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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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老友尼古拉斯·丹布罗西奥数天前发E-Mail来说,他决定开始经营一家乒乓球俱乐部,将自己的足球记者生涯画上句号。其实,早在2006年,他从都灵迁居米兰时,我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他对意大利足球的失落感。
  丹布罗西奥是土生土长的都灵人,在那里,他度过了近30年的足球记者生涯,见证了都灵城内那两支久负盛名的球队的兴衰。丹布罗西奥一家都是尤文图斯的忠实球迷,老丹布罗西奥看球时,正值二战刚刚结束,当时的都灵队称雄意甲,始终压制着尤文、AC米兰等各路豪强。超强的攻击力是都灵的制胜法宝,他们曾连续两个赛季破门超过100次,比攻击力排名第二的球队要高出30多个球(1947/1948赛季,都灵攻入125球;攻击力第二的AC米兰,攻入76球)。
  1949年,都灵打完客场同本菲卡的拉丁杯赛后,乘坐的回国飞机撞上了苏佩加山,这场空难让都灵全军覆没,而后一直未能恢复元气。(1976/1977赛季,都灵以一分之差落后于尤文图斯,杀到意甲联赛亚军的位置,但不久后降级。)
  同城对手的虚弱,为尤文的强势崛起创造了契机。
  1951/1952赛季,尤文客场以6∶0大破都灵,这场大胜标志着尤文王朝的正式确立和都灵王朝的没落。老丹布罗西奥对于尤文的乘机崛起并没有丝毫的自豪感。相反,他认为自己所支持的球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投机者,这一观念也深深影响到了丹布罗西奥。直到贝卢斯科尼治下的AC米兰王朝的出现,这种观念才在丹布罗西奥家族中趋于平和。
  1981年,丹布罗西奥开始了自己的足球事业。他先是在都灵的一家体育电台做主持人,因为每个周末都可以免费观看尤文的比赛,让他的父亲老丹布罗西奥很是羡慕了一段时间。丹布罗西奥初入足球界的年代,正是意大利的链式防守理念开始成形,意大利足球重温30年代辉煌的风云时代。那年,尤文将其第20个联赛冠军收入囊中,并向意大利国家队输送了六名为世界杯夺冠立下汗马功劳的精英:佐夫、詹莱蒂、卡布里尼、希雷亚、塔尔代利和罗西(也有一说是七名球员,但是贝特加因突发疾病缺席,所以以1982年世界杯时的阵容为准)。1982年的西班牙世界杯,老将佐夫和金童罗西的笑容伴着伊比利亚的暖风拂过亚平宁半岛,夺得世界杯冠军的意大利队与尤文图斯一起进入巅峰。
  丹布罗西奥回忆起当年的工作时,充满了幸福感,他告诉我:“尤文的比赛永远是快乐居多,意大利国家队更是如此,因为国家队主要以尤文球员为班底,只是增加了部分来自佛罗伦萨、AC米兰的优秀球员而已。”
  不过从1987年开始,尤文开始进入动荡期。金牌教头特拉帕托尼离开球队,董事会高层更迭频繁,而AC米兰因有贝卢斯科尼“撑腰”,风头渐盛。这一动荡,让尤文沉寂长达九年之久。
  丹布罗西奥不喜欢AC米兰,其实,只要是喜欢尤文的人,或多或少都对那支来自圣西罗的“暴发户”有抵制情绪。1991年冠军杯四分之一决赛,AC米兰客场挑战马赛,丹布罗西奥被派到马赛对比赛进行现场解说。是役,AC米兰被马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劳,无还手之力,但AC米兰的球员很“聪明”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声称马赛主场奥林匹克球场的灯光过暗(一部分球场照明灯在熄灭后再也没能亮起),于是罢赛。丹布罗西奥一时怒发冲冠,面对广大听众,怒斥AC米兰的行径下流、龌龊,连带着也将贝卢斯科尼骂了个半死。鉴于贝卢斯科尼当时在意大利政坛的地位,丹布罗西奥后来告诉我说,他当时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保住饭碗,他甚至已经盘算着如何打发监狱里的无聊时光了。
  不过,在马赛的一声怒吼还是让丹布罗西奥的事业前途变得灰暗,同时,他支持的尤文图斯也在与AC米兰的较量中屡战屡败。1991年的这段低谷,让丹布罗西奥至今铭心刻骨。
  同年,在意大利北部小城圣文德米诺的一支业余队里,一位极有天赋的少年决定接受来自意乙球队帕多瓦的邀请,他就是德尔·皮埃罗。
  两年后,AC米兰在冠军杯决赛中与马赛重逢,博利的一粒头球帮助马赛再度将AC米兰掀翻在地。这回AC米兰到没法拿球场灯光问题说事,却在13年后翻起旧帐,怒斥马赛球员服用禁赛——当然,这是后话了。1993年,皮埃罗也结束了在帕多瓦踢球的岁月,来到尤文图斯,而同时的丹布罗西奥用“诚恳”的反省打动了他的“领导”,开始重操旧业。丹布罗西奥在他的Facebook里开玩笑道:“上帝让我安静了两年,因为他准备两年后塞给我一个惊喜。”
  作为尤文球迷的丹布罗西奥和皮埃罗结识甚早,当皮埃罗还是个菜鸟时,丹布罗西奥就和他私交甚笃。皮埃罗接受的第一次现场访谈节目,就是在丹布罗西奥所在的电台——都灵市政体育频道操作的,而丹布罗西奥正是那期节目的主持人。
  皮埃罗的处子秀表现略为平淡,佩鲁贾队让他一筹莫展——七年后, 1999/2000赛季意甲联赛最后一轮,佩鲁贾也在倾盘大雨中让皮埃罗流下英雄泪;而到自己的第二次联赛出场时,皮埃罗便攻破了雷吉纳的球门——他属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家伙,特拉帕托尼见皮埃罗势头生猛,立马在对帕尔马的比赛中让他首发,结果皮埃罗上演了帽子戏法,一鸣惊人。
  1994/1995赛季,来自那不勒斯队的里皮接任尤文主教练。这个赛季巴乔有一段时间受伤缺阵,皮埃罗有机会和维亚利、拉瓦内利组成尤文的前场三箭头,除了对阵佛罗伦萨的那粒左脚背四两拨千斤的垫射,皮埃罗还收获了一个联赛冠军和一个意大利杯冠军。他迅速取代巴乔成为新的斑马王子,二人之间也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丹布罗西奥一直认为,皮埃罗和巴乔有矛盾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1994/1995赛季,巴乔不可能不受伤,他在美国世界杯上那么拼命,你当他是铁人?巴乔不在,你让里皮怎么办?派维亚利和拉瓦内利打双前锋,然后把皮埃罗闷死在板凳上?如果真是这套战术,里皮要比2005年伊斯坦布尔的安切洛蒂还糊涂!”当然,把丹布罗西奥的话换个角度来看,皮埃罗这样的年轻球员打大半个赛季就能和巴乔相提并论,这不能不说是对他实力的肯定。
  1995/1996赛季,巴乔加盟AC米兰,并且压倒尤文图斯夺取了联赛冠军;这阶段皮埃罗也没闲着,他和尤文图斯迈向欧洲的巅峰,随后又在丰田杯中加冕世界之王。丹布罗西奥说得好:“皮埃罗和巴乔在1995/1996赛季后,就成了两条巅峰平行线。”
  1998年世界杯,巴乔的风头盖过了皮埃罗。丹布罗西奥曾评论道:“别看皮埃罗在尤文图斯队中呼风唤雨,但在国家队里,他可曾得到过丝毫公平的机会?萨基在1996年欧洲杯中只让皮埃罗在首战俄罗斯时打了46分钟,余下两场对捷克和德国的小组赛,皮埃罗在板凳上干坐到意大利小组赛出局——诚然,皮埃罗身上有小伤病,但还没有到不能上场的地步。1998年世界杯是真正属于皮埃罗的机会,但你不可能让一个菜鸟在第一次成为国家队主力的大赛中就成为第二个罗伯特·巴乔。”
  “退一步讲,如果巴乔和皮埃罗真的有矛盾。这场较量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如何,因为皮埃罗要比巴乔年轻得多。其实二人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丹布罗西奥对媒体老拿皮埃罗和巴乔说事甚为反感。
  后来,我给丹布罗西奥讲了“关公战秦琼”这一中国典故的喻意。丹布罗西奥拉着我的手兴奋道:“我说的‘巴乔战皮埃罗’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的语言没有汉语那么丰富而已。”
  
  
  
  
  
  
  
  1999年春天的一个午后,皮埃罗在一家音响店闲逛时,和一名叫索尼娅·阿莫鲁索的女售货员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堕入了爱河。当时因索尼娅有四分之一的巴西血统,因此一直有媒体认为索尼娅是前尤文图斯前锋尼古拉·阿莫鲁索的远房亲戚,后来经索尼娅本人证实,她和阿莫鲁索根本不认识,这才堵住了好事记者的嘴。
  皮埃罗是个招女孩喜欢的家伙。2002年,意大利桑莱默艺术节歌手大赛的冠军女孩安娜,在丹布罗西奥的节目中,向皮埃罗大胆示爱,不过皮埃罗并没有与她产生火花。2004年的意大利小姐绮亚贝托是皮埃罗的老乡,她也多次在公共场合表示“梦中的男朋友应该是皮埃罗的样子”。在为某饮料拍摄电视广告时,绮亚贝托和皮埃罗有过合作的机会,但意大利花边小报的记者守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挖到任何猛料,皮埃罗表现出了他专一的好男人形象。
  不过,皮埃罗和索尼娅也产生过矛盾。皮埃罗有些大男子主义,他希望索妮娅能够为他辞去音响店的工作,但索尼娅拒绝了,生性倔强的她并不想在结婚之前就扔掉工作。两人为此事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冷战,身为皮埃罗好友的丹布罗西奥出面调停,他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双方各退一步,索尼娅离开音响店,自己开一家时装店,而皮埃罗不得干涉时装店的生意,目的是逐渐让索尼亚从工作中脱离出来。不过,丹布罗西奥的主意很差劲,索尼娅的买卖越做越大,甚至成立了意大利国内响当当的名牌旗舰店。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索尼亚的秘书来找皮埃罗的经纪人,她们希望聘请皮埃罗出任索妮娅时装店的形象代言人。皮埃罗欣然答允,但一切按程序行事,签合同,付代理费,上税,一样都不能少。皮埃罗和索尼娅将“一家人明算账”做到了极致。
  2005年,皮埃罗同索尼娅完婚。婚礼只邀请了12位嘉宾,当中便有丹布罗西奥。据丹布罗西奥透露,婚后,皮埃罗每年还要从索尼娅这里领取80万欧元的广告费……
  如果没有2006年的“电话门”事件,丹布罗西奥和皮埃罗的生活都不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皮埃罗在得知球队降级后,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离队的念头,哪怕其他豪门对他的报价单已经塞满了尤文图斯俱乐部的传真机……后来,皮埃罗向丹布罗西奥透露了自己决定坚守的信念,丹布罗西奥的答复是:“这是一个男人的归属感在左右你的思维,你已经成熟了。”2007年10月,皮埃罗和索尼娅的孩子降临人世,为了让全新的生命来冲破这段黑暗的时光,皮埃罗给孩子取名“Tobias”,这是源于《圣经》的词汇,意为“上帝是我的信仰之神”。 丹布罗西奥分析得很对:“皮埃罗早就把尤文图斯当成了自己的信仰,只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而降级的处罚终于让他懂得了心中所想。”
  皮埃罗没有离开尤文,丹布罗西奥却选择了远离足球,陪伴尤文图斯二十多年的采访生涯就此划上句号。自从尤文图斯和AC米兰结成“神圣同盟”后,丹布罗西奥便有过担忧,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劫难会来得如此迅猛。他退出了足球圈,来到米兰担任一家广播电台的制作人,他的新工作与意大利音乐有关。丹不罗西奥说,他不会再看足球了,因为意大利足球已经迎来了暮色黄昏:“我可以看出电话门对意大利足球的打击,家长、老师会以借此教育孩子们:‘不要踢球了,足球的大环境已经被破坏了’。是的,我们是在2006年有着出色的发挥,但那仅仅是回光返照。在如今竞争如此低劣的联赛里,你不可能寄希望球员再有更出色的发挥。”
  丹布罗西奥还是会想起足球,会想起皮埃罗。这时,他便会放放绿洲乐队格拉格尔的音乐——皮埃罗和丹布罗西奥都喜欢这个英国男人的吉他和歌声,他们为此曾弄坏数不清的音响设备,在格拉格尔的音乐中,丹布罗西奥一再回味他与皮埃罗那一段美丽的足球岁月。
  1991年,尤文图斯的战绩和丹布罗西奥事业都遭遇了低谷,他们以德尔·皮埃罗横空出世的笑容为转折,直至五年后的阳光灿烂。
  2006年后,尤文图斯再度跌入低谷,意大利足球的未来蒙上了一层迷雾。皮埃罗还在笑着,祝福33岁的他,能将笑容一直保持下去。
  不知道丹布罗西奥离开足球,离开尤文,离开皮埃罗的真正原因,然而我想,或许他已经厌倦了意大利足球过大的起伏;或许他已经感受不到足球里最原始的快乐和冲动。从采访足球到制作节目,再到现在的经营乒乓球,一名曾经的意大利足球记者在尝试不同的媒介带给他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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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古拉斯·丹布罗西奥(Nicolas D’ambrosio):1955年生于都灵。天蝎座。
  其父于1932年开始购买尤文图斯俱乐部的季票,1981年,尼古拉斯•丹布罗西奥成为一名体育记者,后来成为都灵体育频道的解说员。1991年,丹布罗西奥因在AC米兰和马赛的冠军杯四分之一决赛中大肆抨击贝鲁斯科尼的球队,被停职反省。
  两年后,“解说门”阴影逐步散去,丹布罗西奥重新被启用。他和尤文图斯的德尔·皮埃罗私交甚笃,从而成为意大利对皮埃罗较有发言权的记者。
  2006年,震惊世界的“电话门”事件被曝光,丹布罗西奥宣布从此退出体育新闻界。2007年,丹布罗西奥举家迁至米兰,为一家电台做音乐节目的策划;2008年,丹布罗西奥开始经营一家乒乓球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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