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瞬间的悲伤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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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株茉莉
  她有两种颜色:一种白色,像昔日的婚纱
  一种紫色,像暮晚的哀怨
  她有疏朗的枝条和叶片,分布在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中。
  有风无风,枝叶都会偶尔晃动一下。有时,像触到了 往事
  有时,像淡淡的香气流动
  我拥有一个屋子的寂静
  她也拥有。
  这冬日的温暖,我们分享
  这冬日的冷,我们一起忍着
  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用来交谈。
  无人扰动的时候,阳光会从她的肩头慢慢滑落
  像她偶尔掉落的白色睡袍
  星 空
  这是容易让人动摇的时刻
  它们都在发光,又那么遥不可及
  天渐渐亮了,从梦中走来
  一切又都显得虚幻
  如果我执意要看清
  白天和黑夜交替变换,又能怎样?
  有一个星空,在眼球的内侧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蔚藍色的旋转
  另一个,在大脑的穹顶
  静下心来,它们才会发光
  而我无法在慌乱中捉住任何一只鸟
  即使它也叫星空
  戴 胜
  北方农村,人们视这种叫声怪异、头戴折扇的鸟儿
  为不祥。
  从少年时代我就诧异,这天空中起伏的美,为什么
  不受人们称赞与热爱。
  我和戴胜之间,一直有一种隐匿
  和质疑的距离。
  有时,它侧着头蹲在树枝上,像个巫师;
  有时,盘坐在晒谷场低矮的墙头上,像神秘的魔咒。
  但它从不相信
  和亲近人。
  有人走来,它就会哗然而起,迅疾逃离,留下
  一连串怪异的叫声,像咒骂。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成群的戴胜围着一具恶臭的腐 尸做一场法事
  至此,我相信人们千百年来的怨怼,是有道理的。
  树 枝
  我看到的树枝
  是灰色的
  即使在金子般的光中
  也是灰暗的
  我看不到的树枝
  一直在发光
  即使在空旷的时光中
  也像流动的水晶
  啊,那些赞美抵达的地方
  也许空无一物
  旅途中的落日
  琥珀色的世界
  和心
  蜷缩在一只猫眼的深处
  晚年的视网膜上
  全是枯死在了的闪电
  细密的裂纹
  一条路倦了
  夜晚,会把它藏在心上
  隐 痛
  幸福总是短暂,像一次跳伞
  消失已经开始
  却不能让时间停下来
  在每一个可能的方向都曾努力尝试
  啊,那种虚幻和飘忽
  让消失,只能更加彻底
  我把每一个有你的夜晚埋在腰间
  暮晚的时刻,疼会独自醒来
  像一束光,打在憔悴的脸上……
  望星空
  我在试着用内心的沉静,启动一座天空。
  试着进入一种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光芒暗下去。
  黑暗渐渐打开:一座巨大的、神秘的宫殿
  格子衬衣
  那是一件格子衬衣,悬挂在巨大的寂静中。
  黑夜和白天,在它松软的褶皱里交缠:
  像两条交尾的蛇,或一具悬挂着的尸首。
  而凌晨三点的时间,是一次塌陷:
  万物顺着格子衬衣向下的纹理糖化、变软,滴到 地上。
  此刻粘稠的世界十分可疑。它冒着热气,好像什么刚 刚离去……
  移 花
  春渐深。新挖的泥土已经疏松
  接连的几个晴日,阳光都渗进了泥土
  借着这个好日子,我要把花盆里的牡丹
  移到院子里去
  我熟悉这几株牡丹的花朵和气味。我也清楚
  再大的花盆,也盛不下一朵牡丹的香
  只有这地砖覆面的院子里起开的小小花园
  才能安放那些神秘的花蕾
  就着温暖的阳光,记住每一个枝条的朝向
  在新挖开的泥土中和上适量的羊粪
  我就终于可以为在花盆中蜷缩了一个冬天的牡丹
  舒一口气了
  一粒浑圆的羊粪,就是一座山坡上百花的祭坛。
  今年的牡丹,一定比往年的盛大!
  想着妈妈在世时说过“牡丹的香,让人觉着恍惚”
  我似乎看到四月的夜里,妈妈
  坐在开满了牡丹的院子里,想她留在尘世的儿子
  白日梦
  我梦见在岁月中走丢的亲人,回来了
  我梦见他们在蔚蓝的天空下呕吐
  吐出累积在生命中,不洁的空气,和食物
  吐出一个时代强加给他们的无奈和伤悲
  我梦见被强征的土地,重新长满庄稼
  鸟儿们窥伺左右,稻草人再次举起童话的小旗子
  农民们迎着鸟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亲手种下洁净的早点和晚餐
  我也梦见房屋只为居住,梦想全凭努力
  孩子们爱上了知识和自由
  爱情让他们光鲜如新
  革新了的孔夫子再次踏上游说的征程
  弟子遍布世界,爱和平等,是唯一的宗教
  我也梦见人间没有特赦,窃取者沿街长跪
  救赎放逐了的灵魂   贪渎者自动引咎,贤达们整装出发
  长安路阔,以梦为马……
  我的梦总被尖锐的警笛划破
  总被怨怼的失和夫妻的斗殴和尖叫打破
  总被漫天的飞沙和六月飞雪打破
  破碎的白日梦里,坐着一个个面目全非的我
  劝 慰
  原谅她的粗鲁和低俗吧
  原谅她的冷漠
  原谅她对我们的懈怠与轻侮
  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座医院
  这是逃不掉的。或早,或迟,我们都将因它
  而卑贱地活着,苟延残喘。
  或迟,或早,我们此刻忍受的
  她将同样经历。原谅她吧
  甚至可怜她的未来,必将面对
  更巨大的冷漠,和懈怠
  在岷州人哈立德家的面柜上
  邂逅一只远古的彩陶罐
  美国人史蒂文斯的坛子,摆在田纳西的山顶上
  马家窑的彩陶罐,摆在岷州人哈立德家陈旧的面柜上
  我看见她时,她和哈立德家的旧电视菜坛子油瓶子
  以及那些用完了的空酒瓶子和洗发水瓶子摆在一起
  我看见她时,哈立德披着黑色盖头的漂亮妻子
  正在隔壁的厨房里为我们做着可口的羊肉面片
  我看见她时,哈立德一对健康快乐的儿女
  刚从泥土夯筑的院墙外面的田野上跑进来
  我看见她时,哈立德家院子里的芍药花正开得喜气 洋洋
  三两只鸡正在芍药花下咕咕叫着翻寻可以果腹的小 虫子
  可是,马家窑华美的彩陶罐毕竟不是哈立德家乌黑 的酱油瓶子
  小口圆腹平底双耳的造型在众多生活用品中间显得 端庄而高贵
  微红的胎体像婴儿的脸庞也像新婚女孩子娇羞的 臂膀
  起伏的海水纹缠绕她的上体时我的心一次次感到 恍惚
  我向她走近,幽微的光芒中她忽然睁了一下眼
  我伸手抚触,微凉的肌肤像是三伏天里的甘泉
  “不就是一只罐子吗。”
  哈立德的解释我并没有听见。我听见的是五千年的
  风之声雨之声水流之声以及山火升腾时的哔啵之声
  哈立德的解释我并没有听见。我听见的只是大地起 伏的觳觫之声
  兽群跑过的轰隆之声闪电掠过的断折之声以及时间 倒流的呼啸之声
  “不就是一只罐子吗。”
  “是挖药材时挖出来的。”
  “也没有啥用处,只是个摆设。”
  “老物件了,有人给了好多钱来买,没舍得。”
  哈立德向我介绍时,我感到那华美得有些奢侈高贵 得有些孤独的彩陶
  已然成了哈立德家破碗残坛的姊妹
  我深深觉着,如果此刻说出这只彩陶的出身,对谁都 是一次无可挽回的伤害
  我内心的叹息谁也没有听到。
  我只是告诉哈立德“好好放着吧,是个好物件。”
  告别哈立德时,我忍不住回头,哈立德披着黑色盖头 的漂亮妻子
  正倚在门框上,幸福地注视着趴在门槛上分享方便 面的一对儿女
  在她秀美的脸庞后面,那只华美高贵的彩陶罐
  正和哈立德家的旧电视菜坛子油瓶子一起深陷清贫 之家的恬淡与自足
  告別哈立德时,哈立德家院子里的芍药花正开得如 火如荼
  哈立德家泥土夯筑的院墙外面,油绿的麦田正在掀 起生长的波浪
  美国人史蒂文斯的坛子摆在田纳西,它让山峰围着 自己旋转
  而马家窑的彩陶罐摆在岷州人哈立德家的面柜上, 她让时间围着自己旋转
  诗人简介:包苞,本名马包强。1971年生,甘肃礼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研班学员。甘肃省第二届“诗歌八骏”之一。2007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三届斋堂青春诗会。曾出版诗集《有一只鸟的名字叫火》《汗水在金子上歌唱》《田野上的枝型烛台》《低处的光阴》《我喜欢的路上没有人》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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