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照顾我爸的时候，我的起居时间跟美国人民保持高度一致，妹夫他们在的时候，白天，他们在医院照看，每天晚上9点，我去接替，一直到次日早上7点，我妈送饭来，我再回家睡觉。
　　后来，妹妹和妹夫的假期用完了，必须要上班，我便睡完觉，又回医院；等我必须返回北京的时候，很多照看工作，就安排给护工做。
　　照顾病人，尤其是脑溢血这样的病人，很不容易，因为受伤位置特殊，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无法控制肌体运动，语言表达也不流畅，吃喝拉撒，都得在病床上进行。
　　我回家的当天，我爸还不能正常说话，歪着嘴巴。因为右脑出血，他的左手左脚不聽使唤，翻身、喝水都需要人帮忙。这时候就体现出我常年健身的妙用。之前，我爸翻身，需要妹妹和妹夫两个人帮忙，我回来后，抱着老头儿，稍微一用力，他就翻身成功。一度，我都有些恍惚，病床上躺着的这干巴老头儿，真是我爸？
　　印象中，他一直是风风火火、干净利落的，似乎永远不会倒下，怎么现在变得轻飘飘的？
　　每天晚上12点，是我爸的输液时间，两瓶液大概要两点多。这段时间，陪床的人都不能睡，一是怕老头睡着了，乱动，碰到针头；二是两瓶液体滴的速度不同，要手动调换。
　　第一天晚上，是我妈陪我守的，为了让我熟悉流程，那晚上真是困得够呛，尤其是后半夜，坐在床边，恨不得就扑到床上去。后来习惯了，一直坚持到早上东方发白，也就是这几天晚上，我把高中时代存在家里的小说，读了个遍。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找护工，是考虑到治疗初期，是我爸恢复最关键的阶段，他的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有的话，除了家人之外，外人根本听不懂，有可能影响他的康复。这老头儿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吃喝拉撒什么的，还是家里人伺候比较合适。
　　经过几天精心照料和医生的治疗，老头儿以神奇的速度恢复着。第四天早上，血压基本恢复正常，而且脸不歪了，嘴不斜了，说话完全清楚了，但生活还是无法自理。
　　每天下午，医院中医部的大夫都过来，针灸之后，为我爸做肢体康复训练，尤其是训练他左手左脚的牵引和拉伸动作。
　　“这很重要，能够帮助他恢复肌肉力量，一定要让他多做。”医生叮嘱道。
　　我一看，动作好像很简单，左手不断地握拳、放松、握拳、放松，等医生示范过，我开始帮我爸做，他总是握拳后就不知道放松，或者放松后就不知道握拳。
　　“医生，这是什么情况？”我问。
　　医生说，这是脑溢血病人恢复时，很常见的情形，可能脑子知道应该做什么，肢体做不出相应反应，医学上管它叫“目标障碍症”。
　　我灵机一动，拿了一张100元的钞票，用绳子挂在我爸床头手够不到的地方，让他去抓。
　　老头儿有了精神，一下一下地伸手，努力，失败，又努力，又失败。
　　嗯，目的达到。
　　（摘自《世上有颗后悔药》中信出版社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