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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本身是一种内部信息外化的过程,是学生将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借助语言文字表达和对话的过程。写作者须具备五个条件:丰富的阅历、广博的知识、深刻的思想、独特细致的感受以及个性鲜明的语言[1]。如此一来,由于地理环境等客观条件的因素的限制,少数民族学生丧失了前三个重要条件。这里暂且撇开高深的写作话题不说,因为中学生作文毕竟跟作家的创作有着质的差别。学生的作文是一定范围内和条件下的写作活动,有明确的写作素材提示,有教师详尽的写法指导,其作文的内容贫乏可想而知,并且语言等方面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与其他以汉语作为母语的学生的差距。少数民族学生用自己的母语将认知的事物存贮于记忆中,写作时,又在内部用汉语将其外化,转化的多重性增加其写作的难度。要了解其认知事物和写作汉语作文的复杂性,要提高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作文水平,需要从多方面了解其特点。
一、生活面的狭窄和封闭
“当民族在人类历史上作为一种在语言居住地域、经济生活、心理状态上稳定的共同体出现出时,语言就深深地打上了民族的烙印,成为民族文化最典型的表征,一个民族文化的形成、发展、吸收都要通过民族语言去实现,民族文化心理结构深埋在民族语言之中。”[2]可见语言和民族的关系非常密切,因而语言学习并不是单纯的语言文字的习得。语言文字代表的概念,语言文字所形成的个人思维方式,语言或文字所运用的认知结构及事物分类方式所包含的价值观等,都将随着语言文字的差异而不同。既然语言、社会文化、民族三者是密不可分的,那么语言因其存在的民族环境的独特性,而富有独特的民族内涵。由于地理环境的客观原因,少数民族长期生活在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里,见识不广,仅局限于身边有限的人和事,没有很新奇的事物作刺激,观察力、思维能力、记忆力渐渐坠入一种惰性的困境,加上大多数人生活的环境因条件限制,日常生活除了跟家里的几个亲人有交往之外,与外境接触很少。生活劳动的简单乏味,导致了思维能力的衰退,体现出较为明显的封闭性。即使今天,仍有一些独居山村里的人对电脑信息一类的东西很有新鲜感。周围事物的单调也造成了思维的直观性和平面性。考虑问题往往是单纯从某个角度去片面地分析,不能入丝入缕地分析事物存在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关系。例如:开荒种地,他们有可能将大片的珍贵木材砍掉,一把火烧掉荒草,翻松土,播种些玉米或小米,等待秋天的收获。他们没有想到大量砍伐,会导致严重的水土流失,冲坏了优良田地,使粮食减产。虽然近年来国家加大了管理力度,我们建立了一个国家级原始森林自然保所区,退耕还林工作得到广泛的宣传,如此陋习才得到有效的控制,但意识的改变与进步,仍需时日。
这种封闭性直线性的思维体现到学生的作文里,就是内容贫乏,单调,缺乏灵气。学生的作文题材来源于他实际生活所接触到的人和事。作为人,不外乎是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或亲朋好友及老师同学;事也不外乎是家庭里或学校里发生的事。学生难有艺术家那种敏锐的审美能力,去发现挖掘平凡生活中的美。学生大多只知道对现实生活进行如实反映,只能在教师的指导下发现一点生活之美和生活哲理。而少数民族学生受生活条件限制,没有都市里多样的人文生活,所见所闻更加肤浅、单调,加上缺乏必要的发现美的能力,因此,他们作文的生成在题材内容上遇到了障碍,无法将作文内容丰富多样化,作文内容仅限于生活中仅有的几件事物:种田、收玉林、摘野菜、放牛、砍柴等,长年累月(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初中又写了三年)他们感到十分的厌烦,最后只好从课文、作文选(课外书)摘抄些事例应付了事。可以说在少数民族学生的作文思维意识里,仅存在着几个可写的意象,这使他们常常陷入一种“无米之炊”的窘境。
少数民族学生作文心理受着语言和思维的民族特点的束缚,体现在语言的转换上。毛南人、壮人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到处是高山耸立,草木遍地,那么,他们的语言里也更多的地存在着与山、石、草、木、相关的概念、语词。例如:玉米:即有苞谷、玉米粉、玉米棒等,与竹子相关的有花竹帽、席子、笋竹等。正如有人举出语言跟环境密切相关的典型的例子:爱斯基摩人对表达“雪”这一概念有十多个不同的词汇,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北极,有雪橇、滑雪等,雪是他们生活中的主要所在;菲律宾的Hananoo人有九十多种“稻子”的单词;而非州的Smohili人只使用“会飞的东西”指代飞机、飞鸟等一切会飞的事物[3]。可见,语言打上生活烙印是多么的鲜明!那么居住在这么封闭的环境里,毛南人、壮人的语言又有哪些弱势呢?以致影响到汉语作文的表达。
由于毛南族、壮族长期生活在深山老林,接触最多的是荒山野岭,花草树木,更多地认识一些飞禽走兽,以及这些事物的体态、生活习性等特征,平时大人们谈论的也只是一些农活之事,由于耕地少,住在大山里的人仍过着一种刀耕火种的生活。话题自然也跟犁、耙、锄头、柴刀,以及高粱,玉米(苞谷)等庄稼的种子密切相关。平时饲养水牛,便只了解动物中牛的一些习性。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交通极其闭塞,文化落后,跟外面世界交流的信息不多,因而生存于语言的事物只限于实际生活环境中所存的。展示外面世界的新鲜、丰富的事物概念就极少出现,诸如电车、鸽子、骆驼、火车等就很少进入这些少数民族的话题,成为其语言内容的某部分。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以后,党和政府大力支持农村山区的各方面建设,少数民族教育才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到外面发展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地将外面语言新信息不断地补充到当地语言之中,此种落后面貌才略有改变。但语言融合发展,外面语言内化为少数民族学生的写作语言仍将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其民族语言反映事物的片面性、单调性仍很突出,严重地制约着思维表达的发展。
二、语言生存发展的缓慢性
语言是认识事物的工具,事物的丰富或贫乏也影响着语言发展的情况。由于生活范围的狭窄,缺少新鲜血液的补充,少数民族学生的语言发展很缓慢,发展只是体现在对母语更为内在的类似于语法的揣摩和模仿上。语言的生成性是由语言的层级装置与组合规则、聚合规则共同决定的,语言发展的速度正如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认为:人类语言可以用有限的手段生成无限的句子,语言是由语素、词、句子逐层按照上述的三个规则逐渐生存的,语素、词汇是反映事物最基本的概念,而它们的形成则由这种语言存在的生活环境来决定的。正因为毛南族、壮族所处地理环境的封闭,其语素、词汇相对汉语要贫乏得多,而语素、词又是语言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前提,因此其语言的发展缓慢,内容单调片面相对汉语是显而易见的。加上运用这些语言又是在极狭窄的范围进行,没有得到广泛地交流,进而不能补充、改正,促进发展,因而造成少数民族学生语言的贫乏。
三、少数民族学生作文的思维方式的差异性
相关学者对云南、四川、内蒙古少数民族集居地进行了大量的测试,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由于受文化因素的影响,部分民族长于感知思维和形象思维,而抽象思维水平发展较慢,从具体形象向抽象思维过渡期稍晚于发达地区的汉族[4]。由于生活环境条件的限制,少数民族学生思维方式以形象思维为主,在作文内容构思时头脑可能更多地出现现实生活中生动活泼的图景,从而在意识里相应的出现母语的内部语言。然而汉语作为书面语,在少数民族学生看来有些抽象,表述时需要一定的严密逻辑形式,学生难以用很清晰很严密的思维将内心的形象加以抽象地外化。思维的肤浅也使少数民族学生无法将丰富多彩的作文素材最大程度地广泛地集中整理,无法使作文内容多方面地反映社会反映时代。譬如:毛南族学生的作文多是反映一些简单的人和事,例如身边的父母,学校的老师、同学、家务、农活,极少写及社会上或富有时代特征的新鲜的人和事,更不会深层次地分析自我心理,分析一些微妙的人际关系。在少数民族地区从事十多年的语文教育,教学实践中,发现相当一部分学生到高中作文时仍在运用初中甚至是小学阶段已多次搬用的人和事。对作文素材的处理,仍停留在生搬硬套的层面上,缺乏自主的梳理、筛选、合成,无法内化为汉语生动的表达。描写人和事也仅仅作些表面化的描写,也没有深入地分析人物思想性格与环境等方面内在复杂的联系。因此,思维肤浅,生活内容的封闭和滞后是少数民族学生作文内容贫乏、单调的主要原因。而内容一旦生成后,语言的转换又成为其写作的第二大障碍。
四、内容生成困难的本质原因——环境的决定影响
由于生活地理环境的影响,少数民族地区形成了独特浓厚的民族气息,而思维作为语言的实质,内涵更丰富地反映着现实生活,其民族性最可想而知的。
有学者提出在民族群体中,存在着民族心理无意识[5],认为所谓民族心理无意识或民族无意识,是在长期民族历史发展过程中由民族历史经验凝聚和沉淀而流传下来的没有意识到的心理指向,是民族主体在民族生活实践中不自觉地非理性的精神现象。这种心理现象类似于心理学家荣格所说的“集体原始意象”。我们知道人类自远古到现在已有数万年的历史,每一民族也都经历了不同的历史发展过程。在各民族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由于其自然环境、社会经历、生活方式,经济生活以及语言等不同,形成了一个民族不同其他民族的精神风貌、心理特征。这种具有民族特点的精神风貌、心理特征在社会实践、社会发展中,通过社会遗传的方式而继承下来,逐渐积淀为一种民族无意识心理。这种民族无意识在毛南族、壮族也非常的突出——思维意识的原始直接性。遍地是石山,山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房子依山而起,粮食是在山间辟出一两块小地种出来,烧饭煮菜的柴火是从山上砍下来的,放牛羊也是赶到山上吃树叶、青草。他们与山的关系自不待言,他们的思想意识里充满着山的形象:高大、雄峻、怪石嶙峋,也充满着对山的崇拜感恩。大山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虔诚地守着山,列为心中神圣的神。另外,火神也列入毛南人诸神之中,因为生活于荒山野岭中,天气寒冷,猛兽袭击,使他们生活痛苦不堪,是火神驱赶了邪恶、寒冷,保护他们,于是他们的生活意识中又增加了火这一具有强烈原始意味的 事物。因此,毛南族、壮族等
生活在大石山区的少数民族的民族意识中过多地存在着直观、形象思维,感情特别的丰富,而缜密的、抽象的逻辑思维却显得相对不足,故而导致了分析能力、推理能力等方面的欠缺,严重地影响了少数民族学生思维的发展,导致了智力发展的欠缺。
即使是这点仅有的作文生成内容,也是带着极浓厚的民族意识,跟汉语的意识仍有一定矛盾,譬如:对山的描写,汉语的词汇可以更多地注重山的形状,重外在,而毛南语里是更多的体验的内涵的词语,重山的灵性。这样,汉语对山的体验没有毛南语里对山那种至深神圣的爱的意识,而这种爱的意识却使他们见到山便产生膜拜的感情。这种感情蕴藏着生活在别处的人无法理解的因素。再如对“吃”这种现象的描绘,在壮人看来,不论吃饭菜水果、糖烟酒茶,不论是固体还是液体,是硬还是软,只要入口吞下的,壮语都可以用“guh(吃)”来表示,因此“guhien”“guhcaz”翻译为“吃烟、吃茶”,而汉语的“吃”范围要狭窄得多,“吃”的宾语应该是要经过咀嚼的固体物质,液体物质下肚要用“喝”,气体入口要用“吸”或“抽”,这三个词是并列关系。虽然在壮语里也有含“喝”、“吸”义的“ndeof”,它跟“guh”是包含关系,凡是可用“ndeof”,的地方都可以用“guh”。“mad”可跟汉语里的“手套、袜子”相对应,“daenj(穿)”可用于帽子、手套、裙子、及衣裤、鞋袜等。因此,用汉语表达民族深层次的意识确实力不从心,少数民族学生的民族心理意识导致了汉语无法跟作文的内容相融合,使汉语作文的生成发生了极大的困难。
正是这四方面因素的交织作用,使少数民族学生陷入一种面对汉语作文的尴尬境地,做很多的努力,收获甚微,失去了写作的信心,以致作为一个写作者的主体,盲目模仿现成的范文,没有把自己对生活对社会对自然的理解和思考表达出来,以达到作文言情言志的目的。
参考文献
[1]晓白.写作的条件[J].写作,2001(7).
[2]申小龙.中国句型文化[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
[3]丁月芽.中国少数民族儿童心理与教育研究综述[J].民族教育研究,1997.
[4]王本华.关于少数民族汉语教学的若干思考.人教网,2003(2).
[5]戴桂斌.论无意识和民族无意识[J].河南师大学报哲科版,1999(11).
[6]韦秋桐.毛南族神话研究[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 韦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