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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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龙头坏了,有几天了。先是水流变细,变小,然后分岔,再然后,那如同鸭嘴似的水龙头只要被掀开,里面就会先发出一声喘气般的呼嗤声,之后水才慢腾腾的,极其不情愿地流出来。而到了现在,洪红伸在下面的手已经几秒了,手心中央只有如泪珠般的两三滴水,而就这两三滴水也如同影视剧里情景回放的慢镜头,一滴,间隔几秒又一滴,又一滴。
  这是午后,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在客厅铺了一道好像银河的光束。刚刚,洪红还愉快地在光束里像蹚河似地走来走去。而这一刻,满腔的愉快遭遇了挫折,那双没有达到目的手就处在了尴尬境地,撤回不甘心,不撤又是徒劳等待。于是,在停留了两秒后,那双手上下交错,来回交叉地晃动了几下。
  一般情况下,这动作跟耸肩一样,是无奈的表示。不过,洪红是数学老师,所以,她的这个动作是代表着给水龙头打了个大大的×。以前,地质队员总说她没有幽默感。但是,此刻,洪红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幽默,于是,又重复做了一遍,心里想地质队员才没有幽默感。不但没有幽默感,而且寡言,总是听她说这说那。倒是也有话多的时候,临出野外前,叮嘱这叮嘱那,又把叮嘱写成便条贴在不同的地方。她就把贴得到处都是、如同补丁的纸条当着地质队员的面撕掉。她这边撕,地质队员那边再写再贴。这如同博弈般地撕贴进行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说我们离婚吧!地质队员的手一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如同要把她穿透一般。之后,拿起收拾好的背包,走到门口。就在推开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又停住了,背对着她,说了句,等从野外回来吧!洪红猛地抄起手边的东西,不管不顾地撇了过去。当然,一切都是枉然的,在一道抛物线划过空中后,一切归于了静。
  就如同此刻的静一样。打完×了,等同批完了作业本,自然有了理由和台阶了。于是,手开始回撤地动了。但是,随即又停下了,那双手变卦了,确切地说是右手变卦了,只见它前伸上抬,噗噗地拍了两下出水口,就像对犯错学生给予的警告,告诫。
  出乎意料的,出水口接受了告诫,乖乖地接连滴下了水,而且外周边缘还出现了一股小的水流。
  可以说,这让洪红惊喜异常,双手赶紧并成碗状,再次伸到水龙头下面。细细的水流在手心聚成小小的一汪。
  可是,也就小小的一汪,之后就像从来未曾有过般消失得彻彻底底了。洪红那双如同捧月的手再次尴尬了。不同的是,这次大脑杏仁体传递的信息里掺杂了愤愤,这让原本平稳的波段冲破了前额叶,她猛地分开双手,把那小小一汪水砸进洗漱盆,接着,右手的手指弯曲,食指竖立,冲着出水口狠狠地戳去。
  既然不是钢铁侠,也不是超体,那么疼痛是不可避免的。洪红嘴里发出嘶嘶声的同时,手也倏地抽回来。这时,左手立马迎上去环住伤指,直接送到嘴前,刚刚的嘶嘶吸气立即变成了呼呼吹气。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孩子气的委屈,也有被戳痛的恼怒。水龙头仿佛知道惹祸了,再次滴了几滴水。可是这几滴水还没有洪红眼眶里的泪水多呢!
  阳光也知道怜惜般暗了暗。墙上石英钟的秒针移动了一圈。洪红停下吹气,抱着的手慢慢松开,又一上一下动了动。当确信骨头没事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显露在脸上。然后,再次放心地把右手交在左手掌里。而眼睛看着面前的水龙头,不自觉地有了恶狠狠的表情。在对视了几秒后,洪红弯了弯腰,双手分别放在洗漱盆边上,如同洗头般把头伸进了洗漱盆里,侧扭脖子,眼睛向上看出水口。出水口大约一角钱硬币的大小,里侧是圆形,一层金属网镶嵌在里面,光滑平整,网眼的细密,如同针鼻儿一般。出水口的外侧是如同井台般围着的六菱形,每个面光滑而光亮。
  等洪红一点点地把头撤出来,站直了身体,再次看这材质精良的白钢水龙头时,为难的表情取代了刚才的恶狠狠。接下来,又出现了不知怎么办的无助。
  ……
  恰恰在这时, 门铃响了。铃声变了调,听上去就像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洪红打了个激灵,缓了缓神,才转身走出卫生间。
  再次穿过那银河的光束,来到门口。
  门外是邮递员。送订阅的杂志。洪红接过杂志放在架上,又接过签名夹和笔。与此同时,邮递员伸过一根粗壮的,指甲宽扁,指甲缝里有一圈黑泥的手指,指着右下角一个空格,说签在这里。洪红嫌弃那一圈黑泥,嫌多此一举。侧了身,抹搭了眼皮,心里和脸上都是不满。可是,当黑色的碳素笔流畅地点完三点水后,脑海里就忽地冒出个闪念,这个邮递员也许会修水龙头。紧接着,心一动,再接下来,被按了暂停键般,笔尖顿在纸面上。
  只一秒钟,洪红正过身,瞧着站在门口的邮递员。眼前的这个邮递员,个子不高,不算老,大概四十岁的样子,神情还算和气。不过,目光有点奇怪,不是落在洪红脸上而是从耳边擦了过去,仿佛在她后面还站着个人一般。于是,洪红跟着这目光不由自主地回了一下头。
  此刻,身后的阳光看上去好像一晃一晃的,如同水的波紋,洪红眯了下眼。转过头,看见邮递员也正往屋里看,小眼睛眯成缝,看上去好像要睡了似的。以前也有个邮递员给她送杂志,长相英俊,眼睫毛长长的,眼睛里闪着火焰般的光亮。每次来,都会磕磕巴巴地对洪红说,你家里有什么活没有,我帮你干。洪红手扶门框,低眉浅笑,轻轻摇头。地质队员说过,她的笑能把人的魂收去。洪红觉得是地质队员在野外呆久了。不过,洪红也清楚,虽然没有地质队员说的夸张,但是她笑起来,那两个小梨涡,一排细细的白牙还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的。
  自然而然的,笑出现在嘴角。眼前的邮递员见了,歪了歪头,眨眨眼睛,再次把那藏污纳垢的手指伸到签名夹上,点了点。洪红眼睛随着这手指下滑,再次确定了这手一定会修水龙头。这让她有了愉快,笔尖在纸面就像风车般欢快转起来。等递过签名本,挂在嘴角的笑完全达到了梨涡如深潭,牙齿如珍珠闪现了。
  然而,这笑容让邮递员怔住了,那双小眼睛如同进了沙子使劲地眨,如果再加点抓耳挠腮的动作,就如同数学课上不会做题的学生了。洪红是个好老师,所以她把笑容加深了,就像给学生提示启发一般。   很显然,洪红加深的笑没有起到一点就透的效果,反倒有了学生怕老师责罚似的惊慌了。他身体后倾,双脚向楼梯退去,跟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缓台,之后缓了下脚步,抬起眼睛向上看。可笑的是,那双眼睛一下变成了斗鸡眼。这下,洪红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斥在走廊,撞击着墙壁,再弹回来,就如同弹子球在楼道荡着。想想这个画面,仓皇逃窜,凌乱的脚步,哈哈的大笑声搅和在一起,就有了惊悚电影的感觉了。
  过了一小会儿,楼宇门传来一声闷响,一切戛然而止了。楼道静了,空无一人了,洪红慢慢关门,责怪自己,水龙头修不上了。转身拿起杂志再次进入那银河的光束里时,心里决定先不去管什么水龙头了。走到沙发坐了下来,翻动杂志的同时,眼睛扫了一下茶几。茶几光溜溜的,茶壶前几天摔碎了。收回目光落在杂志上时,觉得不安心了,眼前也如同阻隔了层纱一般,看不清也看不下去那些字了。
  啪,洪红把杂志摔在茶几上,站起身,向厨房走去。她记得厨房的柜子里还有个茶壶,是地质队员从野外带回来的,丑丑的,壶嘴像生气似的扁着,壶身又是气鼓鼓的圆。地质队员说这壶像她生气的样子。所以,每每洪红生气,地质队员就把这茶壶摆在她眼前。好几次,洪红都想摔了,可是都被地质队员手疾眼快地藏在柜子里。
  厨房是开放式的,跟客厅之间没有门,只是在临界处有雕花的装饰。这种设计的好处就是一目了然。洪红环视着一排关闭的柜门,表情严肃仿佛在进行什么猜想。
  实际上,想还不如不想,好像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一般,这些柜子让洪红有了未知的陌生感。一直以来,洪红有很自信的记忆力,从小她妈就说她记性好,芝麻谷子的事都能没事的时候翻翻小肠。可这一刻……于是,她迅速的,带着一丝慌张地打开第一个柜子。
  ……
  等柜子里的东西散在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地上的时候,乱哄哄的景象就制造出来了。破了角的耳锅,缺了支架的相框,坏掉的石英钟,还有个锈迹斑斑的奶锅和一些明信片……过去的就这样涌现了,在洪红注视的目光里,展现着它们的破旧,劳苦,以及不甘。看着这静的,但是在记忆里又是动感十足的旧物,伤感中又夹杂着喜悦。洪红把它们堆在一起,卷成一堆,就仿佛时间倒流,看见了地质队员满头是汗,嘴巴微张,伸出的舌尖随着手指灵活而使劲地向上舔着。这个情景,让洪红有了故意调皮的念头,她要把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柜子,全部捣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洪红已经沉浸在寻宝藏般的快乐里,沉浸在不断的惊奇里。她的嘴里一会儿呀的一声,一会儿咦的一声,一会儿啊的一声,间或还会有啪擦声,以及滚动的骨碌声。那声音时而在近处,时而在远处。
  现在,放眼望去,杂乱越抻越长了,那银河的光束里此刻也被杂乱侵犯了。客厅也好像有了一丝灰灰的无奈,眼睁睁地看着这杂乱的制造者正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地打开一个长方形的铁盒。是地质队员的工具箱。
  就这样,局面在打开工具箱后出现了转折。因为,一把扳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工具箱里,就像睡眠中的宝宝。洪红眼睛一亮,是那种遇见意想不到的人而有些惊讶的一亮。过了一秒,她才轻轻拿起扳手,水龙头就浮现在眼前了。
  混乱如同突发一样,突然结束了。洪红手持扳手,双脚开路,左左右右地扒拉着,走向卫生间。等再次站在洗漱盆前,洪红有了挑衅的姿态,一边盯着水龙头,一边调弄着扳手的口距,之后伸了过去卡在出水口井台般的菱面上。调紧后,憋了口气,用力往右拧扳手。忽地一下,扳手如同滑板般滑了出去,身体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险些被滑出去的扳手带倒。这着实惊了洪红一身冷汗,幸亏一把抓住了洗漱台的边,才没跟着前扑摔倒。
  窗外传来喜鹊的喳喳声。喜鹊窝在楼边的树上,树的枝叶搭在她家的露天阳台边上。地质队员在家时,经常站在阳台模仿喜鹊的叫声,那声音让不明情况的喜鹊一边叫一边来来回回地飞,寻找看不见的同伴。地质队员不但会模仿各种鸟的鸣叫,还会模仿狗叫,而且是凶恶的大狗。
  有一次,洪红的朋友,男性,晚上送她回家。当拐到通往家的林荫路上时,狗的狂吠突然响起,洪红一声尖叫,伸手抓旁边的人。说来也奇怪,刚才靠得很近的人,却抓了个空。她更怕了,更慌了,就像大多数面临危险的人一样,本能地抱头蹲下,把自己缩成一团。狂吠声停了,周围安静了。过了一会儿,洪红透过膝盖的缝隙,看见前面的脚,是地质队员的脚,在这脚的后面是一棵树的阴影,剩下就什么也没有了。那天,她是被地质队员提着回家的,进了家门,地质队员把她摔在床上,那神情仿佛要吃了她似的。洪红想开口解释,说什么也没用,地质队员不听,一巴掌扇过来,她的脸上立即火辣辣的痛。她捂着脸,低了头,一动不动。那一晚,洪红就保持这个姿势到了天亮。然后对地质队员说她爱上那个人了。她要离婚。地质队员再次抬起手,可是看着她,又放下,又抬起,又放下,反复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无力,最后连声音都有气无力了,说,不行,你抓他时,他躲开了。
  喜鹊的叫声消失了。洪红呼了口气。再次认真的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水龙头,又一次卡住菱形面。有了上次的教训,就有了小心翼翼。于是,她慢慢地,一点点地,一寸寸地拧到头。拿下扳手,抹了下额头,伸手摸了摸出水口,出水口正含着一滴水,被洪红摸到了手上。之后,第二滴,第三滴,虽然落下的犹豫,但还是一滴接了一滴。这给了洪红信心,第三次擰的时候就更顺利了,两股水分别从边缘哧出来,溅在洪红身上。这时,她抽回手,按下了仰开的鸭嘴,拽了条毛巾擦完手后擦出水口。
  有趣的是,六菱形的出水口在擦的过程中,松动了,最后居然拧了下来。惊奇出现在洪红脸上,她如同孩子般饶有兴趣地看着,可是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就变了,神情中有了厌恶。
  这是一个大约十厘米的圆柱,上是硬质塑料网,下是金属网。而就在塑料网上布满密密的小石子,这些小小的石子灰黑色,坚硬,稍大点的还呈多刺,而且很尖,轻轻地触碰都有刺感。地质队员有肾结石,痛起来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做手术时,医生从肾里取出石子放在瓷盘里,之后端给地质队员看。地质队员就如同研究地质标本一般,看得仔仔细细。而且还把这些痛得他死去活来的石子,珍宝般收藏起来。地质队员喜爱石子也收藏石子,每次从野外回来,他的背兜里一定会有或大或小的石子。他把所有的石子放在一起,闲着时,还开玩笑地标上价钱,洪红觉得可笑,就冷嘲热讽。地质队员不在意,还一本正经地说,红儿,等我死了,你就是坐拥几百万的资产的女人呢!洪红用手堵住地质队员的嘴,地质队员拿掉她的手,反过来堵住了洪红的,但用的是嘴唇。   当然了,那些石子的命运最后还是被洪红从窗户像打枪似的瞄准楼下的垃圾箱,一个一个地抛下去。洪红不觉得可惜,她恨石子。此刻也是,洪红恨恨地清理掉石子,擦干净塑料网,之后把六菱形的井台再拧上。
  一切都很顺利。
  风从气窗吹进来,扑到了她的脸上,扫掉了残留在额角的最后一丝汗。洪红很愉快,伸过去掀鸭嘴的手都带着舞蹈的轻柔曼妙的美感。
  唰地一声,猝不及防的水声让洪红一震,身上也如同有了水流般,感觉簌簌的流动。于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通畅,伴随着脚底升起的愉悦直冲大脑,接下来,全身细胞被唤醒般的动了起来,一股激动贯穿了整个身心。此刻,她的身体已经不再由她的大脑控制了。无比敬佩自己的情感让她不能安静,她开始来来回回地,如同困兽般转着圈。心里脑海里眼睛里冒着火一般的热烈,想唱歌,想喊一声,想对谁显摆一下,可是,屋里空无一人。这有点扫兴,她看了看还在哗哗流着的水龙头,觉得必须庆祝一下,必须庆祝一下才对得起自己。
  这念头一出来,洪红内心激荡的情感找到方向般,平稳了些。她按下了鸭嘴,水倏地收住了。洪红兴冲冲地出了卫生间。以往,地质队员庆祝方式都是喝酒,洪红也想喝酒庆祝。不过,现在有点问题,厨房和客厅凌乱的情景让洪红犹豫了,她不想像过雷区一般小心翼翼,于是,洪红有点无助地四下看看。
  阳光的光线变横了,看上去像一张小床。以前,洪红非常喜欢洗完澡,赤裸着身体,躺在铺满阳光的床上,让阳光舔舐身体上的水珠。她几乎能听见水珠被炙热煎烤得发出轻微的叹息声,还有地质队员的喘息……大脑再次失去了指挥力,洪红双脚偏向了卫生间,她想洗澡,让身上挂满水珠。
  现在是第三次进了卫生间。
  刚一进去,眼睛就莫名其妙地搭在水龙头上,身体又有了通畅的簌簌感。于是她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到水龙头前,伸手掀开了鸭嘴。唰,唰唰的声音随着水流汹涌出来,通畅愉悦也再次涌遍全身。
  当然了,这足以让洪红再次有了孩子气,她哈哈地笑了起来。并且一边笑一边按下鸭嘴,随即又掀开。就这样,掀开,按下,掀开,按下,以至于都没听见门响。直到身后传来了说话声,洪红才停了手,转过身。
  現在,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胖胖的脸,大大的鼻子,微张着嘴,头向前探,跟着身体也前探,眼睛盯着水花四溅的水龙头,嘴里大声嚷嚷着,妈,你都快八十了,怎么还玩水呢!你瞧瞧,弄得到处都是水。说着冲了过来,肥胖的身体一拱,洪红就被挤到了一边。
  这个女人是她和地质队员的女儿。就因为她,他们没离婚。虽然没离婚,但终究还是分开了。地质队员被血管里一颗小小的石子要去了性命。洪红轻叹口气。
  静了几天的房间了,这时到处都灌进了声音,有了满的感觉。这个管她叫妈的女人,一刻不停地唠叨着“妈,怎么越老越能作人,我这才几天没来,你就把屋弄成这样?”呼哧呼哧喘一口气,又说,一说给你找保姆,你就不同意,你瞧瞧,你瞧瞧,这个女人又一连说了几遍你瞧瞧。这话是这个是她女儿的女人,盗用她曾经数落她的话。
  实际,这个是她女儿的女人小时候更能作人。有一次带她去参加进修学习,洪红在教室里上课,让她在院子里玩一会儿。早上,洪红给她穿一件红裙子,扎了个像两只兔耳朵似的红绫子。洪红一边听课一边瞄着院子里的忽闪忽闪的红绫子。也就一转眼的工夫,红绫子不见了,喊叫声出现了。她也顾不得正在上课,像豹子似地经过老师身边奔了出去。院子里的水龙头像喷泉似地往外喷水,兔子耳朵的红绫子耷拉到脸上,小小的脸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泪挂了满脸。洪红一下子把她抱起来,说,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想起以前,洪红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以前的那个小女孩,变成了烫着满头小卷,却依然掩盖不了头顶稀疏的老女人了。这确实伤感。于是,看着累得呼呼喘气的这个女人,她突然有了想抱抱她的冲动,可就在她刚想抬起手时,这个女人轻轻推她,声音闷闷地说,别在这站着,赶快进屋,省得碍事。
  这也是她说过的话,洪红想。之后默默转身,出了卫生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叨咕声跟随着从卫生间移到了客厅,之后又进了厨房。自己以前也是,回家看见满屋的狼藉,总是一边呵斥着这个女人,一边收拾。不过,她每次收拾完,看见那个赌气坐着的小女孩,又会讨好地哄,一定会问想吃什么好吃的,妈妈给你做。
  正这样想着,洪红眼前伸过一张脸,这脸眉眼像地质队员,嘴巴像她,声音也像,说道,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洪红看着这张脸,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脸也在看她,眼睛里全都是哄孩子的温和,又说,妈,你生气了?接着,拉过她的手说,别生气,我给你做好吃的。
  以前,早些年,她妈总是管她叫妈,洪红就说她妈老糊涂了。可是,现在,就在此刻,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有一股冲动,就想管这个,管她叫妈的女人叫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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