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了几天，悦悦又说尿尿的地方好疼，欢欢也低头说：“妈妈，我刚刚尿尿也很疼。”
　　 玉珍看了看两个女儿尿尿的地方，发现红肿得很厉害，就问了欢欢：“你今天都玩了什么，有没有碰到这里？”
　　 “伯伯总喜欢摸我，好疼……”
　　 每天忙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沈玉珍根本没有把女儿嘴里那句“伯伯总喜欢摸我”和性侵联系在一起，她不懂，也从未想过同床共枕的男人居然是个大恶魔。
　　 张大伟从村口买了冰淇淋回来，悦悦第一个冲上去缠着他的大腿，撒娇道：“伯伯，我今天很乖，疼都没有告诉我妈妈，姐姐跟妈妈说她疼了，她不乖。”
　　 悦悦还是太天真，为了一颗糖，一个冰淇淋，她一直牢牢记住了张大伟那句：“千万别把我帮你挠痒痒的事情告诉你妈妈，要不然以后我就不带东西给你吃了。”
　　 欢欢本来想把她和王大伟两人的小秘密告诉沈玉珍的，没想到被王大伟抢先一步，他左手抱起欢欢，右手举起冰淇淋，笑得很意味深长：“欢欢，你看伯伯是不是最愛你，把最好的冰淇淋都给你了，你可以要乖乖的哦！”
　　 甜甜的冰淇淋把欢欢和悦悦给彻底收买了，连疼痛都给忘记了。
　　 朴实又善良的沈玉珍更没有往最恐怖的地方去想，看着王大伟和两个女儿一起玩捉迷藏，那画面就是最亲密的父女时光，岁月静好。
　　 玉珍拿着冰淇淋进去厨房时，小莉正在往灶台里添火，灶台上的筲箕里装着已经洗好的青菜。
　　 “妈，饿了是吧，我现在炒菜，炒好就可以吃饭了。”
　　 小莉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那一口一声“妈”叫的玉珍心里那个欢喜啊！
　　 “来，这里交给我，你去吃冰淇淋。”玉珍是真心喜欢小莉，她太让人省心了。
　　 “妈，我不爱吃这个，你快点吃，等下化了。妈，累了一天，你去坐着休息一会。”小莉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把玉珍往厨房外面推。
　　 “听妈妈的话，去吃冰淇淋。”这孩子懂事得太让人心疼了。
　　 小莉把冰淇淋送到玉珍的嘴边。“老师说要尊老爱幼，那妈妈先吃一口。”
　　 一口冰淇淋让沈玉珍心尖都甜透了。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生来命不好，在得知李富贵跟人私奔后，她还试图去挣扎，张牙舞爪就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慌;在被胖姐当成狐狸精暴打后，她破罐子破摔想要把自己嫁出去，只为活下去。
　　 没想到，命运的偶然居然这么巧妙地出现，送来了王大伟这样一个不错的男人，连买一送一的赠品小莉也是心头所爱。

2

　　 在同意王大伟进这个家门时，沈玉珍就做好了与他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准备。
　　 当欢欢和悦悦又一次跟沈玉珍说尿尿的地方很痛时，她脱开姐妹俩的裤子，仔细看了那些红肿，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说上火导致的，那小莉也是吃一口锅的饭，她怎么就没有呢？
　　 可玉珍还是没有往王大伟身上去想，而是在姑妈生日那天，问了当医生的表姐，想让她帮忙开点药。
　　 “玉珍，这件事可不能大意，你回去再好好问问她们，看有没有人摸过她们那里？”表姐还是说得很隐晦，要知道小姑娘一个六岁，一个才五岁，谁要是真的那么丧尽天良，那也太禽兽不如了。
　　 表姐的话让玉珍身体打了一个寒颤，耳朵边上想起欢欢那句“伯伯总是摸我，疼……”这事不仅关系到王大伟究竟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更重要的是还关系到女儿清白，玉珍并未多说什么，急匆匆的就回家。
　　 五岁的悦悦坐在沈玉珍的大腿上，小手在妈妈的裤子上打圈圈，断断续续地说道：“伯伯说我尿不干净，很羞，他帮我擦尿尿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跟妈妈说。”
　　 晴天霹雳。欢欢接下来的话让沈玉珍瘫痪在地：“伯伯每天晚上都会在被子里面摸我，他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游戏，让我不许告诉别人，他还说只要我守住秘密，他就每天都会奖励我一颗糖……”
　　 两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还不懂得那只黑爪带来的伤害意味着什么，而沈玉珍呢？她没有读多少书，没有人给她讲过性教育，但她从电视里看到过，知道这种事会摧毁一个女孩。
　　 沈玉珍又问了问女儿，得知的是王大伟每次只是摸摸，这让绝望的沈玉珍看到了一点点光亮。
　　 在表姐的陪同下，沈玉珍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县城医院，找医生检查了一下，还好，情况没那么糟糕。
　　 2007年，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性侵这种事是属于难以启齿的，在人们根深蒂固的偏见里，罪恶的男人更容易得到宽容，而深受伤害的女孩反而会成为原罪。
　　 沈玉珍是懦弱的，无能的，她怕万一村里容不下她们母女三人，那真的只能死路一条。
　　 同时，她也是勇敢的，身为妈妈不能拼尽全力保护女儿，那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勇敢的沈玉珍战胜了懦弱，她决定誓死要替女儿讨回公道，要把那个人面兽心的恶魔送进监狱。

3

　　 “玉珍，拿着这手机去拍下他罪恶的证据，然后去求助县妇联，我相信那里会有正义的人站出来，帮你们讨回公道。”那天回到家，老远就看到王大伟在清扫院子，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画面时，当时玉珍心头暖暖的，这才三个月而已，再看这个男人，恨不得提着菜刀砍死他。法律是讲证据的，沈玉珍忍了又忍，一只手牵着一个女儿进家门，手心全是汗。看到玉珍她们进屋，王大伟丢下扫把，把挂在晾衣服竹竿上的塑料袋打开，把两颗棒棒糖送到欢欢和悦悦面前。
　　 以前，看到这一幕，沈玉珍会在内心感谢上天一百遍，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让自己遇见了呢？今天，看到他一步步走向女儿，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小莉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妈，你不是说要带欢欢和悦悦她们去姨婆家住一晚吗？怎么又回来了，那你们吃饭没有？我这就去给你们拿碗筷。”看着小莉的背影，沈玉珍感觉到喉咙一阵刺痛，这孩子即将成为孤儿，天下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沈玉珍真心喜欢小莉，可这种疼爱和欢欢悦悦相比，天平还是明显朝着亲身骨肉倾斜的。这一夜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每一秒都是痛苦，站在女儿房门外面，沈玉珍感觉到脚步有千斤重，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可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只能被推着往前走了。 　　 房间里突如其来地亮起灯光，还有快速被扯开的被子，让王大伟手足无措，他那双罪恶的魔爪，被架在梳妆台上的手机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当视频的证据和欢欢悦悦的检查报告放在王大伟面前时，他百口莫辩，跪地求饶，让沈玉珍放过他，而沈玉珍则在求法官重判。沈玉珍拒绝和解，别说他没钱，就算真有，那也是两个女儿用伤害换来的，她坚决不同意。沈玉珍知道即使王大伟判刑也挽救不了女儿被伤害的事实，但她就想让女儿知道，哪怕是拼尽全力，妈妈也会尽所能地保护她们。王大伟终于关了进去，被判了三年六个月，虽然说这个结果玉珍觉得有点太轻，但她相信法律。

4

　　 王大伟进去后，沈玉珍和两个女儿也变成了村里容不下去的人，大家不会同情两个孩子，只觉得那是最丢人现眼的。有人往她们院子丢石头，有人在她们家泼大粪，村里那些妇人张口就骂她们贱，是最脏的破鞋。
　　 那个曾经骂玉珍是狐狸精的胖姐，带着三四个妇女冲进了玉珍家里，把她家里砸得稀巴烂，还放狠话：“村里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我要是你，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死。”
　　 欢欢吓得大哭，一个劲地求饶：“伯母，你剪掉我家被子，晚上我们会冻死的。”
　　 悦悦吓得躲在玉珍怀抱里哭：“那是我最爱的红棉袄，是我妈做的，你们别动……”
　　 而小莉呢？自从她爸爸被关进去后，玉珍也把她推出了家门，村里人更是把她当成妖魔鬼怪，有人拖着她丢到村口，朝着她吐唾液：“强奸犯的女儿，滚远一点。”
　　 8岁的小莉不懂为什么爸爸会是强奸犯，更不懂她什么都没做错，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玉珍，怎么就被她给赶出来了。
　　 可怜的小莉，真的没有家了，她成了一个乞丐，流落街头。
　　 如果说被性侵是一道难以治愈的伤疤，那一个缺乏正确性教育的村庄里，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往受害者身上撒盐。
　　 多年以后，村里有人为自己成为施暴者而登门道歉，被沈玉珍拒绝了。那是沈玉珍最希望失忆的一段时光，太煎熬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独自疗伤的那几年，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村里容不下沈玉珍母女三人，她也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必须靠自己给女儿疗伤。
　　 沈玉珍从地里挑着红薯回来，这是家里人和猪共用的粮食。老远就听见有人在骂：“你这个流氓的女儿，怎么还没有死，你来这干什么，想害死欢欢和悦悦吗？”
　　 伴随着骂声的是鞭子抽打的声音，而那一声声求饶声熟悉得让沈玉珍心尖都碎了。
　　 小莉几乎是用尽洪荒之力在挣扎：“痛，别打了……妈妈，救我……妈妈，你在哪儿？……”
　　 沈玉珍丢下担子，抽出了扁担朝着一群熊孩子乱挥，嘴里大骂：“你们这些畜生，再敢打我女儿，我跟你们拼了。”
　　 熊孩子吓得屁滚尿流地走了，骨瘦如柴的小莉摸了摸脸上的泥土，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妈妈，对不起……”
　　 才十天而已，小莉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走，柔顺的头发也被人剪成狗啃状，身上还是穿着离家时的那件衣服，浅蓝色变成了黑色。
　　 沈玉珍把小莉那满是层层叠叠伤疤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声音哽咽：“闺女，很痛吧？”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小莉忘记了疼，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饥饿，使劲摇摇头：“妈，我不怕疼。”
　　 小姑娘抽出手，麻利地将那些熊孩子打倒的红薯从地上一个个捡起来。
　　 沈玉珍挑着担子，牵着小莉进院子，欢欢和悦悦一下围过来，三姐妹拉着手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5

　　 沈玉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三个女儿能走出大山，最好飞得越远越好。
　　 走出大山，就要好好讀书，这是沈玉珍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小莉差不多半个月没有去学校了，还有快七岁的欢欢，也该上小学了。
　　 实在走投无路的沈玉珍又去求助了表姐，从小到大，这个表姐就成绩优秀，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心疼玉珍的。
　　 表姐借给了玉珍三千块，在2007年，这可不是小数目。表姐也支持玉珍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村庄，否则孩子真的就会被毁了。
　　 在帮忙打官司的律师帮助下，玉珍把欢欢送到了镇中心小学，还听从了律师的建议，也把五岁多的悦悦送去幼儿园，这样的话，玉珍就能去找份工作。
　　这个年代，只要肯付出劳动，只要勤奋，还是饿不死的。
　　 交了学费，租了房子后，沈玉珍身上只有八百块，勉强还能维持一个月。 （未完待续，下集见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