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民公社到分田到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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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了自家的土地
  “那可是个好辰光!解放了,地主家的田地、房子,还有牲畜全部分给了穷人!那时我刚刚成亲,家里也分了十亩地、一头牛!祖祖辈辈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们那个高兴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那几年,我们两口子农时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家,地里一棵杂草都没有!不管种什么,我们的产量都比别人高出一截。夜里我们轮流起来给牛喂料,牛那个膘肥体壮!我们很爱惜它,它也很对得起我们。
  “每年我们拿出六七亩地种粮食,打了粮食自己吃和交公粮,价格合适时也卖一些。其余三四亩地种些经济作物,拿到集市上卖钱。我们合计着,好好干,攒些钱再买十亩地,一头牛!让日子越来越红火。
  “也就三五年光景,我们家粮缸里装满了粮食!也攒了一些钱,我们又买了十亩地和一头牛,地多了,有时忙不过来,就要临时雇短工。日子是越来越红火。”
  “其他人家呢?” 我问。
  “差别很大,”老人说道,“就拿我们家和长庚家来说吧。土改时同样是分得十亩地、一头牛,我们年龄一样,家里人口也一样,可也就三五年光景,两家的境况差别就很大了。
  “长庚两口子都不是勤快人,天天太阳晒到屁股才起床,地里杂草比庄稼还旺!打的粮食交完公粮后全家吃饱都勉强,根本没余粮可卖!两口子种点蔬菜也懒得伺候,自家吃还可以,卖钱是卖不出来的。农闲时两口子就蹲在墙根儿晒太阳,也不找点事做。
  “两口子还特嘴馋。特别是长庚,三天两头卖了粮食换酒喝。大概土改后第二年吧,为了买酒,他竟然把牛卖了。
  “说来两口子命也不好。土改第三年吧,他们大儿子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重病!治那病花了好多钱,他们哪有钱啊?最终不得不把十亩地都卖了。
  “造化弄人啊。”老人叹道。
  勤快的农民变懒了
  “没有想到的是,此后不久开始搞互助组,然后是初级社、高级社,最后是人民公社。人民公社让大伙儿把土地、牲口、大农具全部入社,成为公社的集体财产,也就是全体社员的公有财产。我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做,觉得不公平。你想一想,我们家20亩好地,两头膘肥体壮的大耕牛、两架地排车,还有那个小油坊,那可都是我们两口子起早贪黑拼命干,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下的,凭什么就成了大伙儿公有的?长庚家什么也没有,也成了公社社员,一起公有我们入社的土地、牲口和大农具,你说这公平吗?”老汉有点激动起来。
  “长庚很高兴吧?” 我说。
  “那还用说!他们敲锣打鼓欢迎人民公社。长庚还嘲笑我:‘怎么样?起五更睡半夜,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现在还不是给大伙儿了?你看我,觉没少睡,酒没少喝,现在也是和你平起平坐的社员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最初我坚决不同意入社,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还是不得不入了。我尽管作不得声,心里却不服气,凭什么把我的东西公有了?那最初的十亩地一头牛是你政府分给我的,充公就充公吧,我认了。可另外那十亩地一头牛是我拼命干活省吃俭用挣来的,你凭什么充公?
  “可想不开又有啥法子?家人劝我,集体了也有好处,大家一起干,只要人人都努力,合作得好,收成不一定比单干差。我觉得可能是这理儿,尽管心里不痛快,最初在社里干活还是像原先在自家一样,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收工。可我发现一些社员不像我这样,他们比在自家干活时出工晚,收工却早,而且活计也干得马马虎虎,一个人的活三个人干,磨洋工,有的甚至还偷粮食。我问一个偷懒的社员为什么不好好干活,可他反问我:‘我能拿多少?’想了好久,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们那个生产队有100来个劳动力,我每天早出工一个时辰,晚收工一个时辰,一年下来,能打多少粮食?就算500斤吧,过去自家单干时,这多打的500斤粮食都是我们家的,可如今在公社里打的500斤粮食100个人分,我只能得到5斤,太不合算了。我每天少干两个时辰,多睡点觉,一年下来只损失5斤粮食,很合算的。我总算明白了,大家一起干活,勤快的人得不偿失,偷懒的却没有什么损失,那么多人一起干,多干了显不出来,少干了也看不出来,‘滥竽充数’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吗?
  “没过多久,大家都学会了偷懒,都学会了出工不出力,都学会了和干部打游击,干部也都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可惜活计不是那些活计,庄稼也不是那些庄稼了。曾经那么勤快的农民竟然会变得那么懒!
  “最厉害的是搞大食堂的时候,粮食不分给各家各户了,全部送到公社食堂,大家一起吃,真正的大锅饭。1958年那年应该算个好年景,庄稼长得很好,可惜丰产不丰收,好多粮食烂在地里没有收上来。”
  “为什么?” 我禁不住问。
  “大炼钢铁抽走了青壮年劳力,留下的老弱病残应付不了这么多农活,再加上大食堂导致大家大呼隆(形容做事虚张声势,很少实效),反正收获了也不归自己,许多能收获的粮食都没有收上来。你是没见过那种情景啊,玉米棒子掉在地上社员都懒得捡起来。你恐怕想象不到一贯节俭的农民会那样糟蹋粮食。
  “紧接着就是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了不少人。饿死人了,上面知道这样干是不行的,开始允许公社把一些地分给社员自己种,这些地叫自留地,社员自种自收,不用交公,我们私下叫它‘保命田’。我们这里的干部较务实,顺应农民的要求搞包产到户,我们家又分了五亩责任田和一头牛,在完成国家的上交任务和集体提留后剩余的归自家所有,这很像土改后那几年的情形了,只是田地不归自家所有。我们又开始起五更睡半夜了,尽管辛苦一些,可是能够吃饱饭了。为了增加地力,多打粮食,我又省吃俭用买了豆饼施到责任田了。长庚那家伙就不像我这样,人家不给责任田施豆饼,那牛也拼死拼活地用,恨不得把它累死。我当时还嘲笑他不像一个过日子的。   “很快,承包制受到了批判,责任田和耕牛又被收回,又回到了生产队一起上工一起收工大呼隆的做法。我再次受到长庚的嘲笑,说我不长记性,豆饼又浪费了吧,牛又成了给大家养的吧,等等。我也觉得自己很笨,嘲笑自己‘只知低头干活,不知抬头看路’。可是心里很不理解,为什么努力干活、善待土地的我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长庚这家伙还这样教育年轻人:‘小子们,做人可别像你土生老爹那样,拼死拼活地干,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地是伺候得很好,牲口也养得好,可是到头来自家也没有得到什么,日子过得还不和大伙儿一个样?你们看我,哪儿舒服咱躲哪儿,觉没少睡,活没多干,最终怎样?日子一点也不比土生家差。’村里的年轻人对他的话很以为然,个顶个地比着谁懒,都认为我的做法挺傻。”
  顿了一会儿,老人继续说道:
  “不过,幸亏这次没有收回自留地。在生产队的地里大家依然磨洋工、出工不出力,现在和以前不同的是,那时攒下的时间和力气没有多少用处,现在大家都用到了自留地里。有点好肥料大家也尽可能偷偷地施到自留地中。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到自留地里去干活,干到七八点时再到生产队的地里去和大家大呼隆,下午太阳还没下山就收工,然后跑到自留地里再干上一个时辰,这样每天在生产队里省下的时间和力气用到了自家的自留地中。不止我一个人,几乎所有的社员都这样做。我们曾经估算过,自留地的亩产量大约是生产队亩产量的五六倍。幸亏有了自留地,否则难保不再饿死人。但我们真的想不明白,给自己干活大家这样努力,为什么非要让大家一起大呼隆呢?社会主义总是要多打粮食,让人人有吃有穿的嘛。”
  老皇历不管用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多年,尽管没有再饿死人,可是大家的日子挺艰难。穷则思变,有些地方又悄悄搞起了分田到户家庭承包制,听说提出的口号是‘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最初上面也不允许,可是逐渐的政策改变了,好像是1980年,中央文件正式允许包产到户责任制了,我们这里再次开始分田到户,我们家又分得十亩地、一头牛,还承包了一口鱼塘,长庚家也是十亩地、一头牛,还承包了一片山林。记得最初的承包期是三年。说实话,已经吃过两次亏了,这次我们都担心政策还会变,所以这次我没再施豆饼。豆饼这样的好肥料还是用到自留地里,责任田中多用化肥。用化肥当时增产效果好,只是用久了地力会下降。承包的鱼塘中我也没敢放鱼苗,怕花了钱长大了再被充公,而是拼命地把鱼塘里的鱼捞上来卖掉,我当时的想法是争取在政策改变前把鱼捞光,一条也不留下。长庚的做法和我一样,还夸我终于长记性了,他把承包林中的大树全部砍掉卖了木材,小树全部砍掉卖了木柴,你看看,这哪像过日子的样?
  “可是后来的事实表明这次情况不一样了,1982年年初中央说家庭承包责任制长期不变,后来文件又明确说土地承包期应在15年以上,再后来更是改为30年以上,这次看来政策不会变了。
  “望着空荡荡的鱼塘和光秃秃的山林,我们哭笑不得,看来老皇历不管用了。我赶紧买了鱼苗放到池塘中,长庚也买了树苗栽到了山上,我们又开始精心伺候土地和耕牛。它们也没亏待我们,靠着这些承包的责任田、鱼塘和山林,我们盖上了砖瓦房,过上了天天吃白馍的生活。”说这话时老人露出了笑容。
  附注:朱恒鹏,男,山东莱芜人。中国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著有《前沿思索:中国经济非均衡分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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