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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传统”也“东方”
上一期我们讲过,中国传统绘画也像西方绘画那样,注重“写实”,那么西方傳统绘画有没有也“东方”的地方呢?
中国绘画最明显的一个“外貌特征”,就是用“线条”来描绘物象。“线条”其实是人类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东西,比如一幅人像照片,人物脸部和背景之间并没有“线条”,只有两种颜色之间的边界线,如果用肉色作背景,背景颜色与脸部相近,边界就会模糊甚至消失。“线条”是人类把对自然物体的观察,抽象总结出来的“人造物”,画家利用“线条”来帮助自己获得更清晰的图像、表达更丰富的内涵。
过去认为西方的绘画,特别是油画,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没有“线条”,看起来和照片差不多,是用色彩和明暗来区分物体边界的。实际上,西方绘画也在用“线条”描绘物象,而且盛行“线条”的时期相当长,只是到了文艺复兴及其后四百年间才见衰落。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西方传统”也“东方”。
下面几幅图,我们对比了不同时期的中、西方绘画,从史前时代到19世纪,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西方绘画那鲜为人知的使用“线条”的传统。
图1(上)是距今约6000-2500年前新石器时代的挪威阿尔塔岩画,图1(下)是3000多年前的我国云南沧源岩画。两者都是用线条以及平涂的色块来表现人物的,都不“立体”,都“平面”,看上去很像小孩的涂鸦。
其实,那个时代的人类想要画得像照片一样“逼真”是不可能的,人们还没有画得“逼真”的能力,也缺乏相关的知识,甚至想要控制住画笔,使其随心所欲都是非常艰难的。这一点和儿童的情形差不多,要想了解原始人作画的艰难可以亲身体会一下儿童画画时的感觉:找一面镜子放在书桌前面,然后在书桌上写字,但眼睛不要看着面前的纸,而是看着镜子里的影像来写,其困难程度就和儿童以及原始人作画时一模一样。
要知道,人类画得和文艺复兴时那些大师一样“逼真”,可是花了近万年的时间呢。
图2(上)是公元前1200年画有武士的古希腊陶钵,图2(下)是中国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墓主人棺木上的漆画,这两幅画也都是用线条画出来的,也都不“立体”、不“逼真”。
古希腊陶钵上,画有一队全副武装的迈锡尼战士。这些战士的形象夸张变形,大大的鼻子和眼睛,好像漫画似的,憨态可掬,人物和服饰的线条简练概括,非常富有装饰性。
曾侯乙墓这幅漆画的线条也非常富有装饰性,画的也是成排手持长矛的武士,这些武士的造型非常奇特,人面鸟身,长着羽毛,据说是神话里具有神力的守护神,守护着墓主人。武士的表情天真可爱,似乎在开心地舞蹈,也像是漫画或动画片里的人物。
到了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人依然在用极富装饰趣味的线条作画,绘制出了众多精美绝伦的古希腊瓶画。(图3上)
大约同时代的战国时期,中国人也同样在用装饰味的线条作画,并且同样美妙迷人。(图3下)
8世纪前后,数百年间的欧洲绘画曾经是线条主宰的舞台,这些作品与文艺复兴之后的西方绘画天差地别,虽然不“写实”,不“逼真”,但它们却是以精美绝伦的线条、色彩与装饰取胜,出现了许多灿烂辉煌的作品。
大约同时代的中国,更是耸起了线条艺术的一座巅峰,其飘逸的线条、绚烂的色彩、炫目的装饰,古今中外,艺冠寰宇。
到了15世纪,线条仍然没有退出欧洲艺术的舞台。
图4左侧是达·芬奇的植物素描,这幅素描主要是用线条来画植物,只在花瓣和叶片等地方辅助性地画些明暗,让它有些立体感。这和右侧中国明代画家陈洪绶所画的植物是相似的。
图5则是油画中使用线条的例子,左侧是15世纪意大利画家波提切利的《石榴圣母》的局部,他在人物的脸部、鼻子、脖颈的边缘,以及头巾等处都画有线条,再沿着线条给低洼处画上淡淡的阴影。
右侧中国古画《韩熙载夜宴图》中头像的画法也是相似的,在面部晕染出高低凹凸,使其富有立体感。
19世纪法国画家安格尔的素描里,人物的头部很立体,而服装主要用线条来画,只在某些地方淡淡加上点明暗,这一点又和晚清画家任伯年的《饭石山农像轴》相若。
两者对比,相映成趣。
艺术远比我们印象中的要丰富和复杂得多,并不是简单的分成西方的、东方的;平面的、立体的;写实的、非写实的……不能把东西方割裂并对立起来。
(摘自《艺术通》,读库 出品)
姬炤华,画家,图画书作家,曾担任新京报“中国年度好书”终审评委、新阅读研究所“中国童书榜”评委、父母必读与红泥巴“中国年度童书排行榜”评委;信谊图画书奖评委。从1997年开始为孩子创作。童话故事《青蛙与天鹅》荣获2006年冰心文学奖;插画作品《童话庄子》获台湾读书人2005年最佳童书;绘本《天啊!错啦!》入选台湾新闻局中小学优良课外读物、中国年度童书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