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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和余倩夫妇(化名),是重庆交通学院的两位老师。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到生下女儿,一直都平平淡淡,顺顺畅畅。两人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然而,一种罕见的格林-巴利综利征突来袭击了妻子余倩。在生与死的边缘,夫妻俩靠着真情的力量与病魔搏斗,在抢回余倩生命的同时,两人也对对方产生了更新鲜、更强烈的爱情。
黑色清晨
“周六一起床,我就感觉不对了——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腿软得站不住,人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喉咙里像堵着块东西,口水咽不下去,直往外流。”
—— 余倩
2005年4月9日,星期六,余倩永远都记得这个黑色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清早,她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倒,开始了14天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惊魂之旅。 在此之前的星期四,余倩还在照常上课,课间喝水时她感觉咽喉有点不适,以为感冒了,就自己吃了几片抗生素。
周五晚上,余倩接到在重庆市郊白市驿读书的女儿的电话。女儿在电话里撒娇,说功课太紧不回来了,要爸爸妈妈周末过去看她。夫妻俩赶紧到超市去买了些吃的。想到马上可以看见女儿,余倩心里甜滋滋的。然而,周六一起床,余倩就感觉不对了——她发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腿软得站不住,人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喉咙里像堵着块东西,口水咽不下去,直往外流。见势不对,丈夫刘强赶紧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
医生看过余倩的症状,很严肃地对刘强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钾缺乏,这种病好治,输了液下午就可以回家。但如果不是,那就严重了,可能是脑埂死,也可能是格林-巴利综合征。” 拿着厚厚的八张检验单,刘强的手在颤抖。检验过程中,他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是缺钾。”然而这个希望很快破灭了,余倩的病比两人想像的严重得多。
命运的判决
“妻子的病因不明,我刚刚才在抽脊髓的同意书上签完字,同意书上写着抽脊髓的五种后果,其中包括痴呆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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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
随着一项项检查的进行,余倩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她预感到自己有大麻烦了。然而,这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女儿正处在高考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能影响她的情绪!余倩给刘强说:“你先去看女儿,别让她起疑心。” 刘强的眼圈当时就红了。妻子的病因不明,他刚刚才在抽脊髓的同意书上签完字,同意书上写着抽脊髓的五种后果,其中包括痴呆和死亡。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刘强心里仍然像油煎一样。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妻子。
在余倩的坚持下,刘强带着给女儿买的东西去了白市驿。他告诉女儿妈妈学校有事,来不了了,还故作开朗地请女儿吃了顿饭。其间,父女俩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天真的女儿一点都没怀疑,撒娇说:“妈妈只顾工作,都不爱我。”她哪里知道,她的妈妈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粗大的脊髓针3次插进她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点脊髓。而她的父亲母亲,正揪着两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晚上,余倩挣扎着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这时,她除了舌头,全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了,她的手,连打开手机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牙咬。但电话里,她却轻松地和女儿开着玩笑,让她好好学习,听爸爸的话。
绝处逢生
“惊的是,十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我们碰上了,病情十万火急;喜的是,终于知道是什么病,总算有个盼头。”
——刘强
4月10日,星期日。 余倩的病仍然没有结论。脊髓化验的结果要7天后才能拿到,有了结果才能确诊。然而,余倩感觉自己等不到那么久了,她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瘫软下去,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绝望中,余倩突然想起一个朋友,重庆市急救中心神外科的余宏大夫。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刘强给余大夫打了一个电话。当天下午,余宏赶到余倩床前了解情况后,断言是格林-巴利综合征——此前,她曾经治疗过这样的病人。
格林-巴利综合征,是一种极少见的神经性疾病。简单地说,就是病毒攻击人体,人体的免疫系统反抗时产生错误,误伤了自己的末梢神经,导致运动神经系统全体罢工。这种病只有十几万分之一的发病率,发作周期只有两周,其后会自我修复。但这两周的死亡率却相当高,因为呼吸肌无力会导致肺衰竭,如果不能及时诊断,病人来不及装呼吸器,就会窒息而死。
听了余宏医生的判断,夫妻俩又惊又喜。惊的是,十万分之一的概率让自己碰上了,病情十万火急;喜的是,终于知道是什么病,总算有个盼头。当天,夫妻俩就紧急转院到重庆市急救中心。
患难真情
“如果我死了,一了百了;但如果我瘫了,你一定要让我安乐死,我不想没有尊严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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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倩
4月11日。余倩发病以来最绝望的日子。睁开眼睛,她感到病情更严重了。她回忆说:“力气每天都更弱一点,仿佛不停地坠落,不知道要落到哪里才是头。” 刘强试着让妻子握他的手,感觉就像一团棉花落在手上,而这已经是余倩最大的力量。
那一天,刘强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这个坚强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而下。为了让妻子放心,他强作欢颜。但敏感的余倩还是发现了丈夫眼角的湿润,她的心,沉到谷底。
那天晚上,两人谁都睡不着。刘强跪在妻子病床前,紧握着她的手,两眼相对。余倩说:“如果我死了,一了百了;但如果我瘫了,你一定要让我安乐死,我不想没有尊严地活着。”刘强了解妻子的心思,安慰她道:“我一定成全你,一切责任我来承担。”这时刘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余倩已经不能自己上厕所,只能躺在床上,用尿盆大小便。她的吞咽肌肉也失去了力量,不能自己进食,只能靠胃管输入流质食物。连最简单的吞口水的动作,她也不能完成,口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看着余倩痛苦的样子,刘强暗暗发誓,如果余倩能活下来,他一定会好好对她。即使妻子瘫痪了,他也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
想到妻子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站起来,再不能到处走,刘强又落下了伤心的眼泪。他哽咽着对妻子说:“我对不起你,这辈子只让你坐上‘拓儿车’(夫妻俩有一辆代步的‘奥拓’,重庆人称之为‘拓儿车’)。”听了这话,一直没哭的余倩也忍不住,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爱的奇迹
“前二十年有个瘦老婆,后三十年换个胖的,你要再烫烫头发,我等于换了个新老婆。”
——刘强
奇迹发生在第四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余倩握了一下刘强的手。刘强突然发现这一握有了力量。虽然只是轻轻的,仿佛婴儿般的牵扯,但已足以让刘强欣喜若狂。
夫妻俩在这一握中,看到了治愈的希望。然而接下来几天,他们却面临更大的考验。
流出来的口水侵蚀了脸颊的皮肤,余倩脸上长出了一串串的水泡。每天要输8小时的丙种球蛋白,她的两个手背都扎肿了,却不敢停下来。长约60厘米的胃管,从鼻子经咽喉插进胃里,动一下就有说不出的难受,鼻涕眼泪不停地流。余倩只好24小时平躺着。为了不让胃管滑落,刘强想了个办法,把外面的一截盘在她头上,用晾衣夹子夹住。每当余倩忍受不了的时候,刘强就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分担她的痛苦。
刘强教的是毕业班,责任心强的他,白天不能请假,只能请保姆照顾余倩。每天晚上,刘强从交通学院赶到急救中心,陪余倩度过最难熬的长夜。病中的余倩特别容易口渴,喝了水又想解手,刘强一晚上要起来五六次。余倩看他眼圈发黑,精神恍惚,让他回家睡一晚。结果他夜里3点就跑来了,握着余倩的手说:“家里没有你,我心里发慌。”
为了治疗,余倩服用了大量的激素,医生说会发胖。刘强怕余倩伤心,就故意逗她:“前二十年有个瘦老婆,后三十年换个胖的,你要再烫烫头发,我等于换了个新老婆。”余倩脸上的肌肉不能动,眼睛却笑开了。
那几天,两人仿佛游走在欢乐和悲伤的边缘,余倩每一点进步都让两人充满希望。然而,疾病的阴影仍在他们心中。格林-巴利综合征严重时,病人会失去说话能力。刘强就和余倩约定暗号:眨一下眼表示想吐口水;眨两下,想上厕所……夫妻俩就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相扶着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光。
失而复得更幸福
“坐,对我来说,是一件太珍贵的礼物。”
——余倩
经过余宏医生的治疗,一周之后,余倩奇迹般地坐了起来。她非常珍惜这种失而复得的能力,一起床就坚持坐着,连输液时也不肯躺下,一直坐到晚上睡觉。坐,对余倩来说,是一件太珍贵的礼物。 渐渐地,她的双脚也有了力量,可以直立着走几步。那几天,来神外科的人都注意到这里有一个“神经病”:穿着红睡衣,头上夹着大夹子,在走廓上来回地走“一二一”,走得歪歪倒倒,脸上还透着得意——那是余倩在锻炼走路。为了恢复手臂的力量,余倩就扶着病房的门,将手臂一点一点往上提。医生们来查房的时候,常常被她吓一跳:怎么门上吊着个“八爪女”?
对于余倩来说,每一点进步都是生命的延续,在经过死神的威胁之后,她太珍惜这每一步,每一握中的生命力。
这时,余倩还瞒着女儿自己的病情。女儿打电话来,余倩就骗她说,妈妈到西南师范大学进修去了,还故意抱怨:“老师给妈妈布置了好多作业,妈妈快累死了。”一直到余倩出院,女儿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只是说:“这几天没人照顾爸爸,爸爸太憔悴了。”的确,刘强明显地消瘦了。余倩病的前两天,他几乎没吃过东西,后来要照顾余倩,多大数时候都吃面条充饥。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让这个曾重70公斤的汉子,在两周里瘦了整整6.5公斤。
到第14天,余倩出院的前一天,她听到刘强说梦话:“要解手啊,好,好,就来。”在梦中,刘强还牢牢地记得要照顾她。
后记
现在,余倩已经出院了。她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除了肌肉力量较弱,她和正常人已经没有区别。 回想那惊心动魄的14天,他们就像在和病毒赛跑,跑赢了就活,输了,则非死即瘫。余倩说,我很幸运,我遇到了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她的判断让我早跑了7天(正常情况下,腰脊髓的一项培养结果要7天后才能拿到,根据结果才能确诊),所以,我跑赢了。
这14天,也是他们爱情重生的日子。20多年的夫妻,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平淡,习惯了“左手摸右手”,然而面对死神,却突然发现对方对自己是那么重要。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在生死的边缘,他们紧紧抓住对方的双手,用两个人的力量,抢回了一个生命,也抢回了以为已经远去的爱情。
现在,两个人特别知足。即使手牵手走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余倩说:“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重要,健康平安地活着,才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