楼梯,继续前行,来到了索朗德教堂的地下室。
  地下室每一个房间的大门都敞开着,也没有任何一道门用得上这把钥匙。在寂静的地下室里,他似乎还可以听到人们的惨叫、哭泣和呻吟。
  根据后来的调查,这座教堂的地下室是和教堂同时修建的。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屯酒、储藏杂物,和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至于那条密道的修建时间,警方在使用的钢铁上发现了生产日期,修建于二战结束后。
  密道的修建十分隐秘。爱德华很难想象当时的工程情况。要小心地挖土,然后再把这些土运走,运进新材料。后来,在教堂记录中,爱德华发现了一次修建教堂屋顶的工程记录。时间正好是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原来,二战时,教堂顶端被德国飞机炸出了一个大洞。他猜想,这条地道就是趁那时一起挖建的。
  爱德华此时走到了地下室,来到教堂内部。他的手里攥着那把钥匙,满脸茫然。
  教堂内部所有的房间都被搜查过了。爱德华又将其检查了一遍,把钥匙插进每一个钥匙孔,还是一无所获。
  他来到了神父米歇尔·道格拉斯的房间。他的卧室和工作间用一扇门隔开。在这里,爱德华和邓肯发现了神父用来抽自己、惩罚自己所犯罪恶的鞭子。无论道格拉斯神父在克隆人的计划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他的内心是痛苦的。
  爱德华走进了神父的卧室。
  神父的卧室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架,一个衣柜。在床头,有耶稣受难像。
  爱德华检查了所有物品,都没有发现任何暗门或者暗格。   他甚至想,也许这把钥匙并不是用来打开一扇门,或许是用来打开一个柜子,或者箱子。无论钥匙会打开什么,那扇门或者那个箱柜已经不存在了。
  爱德华失望地往外走,忽然想到了一个房间。那个地方,警方检查得并不仔细,匆匆一扫就放过了。
  他快步来到教堂大厅。大厅正中是耶稣像,侧面是圣母玛利亚和各种圣人像。在大厅末端侧边,有一间忏悔室。忏悔室被隔出两间,一间神父用,一间是忏悔者使用。教徒们经常都要在这两间仅容得下一人的房间里进行忏悔,乞求主的原谅。
  那里是他此行尚未检查过的。
  他走到忏悔室神父的门前,拉开了门,坐了进去。
  在他的面前,是一道木墙,墙上有一扇一个巴掌大的隔窗。隔窗用细木条编成网状。这样,神父就能听到忏悔者的话语了。隔窗上挂着窗帘。当窗帘合上的时候,神父和前来忏悔的教徒彼此是看不见的。
  他扫视着这个小房间,在右下角,找到了一个锁眼。窗帘有些长,那个锁眼就藏在下面。
  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爱德华把钥匙塞进去,钥匙转动了……
  他在等待,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除了钥匙的转动,整个小隔间还是和原来一样。即没有暗门,也没有暗格。
  这把钥匙一定打开了什么东西,否则它不会转动。
  爱德华推动敲打着隔间里的木板墙壁,还是一无所获。
  在一番无用的折腾后,他放弃了,走出隔间。
  才走出来,他就觉得整个大厅有点不对劲儿。宽敞的房间似乎变小了些。难道是视觉出了错?他仔细看了看,所有的雕像、桌椅都在远处,什么也没有少。但是,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却在说,这个房间变小了些呢?忽然间,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耶稣像上。
  大厅正前方的耶稣像此时几乎就要顶到前面摆放蜡烛的桌子。他走过去,发现雕像向前移行了半米。
  爱德华仔细一看,原来摆放耶稣像的地板空了出来,上面出现了一个凹槽。他把手指伸进去,指头抠住槽口,轻轻一拉,拉开了木板,露出一条通道。
  这里,还藏着另一条密道。
  爱德华掏出电筒,顺着密道,顺行而下。
  这座教堂,有太多的秘密。
  下到阶梯末端,他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开关,打开了灯。
  瞬间,他以为自己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
  除去入口外,这里一共有三面墙。一面墙上挂着纳粹德国的旗帜,还有希特勒的巨幅画像。另一面墙用巨大而厚实的麻布蒙住,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纳粹奖章。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纳粹纪念堂!
  第三面墙是空的。在这面墙的对面,也就是屋子正中,放置了一把沙发,一张茶几,和一台放映机。
  茶几上有一只用过的酒杯和一瓶早已喝光的威士忌。威士忌上面的出产日期是2010年。酒杯里积了一层灰。在酒杯前,有一摞胶片。
  爱德华抽出一卷,放进了放映机。
  在机子干涩的滚动声中,屏幕上出现了希特勒。
  这是无声电影。听不到这个纳粹头目在说些什么。只见他站在成千上万的德国军人面前,用疯子的激情发表演说。他的手在胸前挥舞,额头上的一撮头发经常因为他头颅的甩动而散落下来。最后,他向前伸出右臂,他四周的人也都伸直了右臂,全场沸腾。
  爱德华取下这一卷,放进第二卷。是一场纳粹酒会。纳粹军人和一些年轻的女人一起跳舞。胶片是黑白的。女人们的头发看起来像是浅色。在纳粹的优等种族计划中,他们喜欢女人的头发为金色。那是优秀种族的标志之一。
  爱德华忽然打了个寒战。他似乎找到了“开膛手杰克”和克隆人之间的联系。在1888年,“开膛手杰克”一共有六名受害者。第五名受害人名叫凯瑟琳·艾道斯,她的尸体是在主教广场被发现的。当警察搜寻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们在高斯顿街发现了凯瑟琳·艾道斯身穿围裙的一部分,上面沾满了血迹。在围裙掉落附近的高墙上,警方还发现了一行用粉笔写的字。鉴于文字的内容,出现的地点和时间,警方猜测是疑犯所写。
  这行字让爱德华把“开膛手杰克”和新纳粹克隆人联系了起来。
  文字的内容是:犹太人不是无故遭人怨恨的民族。这是一条仇恨犹太人的信息。为了避免激起反犹太主义者的情绪,当时进行现场巡视的警察督察长下令擦掉了这句话。由于没有当场把话写下来,导致事后有些刑警记得,这句话好像又是“犹太人不是甘愿被无故责难的民族”。无论原话内容如何,不是反犹太宣言就是支持犹太人的抗议宣言。两种版本都会引发冲突。
  虽然这条联系十分薄弱,但它还是像一记重锤,压打着爱德华的神经。
  在第二卷胶片中,屏幕里面除了有希特勒外,爱德华还看见纳粹帝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戈林——赫尔曼·戈林。格林的前胸挂着一条绶带,在绶带左边,挂满了奖章,有的居然和小盘子一般大。他站在舞池旁,举着一个酒杯,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人。
  在二战德国,戈林算是一个人物,很多历史学家把他称作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幕后策划者。他既是希特勒的宠臣,又经常受到希特勒的羞辱。赫尔曼·戈林在二战期间,组建了欧洲,甚至世界最强大的空军。也是他,不但创建了集中营的惩罚体系,还创建了另一个可怕的组织,德国的秘密警察——盖世太保。在戈林所有耸人听闻、让人毛骨悚然的“政绩”中,有一项比盖世太保更加恐怖。他于1933年4月10日,创建了一个机构——研究所。别看这个机构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名字,但它是当时世界上效率最高、准确性最强的情报机构。在创建后的12年里,研究所监听电话和破译电报近五十万份。密码破译也是研究所的强项。戈林仗着“研究所”的秘密性质,将所有人的性命玩于指尖。
  这时,屏幕上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子旋转着舞步,来到了戈林面前。戈林的表情是吃了一惊。看得出来,他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人,却没有想到来人是个女子。一秒后,戈林的表情回复了原状。   女子在戈林的耳朵边说了什么,戈林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起离开酒会。戈林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转过身,向着摄影机招了招手。他身边的女人露出诧异的表情,似乎要阻止摄影师跟着他们,但戈林对她说了几句,她只好很不满地同意了。
  胶片在无声中播放。一段黑暗后,屏幕上重新出现了画面。看得出来,摄影师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可以依稀看到戈林和这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走到一边,拉亮了电灯。
  在房屋中间,背对着戈林,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身边,整整齐齐地站着七个四、五岁大的小孩。
  男子穿着军装,转过身来。
  他是海因里希·希姆莱。
  希姆莱表情严肃地拍了拍了手,那些孩子顺从地转过身来……
  爱德华屏住了呼吸……
  有三个男孩和四个女孩。他们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
  最可怕的是,所有男孩长着同样的脸;所有的女孩,也一模一样……
  忽然,戈林转过身来,走向摄影师。他的身体挡住了镜头,挡住了那些孩子。接着,他掏出手枪,对着摄像头开了一枪。镜头画面轰然倒下,拍摄到了无数小孩的脚……
  第二卷胶片结束后,爱德华放上了最后一卷胶片。
  在这卷胶片里,既没有阅兵演讲也没有奢侈舞会。画面里的人都穿着白大褂,严肃地走来走去。其中有的还在某些仪器上核对或者记录数据。他们对于被拍摄显得无动于衷。看得出来,拍摄地点是一间实验室。但是,看起来并不像生物实验室。这里没有盛放标本的器皿,只有一些指示灯不停闪烁的仪器。这是一间什么实验室呢?
  影片很短,只有一分钟就结束了。胶片还在滚动,屏幕上出现一片带着闪烁斑点的花白。爱德华关掉放映机,打开了灯。
  他用手机给这间地下室照了相,掏出手绢,包裹了桌子上的酒杯,夹着那三卷胶片,离开地下室。
  爱德华走回忏悔室,仍旧用那把钥匙转动机关,把耶稣像移回原位。然后,他穿过密道,从塔索家出来,原路返回。
  天空此时又布满了乌云。晴天只是一个短暂的假象。此时,面对纷杂繁乱的线索,他几乎无法理清思绪。新纳粹成功研制的克隆人,已经将案情搅得一塌糊涂。
  那么,让杰克·斗和保罗·曼克尔都怕得要命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前妻多蕾丝到底是不是克隆人?爱德华至此,一点线索都没有。
  爱德华坐进车里,给邓肯打电话。几声铃响过后,没有人接。爱德华又转拨马娜亚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
  她们不会出事了吧?
  他刚发动了汽车,手机铃声就响了。他一看,既不是邓肯打来的,也不是马娜亚。他在接听之后,愤怒地甩掉话机,踩足油门,向前方驶去。

2012年8月8日


  在切·詹姆斯的家门前,停放了几辆私人牌照的黑色轿车。爱德华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点劲儿,查一查这些牌照,就会发现它们没有一辆是属于私人的。但是,他也知道,一旦他在电脑里输入这些牌照号码,它们真正的主人就会蜂拥而至,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缘由审问他。
  在其中一辆车前面,站着一个中等个儿男子,一脸怒气。那是戴文。
  “她们人呢?”爱德华很响亮地关上了车门,走向戴文。
  “她们不应该擅自行动。你们都是签过协议的。你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军情处。属于我。”戴文说。
  “我们为你们工作,并不等于卖给你们。”爱德华说着话,就要往房子里闯。一个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戴文跟在爱德华身后,向那个男子点点头,男子让开了路。
  在爱德华走进门厅之后,戴文向男子轻轻一偏头,男子会意,向爱德华的车走去。
  马娜亚和邓肯此时手里拿着外卖的热咖啡,坐在客厅沙发上。
  原来,军情处发现有人擅自闯入切·詹姆斯的家,扔进了一颗会导致人昏迷的反恐弹。
  “我们醒来,就在沙发上了。”邓肯小声告诉爱德华,“我俩一共昏迷了两个小时。”
  “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爱德华问。
  “头痛得厉害。”马娜亚说。
  “你们至少要头疼24小时才会好。自作自受。”戴文走进了客厅。
  “你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你在监控我们?”爱德华怒视戴文。
  “我并没有监视你们。昨天晚上,报警中心接到电话,说有人偷偷进入了切的家。切的家是在军情处里挂了号的。所以,我们马上就来了。”
  “你撒谎!”爱德华说,“马娜亚的车就停在外面。按照你们军情处的作风,你们难道不会在扔反恐弹之前查一查那辆车?”
  “是我的人失误了。”戴文说,“不过,这个案子早就归军情处管了,她俩没有得到我的许可,擅自进入切的家。我倒是想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戴文把目光转向了邓肯和马娜亚。
  爱德华冷笑一声。军情处不会失误。他们肯定在行动前就查过马娜亚的车了。他们之所以动了手,扔了反恐弹,无非是想给邓肯和他一个教训,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教训。
  爱德华看了一眼马娜亚,抢在她前头回答:“马娜亚猜测那些神秘文字可能是切·詹姆斯独创的文字。她想来切的家看一看,看是否能找出解读那种文字的方式。”
  马娜亚立刻会意,配合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爱德华不想把那些密码的事情告诉军情处。
  “就这些?”戴文问。
  “就这些。”马娜亚肯定地说。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戴文问。
  “还没等我发现,就被你们熏倒了。”马娜亚说。
  戴文僵硬地笑了笑,说:“马娜亚·贝丽尔女士,如果你还耐得住头疼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调查。我会留下一名同事陪你。”
  “你的意思是监控我?”
  戴文耸耸肩,意思是随你怎么说,然后转向爱德华和邓肯,说道:“你们俩,跟我走。”   “去哪?”
  “我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们必须去履行警探的职责。”

2012年8月8日


  一返回爱德华的车中,邓肯刚要开口,就被爱德华制止了。
  爱德华坐进去,对着方向盘说:“没必要吧。如果我们有事想瞒住你,光靠几个窃听器是不管用的。”
  立刻,一个男子从戴文的车上下来,走过来,表情僵硬地伸进手,从方向盘下拿出了一个微型窃听器,转身就走。
  “还有呢?”邓肯微笑着问。
  那个男子听了这话,脸色十分难堪。
  “兄弟,”爱德华说,“你现在不把窃听器拆完,我们有的是办法。到时候,你更难堪。”
  男子瞪了爱德华一眼,从前座椅子的后背下又抽出一个窃听器。
  “全拿走了?”爱德华问。
  那个男子瞅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爱德华说着,伸出手来。
  那名军情处工作人员忽然满脸通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窃听器探测设备。刚才在他弯腰的时候,爱德华就看见他口袋里塞着这个东西。
  戴文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地按喇叭催促。
  爱德华接过设备,把车内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这一次,从车载垃圾桶里发出了“嘀嘀”声。爱德华对着那名男子微微一笑。邓肯打开垃圾桶,从桶壁上摘下一个窃听器,微笑着还给男子。
  看到男子接过窃听器,戴文的喇叭哑了。
  车子开动后,邓肯迫不及待地对爱德华说:“除了军情处,还有其他一伙人在监视切的家。”
  “你怎么知道?”
  “切有一只暹罗猫标本。我在那只猫眼里发现了一个监视探头,在窗帘后发现了另一个。昨天晚上,当我昏迷的时候,那只标本猫掉在了地上。今早,我醒来后,就借故去书房看了看,发现那只猫被放到了书桌上。有人把它从地上捡起来了。那只摄像头还在猫眼里。这说明捡猫的人没有发现眼睛被换成了摄像头。而且,窗帘上的摄像头也还在原处。”
  “你觉得是谁在监视切的家呢?为什么?”
  邓肯摇了摇头:“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爱德华点点头。他一边开车,一边把他昨晚的发现告诉了邓肯。邓肯也听得心惊肉跳。如此之多的线索让邓肯的脑袋更疼了,她揉着太阳穴问爱德华那第三卷胶片上的实验室是什么?
  爱德华摇了摇头:“那里根本不像一个生物实验室。虽然影片很短,但我还是把实验室看了个大概。实验室里没有试管,没有可疑保存生物体的瓶瓶罐罐。看起来,很像一个物理实验室。”
  “我看,我们得请教一下这方面的专家。”邓肯说完,又接着问,“杰克·斗跟踪的人会是谁?”
  “无论是谁,他很有可能是此案的关键。很有可能,是他杀死了杰克·斗,并且杀死了凯迪。”
  “有道理。那些照片和信呢?拿来给我看看。”邓肯问。
  “它们不在车里。你也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军情处。当戴文打来电话,说你俩被他抓住的消息后,我就在赶到切·詹姆斯家之前,把所有的东西,包括信,照片,酒杯和胶片送回警署了。这时候,茱蒂也许正在寻找酒杯上的指纹或者其他DNA痕迹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爱德华的手机响了。正是茱蒂。她告诉爱德华,她刚刚检查了酒杯上的指纹,那是切·詹姆斯的指纹!
  那么说,坐在那把椅子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纳粹电影记录的是切·詹姆斯!
  茱蒂说着,声音忽然变小:“爱德华,和这帮军情处的人一起工作真是痛苦。”
  爱德华问:“你在哪里?”
  “我就在案发现场。我知道你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刚查到切的指纹,就被叫到这里了。说实话,自从你要求戴文让我加入,我就成了他们法医界的最底层,成了打杂的了。”
  “在底层往往更能发现真相。”爱德华觉得自己对茱蒂的这番安慰有点言不由衷。
  “那个自大的‘老大哥’法医来了。我得走了。”茱蒂鬼鬼祟祟说完,挂上了电话。
  “老大哥法医”?茱蒂为什么这样说?
  案发现场是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那里再次停满了军情处的车。诊所的标牌上写着:普尔西诊所。
  诊所外的门槛上,搭起了临时隔离帐篷。爱德华估计,受害人就在帐篷里。戴文告诉他们,是早上送报纸的人发现了受害人。
  爱德华和邓肯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后,拉开帐篷门,走进了案发现场。
  茱蒂站在军情处派来的法医旁边。
  等爱德华见到这名“老大哥”法医时,他暗暗一笑。
  这名法医个子很高,容貌还算英俊,嘴唇上方留着浓密的胡子,样子很像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在作品《1984》中笔下的“Big Brother”——“老大哥”。茱蒂的意思还不止是他的外貌像,恐怕性格也像。在《1984》中,“老大哥”是思想控制的象征。
  一名军情处工作人员看见戴文到了,走上前来,汇报了调查情况。
  他说死者正是这家诊所的负责人,贝蒂·普尔西。他已经询问了贝蒂的助理。助理是八点三十分来上班时才得知出事了的。助理是个新人,刚为贝蒂工作了两个月。以前的助理辞职了。贝蒂是个单身女人,也是个自我封闭的人,所以,除了工作上的简单接触外,助理对贝蒂知之甚少。
  尸体已经被白色塑料布遮盖起来。“老大哥”告诉爱德华,凶手作案手法极端残忍。
  “听说是你十年前抓到‘开膛手杰克’模仿犯保罗·曼克尔的?”“老大哥”用审问的语气问爱德华。
  爱德华点了点头。
  “你记得他的第二名受害人是怎么死的吗?”这一次,审问的语气更加强烈。
  “和‘开膛手杰克’在1888年杀死的第二名受害人玛莉·安·尼古拉斯一样——受害人面部被打成了重伤,腹部被剖开。而且,一百年前‘开膛手杰克’的受害人和十年前保罗·曼克尔的受害人都一样,都是怀了孕的女人,两个凶手都残忍地杀死她们腹中的女婴。”   “今天的受害者贝蒂·普尔西也是一样。”
  “难道,她也怀孕了?”
  “是的。孩子三个月大。”
  “天呐。”邓肯在一旁小声说。
  爱德华蹲下,掀开了盖在受害人身上的塑料布,看了一眼便觉得胃汁翻腾。贝蒂的脖颈上也有两条刀痕。“开膛手杰克”在杀死玛莉·安·尼古拉斯时,也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两道刀痕。
  对于如此凶残的杀戮,爱德华难受地闭了闭眼。他看见,贝蒂双手前伸,脚并拢往后勾,身体被摆成了“?”的姿势。这个凶手模仿的是保罗·曼克尔。
  “又是一个模仿犯。”“老大哥”叹了口气说,“这些怪胎,为什么总是喜欢模仿呢?”
  “她的手机呢?”爱德华问“老大哥”。
  这时候,刚才向戴文汇报的工作人员插话了:“我们在她身边发现了手机。她在今天凌晨三点四十分接到一个电话。而她的死亡时间正是三点四十分至四点二十之间。模仿犯连时间都模仿得很准。”
  爱德华又难过地看了一眼受害人。他知道工作人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1888年,人们发现第二名受害人的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四十五分;而保罗·曼克尔也是选择凌晨三点四十分来杀死他的第二名受害人。
  爱德华说:“是凶手给贝蒂·普尔西打了电话。贝蒂是私人医生,凶手很有可能装成病人,请她出诊。你们看,她的手里还攥着汽车钥匙。”
  戴文点了点头说:“你推断得没错。我们反向侦查了那个打入的号码。很可惜,那是一个不需要注册的电话号码。不过,至少我们查出,这个号码是在伦敦卖出的。”
  “也许,以你们军情处的实力,你们可以搜寻买卖记录,或者商店附近的监控录像,找到购买这个电话号码的人。”
  “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调查了。”
  “还有,”邓肯插了话,“像贝蒂这样的私人诊所,实际上就是附近居民的家庭医生。医生和病人之间是十分熟悉的。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地胡编一个病人的名字请贝蒂出诊。凶手一定事先做过调查。”
  “你的意思是?”戴文问。
  “应该多问问附近居民,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在这里闲逛;还有,查一查贝蒂的患者病历。也许,凶手会在上面留下指纹。”
  “这可是一大堆活儿啊。”戴文说。
  “也许这不是你们军情处的调查方式。你们喜欢先把人弄晕,然后再审问。如果你们干不了,我们警方可以干。”邓肯说。
  戴文的眉毛尴尬地一挑,转身对一个工作人员低声做了几句交代。那人点点头,瞅了一眼邓肯,急速离开了。
  爱德华不顾戴文的表情,说:“我感到,这个案子早已超出了‘开膛手杰克模仿犯’的范围。”
  “你这样说,难道就因为第二名受害者不是妓女,而是一个医生?”戴文问。
  爱德华说:“这是原因之一。‘开膛手杰克’和模仿犯保罗·曼克尔的谋杀对象都是妓女。模仿犯们对作案细节都十分刻意,力求和原案一模一样。当保罗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时候,每一名受害者被发现的地点和1888年几名受害被发现的地点一样。模仿犯最忌讳的就是搞错作案时间、地点或者受害人身份。如果这几个要素都与原案不同,那就谈不上模仿了。”
  戴文说:“如果不是模仿‘开膛手杰克’,那么,杰克·斗为什么把他的地下室变成了‘开膛手杰克’的供堂?保罗是地道的模仿犯,为什么他在听说杰克·斗死亡后撞墙而死?最重要的是,杀死凯迪和贝蒂的人,把她们的尸体摆成‘?’,这难道不是对保罗的模仿?更何况,当年因为是你逮捕了保罗,所以这名模仿犯刻意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你的照片。”
  “别忘了,”爱德华说,“你们把这个案子从我们手里夺走,就是因为案情涉及到了克隆人。我们在渡鸦嘴里发现了杰克·斗的新鲜皮肤,可是杰克·斗已经死去三个月了。那片皮肤根本没有被冰冻过,也没有被用药水保存过。你告诉我,如果没有第二个杰克·斗,对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你的推理是什么?”
  “1888年出现了‘开膛手杰克’,十年前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保罗·曼克尔,现在又出现了第三名模仿保罗·曼克尔的杀人犯,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三起案件当作一个整体来调查。”爱德华说完,直逼戴文的眼睛,“而且,以你的脑力,不会这么久都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系。你们军情处,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你说,到底隐瞒了什么?”
  戴文也算是个职场老手,他用更冷酷的目光回敬爱德华:“你不是也有东西瞒着我们吗?”
  “那咱们摊牌。”爱德华说。
  邓肯和茱蒂,还有那位自以为是的“老大哥”,见到爱德华和戴文像两只争夺食物的、饥肠辘辘的豹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先说。”戴文说。
  “杰克·斗和狱中的保罗·曼克尔一直在通信。他们都害怕某个东西。他们猜测那东西已经带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来了。”
  “什么样的秘密?”戴文问。
  这时候,爱德华发现戴文的瞳孔忽然放亮了。他意识到,其实戴文对此早就知道了。他不能再多说了。于是,爱德华打住了话头:“就这么多。我可以把他们的信件给你。现在该你说了。”
  “实际上,军情处早就把1888年‘开膛手杰克’和保罗的案子联系起来了。1888年,‘开膛手杰克’案发时,警方收到不少自称是凶手写来的信件。爱德华,你对这些信了解多少?”
  爱德华想想说:“1888年9月27日,中央新闻社收到一封信上用红墨水署名‘开膛手杰克’的信,信上还有指纹。1888年10月1日,中央新闻社又收到一张明信片。在明信片里,写信者自称‘调皮的杰克’,最后署名‘开膛手杰克’。10月15日,白教堂警戒委员会收到一封信,信里还有半个肾。在这封信里,写信者没有署名,只声称自己‘来自地狱’。后来不是有调查说这些信都伪造的吗?其中前两封是记者写的。当时类似的信件一共有上百封。英国国家档案馆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信。”
  “还有呢?难道这些年来,人们从这些信里就从没有过什么新发现?”戴文问。   “有。”爱德华说,“2006年,澳大利亚生物分子学家伊恩·芬德利在检查这些信件时,发现其中一封信的印章上粘着少许人体细胞核血迹。后来,她把这封信带回了澳大利亚,经过DNA检测发现,这些细胞来自一个女人。于是,大家又涌向了另一个结论,作家柯南·道尔曾经做出过的结论——‘开膛手杰克’是个女人。很有可能,那些血迹是受害人身上的血迹,或者,它也只是某个女人的恶作剧。”
  戴文说:“伊恩·芬德利的发现和我们军情处的发现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你们发现了什么?”
  “在英国国家档案馆里保存的那些信,只是其中一部分。军情处手里还有一封。这封信是在1888年12月底寄给女皇陛下的。确切地说寄信人寄来的是一个小盒子。当时正是新年前夕,负责收信的侍官发现有液体从盒子里流出来。这是一名警惕性很高的侍官,当时,‘开膛手杰克’的事情沸沸扬扬,给白教堂警戒委员会的那封含有半颗肾脏的信就是放在一个盒子里寄出的。于是,为了不让女皇受到惊吓,这名侍官就擅自打开了盒子。”
  戴文故意停了一下,继续说,“盒子里有小半个心脏和一封署名‘杰克’的信。信中说,因为所有的人都叫他杰克,杰克的名声日益响亮,他也只好顺应潮流,自称杰克了。侍官为了让女王陛下渡过一个安稳的新年,就将这封信瞒而不报,悄悄送给了一个秘密机关。这个机关,相当于当时的军情处。”
  “所以,你们一直保存着这封信。”爱德华说。
  “是的。当时,为了避免更多的恐慌,这封信没有被公之于众。由于当时技术落后,没有人知道那半个心脏属于谁。我们一直将这封信保存了一百多年。十年前,当保罗·曼克尔模仿‘开膛手杰克’作案,搞得整个伦敦城再次人心惶惶的时候,军情处的一位法医……”戴文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大哥”。“老大哥”向大家夸张地鞠了一躬。戴文继续说,“就是这位法医,重新找出了这封被悄悄保存了一百多年的信。借助新技术,他在这封信里发现了指纹,而且还从中找到了仍然可以提取DNA的油脂。经过核对,这个DNA居然和你后来逮捕的保罗·曼克尔的DNA一样。很奇怪,是吧?”
  “你说的‘一样’是什么意思?”茱蒂忍不住插话。
  戴文眯起了眼睛说:“并不是亲属间,比如父亲和儿子之间的‘一样’,而是完完全全的一模一样。”
  “你们发现两者DNA相同,居然一直守口如瓶?”爱德华说。
  “这就是这个案子的奇妙之处——这让我们想起了克隆人。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但几乎没有进展。直到塔索案件的出现,才让我们有了新的方向。不过,最让我的困惑的是,1888年,根本没有保存‘开膛手杰克’DNA的技术。那么,就算在一百年前,有人找到了‘开膛手杰克’,他们又是如何将其DNA保存下来的呢?带着疑惑,我们的人仔细检查了手里的一切证据。猜一猜,我们从中又发现什么?”
  “你的秘密太多,这让我很难猜。”
  “杰克·斗是保罗·曼克尔的亲生儿子。”
  “他的母亲呢?”
  戴文摇了摇头:“还是一个未知数。但肯定不是杰克·斗出生登记上的母亲。我们在养猪场里发现了杰克‘父母’的遗骸。他们和杰克·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那封信是真正的‘开膛手杰克’写的,保罗·曼克尔就是他的克隆人。而杰克·斗又是保罗·曼克尔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他们三者间的联系。我们现在要调查的是,杰克·斗在被收养之前,是在哪里出生的。他的母亲是谁?”
  戴文的问题让爱德华再次想起多蕾丝。她到底是不是克隆人?他觉得是该去拜访拜访多蕾丝的母亲玛丽·格林了。
  离开普尔西诊所后,他和邓肯分开行动。他去敬老院,邓肯则去调查那幅让连环杀手保罗·曼克尔为之动容的画作。在保罗自杀之后,邓肯从他牢房取走了那幅油画。
  分开前,爱德华悄悄嘱咐邓肯,这个案子虽然已经迷雾重重,纷乱复杂,却还不止是克隆人那么简单,否则军情处不会在罗伊·巴斯出现后,不将其拘捕,来个彻底审问,查个水落石出,而是任由他逍遥法外。
  “难道是他们需要留住罗伊·巴斯,暂时不动他,用他来钓大鱼?”邓肯说。
  “是这样。你想,保罗和杰克·斗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他们到底害怕什么?不会只是克隆人。”
  “那会是什么?”
  “我在反黑组的朋友告诉我,罗伊·巴斯明天中午从泰国返回伦敦。我去机场会会他。另外,”爱德华说,“我在杰克·斗那里找到一张很奇怪的戏票。今晚,我要去看一场死者没有看成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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