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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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生活节奏的疯狂加速成正比,“休闲”一词如今出镜频率高得让人快要麻木。两相映照,耐人寻味。“能否聪明地休闲是对文明的最终考验。”罗素这句话曾被人反复引用,但真正能把闲适玩出意趣、玩出境界的“文明之地”又有几个——尤其在这个时代?
  曾几何时,经济的发达、科技的进步、交通的便捷,并不与闲情逸致冲突,反而相得益彰——看看昔时的江南便知道了。休闲,本是一朵奢侈之花,在物质繁华、精神富足时才得从容绽放。江南自古物阜民丰,当中国多数地方还处在食不果腹的阶段时,江南已经开始谈论时尚和文艺。
  江南曾经是中国最富于闲情的地方,是中国顶级休闲生活的代名词,诞生了中国最璀璨的文化艺术,也汇聚了最丰富多彩的生活情趣。这里水巷小桥多、人家皆枕河;这里有精致的园林、婉转的昆曲,也有细致到骨子里的苏绣、玉雕、美食;有钱人家锦衣玉食,家中亭台阁楼、莺歌燕舞;平常百姓也能尽享天光云影、长堤卧波;得意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不得志了,也可听取“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寻常日子,“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就算偶有忙碌,也要向友人“聊寄一枝春”……这些需要格外精雕细琢的事物、情境,想来也只有在江南能够滋生、共存。闲情,渗透在江南的各个角落、各个阶层,倒与地位、财富不大相关。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精致优雅的生活,让江南在中国各地中显得卓尔不群,曾几何时,江南是中国人的理想家园,也是历代文人的精神故乡。
  时过境迁,昔日江南的生活方式及其蕴涵的价值已或多或少地缺失,或者被人淡忘,与我们渐行渐远。如今,仍在经济领域领跑全国的江南,还留有多少中国古典的休闲生活细节?脚步匆匆中,我们又错过了多少美好?带着这些思考,我们在今年春天走访了江苏省的苏州、扬州、镇江、无锡。又见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还在吗?
  
  私·家江南的自由体园林
  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
  今日供公众观瞻的江南园林,古时就是私人住所,或为官宦文人的寓所,或为盐商巨贾的豪宅。在江南园林的布局上,我们能直观地体会到建筑学家梁思成所说的,追求绝对的自由,「一反对称之隆重,出之以自由随意之变化」,因为这里不再是宫殿、官署、庙宇,而是让身心完全放松的家园。
  江南,常与“水乡”二字一同出现在人们眼前。诚然,江南多水,且不说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从此经过,单是湖泊便有不少:太湖、阳澄湖、金鸡湖、独墅湖、东蠡湖、同里湖、九里湖、白蚬江、淀山湖、祥和荡、澄湖……这些水系纵横交错,把江南切割成一个个鱼米之乡、丝绸之乡。走进江南,找一条兼有历史韵味和风土人情的老街住下,什么事都不用管,一杯茶,一张报,看累了便随意小憩,实为一大享受。这种闲适,千金难买。
  
  织帘载酒之乐
  
  自1856年中进士以来,沈秉成已经在宦海沉浮了将近二十年。因父亲、妻子和两个儿子接连病故,他虽官拜苏松太兵备道,却已经感到了人生无常,有了激流勇退之意。通过朋友牵线搭桥,他又娶了湖州老乡罗廷玉的女儿罗永华。罗氏颇为贤惠,又能诗善画,让他宽慰良多。1874年,在苏州养病的沈秉成相中了城东护城河边的一个荒园,打算在这里安置新家。这荒园三面临河,原也是个繁华所在,名为涉园,咸丰年间毁于太平天国的战火——苏州是太平天国的重镇,与天京(今南京)遥相呼应,忠王李秀成在此驻守,王府便设在拙政园中。
  为了新家的布局,沈秉成找来画家顾纭帮忙,最终议定如下:住宅居于中部,南北两面均设有长廊和码头;住宅分为三部分,中部為居室,东部为宴乐雅聚的地方,西部为静修著述之处。在这些建筑的布局及命名上,沈秉成颇费了些心思:既要有中轴线,两边相对匀称,体现官宦人家的特点,又要有随意自然的一面,毕竟这是归隐之所。西园是读书清修的地方,故仿照南朝高士沈辚士“织帘谋生,著述课徒”,命名为“织帘老屋”;东园紧挨护城河,内复凿有小池,可设“望月亭”、“听橹楼”,再于池上建一旱船,旁边栽上数棵紫藤,名为“藤花舫”;中部建筑取名“载酒堂”,算是对先贤苏东坡致敬。最重要的是全园的命名,左右各有一园的格局在江南园林中着实不多见,加上有意与妻子在此归隐,沈秉成便把它命名为“耦园”。“耦”通“偶”,既指园林格局,也指夫妻成双。两年后,耦园修筑完工,沈秉成十分高兴,写了一首诗来表明心迹:“不隐山林隐朝市,草堂开傍阖闾城……卜邻恰喜平泉近,问字车常载酒行。”夫人罗永华也写了一副嵌字联唱和:“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
  江南园林多有匠心,逐一剖析,会让人叹为观止。然而,园林的华丽精致固然让人羡慕,主人“往来无白丁”的交游却更加让人神往:在接下来的八年归隐生活里,沈秉成经常与俞樾(yuè)、吴云、顾文彬等苏州名士聚在一起,交流金石书画的心得,吴昌硕等名家路过苏州时,也常到他家中小住。
  与拙政园、狮子林、留园、个园、何园等江南名园里人潮汹涌的热闹情形不同,今天的耦园游客很少,几个工作人员在某个角落集体打扫卫生,偌大的客厅改成了点唱评弹的地方,但厅中、台上均空无一人。漫步之时,我与一对外国情侣擦肩而过数次,最后一次遇见,男的正在翻看Lonely Planet的China,女的则躺卧在长廊之上,享受春日阳光的温暖。这让我想起耦园卧室中挂着的一副对联:“闲中觅伴书为上,身外无求睡最安。”人去园空,倒让耦园找回了它应有的氛围——作为家,它本是一个安静的栖息地。
  行走在园子里,我多少能体会到当年沈秉成买地建园的心情。四下十分安静,站在盛开的玉兰树下,看着气势不凡的黄石假山,想象沈氏夫妻曾在此园中悠游唱随,一种富有中国古典色彩的罗曼蒂克不由得在心间生发出来。
  不必华室,不必美服,若是能有几日闲暇,什么事都不用管,只是读读书,累了便随意小憩,实为一大享受。这种闲适,千金难买。可惜,沈秉成的清福没能享受太久,八年后,他被新君任命为京兆尹,开始了新一轮奔波,先后出任内阁学士、广西巡抚、安徽巡抚,直到七十岁出头才退休,回到耦园后不久便仙逝了。
  
  蛰伏在平江路上
  
  在苏州的平江路,常能看到这样的情形:男的一身旧式西装,提一只发旧的小箱子,戴一副黑色圆框眼镜;女的穿着旗袍,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或是河边,或是桥头……这多半是苏州喜欢民国风格的新人在拍摄结婚纪念照。
  如果说园林是江南的一颗颗明珠,那么古城便是承载这些明珠的丝绸,只是如今这“丝绸”被分割得有些支离破碎了,变为新城中一些散布的角落。除了平江路,苏州的山塘街、扬州的东关街、镇江的西津渡、常州的青果巷、无锡的南长街,莫不如此。选择一条兼有历史韵味和风土人情的老街住下,是到江南旅行最有趣的功课之一。
  平江路挨着一条内河,另一侧开有许多饶有趣味的商店,其间也有一些主题客栈、私人会所、咖啡屋,“水陆并列,河街相邻”。它北通拙政园,南望双塔,东西两侧都有无数老宅,是苏州最佳“蛰伏”地点之一。
  早上起来,沿着青板路走一小段,过了小桥,到河对岸喝一碗白粥。这片街区东西走向有许多巷子,曹胡徐巷、胡厢使巷、大柳枝巷、南显子巷、大儒巷、卫道观前、传芳巷、东花桥巷,单看名字,似乎已能触摸到它们背后一段或曲折或美好的故事。走着走着,可能不经意间就路过了某个大儒的故居。
  巷子中有不少水井仍在使用,一些妇女就在井旁打起水来洗衣服,井的内壁露出一条条凹槽。当街的墙上挂着许多鸟笼子,关着八哥、金丝雀和珍珠鸟,调皮的小孩正在逗一只八哥说话。太阳出来了,一些人家便拿起竹竿准备晒衣服。那个叫孙玉骥的老先生又背着画板来到河边写生。他已经画完了苏州所有的园林,并结集出书,接下来打算以水为题材,从另一个角度再画一遍苏州古城。
  不少年轻人带着对水乡、对雨巷的美好想象来了,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平江路总是这样,人不多,也不致太过冷清。不时有三轮车从路上驶过,撒下一串铃声;或者有船从外面驶来,带着客人慢慢欣赏这条老街。一些人在丝绸店前打量,在桥边拍几张照片,看到那家名为“猫的天空之城”的概念书店,忍不住钻了进去,许久不出来,估计是喜欢上了里面的明信片,正在给远方的朋友填写祝福。
  苏州女作家范小青说:“其实在从前的漫长的日子里,我们曾经是生在其中的……我们能听到它的呼吸,我们能呼吸到它散发出来的气息。”面对游客看到老宅时发出的惊叹声,两个住在平江路的年轻人表现出了相当的不解甚至不屑。游客看到的是历史,而他们关心的是房间何时不再阴暗潮湿,家里什么时候也能安上抽水马桶。每个人都羡慕自己当前缺乏的生活,就像我和一位老先生一起靠在墻边晒太阳时,我们彼此羡慕一样。
  
  渐行渐远,抑或生生不息
  
  相比苏州,扬州的园林更加生活化,一方面这里的园林多为盐商所筑,布局和风格更加讲求实用;另一方面,它们中的相当部分至今仍然“活”着,成为都市男女休闲的好去处。
  位于扬州东关街的长乐客栈,在改建成主题精品酒店之前也是一所明清院落。许多人走到客栈面前的时候,看到跟汪氏小苑等盐商住宅风格相近的大门,会误以为这又是某处景点。走入房间当中,一切装饰都是古色古香的,会客的坐榻也是明清家具风格。这种集历史风雅和时尚生活于一体的居住环境,颇受客人的欢迎。走在酒店当中,能感受到古人在建筑构造上的匠心:外墙筑得又厚又高,不开设任何窗户,防止盗贼进入;巷子修得又窄又长,两边也几乎不开窗户,也是出于防火防盗的考虑;院中既有亭台楼阁,又有池子假山,门窗的形状也务求新异,充分享受居家的自由和随意;池子里,主人豢养的几只像鸳鸯又像黑天鹅的飞禽在游弋。
  扬州的一些古宅,除了可以参观,还可以用餐,享用颇为正宗的淮扬菜。比如位于城市东南角的卢氏古宅,每天早上都有不少慕名前来品尝早餐的人,这里的五丁包经过口口相传,已经成为比蟹黄汤包还受欢迎的美食。
  同园林生活一样延续下来的,还有扬州的市井生活。住在古宅改建的客栈里,离许多景点、古街非常近,每天早起用过早餐后,便可沿着东关街一路散步,经东门来到运河的古码头。不同于白天的摩肩接踵,此时的东关街除了少数几户早起的商家和出去散步、准备上班的居民,并无他人。若是往东关街两旁的巷子里走,可以看到扬州老城最原真的生活状态。晚上可以找个浴室泡下来,请个师傅修修脚。
  如今的扬州,不再是一座可以吸引达官显贵挖运河、划龙舟赴会的都市,却变成了最为适合居住和平民旅行的小城。这种“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生活方式说起来无甚新奇,却不失惬意。俗话说,“布衣暖,菜根香”,能让我们的身心得到休息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高新科技,而是那些看似最平常不过却渐行渐远的生活方式。
  
  评弹徘徊在文艺与市井之间
  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
  今日,评弹和昆曲、扬州清曲一样成为文人雅士、文化学者研究的对象。它们曾经都是下里巴人也能欣赏的大众曲艺,难道也都逃不过中国民间艺术「生于草莽,死于庙堂」的规律?
  
  茶馆的背景音乐与老城居民的“连续剧”
  
  行走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常能看到有关昆曲、评弹的广告,许多茶馆也以提供此类演出为号召。我听不懂苏州话,但不妨以“艺术无国界,也无疆界”来鼓励自己。
  这天,特地到昆曲博物馆旁边的“吴苑深处”书场听评弹。离开演还有不到五分钟,五六列桌椅围绕中央的舞台依次摆开,差不多坐满了,以中老年人居多。舞台正中有一个硕大的福字匾,两旁是描写评弹的对联:“沧浪亭御前弹唱垂青史,光裕社启后箴言耀艺坛”,横额是“珠落玉盘”。书场两侧分别挂着三幅古色古香的画卷,东侧画的是弹词故事:《玉蜻蜓·庵堂认母》、《珍珠塔·花园赠塔》、《三笑·追舟》;西侧是评话,不外乎三国、水浒、说岳这些经典。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现场静了下来。舞台两边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身着淡青色长衫,天庭饱满;女的一袭宝蓝旗袍,双目含情。二人坐定,分别拿起桌上的乐器,男持三弦,女抱琵琶,调了调弦、试了下音,一边说几句闲话与观众互动。女演员报上曲名,先唱了一段弹词,端的是声如珠玑,音如落水。
  苏州评弹其实是评话与弹词的总称,评话类似于说书,讲究的是叙述技巧,而弹词则是实实在在的嗓子功夫。评弹流行于江浙沪一带,但基本上用苏州话演绎。都说苏州话是吴音软语,这一段弹词却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待到唱第二支曲子时,声音却又变得婉转多情,两只眼睛也随着轻锁的眉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就算听不懂唱词,也不免受到几分感染。
  苏州演出评弹的地方不少,但大多和苏绣、玉雕一样,是供外来游客猎奇消遣的,演员便也不大用心,声音呆板,双眼无神,好在听众也不怎么计较——对游客而言,听懂听不懂无关紧要。一次在城西李公堤的某家茶馆,听得表演者在台上自弹自唱,台下的人品着茶聊着天,兴致颇高,声音甚至盖过了台上。他们的目的本是谈天,弹词就像班得瑞音乐一样,只是作为背景在空气中飘荡着。
  真正吸引当地居民的是评话,像连续剧一样,每天讲两“集”,每“集”一个小时,一讲就是半个月。弹词声落,男演员便接过话茬,叙说了一回“前情提要”,评话便算是正式开场了。今天要说的是《万贵妃》,明宪宗时候的故事。演员大部分时间讲的是苏州话,也会不时穿插一些普通话,连贯起来,尚能理解。这回书说的是万贵妃如何与太监勾结杀人害命,故事本已离奇,更兼两位说书人一唱一和,男的时而扮太监,拖长了声音,又尖又细;时而扮书生,声音浑厚中透着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怯懦;女的则是一副涉世未深又心眼儿灵活的模样,时而欢天喜地,时而窃窃私语……两人把一个连环杀人案讲得声情并茂,颇有几分现代话剧的味道,说到关键处,还会操起乐器弹唱一段。
  下午时分,人不免犯困,边儿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听了一会儿,便有些昏睡的意味了,忽然听得说书人高声一喝,或者惊堂木猛地一拍,瞬时醒来,听一段,笑一会儿,又陷入新的瞌睡中去了。
  
  新词与古意
  
  传统艺术在新时代要如何传承?这是我行走在江南时经常想到的问题。
  与此相关的争论有很多。比如评话中出现现代词汇,会不会影响它的纯洁性?弹词要不要改用现代苏州话甚至普通话来唱?储兰兰、陈士争推出的新京剧,是对京剧的改革还是背叛?
  我想到晚清力主把新词吸收进古典诗歌的黄遵宪。时代变迁带来了许多新现象、新词汇,这些能否入诗,在清末是有巨大争议的。许多人墨守陈规,结果诗词始终跳不出风花雪月、吊古伤今的套路,而“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的黄遵宪大量引入新词,开创了古典诗歌的新局面,留下了伟大的尝试《人境庐诗草》。可惜后继无人,古典诗歌在黄遵宪之后便宣告落幕了。他所采用的新词也正如他所预言的那样,在今天看来,因为时代的隔绝,不乏古色古香的味道。
  再往前看,宋词取代唐诗,却逃不出“来自民间,死于庙堂”的规律,最根本的原因也是从业者刻板教条,不肯在唱法和语言上进行变更,终究被更具草根精神的元曲取代了。而京剧博采徽剧、汉剧、昆曲、秦腔之众长,甚至吸收民间曲调、北京土话,融会成了深受人们喜爱的剧种,成为“国剧”。
  遗憾的是,包括京剧在内的许多传统艺术,今天似乎要重走宋词的老路了。所以当我看到苏州的评话引入新词,甚至使用了一些时尚的表达时,感到些许欣慰,同时又疑虑重重:在评弹、清曲等传统曲艺里,会出现又一个黄遵宪吗?
  “那我可就走了!再见喽!Byebye喽!”吴苑深处的舞台上,女演员正在演绎宫女离别时一步三回头的情形,把我的思维又拉回了现场。“宫女”不时蹦出几句时髦的现代词儿,惹得现场一片笑声。
  
  舌尖上的情调
  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
  明清时期,江南富甲天下,满汉全席滥觞于扬州,美食大作《随园食单》诞生于金陵,苏帮菜、淮a扬菜以精细闻名于天下,想来都绝非偶然。江南的饮食文化,源于吃,又绝不仅止于吃。
  先让菜跳一会儿舞
  
  苏州的观前商业街,其地位大致相当于古代苏州城的阊(chāng)门、桃花坞,入夜之后便人潮汹涌,许多人到此约会、购物,顺便到老店齐聚的太监弄一品苏帮名菜。
  我对苏帮菜有着良好印象:清蒸白鱼中段,用料简单,夹一小块送入口中,能感觉到鱼肉本身的鲜美滋味;手剥河虾仁,哪怕不蘸调料,光是那种爽爽滑滑的感觉便足以打动人心;最妙的是坛子肉,盛在同样色泽深红的磁坛当中,肉烂汤浓,肥而不腻,是袁枚在《随园食单》中盛赞的一道江南菜肴,有它在场,就算余者都烹饪不得当,也会觉得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太监弄的松鹤楼、得月楼,都是苏帮菜的老字号,历史超过200年。很多人慕名来此一尝苏帮菜的代表作品:松鼠桂鱼、碧螺虾仁、响油鳝糊、樱桃肉……当松鼠桂鱼端上桌来的时候,我不禁眼前一亮:一朵硕大的金红色“菊花”盛开在盘子里,“花瓣”密密匝匝,向四面八方迸出;再看又觉得像是一枚巨大的松果,果子已经成熟了,鳞片全部张开——无怪乎有些地方又把这道菜叫做松果鱼;再把翘起的鱼头、鱼尾连在一起,又像是一只毛发竖起的小松鼠,浇上热酱汁,香味扑鼻,同时伴有轻微的吱吱声。
  江南菜肴除了味道鲜美,刀工精细也是一大特点,苏帮菜、淮扬菜都是如此。据说这松鼠桂鱼做时要先用刀在鱼身上切出108瓣菊花,再加上调料腌一会儿,拖上蛋黄糊,接着入锅油炸,带有花纹的鱼肉立马竖起来,宛如松鼠受惊,毛发皆竖。这样做出来的鱼肉外脆里嫩,再浇上酸酸甜甜的糖醋卤汁,十分可口。原来是用鲤鱼,后来改用鱼刺更少的桂鱼。
  淮扬菜的清蒸蟹粉狮子头更是以刀工见长。都说扬州有三把刀,剃头刀、修脚刀和菜刀,最让人赏心悦目的还是这菜刀。蛋黄色的汤汁,青白相间的娃娃菜,粉红色的肉丸子,共同构建出狮子头的诱人模样。在这看似不起眼的肉丸子背后,是扬州菜刀的千锤百炼,红烧、清蒸各有妙处。位于扬州新汽车站北部、邗(hán)江区政府对面的狮子楼酒店,招牌菜是柚子般大小的狮子头,浇满汤汁,置身于绿油油的菜叶之上,鲜艳夺目。面对这道菜,许多人就像看到精美的食品雕刻一样,首先想到的不是挥动筷子,而是拿起相机,为日后的江南记忆留下一份特殊的念想。
  
  乾隆下江南的三餐
  
  说到江南,总免不了与乾隆皇帝扯上关系,早在清宫戏热播之前,坊间便有许多传奇。有一本八卦的书,名为《扬州画舫录》,作者李斗,从乾隆二十九年起,先后写了三十年,书中记载了扬州的园亭奇观、风土人物,是研究扬州乃至江南文化的一本重要笔记小说。其中,关于乾隆下江南时期的美食记载颇为详尽。
  人们熟知的满汉全席,最早的记载便是出自《扬州画舫录》,这是乾隆下江南时,扬州厨师结合本地与皇家的餐饮特色炮制出来的一组宴席。一般说来,皇帝出巡都会带有御厨,但是到了扬州这等繁华之地,皇帝便弃御膳不用,考虑地方官员进献的佳肴了。这从后来定型的满汉全席菜单上便可看出端倪:在54道“南菜”里,江浙菜便占了30道。
  扬州饮食能够赢得皇帝的青睐,是有着深厚的经济背景的。当年扬州盐商利润惊人,富不可当。《扬州画舫录》记载:“扬州盐务,竞尚奢丽,一婚嫁丧葬,堂室饮食夏季菜肴,衣服舆马,动辄费数十万。有某姓者,每食,庖人备席十数类,临食时,夫妇并坐堂上,侍者抬席置于前菜谱,自茶、面、荤、素等色,凡不食者摇其颐,侍者审色则更易其它类。”
  乾隆南巡时,在扬州沿运河设了四个行宫,每个行宫都建有一个茶膳房。因为皇家采购量大,附近甚至形成了专做皇家生意的街道。如行宫之一的天宁寺,从寺口到扬州北门便形成了一条“买卖街”(后更名为丰乐上街),“上买卖街前后寺观皆为大厨房菜谱,以备六司百官食次。”“后面外围牛马圈,设毳(cuì)帐,以应八旗随从官、禁卫、一门祗应人等,另庖室食次。”
  于是,我们在后来成为历史文档的《乾隆三十年江南节次膳底档》、《乾隆四十五年节次膳底档》、《乾隆四十九年节次膳底档》等资料上,可以看到一系列扬州菜的名字:燕笋糟肉、肥鸡攒丝汤、果子糕、红煨鳗、烂鸭面、肉片火熏炖白菜、燕笋葱椒羊肉、燕窝棋盘鸭子、肉片炖面筋、豆腐干炒肉丝、燕笋炒肉、鸭丝炖白菜丝、春笋酒炖鸭子、葱椒咸淡肉、豆豉炒豆腐、五香鸡云片豆腐、腌菜花春笋炖鸡、脍银丝、春笋脍糟鸭子、蘑菇爆炒鸡、炒鸡家常杂脍、肥鸡大虾米炖葱椒豆腐、蒲菜炒肉……据统计,档案上有实可考的扬州本地菜便超过了50道。
  这些菜都做得十分精细,如红煨鳗,便需要“鳗鱼用酒、水煨烂,加甜酱代秋油,入锅收汤煨干,加茴香、大料起锅。”“有三病宜戒者:一皮有皱纹,皮便不酥;一肉散碗中,著夹不起;三早下盐豉夏季菜肴,入口不化。扬州朱分司家制之最精。大抵红煨者,以干为贵,使卤味收入鳗肉中。”
  
  另一种百年老字号
  
  据说镇江菜与江苏其他各地不同,颇有自己的特色。当地的老宴春酒楼,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字号。我们在一条已被拆了大半的巷子里找到了这家酒楼,古色古香的大门外面,挂着文物保护单位的“免死金牌”。
  店里顾客寥寥,几个服务员站在柜台边上聊天,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未完的话題。我们找位子坐下,过了一两分钟有服务员现身,递过一本只打印着菜名的菜单,推荐了一两道特色菜,便急欲离开,似乎有颇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我们很识趣地快速点完了菜。
  这家酒楼至今仍是国营,散发着一股类似食堂饭菜的味道,让我联想起作家孔二狗笔下的东北某回民食堂:该食堂至今仍是国营,许多地痞甚至黑社会成员自小吃着食堂的饭菜长大,所以食堂的大爷大妈们并不惧怕他们,相反,遇到他们要在食堂打架的时候,还会训上几句。五六分钟后,菜陆续上齐。比起特色菜来,肴肉、锅盖面这些镇江最为稀疏平常的食品倒做得颇为美味。
  
  江南制造
  精致是一种生活方式
  江南:那些中国式闲情
  所谓江南制造,造的不是飞机大炮,那和格调差得太远。在古时有“江宁织造府”、“苏州织造府”、“杭州织造府”,制造的是云锦、绒花、漆器、紫砂、玉雕、苏绣……这些只供观赏打玩的东西。江南制造一直走在中国时尚的前列,代表着中国文艺的最高水平,也代表着一种精致、典雅的生活方式。
  然而,每当提及传统手工艺,我们总是一边心怀敬意,一边扼腕痛惜。用来装饰的剪纸、用来娱乐的皮影、用来生活的漆器,它们在华丽千年后,最终成为一个个老去的背影。我们看待传统工艺的消逝,就如同看待物种的消亡,把矛头直指以经济为中心的现代社会。然而,有多少人从传统工艺自身、地域文化本身找过原因?
  同为“四大名锦”,壮、宋、蜀举步维艰,而南京云锦则开始露出中兴迹象;同为“四大名绣”,粤、蜀、湘江河日下,而苏绣却风景这边独好;发源于昆山的昆曲成为一种流行时尚,产自宜兴的紫砂成为茶文化的代名;而不产玉石的扬州更是有“天下玉,扬州工”之称……为何在别处,民众对传统文化移情别恋,传统手工艺消亡,而在江南,江南制造能守住自己的保留地?只因为精致的生活本来就融入江南人的血脉里,江南制造只不过是一种媒介而已。
  
  苏绣风景为何独好
  它是纯正的中国风骨,却又溶解了最地道的西洋血液,是传统手工艺中最不传统的;它已有两千多岁高龄,跻身“非物质文化遗产”行列,产业链却正蒸蒸日上,似乎没有老去的迹象;它是最有中国特色的奢侈品品牌,俘获欧美贵妇芳心的同时,也吸引了国内小清新的目光,似乎有中外通吃的倾向;它在收藏品市场得宠,在刺绣品中独占鳌头,在民间也掀起热潮……这就是苏绣。
  在机械化成为时代潮流,粤绣、湘绣、蜀绣纷纷缴械投降的大环境下,身为“四大名绣”中的带头大哥,苏绣是在尝试力挽狂澜,还是在表演回光返照?
  明代,当顾绣风靡时,苏绣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字辈,但苏绣吸收了顾绣“以画入绣”的风格,很快开始反超。清末,西学东渐,西方的美学观念影响了国人的审美心理,又有苏绣大师沈寿在苏绣中引入西洋绘画技巧,创立了“仿真绣”,让写意的传统苏绣变得写实和逼真,用《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耶稣像》等西方题材入绣,第一次为苏绣赢得了世界声誉。民国时,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实现了对传统文化的颠覆,苏绣大师杨守玉创立“乱针绣”,完全用西洋绘画技巧取代传统刺绣工艺,让平面的苏绣变得立体。建国以后,苏绣大师任嘒闲创立“虚实乱针绣”,又让苏绣在具备西洋绘画真实立体风格的同时,有了中国画泼墨写意的特点。
  一部近代苏绣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中国近代文艺思潮、中国人审美心理的演变史。苏绣一直把自己的工艺、产业生态小环境融合到全中国的文化、经济大环境中,所以能成为传统文化的一朵奇葩,不仅生存了下来,还在不断成长。
  行走在苏州、扬州街头,随处可见出售丝绸制品的商店,丝巾与苏绣是最常见的两种类型。无论是行走在平江路、山塘街这些老街上,还是到扬州工艺坊这些工作室集中的地方参观,都能见到一些苏绣精品。走在江南的小巷中,也常能看到一些人家的门口、院中摆着绣架,上面是尚未完成的刺绣作品。除了围巾、手帕,许多人家中最多的丝绸制品是双面绣摆件,或鱼鸟,或牡丹,透着姑苏人家的闲情逸致。
  
  山籽雕惊情二百年
  苏州和扬州都不产玉,却在中国玉雕里均占有重要的一席。
  中国玉雕界向来分为南北两派,南派的代表有苏州工、扬州工、上海工和福建工。
  苏州玉雕以新疆和田玉为主料,汇阴阳浮雕于一体,雕刻痕迹不深,线条流畅,整体风格简约而不失厚重,朴实中透着大气。以一个名为“清荷富贵”的挂件为例,它长3.2厘米、宽2.3厘米、厚1.4厘米,不过一颗鹌鹑蛋大小,选料却是极为考究,为和田白玉的籽料,脂白细腻。对于质地上好的白玉,苏州玉雕师傅似乎不忍多凿去一点材料,除了对荷花这一主角进行阳雕之外,其他部分只是蜻蜓点水,整体显得简洁灵动。捧在手心,感觉一朵白色的莲花浸在水中,若隐若现;右上角刻意保留的油黄皮面既保留了原石的毛孔特点,又衬托出了莲花本身的色泽盈润。这就是苏州玉雕,造型空灵,线条飘逸,讲究巧雕,因材施艺,多以花鸟鱼虫为主题。
  扬州是中国玉雕四大流派“扬派”的发源地,业界有“天下玉,扬州工”之说。扬州玉雕以独特的“山籽雕”工艺独步天下,使“扬派”玉雕成为中国玉雕史上的传奇。
  “山籽雕”是玉器的一个品种,其创作保留了鹅卵石形状的天然外形,以各种人物和诗词典故为内容,施以山水花草、飞禽走兽,用圆雕、浮雕、镂空雕的方式雕刻出玉器。山籽雕随形雕刻的特点,使之成为表现扬派玉雕“浑厚、圆润、儒雅、灵秀、精巧”特点的最好载体。山籽雕也因为雕刻难度极高,因而在扬州玉雕界一直被用来当成衡量玉雕艺人技艺高低的度量。乾隆对山籽雕的热爱,让山籽雕技艺突飞猛进。当乾隆帝逝去,皇族对玉器不再那般狂热,山籽雕就失去了最高的品鉴者和最大的购买者。此时,其费材、费功、性价比不高的缺点便显现出来,因而迅速凋零。
  到20世纪70年代,山籽雕已经失传二百年。即使在山籽雕发源地,绝大多数玉雕艺人也不知道山籽雕之名。成名的扬派玉雕大师,也只听过山籽雕的传说,而鲜有人见过山籽雕真容,更不用说用自己的双手雕刻出山籽雕。在山籽雕失传之后,扬派玉雕的光彩也慢慢黯淡下来。
  然而,物以稀为贵,当山籽雕失传后,山籽雕在玉器市场上变得奇货可居。因此,恢复山籽雕成为了扬州玉雕界共识。终于,在20世纪70年代,扬州玉雕宗师顾永俊以一己之力,让这失传二百年的工艺重见天日。如今,山籽雕已成为玉雕中最流行的工艺之一。
  
  紫砂为茶而生,因文而盛
  2011年5月21日,中国嘉德2011春季拍卖会开槌。顾景舟、韩美林合作的“提梁盘壶”以1150万元摘得近现代及当代紫砂桂冠。这让紫砂壶被多方关注的同时,也迎来了多重质疑。
  从泡茶的实用器具一跃而成为优雅与格调划等号的艺术品,紫砂壶似乎已经超越了“为茶而生”的初衷。如何处理艺术性与实用性的关系,是紫砂壶必须面对的课题。从平民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一夜间成为博物馆与收藏家“供奉”的“当代古董”,紫砂壶在大众与高端之间是否已做出了抉择?制作紫砂壶从手工艺人谋生的手段转变为文人雅士托物言志或者附庸风雅的工具,试图从俗到雅华丽转身的紫砂壶,是成为了真正的白天鹅,还是过了12点就会打回原形的灰姑娘?顶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头衔,紫砂制作工艺是应该代代传承还是与时俱进?……人们对紫砂壶的疑问比屈原的《天问》还尖锐,更五花八门。
  自明太祖朱元璋开始,中国饮茶史发生了划时代的变化:朱元璋下令正式废除团饼茶,饮茶方法由原来的煎煮之法改为冲泡之法,品青茶成为了社会新风尚。这一生活习俗的改变为茶器的革新创造了契机。紫砂壶因为紫砂透气性好,所泡茶香气不涣散,能得茶之真香真味;不着色,不上釉,色泽古朴等特点让它在与其他茶具的竞争中拔得头筹。从明代开始,紫砂壶的地位随时间推移而越发尊贵,只因为它抓住了实用性这一根基。紫砂壶定位精准,从原料到茶具生产,每一步都“因材施教”,把自己完全依附于茶文化。只要飲茶之风存在,紫砂壶就会兴盛。
  紫砂壶是有生命的,它活在茶水的氤氲香气之中,活在壶主的爱抚之中。它把自己的气韵注入茶水,通过茶水实现与人的交流,因此,品茶的过程,也就是品读紫砂壶的过程。
  
  扬州漆器偶像的黄昏
  作为扬州最强大的软实力之一,漆器曾经向世人展示过扬州的魅力。
  唐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扬州大明寺住持鉴真东渡日本,携带物品中最贵重的就是漆盒、漆盘等几十件漆器。而正是这些漆器,对日本漆器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世人只知China是指陶瓷,用来借指中国,但鲜有人知道Japan是指漆器,是日本的代名。
  因为独特的历史,建国后扬州漆器的地位被不断拔高,在国内工艺品中率先走上了订制化道路——被作为国礼赠送外宾。当中国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时,扬州漆器也一度出现了市场化的端倪,很多漆器厂的艺人纷纷开始创立自己的漆器作坊。但是,漆器是一个工序繁多的工艺门类,建国后,扬州漆器厂实行的是工厂化生产,部分现代机械被引入到漆器工艺中来,为了提高原材料的加工速度,漆器工序越来越细分,艺人在技艺越来越精的同时,视野也越来越狭窄,漆器艺人正变得越来越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如今,整个扬州漆器界,懂得漆器全套工艺的只有张宇大师一人,而他已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
  漆器制作是一个需要天赋但又见效慢的工艺,需要耐得住性子。要成为独当一面的雕漆艺人,少则五年,长则十几载。如今,即使在扬州漆器厂,能熟练掌握扬州漆器中难度系数最高的红雕漆刀法的也不超过10人,而能够在设计和刀法上“珠联璧合”的艺人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那些馈赠外国元首的国礼,只能由张宇、张来喜联手。他们一个工于设计,一个精于雕工,二人一起合作了三十多年,联手打造了数十件国宝级漆器。但如今他们都已是奔六、奔七的老人。扬州漆器作为扬州的文化标签,如今正在遭遇偶像黄昏。
  明清家具之外的遐想
  江南园林建筑以雕工见长,从木雕到砖雕,无一不精。若是材料上好,那就更加难得,苏州留园的三大镇园之宝之一,便是几根用珍贵楠木做成的柱子,价格昂贵,规格较高,是皇家才可使用的材料。
  江南的明清家具刚好兼具这两个特点,材料上好,雕刻精美,因此成为收藏界的宠儿。无论是在商品交易的工艺坊,还是行走在江南的园林、博物馆中,都可以看到许多明清家具。比如拙政园中便有许多明清时期的高档桌椅,用料考究,多为紫檀、黄花梨、红木等优等木材。园林西部的留听阁,放着一个高大的立地飞罩,为银杏木立体雕刻,将“岁寒三友”与“喜鹊登梅”两种图案糅合在一起,构思大胆,刀法娴熟,被视为拙政园的镇园之宝。虽然飞罩是建筑构件的一部分,但它的功用、审美无疑是与家具一脉相承的。
  在扬州的馥园、汪氏小苑,还能看到许多床具。这原是扬州民间收藏展览馆的固定主题,后来展馆收藏的床具越来越多,已逾百件,终于不得不借助于其他园林了。这些床具种类繁多,有婚床,有小姐床,还有榻;从工艺而言,有朱漆描金床、雕花大漆床、黑地描金床等;从雕刻的主题来分,又有龙凤呈祥床、百子罗汉床、千工八步床等等,不一而足。
  床具也好,桌椅也罢,这些明清家具如今大多成了人们收藏、投资的对象,就像面对瓷瓶一样,远远看着,有需要了才小心翼翼地搬动,生怕磕了碰了,影响它日后的升值。
  对于明清家具,近两年开始引起收藏界重视的海岩有一个颇具争议的处理办法:他买回古家具之后,会把藏家认为最宝贵、能够证明家具悠久历史的“包浆”刷去,必要时还会把它拆卸开来,清洗干净之后再重新装好,然后大大方方地使用,而不去考虑它会不会损坏、有没有升值空间。
  相比之下,海岩更加看重明清家具的美学价值与实用价值。好看,买了才能赏心悦目;耐用,才是家具的本来面目,“古人不是因为老皮壳才喜欢黄花梨,当时的家具也是新做的,不是这儿烫一圈、那儿折了一块、底下倍儿脏那种。”返观当下,也是如此:你会因为一套真皮沙发花了十几万元而舍不得坐吗?上百万元的车子买回来之后,是开上马路,还是一直停放在车库中?
  把家具就当家具,海岩的收藏心态多了一些从容,少了一些患得患失。想来这才是古人对待家具的真实态度,也是我们对待生活本该有的姿态,一切以平常心视之便好。
  
  四大闲游主题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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