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四叠

来源 :岁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guol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绍兴是精致的。
  好像是用五彩丝线密密绣出来的荷包,鸳鸯喜鹊荷花翠盖,那么灼灼生动。又像一个穿旗袍的女子,有玲珑婉约的身姿,她执一把小伞经过你身旁,经过,你觉得那天的风和阳光都是好的,是清芬的。
  绍兴是一座靠海的城市,有着2500多年的历史,是真算古老的了,可是走近它,一点也不觉得它苍老。小桥,流水,书法的墨香,黄酒的酒香……这一切都在滋润着这座城市,清逸,秀雅,别具风流。绍兴,就这样不老在时光里了。
  在黄昏,登上一只乌篷船,橹声轧轧,闭了眼,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绍兴人。
  绍兴市内的河真窄真瘦,可是,也真长真有古意。青石或青砖砌就的河岸,蜿蜒随流水向前。在阳光稀薄的那些河岸的岸壁上,古老的蕨类植物从砖石缝里长出来,柔软的叶子在微风里颤动着,颤成了河水里一抹水墨般的倒影。
  卖黄酒的人家杏黄色的酒旗远远地招摇,在青黑色的廊檐下,仿佛这是东晋,又或是晚清。
  青灰色的小巷逶迤,行人的脚步不缓不急在暮色里,好像一首小令的平仄和韵律。
  乌篷船轻轻穿过一弯弯上弦月似的小桥,夜色就深浓起来。明月光洁,宛如银子锤出来的,斜挂在垂柳之上。长沟流月去,月亮在天上,也在水里。我们坐在乌篷船上,摇摇荡荡,在水上也像在天上。
  两岸的灯火人家,高低错落,呼应着城外的高低嵯峨的山岭,这是水墨皴擦出的唐人绘画。
  桥那么小,可是弯在夜色下的弧线那么美。船那么小,小得像一片飘落在水上的柳叶,可是依然载得起对绍兴的浓浓乡愁。绍兴的长街酒肆,绍兴的市井人家,无不在小巧婉约里又透出人间烟火的欢喜和亲切。
  绍兴是耐读的。
  一个城市,就是一幅展开的《清明上河图》。有古老的河流和乌篷船,也有现代的高楼和商厦。来到绍兴,读流水,读小桥,读市井,读风情,而最值得一读的,还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啊。
  兰亭在绍兴西南方向的兰渚山下,相传春秋时越王勾践曾在此种植兰花,东汉时又在这里建了驿亭,兰亭由此得名。而让兰亭闻名于世的,怕还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吧,这里曾是王羲之寄居会友之处。东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羲之和他的文朋诗友在兰亭集会。会上,文人们提笔磨墨,欣然做诗。王羲之仰看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俯视清流急湍,萦绕在兰亭四周,一时感喟不尽,宇宙浩大,而人生有期。于是为他们的诗歌写了篇序文,名为《兰亭序》,也叫《兰亭集序》,藉此抒发生死无常的悲喜和感慨。
  特意挑了一个好天气,天清气爽的天气,去拜谒兰亭。还是上午,太阳刚出来,一路走去,空气中散发着露水从植物叶子上蒸腾时的清气,好像东晋那个三月三的好天气。远远看见一片青灰色的瓦片在上午的阳光下,泛着淡墨般的莹润之色,一个个飞檐,好似书法里用力向上的一提笔,墨色斜斜插进满山的青色里,空气里立时仿佛有墨香在飘散了。我心里悠悠一荡:这是去见王羲之啊!
  进得一座古朴幽静的园子,放眼环视,鹅池,鹅亭,曲水流觞亭,右军祠,墨池,碑亭……每一处景,就是一个散发墨香的陈迹,就是一段风雅历史。
  王羲之生平除了爱书法,便是爱鹅了。他爱鹅,养鹅,养了一池子也有风雅之气的鹅。传说当时绍兴有一道士喜欢养鹅,王羲之就兴冲冲跑去道士那里观赏鹅,赏完了还不肯罢休,还坚决要买人家的鹅回去。道士说:只要你能替我抄《道德经》,我就把这整群的鹅全送给你。结果王羲之当真抄了,抄完后喜滋滋把人家的鹅用笼子装回去,自然是回去好心养着。
  今天,站在鹅池边,看满池碧水倒映着白云悠悠,倒映着垂柳依依,看白羽红掌的大白鹅在戏水鸣叫,恍惚觉得王羲之正在书房里临帖,一提笔,一抬眉,他看见了他的鹅群。
  想想,在家禽里面,鸡、鸭子、鹅等等,论风度气质,确实也就是鹅为上品。你看它朝天而歌时的气宇轩昂,你看它白毛浮绿水时的那种协调与图画美,你看它白到纯粹彻底不生一根杂色的羽毛,你看它挺胸抬头高昂迈步的步态……野逸,自由,才高,傲物,纯粹,这是鹅,也是东晋才子。
  “曲水流觞”,是真能见古人的风雅。为纪念那次风雅,后人建了“流觞亭”。亭前,一条“之”字形的曲水蜿蜒流向青青树阴里。有人在模仿古人曲水流觞,以饮料为酒,倒进纸杯里,让它在水上漂着,顺流而下……遥想千百年前的那个三月三,艳阳朗照,清风徐徐,山坡上的兰花飘散清香,王羲之和42位国家军政高官在这里纵谈国事,写诗品酒。他们把酒倒进杯子里,把杯子放在荷叶上,让酒杯随着荷叶从曲水上游漂流,漂到谁人面前,谁就要饮酒做诗。做不出诗的,就要再罚酒。那一回雅集,共得诗37首,汇集成册,这便是《兰亭集》。古人那里,拼的不只是酒量,更是才华啊。有才华地拼酒是秀,否则便是作秀。秀出来的是传诵千古的雅事,作秀的是一时间的热闹。
  其实,绍兴也有它淡淡惆怅的一页,这一页,写在沈园,写的是一个诗人的爱情。
  沈园,是一座宋代园林,至今已有800多年历史了,而成名,怕还是因为宋代大诗人陆游的那阕《钗头凤》罢。如今,园子还在,那一对爱人已经杳然于历史烟尘里,只留下一段关于爱情的忧伤在人间传说。
  当年,陆游初娶表妹唐琬,婚后生活甜蜜和美,可是后来陆游为母亲所迫,与表妹离异。一桩如花似锦的姻缘从此沦落凄风苦雨之中,各自飘零,各自心痛。
  十年后,陆游游访沈园,不巧在这里遇见已经改嫁名士赵士程的唐琬,唐琬征得丈夫赵士程的同意,给正要伤心离去的陆游送来酒菜,陆游感慨满怀,在墙上写下了这首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自从这次重逢之后,尤其是读了陸游写在墙上的那首词之后,唐琬艰难沉寂下来的内心再次翻起潮汐。是啊,叫她如何能放得下那个少年时候与自己一起采菊缝枕的人?到底是一个值得陆游爱的重情的女子,唐琬后来在愁病交加中,也提笔写了一首《钗头凤》,来和陆游。这是诗词的唱和,更是情感和内心的应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重逢与和诗之后,唐琬怀着爱情的疼痛,抑郁病去,永远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红尘。只有陆游,后来数次重访沈园,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和笔底浮现。她爱不动了,想不动了,她把思念丢给他一人了。
  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来访沈园,只看见墙上的伤心词,只看见陆游的塑像。那个爱着疼着的陆游,也不在了。主角退场,只留下这个演绎着惆怅爱情的舞台。
  在这个满城柳色深绿堆叠浅绿的夏日,我来到沈园,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走着,唯恐踩疼了他们千年的思念。
  园内的池塘里,荷花正盛开,粉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恋人的裙裳在风日下飘荡展开,那么美,那么招摇。也有小小的莲蓬,亭亭地,孤单地,立在翠绿的荷叶边。花落,那莲子初成。唯愿爱情的花常开不败,世人,有谁愿意去咀嚼那花落之后苦涩的莲心。
  我徘徊在风铃长廊,听铃声清越,仿佛听到有隔世的思念,穿过浩渺时空,直击心底。不由得心上一疼。在沈园,人会情不自禁地惆怅起来,相思起来。那假山边,那小亭下,那鱼池边,那荷花柳色面前,每一个地方,都那么适合一个人低下眉头,轻轻思念一回,思念从前的那个人,那个人呀!
  绍兴还是文学的绍兴,是内心深厚的绍兴,是目光深邃的绍兴。
  去绍兴,定会去鲁迅故里。两次去绍兴,两次都去了鲁迅的故里。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那是现代文学的一个故里:百草园,三味书屋,茴香豆,孔乙己,咸亨酒店……
  百草园其实就是周家的一个大菜园子。进得园来,迎面看见菜畦边立着一块黄而润的石头,上面阴刻“百草园”三个大字。石青色的字,笔画圆润流畅,好像盛夏时节的植物藤蔓在缠绕盘旋。
  四围是高高的粉色院墙,墙壁上白粉斑驳,爬山虎贴着院墙蔓延攀爬,绿意一片一片。院墙旁,高树成阴,我不认识皂荚树,不知道哪一棵是被鲁迅写进文章的那一棵。
  园内土地平旷,整齐的菜畦里种着整齐的玉米,修长如剑的叶子映照着夏日亮烈的阳光。叶子上,阳光也成了劍形了,也有剑气了。
  那口老井还在,青白色的石井栏依旧光滑,我低头探看了一下井底,真是幽深。幽深的井底有隐约的水光,也是深邃的,仿佛爱国忧国者半夜凝眉思索时的目光。
  遥想一百多年前,一个懵懂的孩童,他在这个园子里听鸣蝉在高树之间长声吟唱,在砖缝里寻找那些可爱的昆虫,拔何首乌的根,摘覆盆子,吃桑葚……在这样一个高高院墙围起来的园子里,他度过了一个有声有色的童年。他在这里长大,然后离开这里,出门求学,学医,从文,走进了中国现代文学史,成为一代文豪,成为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鲁迅”。
  他是绍兴的骄傲。绍兴因为他,也格外有了一种厚重,有了一种硬气和胆气。这是绍兴这座城的独特气韵,是绍兴的骨。
  从百草园出来,沿着一条细长的街道,走不多远,就到了三味书屋。三味书屋是清末绍兴城内一座有名的私塾,教书的先生叫寿镜吾,是鲁迅说的“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鲁迅离开百草园,结束了天真烂漫的童年生活之后,便是在这三味书屋读书,从十二岁读到十七岁,可以说,这里承载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站在三味书屋门口,迎面看见高高悬挂的横匾,写着“三味书屋”四个大字。匾下挂着一幅画,画着松树和梅花鹿,画的下方放着一张高高的长条几,条几的右端放着一个画像,想来应该是寿镜吾老先生了。三开间的小花厅里,课桌椅子整齐干净,没有先生,也没有学生,可是严肃安静的气氛依然还在。仿佛刚刚放学了,老师严肃的训诫声音还回旋在这个书屋的空气里。
  门外转了转,腊梅树还在,枝干遒劲苍老,叶子浓碧。想像冬日来临,孩子们跟着老师读古文,抑扬顿挫间,腊梅花清冷而芬芳的气息袅袅自窗缝和门缝飘进屋内,真让人感动。那时是晚清啊,国运衰落,民生艰难,萧条之气如满城落叶弥漫。可是在江南,在绍兴城内的一个私塾里,腊梅的冷香里书声朗朗。
  也许那几个读书的孩子还不懂得“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这人生三味,也不懂得读书人的命运也会有如同孔乙己那般的悲凉,他们也许只盼望着读完文章后,快快下课到园子里堆雪人去。他们还不懂得老师的严厉,不懂得一个封建社会末期知识分子的胸中块垒。
  就像挂在大厅正面墙上的那幅画,松树和小鹿。老师如同松树一般苍老高大,饱经风霜却伸展枝叶庄重地搭出阴凉,而学生却如那只伶俐敏捷的梅花鹿,矫捷的身子,仿佛随时会扬蹄腾跃,消失于视线之内,多么不安分。
  夕阳西下时,我离开三味书屋。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三开间的小花厅,夕阳橙红色的光芒厚厚覆盖在那松树梅花鹿的画上,日色晕染之下,那幅画格外有了一种圆融饱满和重量。松树伟岸庄严,梅花鹿聪敏有力,在一幅画里,它们和谐融为一体,融为一种风景。
  这里,走出了鲁迅,他揭露虚伪、丑恶和顽疾,成长为一座思想的碑。他终生敬重这位启蒙老师寿镜吾先生。他批判封建教育,可是写到三味书屋,依然怀着一个斗士难得的温情。
  出了三味书屋,天色已经暗下来,长街上的灯火次第亮起。沿路的酒肆饭馆里,绍兴黄酒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朋友说:不要小看黄酒,喝起来醉人啊!
  在离开绍兴的这个晚上,在桥头边的一个酒家,我也斟了一杯黄酒。举起透明的玻璃杯,摇了摇,看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波来浪去,我知道,它外表婉约如水,可是水里藏着力量。这是长了硬骨头的水,这是绍兴黄酒。
  这是绍兴。
其他文献
1  八月,秋夜微凉。父亲坐在隆起的玉米堆旁,一枝枣横斜在父亲头顶上方。  枣树靠近房子,风吹雨打烈日霜寒,枝干嶙峋苍劲,铁干虬枝上,新枝绿叶密不通透,沉甸甸的枣子压下来,枣枝不堪其重,下面用长木杆顶着。“七月枣,八月红。”母亲的声音从秋空里传过来,枣叶一样光鲜青翠。农历七月,满树青枣子泛白发酸儿了,抬手一颗,牙齿轻轻一嗑,脆生生酸味爽口。进了八月,新枝绿叶青翠不减,却早已掩不住满天星般的累累朱红
期刊
俗话说“江苏才子走天下”,我一直坚信,江淮大地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而那些诞生并成长于这片土地上的众多小说家及其作品,已成为我阅读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部分了。苏州·苏童  初闻苏童,源于四年前的一个盛夏傍晚。我至今仍清楚记得,那是2015年的8月16日,《新闻联播》节目用简短的篇幅,报道了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结果。苏童凭借他的最新长篇《黄雀记》,成为该奖项的五位得主之一。  当时的我,还未读过他的任
期刊
我2004年刚到上海时,并没有租房子住,而是蹭住在同学的集体宿舍里。他那时在上钢三厂工作,就是后来开世博会那地段。宿舍是两人一间,两张上下铺的高低床左右分立,很容易就给我一个床位。这对于当时月薪2000多块钱的我而言,可是莫大的恩惠,省的不只是几百块的房租,还有水电煤和网络费。后来他跳槽走了,我凭借着他的面子和自己的好人缘,竟然又继续在那里蹭住了几个月。算起来,前后在那里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当然,钱
期刊
一  分娩太阳那抹虚脱的殷红,还没斜晃到照壁墙上,窗帘上一朵枝叶斜逸的喇叭花刚刚由暗淡变得莹亮,大生从梦寐的混沌中挣扎出来,清醒前的意识里反复纠结一道考卷上的数学题。联想自己的岁数对这种不搭界的荒诞很是费解,但费解也没功夫求证,一个哈欠之后他使劲把困倦往下摁摁,伸了伸一夜都没歇活泛的腰腿,半闭着眼睛摸索衣服。夏天干活,宁可早上蹚露水,也不想中午亲近毒日头。  水龙头绵延的清流直接激活脑细胞,抹脸的
期刊
一  于庐山,我并不陌生,早在秋其的散文集《轻呢》里,便知道这座神秘大山所散发出的柔和气质与诗性光芒。甚至知道它每一枚落叶,每一根细草,每一条溪水在母体裙裾上的优美睡姿,以及风裹挟着地表温度,从狭长飘摇的山道,再途经书页间吹来的气息。  匡庐,一个深情到可以落泪的地名。那个绿色山谷里,锁着大门几近废墟,李德利的三面透明的玻璃房,这座大山最初的造访者,曾以水晶般的姿态迎接着光与影的覆盖。秋其带着她的
期刊
1  车到凤凰,天已将暮,一团青霭在窗外流动,公路两旁树影滞重,这是有雨的迹象。在风桥附近的一家临河客栈,我卸下了行李。  女主人姓吴,四十多岁,土家族,身材瘦削,走路风快,用僵硬的普通话热心地指给我沈从文故居和墓地的方向。  问她陈渠珍墓园在何处,她疑惑地摇头,说没有这个人。我告诉她墓园在南华山森林公园,但不知具体位置。她立刻伸手一指说,后面就是南华山,但没有你说的这个人,你肯定搞错了,从来没有
期刊
创建于82年前的“抗大”,当时叫中国工农红军大学。1937年,国共双方确立了二次合作,中国工农红军大学从陕北瓦窑堡前往延安,并更名为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林彪任校长,罗瑞卿任副校长。随着抗日烽火蔓延,1940年11月,“抗大”迁到邢台县浆水镇前南峪,深入敌后办学,对外公开称“青年抗日联合纵队”。  我至少三次去过藏在太行山深处的邢台县浆水镇前南峪“抗大”陈列馆,第一次是2008年深秋。当我听到
期刊
前些日子回家,见院子里只有忙碌的母亲,却不见父亲的身影,一问才知,原来父亲到邻村拉水去了。几天前,村里的水塔坏了,平时不用操心到点就来的自来水,这下“自来”不了了。人还好说,少洗把脸,少洗几件衣服,少做些汤汤水水的饭食,凑合几天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些带嘴儿的牲畜,猪呀,驴呀,狗呀,鸡呀,可是一天都不能凑合。  这让我想起以前的井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北方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眼井。井是普通的
期刊
1  一个人的生命是奇特的,会与许多物象结缘。一位老先生仔细看了我手掌的掌纹后,说我的生命线有条支线,像一条巷子,伸进月丘,生命力很强。巷子,它是我生命的另一个代名词。  我喜欢巷子,它对于我有生命图腾的意味。上大学时读戴望舒的《雨巷》,我欣赏《雨巷》舒缓、低沉而又优美的生命旋律和节奏。但我在三江堰的时光巷里,看到的是戴望舒《雨巷》的续篇:秋雨在时光巷口设置了一道屏障,秋风对着巷子吹口哨,雨丝落入
期刊
泥和土,是一对孪生兄弟。有时走散,有时重逢,就像村庄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在一起玩耍、打斗,累了,夜里不知睡在哪个方向,有一天,在一个院子里,在一个田块间,在墙角的缝隙里,它们再次遇见,相互拥抱。土墙破了,有了裂缝,就用泥,给缝好。泥和土,是村庄的骨,也是肉,骨肉不分离。  隔年要盖房子了,先要打基子。宅基地上堆起一座小土山,是面粉一样细的优质土。  树阴下的平石板上,赤脚的匠人,从山背后来的舅爷的儿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