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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姑娘
华央是在傍晚见到那个白衣姑娘的，人潮汹涌的北京地铁站，她表情木然，眼神呆滞，双手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开始，华央没理她，转身去办事，可回来时，白衣女子还在，冰雨透过地铁站上空的缝隙，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白色衣服瞬间开出了氤氲的花。
华央忍不住上前劝：“下雨了，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姑娘目光迷离，只一刻，像个演员似的，泪水开始肆意，雨水混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乘客一边观看一边摇头，甚至还有人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华央，仿佛在看一对闹了矛盾的小情侣。
华央便有些急了：“别哭了，好多人看呢。”他突然又想起一句话，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于是转身往出口处走去。
可白衣女子突然就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华央觉着好玩，就乐了，他不疾不徐地走着，偶尔特意放慢速度让她跟上，等到地铁入口处时，他主动买了两张票。
车厢里空荡荡的，白衣女子一直站在华央旁边，偶尔还会抬头看看他，小心翼翼，又百般讨好。目光里秋波频传，跟刚才的落魄模样完全不同。车进站时，一位孕妇上来，白衣姑娘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没扶稳，转过头来白了一眼华央：“喂，搭把手呀！”
那表情，仿佛他们早就熟谙。
男女都有烦恼
下了车，华央说：“我请你吃东西吧？”
一个客气，一个不拒绝，男女间熟悉起来如此简单，当滚烫的面被她的小嘴咬得七零八落时，华央立即就笑了：“有多久没吃东西了？还是被人抛弃了？”
白衣姑娘低下头喝了一口面汤，说：“凌眉我被生活抛弃了。失业了。”
华央笑：“这有什么？工作到处是，为什么不再找一份？何况……你还这么漂亮。”
她真的是个漂亮的女子。小巧的嘴，细微上翘，好看的眉眼或忧伤或甜美，长发飘动着无限的活力。年轻，漂亮，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就是资本。
华央突然叹起气。他已经三十有二，男人在这个年纪，不年轻，也算不得成熟，就算有精力，怕也没有那么多实力去想婚姻之外的东西。比如，爱情。
想起自己的爱情，华央就特别恨一个女人，黄丽。虽然两人共过苦，却未能同甘，当成功的果实挂满枝头的时候，黄丽竟轻易地将果实送人，且连带着把自己也送了出去。
眼前的凌眉，显然还是个孩子，嘴里含着面条，说：“那么多路人，只有你安慰过我。我相信你是好人，好男人。”
两人吃完面，凌眉抹了把嘴，不由分说地扯着华央的胳膊往外走，天空飘起了雪。
“天气预报，是越来越准了。”华央支吾着说了一句。
凌眉突然撒开手，兴冲冲地跑到长街中央，昂头看天，双手捧成荷花状，将雪片一点一滴地接进掌心。那模样，像一个等待心爱玩具的孩子。临街橱窗的灯光安好地打在她光洁的脸庞，像个瓷娃娃。华央有一刻失神，恍惚中，他仿佛回到跟黄丽相爱的岁月。那年也是这样的雪，不大不小，落在身上瞬间成湿痕，黄丽像个小老师似的，拉着他的手，捧起他的唇，将舌头潜入他的口腔，狠狠地帮他完成了初吻。然后，他就成了黄丽的小跟班，那么爱，那么喜欢，又那么情愿。
老男人没爱情
自己的唇何时开始热的？自己的心何时开始跳动的？华央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张小巧的嘴正紧贴着他的唇。
凌眉口腔里有股清新的东西，一点点渗透进华央的心，想推开对方，可凌眉像条比目鱼，贴上来便很难推开，双手抱得紧紧的，小小的身子几乎嵌进了华央的怀抱。
华央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暖了。已经很久没跟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他在陌生里寻找着过往的熟悉，回忆一点一滴死去，欲望一点一滴翻腾。他的身体开始接纳凌眉，双手环抱对方，有些疼惜，还有些渴望。
两只唇就那么贴在一起，谁也不先停止，谁也不先分开。等到雪花渐凉成滴，凌眉这才轻轻推开华央，轻吐兰气：“喂，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吻呢。”
华央的脸有些烫，微红地掩盖在暗夜里。他开始庆幸，自己问候了对方，甚至开始想象，自己跟凌眉的以后，会不会有故事。
凌眉要求华央陪她走走，她说：“走到哪儿都行，我喜欢两个人默契地牵手，一直走，不问归处，也不问来由。”
华央顺从地牵起那只冻得微凉的小手，一直向前走。
她说：“哎，老男人，说说你的爱情吧。”
华央苦笑：“我有名字，但没爱情。”
凌眉瞪大眼睛，却终是没再问下去。暗夜很长，两人却总感觉路开始变短，每条街，每条巷子，他们不需几步便走到尽头，每走到一个尽头时，凌眉都会回身抱住华央，将小嘴附上来，狠狠地吻。
她的吻，有些单纯，似乎只是一场舌跟舌的纠缠，又似乎只是想从华央这里寻找一些温暖，只是一刻，便够了。每到这个时候，华央就会由梦境转回现实，他感觉自己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
路灯如豆，大雪飞扬。
一对比目鱼
长安街旁的建筑群是新的，广告语里说，这是一场奢侈的繁华。想来，地价不便宜。
凌眉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华央的手，抬头迎着雪片，看着这片建筑，高达三十六层的公寓楼上，有几许微明的灯光，在雪夜里，这灯光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
然而，华央透过路灯，却看到了凌眉眼睛里的绝望。那绝望比傍晚时分的呆滞还要可怕上千百倍。
凌眉的眼睛始终向上看着，她甚至忘记了接住上空扑簌而下的雪团，更忘记了将小手缩回那双给过她温暖的大手。
绝望的执着。
华央明白了。某座楼，某束灯光里，肯定有她心里的某个人。
不知为何，华央再次记起了黄丽。此时的她身在何处？虽说事过境迁，虽说心里依然还有些恨，但他此刻还是怀念她的，甚至怀念她给过的那些伤害和疼痛。
说到底，有一个人能让你在寂寞时回忆，那就是美丽吧。
雪像着了魔，越来越大，扑天盖地地白成一片。雪地里，两座雕塑一样的人影，一个抬头向上注视，一个低头向下沉思。他们心里想的不是同一个人，却是同一件事情。
凌眉的头有些累了，她轻吐一口气，伸手指指高楼某一处，对华央说：“知道吗？他在上面，他在上面呢。”
华央没接话。只是沉默、低头。
凌眉再次说：“可我不知道，此时暖在他怀里的，是谁。”
华央终于抬起头，不说话，伸手接住一片雪，然后看着雪在掌心里一点点融化掉，直至雪水滴到了衣服上，湿润成片。
凌眉再叹气说：“他不爱我了，怎么办？”
华央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他记起当初黄丽背叛自己时，自己也曾这样傻傻地问过别人，她不要我了，怎么办？
华央心疼地揽过凌眉，安慰她说：“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人也一样。”
看凌眉没有反应，华央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唇附上，温存地吻着那片冰冷的，失去知觉的小嘴。些许凉，些许颤抖，甚至还有些许抗拒。但他固执地捧着那张脸，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舌头与舌头在口腔里打起死结，口水将落在唇角的雪彻底融化时，他们再也不想分开。
如同海水里那对比目鱼，绝处逢生。
只求温暖
他们开始牵手走，一直向前。不问归处，亦不问来由。
雪一直肆虐，他们的心却突然不再孤单。
华央第一次在心底，对凌眉生出一些怜惜来。如果说先前心里还有些欲望一样的东西，那现在，他心里余下的全是怜惜。
何苦伤害同类，不相爱，相暖也好。
他们都是心上贴着创可贴的人，揭开那层布，都是鲜血淋淋的疼。
凌眉亦不再回吻他。她只是安静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每转过一条街角，她亦不再停留，不再回头。华央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思，亦不想再去猜，只是紧紧地握过了她的手，那么紧，只求温暖她的冰冷……
华央是在傍晚见到那个白衣姑娘的，人潮汹涌的北京地铁站，她表情木然，眼神呆滞，双手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开始，华央没理她，转身去办事，可回来时，白衣女子还在，冰雨透过地铁站上空的缝隙，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白色衣服瞬间开出了氤氲的花。
华央忍不住上前劝：“下雨了，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姑娘目光迷离，只一刻，像个演员似的，泪水开始肆意，雨水混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乘客一边观看一边摇头，甚至还有人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华央，仿佛在看一对闹了矛盾的小情侣。
华央便有些急了：“别哭了，好多人看呢。”他突然又想起一句话，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于是转身往出口处走去。
可白衣女子突然就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华央觉着好玩，就乐了，他不疾不徐地走着，偶尔特意放慢速度让她跟上，等到地铁入口处时，他主动买了两张票。
车厢里空荡荡的，白衣女子一直站在华央旁边，偶尔还会抬头看看他，小心翼翼，又百般讨好。目光里秋波频传，跟刚才的落魄模样完全不同。车进站时，一位孕妇上来，白衣姑娘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没扶稳，转过头来白了一眼华央：“喂，搭把手呀！”
那表情，仿佛他们早就熟谙。
男女都有烦恼
下了车，华央说：“我请你吃东西吧？”
一个客气，一个不拒绝，男女间熟悉起来如此简单，当滚烫的面被她的小嘴咬得七零八落时，华央立即就笑了：“有多久没吃东西了？还是被人抛弃了？”
白衣姑娘低下头喝了一口面汤，说：“凌眉我被生活抛弃了。失业了。”
华央笑：“这有什么？工作到处是，为什么不再找一份？何况……你还这么漂亮。”
她真的是个漂亮的女子。小巧的嘴，细微上翘，好看的眉眼或忧伤或甜美，长发飘动着无限的活力。年轻，漂亮，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就是资本。
华央突然叹起气。他已经三十有二，男人在这个年纪，不年轻，也算不得成熟，就算有精力，怕也没有那么多实力去想婚姻之外的东西。比如，爱情。
想起自己的爱情，华央就特别恨一个女人，黄丽。虽然两人共过苦，却未能同甘，当成功的果实挂满枝头的时候，黄丽竟轻易地将果实送人，且连带着把自己也送了出去。
眼前的凌眉，显然还是个孩子，嘴里含着面条，说：“那么多路人，只有你安慰过我。我相信你是好人，好男人。”
两人吃完面，凌眉抹了把嘴，不由分说地扯着华央的胳膊往外走，天空飘起了雪。
“天气预报，是越来越准了。”华央支吾着说了一句。
凌眉突然撒开手，兴冲冲地跑到长街中央，昂头看天，双手捧成荷花状，将雪片一点一滴地接进掌心。那模样，像一个等待心爱玩具的孩子。临街橱窗的灯光安好地打在她光洁的脸庞，像个瓷娃娃。华央有一刻失神，恍惚中，他仿佛回到跟黄丽相爱的岁月。那年也是这样的雪，不大不小，落在身上瞬间成湿痕，黄丽像个小老师似的，拉着他的手，捧起他的唇，将舌头潜入他的口腔，狠狠地帮他完成了初吻。然后，他就成了黄丽的小跟班，那么爱，那么喜欢，又那么情愿。
老男人没爱情
自己的唇何时开始热的？自己的心何时开始跳动的？华央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张小巧的嘴正紧贴着他的唇。
凌眉口腔里有股清新的东西，一点点渗透进华央的心，想推开对方，可凌眉像条比目鱼，贴上来便很难推开，双手抱得紧紧的，小小的身子几乎嵌进了华央的怀抱。
华央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暖了。已经很久没跟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他在陌生里寻找着过往的熟悉，回忆一点一滴死去，欲望一点一滴翻腾。他的身体开始接纳凌眉，双手环抱对方，有些疼惜，还有些渴望。
两只唇就那么贴在一起，谁也不先停止，谁也不先分开。等到雪花渐凉成滴，凌眉这才轻轻推开华央，轻吐兰气：“喂，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吻呢。”
华央的脸有些烫，微红地掩盖在暗夜里。他开始庆幸，自己问候了对方，甚至开始想象，自己跟凌眉的以后，会不会有故事。
凌眉要求华央陪她走走，她说：“走到哪儿都行，我喜欢两个人默契地牵手，一直走，不问归处，也不问来由。”
华央顺从地牵起那只冻得微凉的小手，一直向前走。
她说：“哎，老男人，说说你的爱情吧。”
华央苦笑：“我有名字，但没爱情。”
凌眉瞪大眼睛，却终是没再问下去。暗夜很长，两人却总感觉路开始变短，每条街，每条巷子，他们不需几步便走到尽头，每走到一个尽头时，凌眉都会回身抱住华央，将小嘴附上来，狠狠地吻。
她的吻，有些单纯，似乎只是一场舌跟舌的纠缠，又似乎只是想从华央这里寻找一些温暖，只是一刻，便够了。每到这个时候，华央就会由梦境转回现实，他感觉自己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
路灯如豆，大雪飞扬。
一对比目鱼
长安街旁的建筑群是新的，广告语里说，这是一场奢侈的繁华。想来，地价不便宜。
凌眉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华央的手，抬头迎着雪片，看着这片建筑，高达三十六层的公寓楼上，有几许微明的灯光，在雪夜里，这灯光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
然而，华央透过路灯，却看到了凌眉眼睛里的绝望。那绝望比傍晚时分的呆滞还要可怕上千百倍。
凌眉的眼睛始终向上看着，她甚至忘记了接住上空扑簌而下的雪团，更忘记了将小手缩回那双给过她温暖的大手。
绝望的执着。
华央明白了。某座楼，某束灯光里，肯定有她心里的某个人。
不知为何，华央再次记起了黄丽。此时的她身在何处？虽说事过境迁，虽说心里依然还有些恨，但他此刻还是怀念她的，甚至怀念她给过的那些伤害和疼痛。
说到底，有一个人能让你在寂寞时回忆，那就是美丽吧。
雪像着了魔，越来越大，扑天盖地地白成一片。雪地里，两座雕塑一样的人影，一个抬头向上注视，一个低头向下沉思。他们心里想的不是同一个人，却是同一件事情。
凌眉的头有些累了，她轻吐一口气，伸手指指高楼某一处，对华央说：“知道吗？他在上面，他在上面呢。”
华央没接话。只是沉默、低头。
凌眉再次说：“可我不知道，此时暖在他怀里的，是谁。”
华央终于抬起头，不说话，伸手接住一片雪，然后看着雪在掌心里一点点融化掉，直至雪水滴到了衣服上，湿润成片。
凌眉再叹气说：“他不爱我了，怎么办？”
华央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他记起当初黄丽背叛自己时，自己也曾这样傻傻地问过别人，她不要我了，怎么办？
华央心疼地揽过凌眉，安慰她说：“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人也一样。”
看凌眉没有反应，华央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唇附上，温存地吻着那片冰冷的，失去知觉的小嘴。些许凉，些许颤抖，甚至还有些许抗拒。但他固执地捧着那张脸，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舌头与舌头在口腔里打起死结，口水将落在唇角的雪彻底融化时，他们再也不想分开。
如同海水里那对比目鱼，绝处逢生。
只求温暖
他们开始牵手走，一直向前。不问归处，亦不问来由。
雪一直肆虐，他们的心却突然不再孤单。
华央第一次在心底，对凌眉生出一些怜惜来。如果说先前心里还有些欲望一样的东西，那现在，他心里余下的全是怜惜。
何苦伤害同类，不相爱，相暖也好。
他们都是心上贴着创可贴的人，揭开那层布，都是鲜血淋淋的疼。
凌眉亦不再回吻他。她只是安静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每转过一条街角，她亦不再停留，不再回头。华央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思，亦不想再去猜，只是紧紧地握过了她的手，那么紧，只求温暖她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