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鹭斜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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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边口占
  闲看惊雀何如?
  凌厉古调难弹。
  斧斫老松何如?
  断口正欲为我加冕。
  悬崖何时来到我的体内又
  何时离去?
  山水有尚未被獵取的憨直。
  余晖久积而为琥珀。
  从绝壁攀援而下的女游客,
  一身好闻的
  青木瓜之味。
  ——选自《敬亭①假托兼怀谢朓九章》
  苍鹭斜飞
  山道上我和迎面扑来的一只
  苍鹭瞬间四目相对
  我看见我伏在
  它灰暗又凸出的眼球上
  我在那里多久了?看着它隐入
  余光涂抹的栎树林里
  平日在喧嚣街头也常有几片
  肮脏羽毛无端飘至跟前
  这羽毛信上写些什么?栎树林安静地
  向四面敞开,风轻难以描述
  被她的泪水彻底溶化之前,我
  从那里看见什么——
  又忘掉些什么?我知道我永不会
  从那单纯的球体滑落下来
  在那里我有一种
  灰暗而永恒的生活
  ——选自《敬亭①假托兼怀谢朓九章》
  柔软的下午
  下午我在厢房喝茶
  透过浮尘看着坡上
  缓慢移动的
  一棵梨树
  厢房像墓穴一样安静
  那些死去的诗人埋在我身上
  一只猫过来
  卧在我脚边
  它呈现旧棉絮的柔软,淤泥的柔软
  和整座寺庙的僧侣从未
  说出过的柔软
  ——选自《敬亭①假托兼怀谢朓九章》
  隐匿的桂花
  今年夏天大涝,接着初秋大旱
  桂花味道大大不同往年
  尤其墓地附近。像密室中失控
  多年的东西顺着墙缝渗出来
  又被撕成不可
  捉摸的一丝一缕
  今年我有两个小学同学
  撒手尘世
  仿佛顺着墙缝
  回到那密室之中
  月亮之下。我充满
  纯动物性的孤独
  ——选自《大别山瓜瓞之名九章》
  泡沫简史
  炽烈人世炙我如炭
  也赠我小片阴翳清凉如斯
  我未曾像薇依和僧璨那样以
  苦行来医治人生的断裂
  我没有蒸沙作饭的胃口
  也尚未产生割肉伺虎的胆气
  我生于万木清新的河岸
  是一排排泡沫
  来敲我的门
  我知道前仆后继的死
  必须让位于这争分夺秒的破裂
  暮晚的河面,流漩相接
  我看着无边的泡沫破裂
  在它们破裂并恢复为流水之前
  有一种神秘力量尚未命名
  仿佛思想的怪物正
  无依无靠隐身其中
  我知道把一个个语言与意志的
  破裂连接起来舞动
  乃是我终生的工作
  必须惜己如蝼蚁
  我的大厦正建筑在空空如也的泡沫上
  ——选自《大别山瓜瓞之名九章》
  谒屈子祠记
  汨罗江的涟漪像从他的死中
  松绑了出来
  早晨,农民焚烧入秋的蓬蒿
  光线在我们脸上逃逸
  新一天的光线在
  我们头顶逃逸
  我尊重他形式上的终结
  他的语言和我们一样,必将输掉
  与草木的战争
  我小心翼翼切割词与物的脐带
  看着他,看着他的老祠堂如同
  他在泥土中的终结
  有二十多年没读他的诗了
  我尊重他终结于一个
  被江水缝合的伤口中
  新松不再是他了
  锯末不再是他了
  如同他必将把一座被艰难清空的世界
  新鲜又艰涩如第一眼的世界,小心翼翼地
  交还到我们手上
  ——选自《入洞庭九章》
  白头鹎鸟诗
  夜间岛屿有点凉。白头鹎鸟清淡的
  叫声,呼应着我缓缓降温的身体
  海上有灯塔,我已无心远望
  星空满是密码,我再不会去
  费力地剖开。白头鹎鸟舌底若有
  若无的邈远——带来了几个词
  在我心底久久冲撞着。我垂手而立
  等着这些词消失后的静谧,构成
  一首诗。在不知名的巨大树冠下
  此时,风吹来哪怕一颗芥粒,也会
  成为巨大的母体。哪怕涌出一种自欺
  也会演化为体内漫长疾病的治愈
  ——选自《白头鹎鸟九章》
  入藏记
  初冬,种子贮藏了植物神经
  的颤栗后又被踩入泥土
  鼠尾草分泌的微毒气息引人入胜
  山中贼和心中贼,交替涌伏
  我有人间晚霞似火
  能否佐你一杯老酒
  山路发白,仿佛已被烧成灰烬
  皴裂树干在充分裸露中欲迎初雪
  枯枝像一只手在斜坡耗尽了力气
  保持着脚印在种子内部不被吹散
  哦,时光,羞愧……绳索越拧越紧
  脱掉铠甲的矢车菊眼神愈发清凉
  ——选自《知不死记九章》
  再均衡
  在众多思想中我偏爱荒郊之色。
  在所有技法中,我需要一把
  镂虚空的小刀——
  被深冬剥光的树木,
  行走在亡者之间。
  草叶、轻霜上有鞭痕。
  世界充溢着纯粹的他者的寂静。
  我越来越有耐心面对
  年轻时感到恐惧的事情。
  凝视湖水:一个冷而硬的概念。
  在不知何来的重力、不知何往的
  浮力之间,我静卧如断线后再获均衡的氢气球。
  ——选自《居巢九章》
  裸露
  湖水舔舐柳树裸露的根部
  我在这亘古不变的机械运动中
  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入夏的湖水灰暗
  它的孤独也从未稀释过
  我的孤独。有时,栗背伯劳结伴飞过
  湖水耐心地将倒影中的羽毛、体温和
  心跳分割在层层涟漪中……也裹挟着我
  又一次去舔舐柳树衰老又
  洁净如新生儿的,前额
  ——选自《我们曾蒙受的羞辱九章》
  零
  从一到二的写作中我
  挣扎太久了,
  从零到一的写作还未到来。
  世上任何一件东西,一片烂菜叶
  一只废纸篓都足以
  让我凝神。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是可悲的。
  磨损,还余四座城门。
  每日背着椅子和前一天剩下的我
  慢慢,向前走着。那合乎自然的
  丧失之美还未到来……
  ——选自《居巢九章》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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