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碎“金属”与制造“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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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布里克和提克威都不是高产的导演,但他们对电影艺术有着深刻的创意和近乎病态的追求,《全金属外壳》和《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奇特的构思,切入的角度,彻底颠覆了你的视觉——,在“思考”中沉默,在“意外”中震惊。
  
  在世界电影大师的行列中,他们都不是高产的导演——英国的斯坦利·库布里克和德国的汤姆·提克威,但是他们的每一部电影都给人惊异的视觉震撼。他们不但是电影视觉的制造者。也是电影视觉的颠覆者,让你在美的落差中产生艺术震撼。他们不厌其烦地在创意、研读剧本、拍摄、后期制作过程中。把视觉的冲击力发挥到了极致。对电影艺术完美的追求几乎近于病态。他们的每部影片都要花上几年时间。库布里克一生只拍了13部电影,而自拍摄《全金属外壳》(1987)到《大开眼戒》(1999)间隔竟用了十三年;提克威拍摄从《劳拉快跑》(1998)到《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2006)也用了九年的时间,中间虽也有几部影片问世,但他已面临创造力的枯竭,直到《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他才又有了电影感觉。《全金属外壳》(根据古斯塔夫哈斯福特的小说《短期服役》改编)和《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根据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改编),它们以独特的电影叙事和严谨的艺术构思,产生V--个“思考”的库布里克和一个“意外”的提克威,一个锻造了“金属”,一个制造了“香水”。
  
  一
  
  1987年库布里克执导越战题材的影片《全金属外壳》。他选用了两大场景:魔鬼训练营和越南小镇。影片是空间型板块式结构,像一刀断开的苹果。一半描写了可爱的美国青年加入海军陆战队赴越南参战之前的丧失人性的魔鬼训练,另一半描写了越南小镇。美国在打遥一副盔甲——战胜越南的“全金属外壳”。人类有文字记载的战争史几乎就是一部冶炼技术的发展史,从长矛、铠甲到步枪、坦克。那个绰号叫“傻子比尔”的蠢笨肥崽被打造成一个合格的杀人机器,而未到越南就已精神崩溃——他先是疯狂报复,射杀了冷酷的魔鬼教官,接着把枪孔插进自己的嘴里闷闷地开了一枪,让脑浆和鲜血溅出美丽的图案,涂了满满的一墙。这是“全金属”的第一枪。库布里克这种对“暴力美学”的刻意渲染,在影片的另一半越南小镇中将更为登峰造极。随着这一枪(自己对自己的颠覆),在美国兵出拳直击越南之前,他们打造的“全金属”实际上已被击碎。
  与库布里克的板块式结构不同,提克威的《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采用了线性叙事,是时间型的。不同于他的成名作《劳拉快跑》,那种标志性的非线性叙事风格——叙事时序并不必然要按照前后顺序依次进行,闪回、前置乃至全盘打乱都无不可。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讲述了一个中世纪的潜伏在一个荒诞理由下的故事,是病态社会的一种畸形存在。一个霸占着气味王国的极具嗅觉天才的残忍的不露声色的青年男子格雷诺耶,他能准确地嗅到少女的体香,为制造诱人的香水,他残忍地谋杀了20多位美丽的少女,从少女身体体香中提取香水的香基,将新鲜尸体上的香味用做香水的精油。人们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香水制造工程师”,一个在臭鱼肆里哇哇坠地的弃儿,居然长成了一棵神奇的香草,拥有着一个具有鉴赏力的嗅香鼻子。提克威让我们相信,香与臭常常是极端的,比如鲍鱼和臭豆腐,其臭均与香互为依存。
  香水代表了优雅的生活方式,而巴黎又是世界著名香水品牌之都。香水本是从植物中萃取,而格雷诺耶却从人身上萃取,一把弯33T,一瓶香水将少女的美丽永远地收藏起来,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香水,最血腥的香水,最恐怖的香水。
  
  二
  
  两位大师,一个采用了分段方式,一个采用了线性方式,但有一个共同点,都营造了一个中心场景,即影片的高潮,使视觉的冲击力达到最大马力,最直接颠覆观众视觉。库布里克用T--个满是废墟的越南小镇,用了一种不对称的战争手法,一边是瘦小的越南女战士,单枪发射,一边是美国特种兵突击队,连珠炮火。一个越共狙击手用苏制AK-47步枪单发射击,枪声沉闷,子弹旋转着从黑洞洞的枪口飞出,和美制M-16步枪较量——射杀了三个美国兵的竟是一个十几个岁的瘦弱的越南小姑娘,她有着一副清秀而痛苦的面庞。包围上来的美国兵用M-16击穿了她的腹部,她扔掉了步枪,为求一死的她神情自若地说:“Shot me”(杀了我)这是电影史上经典的一幕。似乎出于人道,绰号“小丑”的戴眼镜的随军记者用小口径的手枪结束了奄奄一息的越共女兵的生命,不想让M-16大口径的子弹将她击穿。令人讽刺的是,这个记者钢盔上写着一句响当当的誓言:“生来杀人。”而他的军服上却佩戴着一枚爱好和平的徽章。金属:坚硬,冰冷,竟让一个女兵给“燃”到了熔点。
  提克威的中心场景是威严的刑场。电影的高潮在结尾刑场一幕,那位“香水奇才”被捉拿归案,押赴刑场,处以极刑。在断头台上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沾满20多位少女体味的香帕,香水的气味顿时弥漫了全场,一个惊人的场面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从贫民百姓到达官贵人,甚至主教大人,一个个为香水情迷醉倒,由疯狂而变得淫荡,一个大场面的淫荡,像吸食了大麻,谁都控制不了自己。最后A{zk产地的贵族——一位刚刚失去了女儿的父亲都跪倒在了格雷诺耶的面前,竟虔诚地叫着这个杀害他女儿的凶手:“我的儿子。”全场的人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位制造出如此迷人的香水的青年是杀人犯,而把他奉为圣人,并要求释放他。众人在香水的气味中都乱了性,只有“香水工程师”排除了对性的兴趣,他在颠覆高贵者与卑贱者的界限,他的兴趣是用香水征服世界上的所有。他与那些刑场上的看客不同,他不是凡人,他血液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香水。香水颠覆了教会,颠覆了贵族,颠覆了刽子手,让所有的人失去理智,让所有的人疯狂。
  提克威所塑造的“香水工程师”冷酷、木讷、呆板,他总是静静地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香水香型的提取,留下的是少女洁白的裸体和柔软的发丝,虽然没有凶杀的场面,但是让人在香水的氛围中紧张得不知所措。免于刑罚的“香水工程师”最终回到了巴黎,奇特地蒸发掉了一“零落成泥碾作尘”。当他打开了最后一瓶香水时,巴黎人由敬畏变成了渴望,冲上去撕咬他,剥去了他的皮,把他吃得干干净净。他似乎在宣告,是我用香水征服了巴黎。虚幻又一次折磨了我们。
  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用了两大场景:比尔杀教官、自杀和小镇血腥枪战,其视觉焦点在于血光四溅而反思越战;提克威的线性叙事是一层层铺垫而来:香水怪才的奇迹出生→杀少女取香基→制造香水→人间蒸发,视觉焦点在于受众对香水的恶俗解码和魔幻接受。《全金属外壳》的经典台词是越南女兵临死时说的“Shot me”(杀了我);《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经典台词是失去女儿的贵族父亲,跪着对香水杀人犯说:“我的儿子。”一切都被击毁了,躯体被击毁,精神被击毁, 秩序被击毁,意志被击毁。
  
  三
  
  库布里克用的是暴力美学,子弹旋转着,高速摄影,血肉飞溅:提克威不向人们展示凶杀的血腥,没有一丝的暴力,似乎在告诉人们美的代价,20多个少女啊!香水到底是什么东西?——美是难以制造的?美的代价太大了?美太残酷了?香水太诱人了?香水制造起来太难了?给人视觉上的意外,我们不禁发问:怎么能这样?香水怎么可以这样提取?这样设计的若干种可能似乎又是《劳拉快跑》的香水版,留给观众丰富的想象空间。
  如果说提克威让人“意外”的话,库布里克常常让人陷入思考:多少年来,越战的残酷给美国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灵创伤,美国人一直摆脱不掉那场战争的阴影,所以越战题材的影片成为人们反思人类生存的一个平台:《猎鹿人》(1978)《现代启示录》(1979)《野战排》(1986)《生逢七月四日》(1989)。我们在这个平台上与库布里克和那些反思越战的导演们一起思索:那一场残酷至极的战争,是美国颠覆了越南,还是越南挫败了美国?用一句时髦的话,“谁动了我的奶酪?”或者,“我能动谁的奶酪?”其实,“动”的本身就是在颠覆一种事物,可以叫抗衡也可以叫革命,至少是一种不恭,而“颠覆”本身常常又是伟大的。影片出现了三个越南女孩儿,一个偷窃,一个卖淫,一个杀人,三个女孩都实践了,又都成功了,东西到手了,卖淫挣钱了,杀人够本了,战争让她们变得如此成熟。看来,前两个女孩儿不能算是颠覆了“全金属”,只有女战士用7-支步枪解决了装备精良的“全金属”小分队,这种对精英的颠覆一直到了“9·11”。一两架飞机竟不可思议地摧毁一座真正的“全金属”大楼,让人搞不懂是鸡吃虫还是虫咬鸡。乐于颠覆的库布里克把他的这个电影元素—直延续到十几年后的《大开眼戒》(1999)。影片探索了关于情欲的解放与婚姻的规则,那个治病救人的干干净净的医生在一次嫖妓中险些被不干不净的艾滋病患者颠覆——库布里克用诡谲的鼠标点击着像花儿一样开放的美国富人潮湿的腹沟,让他们赤裸裸、一丝不挂,揭开所谓美国上流社会腐朽生活的面具——此时的库布里克像一个心理医生,进行一场很趣味的心理疗伤,他的视角一直深入到人性与制度的深渊。《大开眼戒》是库布里克最后一部电影,制作完成后的第五天他就永别了电影。库布里克把《全金属外壳》中的飞旋的子弹点射成了情欲之火,在《大开眼戒》中燃烧,最后一句台词很有趣、很经典:“开始做爱。”
  “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同其他导演相比,我觉得库布里克的思索从不让人讨厌(我们“第五代”导演的思索常常令人尴尬),战争与死亡——《全金属外壳》心灵被战争扭曲也罢;情欲与制度——《大开眼戒》夫妻之间情欲解放与婚姻规则也罢:婚姻与伦理——《洛丽塔》(1961)女儿和继父的不伦之恋也罢:暴力与色情——《发条橙》(1971)资产阶级的牺牲者的无耻卑劣也罢:恐怖而真实——《闪灵》(1980)鬼魂与僵尸让全世界尖叫也罢,或写实或诡异,或疯狂或冷静,库布里克的电影总能让人大开眼界。而提克威的电影常常给人“意外”,他的《意外的冬天》(1997)就留下意外的车祸,暧昧不明的男女,纠葛不清的事件,连白雪的构图都是意外的红色。到了飘着红发的《劳拉快跑》那多重选择而产生的多重“意外”和《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臭与香的荒诞不经,总让人感到事件合乎情理并在意料之中,一个生于臭鱼肆摊位下的最臭的人,制造出了世界上最迷人最芳香的香水。最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衣锦还乡。
  优秀的电影关注镜头对于受众的视觉冲击力,这永远是导演的用心所在。视觉颠覆是对你电影解码的深度考验,让你震惊,让你意外。库布里克和提克威是伟大的视觉颠覆者,恰恰这种颠覆,留给我们深刻的电影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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