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享让我成为无辜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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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2年2月27日
  地点:北京吉利快餐店
  人物:阿敏
  职业:某高校大四女生
  推开快餐店的门,坐在角落里的阿敏向我招了招手。她穿淡蓝色裙子,如果不是那副几乎遮住大半个脸的太阳镜让人侧目之外,也许,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她。
  我的悲剧是半年前开始的。那时,爸爸因为车祸意外去世,我一下子成了迷途的羔羊,做什么都没有兴趣。
  就在这时,我认识了陶元,他在毗邻我们学校的街道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彩绘店,顾客稀少,生意清淡,日子似乎也过得并不如意。
  我们初始只是普通朋友,有次醉酒后,我忍不住哭诉了爸爸去世给我带来的忧伤。我的眼泪让陶元很触动,他拍着胸脯说要陪我走过这段黑暗的日子。
  之后不久,陶元在MSN上发给我一个网页地址。他说这是他刚刚了解到的一种排遣痛苦的方式,据说可以让人迅速走出痛苦的阴影。
  打开链接,我第一次看见那个名词:裸享。这是近年在美国兴起的一种心理治疗技术,就是通过人体彩绘的方式将自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从环境的角度去感受世界,从而忘却自身的烦恼和焦虑情绪,舒缓心理压力。
  陶元继而发给我一些图片,很多裸享者通过彩绘的方式,变身为一面广告墙或者礁石,甚至一根电线杆,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的看不出图片中的那些人体。
  这种方式也能为痛苦松绑?我有点半信半疑。
  陶元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用实际行动向我进行了证明。
  那天晚上,他带我去了市郊的森林公园。在公园入口处,他去了洗手间,我一直在门口等,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一直没有陶元的影子。就在我有点着急的时候,忽然听到长椅一侧有人轻轻喊我的名字。
  转头一看,除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外,长椅附近别无他物。
  就在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时候,那块黑色的石头突然向我招手了。然后,“它”缓慢地站起来,我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老天呐,那块石头,竟然就是陶元。他的彩绘技术也真是高超,路灯之下,如果不出声,没有人会将他当成一个有生命的个体。
  很快,陶元回洗手间重新换好了衣服出来,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裸享最大的妙处是,当你和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后,不自觉地就会从环境的角度去观察世界、思考人生,继而忘掉自己的存在。如此一来,压抑在心头的烦恼和痛苦,也自然就消失了。”
  我被这种新奇的理念完全吸引住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充斥着一个问题:刚刚,陶元变成一块石头的时候,他眼里的世界,又是个什么样子呢?阿敏扶扶褐色的眼镜,垂头对着面前的碟子发呆,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儿,尽管如此,还是从她的眉梢上看到了懊悔的影子。
  面对我的疑问,陶元神秘地笑笑:“你很快就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
  两天后的周末,在陶元的鼓励下,我开始第一次裸享之旅。
  虽然已经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了,可要完全赤裸在陶元面前被彩绘,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陶元很体贴地安抚我:“你穿着肉色内衣,我用颜料巧妙遮盖一下就可以。”
  那天的裸享主题是“一棵开花的树”。
  从早晨起来,陶元就在那间窄小的工作室开始忙碌,我忐忑地立在窗前,既紧张又觉得刺激。
  陶元先用水性颜料在我身体前后勾勒出树干的轮廓,然后开始上色涂抹,最后又用定型液塑型。
  两个小时之后,他用一种惊艳又骄傲的眼神看过来时,我才知道,所有工序都结束了。当我再看镜子中的自己时,真有点不敢相信,这还是我么?
  张开的双臂上枝叶婆娑、鲜花怒放,修长的双腿变成黧黑的树干,如果不是眼睛问或转动,谁能相信镜子前不是一棵真的花树呢?
  陶元很兴奋地带我去了郊外的旷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体贴地一件件帮我褪掉外套和毛衣。
  在他的触摸下,我渐渐进入_种迷幻状态,仿佛不是一个男子在为我宽衣,而是一个花匠在为春天的花树慢慢除掉枷锁。最后,我赤脚走到一片草坪中,按照陶元指挥的姿势站好。
  温暖的阳光瀑布一样从天而降,柔柔的草坪亲吻着赤裸的双脚,呆呆地望着天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平静慢慢弥漫开来,父亲的容颜清晰出现在脑海里,痛苦的成分却不那么浓重了。我在挣扎,渐渐地,大脑疲倦了,放弃了,任由身体去享受自然的抚慰。
  整个裸享过程进行了一个小时,当我重新上车穿好衣服之后,陶元递过相机,得意地对我说:“看看你美不美?”
  我完全被这种新奇的体验俘虏了,不过,当陶元要将这些照片发到微博上时,我还是有点退缩。虽然不是全裸,可毕竟,这些照片的尺度也太大了。
  陶元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颊:“美好的东西就是需要共享的,再者,请放心,没有人会认出你来。”
  陶元的眼神让人无可抗拒,点头应允的瞬间,我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说到这里,阿敏一直放在桌子上的手,猛然痉挛了一下,好像被自己的叙述给烫伤了一样。
  崭新的爱情让我焕发了生机,丧父的忧伤渐渐化为乌有,一切都是因为陶元。可他却坚持是裸享的魅力改变了我。
  看着他认真地在我身体上作画的样子,我承认,这种新鲜尝试,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打开了我的心扉。
  因为彼此成了恋人,现在,我在陶元面前没有任何的顾忌。不过,当知道要全裸着被装饰成一块广告牌放到地铁站时,我还是犹豫了。
  万一被人认出来,将会是多尴尬和恐怖的场景。但陶元却一脸的兴奋:“你难道不想知道,一块地铁站广告牌的心声么?”
  见我不语,他又打开微博,让我看那些热情的赞美:“你很快就会成为裸享界的‘娇点’人物了。”
  陶元的话语,很蛊惑人心。不过,我还是想起了裸享的初衷。陶元说过,裸享是为了帮助人从情绪的低谷走出来。现在,我内心已经没有阴影了,那么,这种裸享,还有必要进行下去么?
  听了这话,陶元很生气的样子:“裸享既是心理治疗手段,也是行为艺术,你是90后,观念怎么如此OUT?”
  为了取悦陶元,我违心地接受了这个挑战。可到了地铁站,状况还是发生了。
  一个小男孩儿在路过我身边时,猛地将一瓶饮料狠狠砸过来,毫无防备的我,忍不住“哎呀”叫了一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当隐蔽在一边拍照的陶元赶过来时,我已经被好奇的看客们团团围住,有些无耻之徒还故意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这个广告牌怎么还会发声啊?”
  我完全懵了,尖叫着迅速跑向地铁出口。我的衣服,都放在那个角落里。
  陶元最终带着我狼狈地离开。
  到了晚上,好多人的微博上都出现了我尖叫奔跑的照片。一时间,我成了这个城市的名人。
  虽然真实的面貌没有曝光,可我还是吓坏了,发誓再也不和裸享沾边。没想到,陶元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鼓励我借势炒作,也当一把网络红人。
  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虽然我渴望成名,但用这种方式来博出位,却完全超出了我的底线。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我的预料,一天后,网上一则帖子迅速爆红:一个美女的裸享经历。
  在那个帖子中,我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岂止是自己的名字,随后贴出的一张张照片上,还有我在陶元手下被彩绘的全部过程。虽然有些部位打了马赛克,可我的脸,一无遮拦。
  一切都出自陶元之手。
  面对我的愤怒,他却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你出名么?”
  我狠狠啐他一口,从此与这个男人彻底决裂。
  但接下来的日子却变得异常艰难。虽然学校对这个事情没有过多关注,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巨大的压力下,我的精神变得异常脆弱,失眠、健忘、多泪,最后甚至有了抑郁症的倾向。
  为了自救,我去看心理医生,在那里,我才知道,裸享疗法虽然可以帮助人远离忧伤,但作为一种新兴的边缘治疗行为,目前还是探索阶段,只适合极其特别的人群。换言之,陶元用裸享帮我疗伤,实际上却有抱薪救火之嫌。
  在心理医生的安慰下,我对陶元不那么恨了,也许,他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不久,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个事件真正火起来的是陶元,他现在成了很多年轻人热捧的人体彩绘师。那个毁灭我的帖子,给他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利益,换言之,我替他做了免费的广告宣传。
  就在那个瞬间,我赫然明白了,陶元为什么会那么积极热情地撺掇我去裸享。原来,他将我当成了一个筹码,用来赌自己事业的春天。甚至,那个恶作剧的小男孩儿,说不定也是受他指使。
  真相的水落石出,让我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嘴脸,不过,恨他的同时,我也有点无法原谅自己。
  丧父之痛确实巨大,但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总难免有各种各样的伤痛。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总会通过自我疗伤最终走出人生低谷。而我,却轻信了陶元,在好奇心的鼓动下,成了伤痕累累的羔羊。现在的一切,既是受人陷害,又是咎由自取。
  采访最后,阿敏告诉我,她讲出这个故事,就是为了提醒同龄人,面对新鲜另类的诱惑时,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要为了追求某种特殊体验,而被某些别有所图的人利用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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