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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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要:晓叶与萧之杰的关系终于有了进展,却在约会归来途中,目睹吴庆生的车祸现场;沈建国由于欧阳梅的意外死亡而心神不定,偏偏又在公司大厦发现无头女尸……
  
  (01)
  谢依雪从电梯里走出,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那个神秘电话再也没有打来过,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更不知道打电话来的就是已经在情人滩上死掉的赵伟。
  谢依雪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里有哪里没有捋清楚,她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这事究竟是什么,她却想不起。她现在心里被一团乱麻所纠缠萦绕,什么都记不得,什么也想不起。
  何姐在厨房里做着菜,闻着袅袅的香味就知道今天晚上是吃桂花肉丝与酸辣浓汤。
  自从谢依雪怀孕后,就想吃点酸辣口味的东西,何姐做这样的菜正是拿手。可今天谢依雪嗅到这样的味道,却没有一点胃口。
  她坐在沙发上,麻木地逡巡着屋里的一切,当目光落在了窗台上插满枯萎玫瑰的藤编花篮上,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黄色的百合!沈晓叶拿回的黄色百合!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黄色百合开始的。
  那个神秘电话打来的时候,就说过,他只要看到了窗台上摆着黄色的花,就会将谋杀付诸于行动。就在当天晚上,沈晓叶拿回一捧黄色的百合插在了花篮中。这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那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巧合,又代表着什么?
  难道是沈晓叶想害自己吗?谢依雪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一个激灵。
  是的,这古灵精怪的女孩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她一直都恨自己夺走了她老爸的爱。晓叶出生的时候,她的妈妈叶清清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抢救无效去世,沈建国为了怀念自己的亡妻,才在女儿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叶字。
  当初沈建国娶自己,除了自己长得漂亮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长得和叶清清酷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在伊莎坦布尔酒吧,谢依雪在周渊易那里看到死去的欧阳梅的照片时,才是真正震撼了。欧阳梅长得更像是叶清清的孪生妹妹,就连嘴角的痣也长得一模一样,位置不差分毫。
  谢依雪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她终于明白了,不管是自己,还是欧阳梅,在沈建国的眼中,不过只是一个摆设,一个叶清清的替代品而已。
  一个替代品,不过如此而已。
  当她走出酒吧的时候,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所以才会恍惚地在天桥上遇到那个诡异的黑衣老太太。
  一想到那个身穿黑衣的老太婆,谢依雪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那老太婆巫婆一般的咒语不时在她耳朵边上来回萦绕。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谢依雪将身体蜷在了沙发上,腿紧紧地缩了回来,抱成一团,就像一只受惊的猫。
  这时,门铃响了。
  是沈晓叶回来了。
  
  沈晓叶的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死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吴叔叔,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点。毕竟吴叔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怎么都还是有感情的。
  另一点让她感到心里隐隐不安的,是父亲发现了萧之杰的存在。特别是父亲打量萧之杰的眼神,有点发白的眸子边上布满了血丝,暗藏着怒火,似乎随时就要燃烧起来。
  她连忙拉了拉萧之杰的袖子想要躲开,父亲已经从人缝里挤出来,一脸严霜地对她说:“晓叶,你先回去。给你小阿姨说我今天晚上要忙一会,不回家了。”
  说完,父亲就上了一辆警车呼啸而去。
  萧之杰一直将沈晓叶送到了电梯大楼的大门前,就在他们准备道别时,萧之杰飞快地在晓叶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身就上了一辆开过的公共汽车。
  晓叶站在大门前目瞪口呆了半晌,才清醒过来。
  她转过身来进了电梯,按下数字。
  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她有些晕忽忽的,她走进屋里的时候脸上还泛着一抹红晕。
  可她进了屋,看到小阿姨谢依雪的一张脸,顿时就感到有些窒息了。
  谢依雪拉长了一张脸,蜷缩在沙发上,两只眼睛却放出了火光,一副像是要吃掉沈晓叶的表情。
  晓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和小阿姨相处得并不算太好,但也几乎从来没有交过恶,为什么今天她拿这么副臭脸对着自己呢?
  还没有来得及问一句,她就听到谢依雪冷冷地问:“晓叶,还记得那天你拿回来的那捧黄色的百合花吗?”
  沈晓叶心里咯噔一下,她以为萧之杰送她花的事被小阿姨知道了。不过现在连老爸也见过萧之杰了,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所以她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答道:“是啊,当然记得,是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
  “同学?”谢依雪愣了一下,“你能给我说说是哪个同学吗?”
  “萧之杰。”说完,晓叶吐了吐舌头,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她慌忙打开了电脑,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萧之杰就到家打开电脑,登上QQ。当然只是分手不到十分钟,她已经觉得萧之杰就像个影子一样驻扎在了她的心里。
  
  这黄色的花不是沈晓叶买回来的,而是一个叫萧之杰的男孩买回来的?
  谢依雪觉得头有点疼,这个叫萧之杰的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这个男孩导演了这出活剧吗?
  他的用意是什么?他想干什么?
  谢依雪在心里暗暗想,也许,我应该去认识一下这个叫萧之杰的男孩,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沈晓叶的房间里的电脑传出了一首歌曲。
  “我冷得无法呼吸,可是忽然仿佛回不去,像世界迷途在北极的鱼……”
  谢依雪觉得心里阵阵发紧,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深陷进一张看不见的网中,这网正在缓慢纠缠收缩,一根一根勒进她的皮肤,缠绕她的颈项,越收越紧,让她无法呼吸。
  而在噩梦的开端,就是那个电话。那个电话难道就是这男孩打来的吗?
  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02)
  午夜12点的时候,沈建国才从警局出来,他此时心里充满了忧伤。
  他与吴庆生认识这么多年了,自己的这条命也是老吴救出来的。可他说没有就没有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到现在沈建国都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愿意回家,更想在街上游荡。
  因为白天的那场雨,江都市的夜晚显得凄冷了一点。像是见了鬼一般,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时通宵不收的夜摊也不见了踪影。
  孤零零地走在长街上,雨水冲刷过的街道特别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水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路灯孤独地亮着,在沈建国的身前身后各拉出了两条黑色的影子,像水一样包围着他。
  沈建国埋着头默默地走着。
  欧阳梅死了,吴庆生也死了,这两个他最亲密的人都在转眼间消失了,再也不会在他的眼前出现,这样的事实真的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一种强烈的孤单感袭向了他,令他无所适从。他觉得好冷,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棉质衬衣。这件衬衣是欧阳梅买给他的,现在摸着这冰凉的衣物,手指一阵阵发沁,透骨的寒冷。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斯人已去矣的感觉。
  忽然,他觉得眼前有一簇亮丽的色彩。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几个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大字:水晶洗浴宫。
  不知不觉地,沈建国竟走到了他与欧阳梅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沈建国有点不解。难道是欧阳梅的冤魂把自己引领到了这里来吗?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沈建国的身体不禁打了寒战。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踱脚走进了洗浴宫。
  
  躺在按摩床上,为他服务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叫小玉。这个女孩以前沈建国见过的,她曾经和欧阳梅同租过一套房。
  沈建国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任凭小玉的一双嫩手在自己的背上揉搓。
  他不想说话,更不想谈及欧阳梅,可这小玉还是不识相地提起了欧阳梅。
  小玉用的是一种故作姿态的台湾式普通话,她柔柔地问:“沈生啊,您当初怎么会看上欧阳呢?她既不漂亮,又不温柔,您干嘛觉得她好呢?”
  沈建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没有理会小玉的问话,但小玉还是继续说,“沈生啊,您知道吗?欧阳和您交往,只是为了骗你的钱去供他养的小白脸读大学。您上当了,早知道这样,您还不如找个漂亮的小妹妹当金丝雀来养呢。”
  沈建国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他转过身来,将肥胖的胸脯对着小玉,问道:“你不要说了!好不好?她已经死了!小梅已经死了!你懂不懂?”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说着好话想下台阶。
  但沈建国已经心生怒火。他什么都没说,从钱包里摸出两张大钞,扔给小玉,然后冷冷地说:“记住,人为什么有两只耳朵,一只嘴巴?那是因为神在告诉我们,要多听话,少说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间。
  
  当沈建国再次回到冷清的大街上时,他又一次感到了孤独。看了看表,正好凌晨两点整。但是,他还是不想回家。他害怕躺在床上,又会梦到欧阳梅满面血污地扑向他,亲吻他,纠缠他,然后在他的怀抱中变得腐烂,直至一具枯骨。
  为什么自己会在无意识地时候走到这水晶洗浴宫来呢?他吃不准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巧合吧,也许这只是潜意识中,自己还记挂着欧阳梅,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感觉好了些,抬起了头。这时,他看到对面的一家小网吧的卷帘门拉了起来,发出哗拉一声巨响,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走了出来。
  这男孩好眼熟。沈建国对自己说。哦,是今天在车祸现场,与晓叶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好像是叫萧什么的吧?晓叶在恋爱了吗?这丫头,老是不听自己的话。给她说过很多次了,在大学要以学业为重,不要过早地交男朋友,可这丫头就是喜欢我行我素,不把这老爹放在眼里。其实呢,虽然自己叫晓叶不要在大学恋爱,可自己当初追叶清清的时候,清清也才刚读大学。一想到叶清清,沈建国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唉……叶清清……一个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口……
  沈建国望着萧之杰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他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他好像那个人啊……特别是背影……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
  沈建国的头有点晕了,后背上的根根寒毛竖立了起来。
  一阵幽幽的风忽地掠过,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这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还是回家吧。
  沈建国忽然想起,他明天中午约了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李汉良见面,讨论进一批医疗设备的事。这医疗设备就是吴庆生本来准备今天白天见面的那家医疗设备厂的产品,虽然吴庆生不在了,但是这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自己先把路铺好再说吧,这家设备厂家即使没有吴庆生,自己也是有办法抓下来的,毕竟自己手上掌握着整个江都市最大医院的订单。
  还是早点休息吧。沈建国对自己这么说道。
  正巧,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慢驶过。沈建国招了招手,拦了下来。
  
  出租车上,随着车厢的抖动,沈建国昏昏欲睡。
  朦胧中,他看到了欧阳梅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可在就要扑到他的一瞬间,她嘿嘿一笑,脸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一张男人的脸,眉宇间竟与那个叫萧之杰的男孩有几分相似。
  是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
  迷迷糊糊中,沈建国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让自己无法呼吸。
  一个哆嗦,车停下来了,他也醒了过来。
  向车窗外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幢电梯大厦。
  
  (03)
  周渊易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事实的真相。
  无头女尸的身份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但相信并不是件太难查到的事。
  还有吴庆生的死。看上去像一场交通意外,但小高在他体内查到的微量A物质,特别是在眼睑的分布明显,这让周渊易感到很兴奋。
  小高给他介绍,A物质从眼滴入后,会产生散瞳的作用,并给他详细讲解了什么叫散瞳。
  在配眼镜的时候,需要验光,通过主觉或他觉检查出眼睛的屈光度,以此作为确定眼镜度数的依据。要查到准确的屈光度,就必须用到散瞳验光。
  这是用散瞳药将瞳孔散大到对光反射完全消失,然后再验光。散瞳药是利用药物的药性对支配瞳孔括约肌和开大肌的神经发生作用,使瞳孔放大。在瞳孔放大后,对光的敏感度减低,会在突然之间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哪怕只是近在眼前,也会一片模糊。
  周渊易打电话到国风医药公司,一个声音很好听,叫杨晓雯的会计很明确地告诉他,吴庆生因为早年在内蒙古当兵时,眼睛被雪地刺伤,见光流泪,一直都有用滴眼液的习惯。看来是没错了,一定是吴庆生的眼药水被人偷换,换成了具有散瞳功能的A物质。
  当吴庆生开车开到外环高速的时候,他因为眼睛见光流泪,就滴了这加过药的眼药水,然后眼睛的瞳孔散开,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一个盲人一般。盲人开车的后果一想就知道了,他一头撞向了路边的铁制护栏,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谋杀,毫无疑问!周渊易一嗅到犯罪的味道,整个人就开始兴奋了。这是一个突破口!
  先去调查一下吴庆生的社会关系,看看有什么人想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听说吴庆生交了一个叫魏灵儿的女孩,而且这女孩是江都市卫生局魏局长的千金大小姐。周渊易决定拜访一下魏局长。
  魏局长的全名是魏澜,五十多岁,秃顶,呲牙,看上去猥琐无比,但是说话却很有份量。
  他拉开防盗门,看到门外站着穿着警服的周渊易,脸上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一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然后侧身让进了周渊易。
  魏局长的家里金碧辉煌,纯白大理石地面,一堵黑色电视墙前摆着东芝的背投,茶几上随意搁了几包极品云烟。周渊易暗想,凭魏澜发工资应该承受不了这样的消费,看来在经济上他也不会是个很干净的人,毕竟卫生局局长是一个肥缺中的肥缺。不过这些事不归周渊易管,他只是扫了几眼就直接问到了主题。
  “魏局长,您知道吴庆生的事了吧?”
  魏澜浅浅啜了一口清茶,点点头,滴水不漏地答道:“又是为了吴庆生的事?怎么是你们刑警来,而不是交通警呢?不是说这只是一起交通意外吗?”
  周渊易冷冷地说:“我们只是有了些新的线索,所以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也希望魏局长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魏澜连忙回答:“没问题,你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吴庆生和您的女儿魏灵儿的关系比较紧密吧?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魏澜微微一笑,说:“虽然这吴庆生的年龄只比我小十来岁,但他这人真的很不错,很上进。我喜欢上进的男人,所以我并不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
  “那您觉得吴庆生这个人会招惹上什么人的嫉恨吗?”
  “嫉恨?”魏澜脸上露出了一丝警觉,“不可能的,他做生意一向都小心谨慎,和气生财,哪里会招惹来什么嫉恨?”
  “哦……”周渊易点点头,说,“我可以和您女儿魏灵儿谈一谈吗?”
  “灵儿……”在魏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她已经一个多没回家了,平时她住在吴庆生家里。当我听到了噩耗后,就不停打她的手机与家里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也很担心。”
  周渊易一听,额头上冒出了几缕汗液,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婀娜的女人身姿,从他的面前缓缓彳亍而过。他看不见她的头,似乎她根本就没有头颅,颈子上什么也没有。周苑易可以感到从她的身上冒出了丝丝寒气,像烟雾一般笼罩全身,令她的身影模糊。这幻觉中的女人是谁?莫非就是魏局长谈到的他的女儿魏灵儿?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他的眼前,竟看到了一排冰冷冷的冰棺,整整齐齐摆在空旷的房间里。什么意思?难道魏灵儿已经死了?
  周渊易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问:“魏局长,您能说说魏灵儿有什么体貌特征吗?”
  魏澜不满地看了一眼,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灵儿出事了?”
  周渊易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帮你做个寻人启示。”
  “哦……”魏澜想了想,说,“灵儿的妈妈死得早,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现在她大了,我也管不了她了,但是我还是知道,在她的膝盖后面,长了一颗黑色的痣,有指甲盖么大。”
  忽然,徐婷婷抬起头来,问:“周队长,你来找我大舅舅干什么呢?”
  “哦,是为了一点案子上的事……”周渊易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案子?”徐婷婷猛然大叫,“怎么,你怀疑大舅舅?有没有搞错?”
  “哈……”周渊易醒悟过来,连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只是遇到了一点医学专业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他。”
  “讨厌,吓我一跳呢。”徐婷婷娇嗔道。
  听到徐婷婷的娇嗔,一刹那间,周渊易的脸竟涨得通红,几颗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你的事急吗?”徐婷婷突然问道。
  “有点急。”
  “这样吧,我们到医院去,现在大舅舅正在动开颅手术,这个手术大约会做五个小时左右,你去医院的手术室外等他吧。”
  “可是,他在哪个手术室呢?听说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手术室有七个,二十四小时都排满了的。”周渊易问。
  “咳……干脆这样,吃完了饭,我带你去吧。”徐婷婷赶紧拨动着筷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是江都市最大的一家医院,三幢二十多层的高楼设计成了帆状矗立在市区中央,像是正准备扬帆进发的舰队。最高的一幢是外科大楼,左边稍矮的是内科大楼。右边的是门诊部,门诊部占了六层楼,楼上是检验部。
  周渊易与徐婷婷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离手术完毕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不过手术的时间很难确定,常常都会因为突发情况而延长。
  空荡荡的走廊上,灯火通明,到处漂浮着来苏水的味道,除了几个等待手术完毕的病人家属,再也没有其他人。
  徐婷婷拉了拉周渊易的衬衫袖子,说:“我们去找找神经外科的值班医生吧,今天是刘医生值班,他是我大舅舅的得意门生,你有什么问题,问他也是可以的。”
  “好。”周渊易答道。
  推开值班室的门,这个叫刘斯仁的医生正噼里啪啦敲着电脑,一看到进来的徐婷婷,马上就站起身来让出了座位,眸子里闪动着光芒,连声说道:“婷婷,好久没见你了,真是稀客啊,请坐请坐。”
  这刘医生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幅金边眼镜,长得满斯文。当他看到徐婷婷身后的周渊易,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阴霾。
  “刘医生,你了解A物质这药物吗?”一坐下,周渊易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A物质?”刘斯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说,“知道,当然知道,这是李教授发现的一种药物,我们也只了解了这物质的一小部分性状特征,还有很多东西不被我们所了解。”
  “那你了解它的数量管理吗?”
  “这个……”刘斯仁犹豫地看了看周渊易,又看了看徐婷婷,却说不出话来……
  
  (07)
  黑暗的角落中,萧之杰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中一根香烟升腾起袅袅的烟雾。他陷入了沉思,却没有去吸一口手指间的香烟,只是任凭它随意地燃烧。直到香烟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才一个激灵,将烟头扔到了一边。
  他在沉思什么?
  屋外响起了嘈杂声,有人在大声呼喊:“萧……萧……快来……”
  萧之杰皱了皱眉头,慌忙站起了身,一个箭步冲出了黑暗的小屋。
  是谁在呼喊他?
  
  一大早,见父亲出了门,沈晓叶也跟着下了楼。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不想呆在家里,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
  下了楼,有点冷,天空也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一片像要垮下来。
  沈晓叶急冲冲地从楼下走过,来到了正马路上,正巧一辆公共汽车驶到了她的面前,打开了门。沈晓叶什么也没管,就自顾自地上了车。她不知道这车开向哪里,她只知道,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比家里更让人感到压抑与痛苦。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右侧的玻璃窗关不严实,不管怎么都留了一个缝隙,冷风不住地从这缝隙灌了进来,令这车厢里像个寒窖一般。今年的天气真是诡异到了极点,现在可是九月哦,居然就冷得这个样子了,让人从心里深处感到阵阵寒意。
  沈晓叶瑟缩了一会后,就决定在下一站就下车,不管是哪里。
  车终于停下来了,晓叶第一个跳下了车。
  这里还是市中心,一下车,晓叶就看到正对的街市上一盏霓虹灯,上面写着水晶洗浴宫五个色彩斑斓的字样。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可这霓虹灯还是没有消失,还残存着昨夜的旖旎与繁华。
  沈晓叶知道,这种洗浴宫肯定是与色情有关的场所,她不想再呆在这里染上一身晦气,于是转过身来向街的另一面走去。当然,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几天前死在后校门外情人滩上的那个女子曾经是这么一个污秽场所里的红小姐,她更想不到,这个女子竟和自己的父亲沈建国有着不可言喻的关系。
  在街的另一头,沈晓叶看到了一个还开着门的网吧,卷帘门半开半合,一张肮脏的蓝色布条挡住了视线。
  晓叶平时最讨厌网吧这类地方,在她的心目里,只有不良少年与小屁孩在在网吧里厮混,高声呼喊着打CS,或是咒骂着玩传奇。烟味、汗味、脚臭味混杂其间,键盘旁堆满烟头与吃过的方便面空碗。想一想都觉得恶心,沈晓叶决定快步走过这间网吧。
  网吧的左边是一条窄巷,只能供两人并排走过。在江都市,即使是市区,也常常有这样的窄巷,在这里大多是平民与下岗职工居住。远远的,就可以嗅到一股馊臭味。
  沈晓叶捂着鼻子转过了脸,背对着这巷子口。这时,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得好快,跑得好急。
  晓叶还来不及转过身来,已经被一个人撞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盖撞击在冰冷的地面,好疼,一块紫色的青淤马上就浮在了腿上。
  好个冒失鬼!沈晓叶转过身来正要发怒,一看到面前的人,愣住了。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太婆,一身黑衣黑裤,就连布鞋也是黑色的。脸上布满沟壑,皱纹像一条条沟渠纵横在苍老的面庞上。她干枯的眼睛里尽是浑浊的颜色,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大的年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年龄一定不小了,眼珠里全是藐视一切的神色。她直勾勾地盯着晓叶,一动不动,像是一个地狱里逃出来的黑巫婆。
  这老太婆死死地瞪着沈晓叶,良久,然后猛地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是神经病吗?晓叶对自己说。怎么自己这么差的运气,想要出来散散心,偏偏这么不巧,偏偏碰到了一个古怪的老太婆。
  这身着黑衣的老太婆使劲地笑着,猖狂地笑着,不顾一切地笑着,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手扶着肚子,笑得浑身不住颤栗。她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她似乎可以体味到世界上别人所不能觉察到的快乐。她是个疯子!疯子!!疯子!!!
  “我得逃离这里。”沈晓叶对自己说,可她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全身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两只手浑然没有半点力气,两只脚也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不能移动哪怕是一公分的距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像是身处梦魇一般?晓叶被恐惧笼罩,刹那间,她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咽喉,令她无法呼吸。
  是的,无法呼吸!
  突然,老太婆停止了狂笑,这笑声消失得那么突然,仿佛一瞬间就刹住了车。四周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她面无表情,郑重其事地望着沈晓叶,缓缓抬起了手指,竖着食指放在嘴唇边,仿佛在说:“姑娘,别说话,安静!安静!!安静!!!”
  晓叶像是被妖孽缠身,一动不动,连话也不会说了。她的喉头如被枯枝缠绕,勒得透不过气来。
  老太婆脸颊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放下枯枝一般的手指,指向了沈小叶。她的喉头涌动,干瘪的嘴里发出了漏风的声音。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言语里没有一点感情,恰似一个巫婆,念着她的咒语。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不等晓叶反应过来,老太婆转过身来,抬起头望着天,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荡气回肠。
  晓叶被这突如而来的恐惧包围着,全身瑟瑟发抖,战栗不已。正当她想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看到老太婆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又转过了身,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眸子里什么神采也没有,就像两个通向未知目的地的隧道一般,黑洞洞的。又像两口张开的大嘴,想要吞噬掉晓叶。
  沈晓叶受不了这巨大的惊悸,她张开嘴,大声地尖叫起来。
  “啊——救救我——救、救命啊——”
  
  (08)
  谢依雪起床的时候,看到沈建国与沈晓叶都出了门,何姐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但是已经是在忙着做午饭了。谢依雪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捂着肚子叹了一口气。
  昨天一晚上她都没有睡着,她分明听到防盗门响了一下,沈建国回来了。可他却没有进房睡觉,而是不停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在想什么?他为了什么彻夜不眠?是为了那个叫欧阳梅的贱人吗?
  一想到这里,谢依雪就感觉心里一阵隐隐的疼痛,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过心窝。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随手从身边拿起了一本杂志翻开。鬼使神差地翻开了一页,上面的黑色粗体标题赫然写着:怀孕期,别让你的丈夫有外遇。
  这是一本妇女时尚杂志,这个标题让谢依雪触目惊心,不寒而栗。她慌忙合上杂志,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演一个电视购物节目,是推销健身器的。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正在跑步机上慢跑着,一边跑,一边说:“只有保持最好的身材,才可以留住男人的心。”
  谢依雪颓然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糟糕透顶的身材,她不禁想哭。
  她按了按遥控板,电视换了个频道。
  电视就有这么个好处,当你需要听到一点声音的时候,它就会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为屋子里增添一丝人气。而当你不想听的时候,只需一按,它就会闭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电视比男人更可靠,因为它听话!
  可是哪里去找一个听话的男人呢?
  谢依雪无聊地关上了电视,现在她只想让房间里稍稍安静一会。
  她随意地抓起了身边那本时尚杂志,翻开了一页。她看到了这页刊登的是分类小广告,有一则巴掌大的分类广告被涂上了醒目的黑色框边。谢依雪百无聊赖地拾起了杂志,浏览着这则小广告。
  “邦德事物所,竭诚为您提供调查业务,专业精神,保密至上。”几句广告词文理不通,但却深深吸引住了谢依雪的眼球。她看了看上面的联系电话,正是本市的区号,她心念一动,左右瞧了瞧,拾起电话,拨了出去。
  
  谢依雪约这个叫吴畏的男人在卡萨布兰卡咖啡厅里见面,当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在热带植物的掩映中,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吴畏长得并不像想象中侦探的模样,没有穿黑色的风衣,更没有戴一幅酷得没边的墨镜。他三十来岁,身材微胖,腆出了啤酒肚,脸有些浮肿,眼圈发黑,眸子中闪烁着历练风霜的沧桑与生活压力的困顿。他长得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像小巷里的下岗工人。他长得太平凡了,平凡得一走进人堆马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依雪有点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做侦探也许就是要长得普通平凡一点,否则老是吸引别人的目光,那哪里还可以跟踪窥视呢?
  谢依雪期期艾艾地坐在了吴畏的对面,以最简单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希望:帮她查出萧之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有着什么不被人所知的秘密。
  听完谢依雪的话,吴畏很有职业道德地没有过多追问谢依雪为什么要追查这些。他接过了装着钱的信封,伸出一只食指,面无表情地说:“一天,只需要一天就够了。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我会告诉你所有关于萧之杰的资料。”
  “一天?”谢依雪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不过这个吴畏能说出这样的大话,说不定他在调查上真的有着独到之处。
  
  对于吴畏来说,调查一个人的身份,的的确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在几年前,还是一个警察,后来因为四年前某个案子侦破的失意,他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岗位。但是他在警方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只要动用其中的一小部分网络,他就可以很轻易地查出这个萧之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先去了一趟户籍处,在以前同事那里的电脑里调出了萧之杰的资料。在七个同名同姓的萧之杰里,根据从谢依雪那里拿到的年龄资料,他锁定了萧之杰的住宅地址。
  在他的要求下,户籍处的同事在电脑上将萧之杰的照片放大到了全屏。屏幕上,一张阳光般的脸微笑着望着吴畏,眼睛清澄,眸子里的温暖似乎可以把一切都融化。
  看着这张脸,吴畏愣了一愣。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最柔弱的地方被针狠狠刺了一下,无比的疼痛。
  长得好像那个人啊!太像了!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哦,那个人!
  吴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在他的心里,隐藏着一段往事,他一直都把这往事藏在了最隐秘的地方,从来不愿意把它揭出,暴露在阳光之下。
  而现在,他在怀疑,萧之杰是那个人的儿子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个叫谢依雪的女人要来调查他?难道那件事又要被翻出来吗?
  在他的心里,感到了隐隐的痛。
  不行,得做点什么!
  吴畏挺了挺胸,他感觉到了谢依雪交给他的那扎信封里厚实的钞票。他必须也得把谢依雪交给他的事做好,这是他的职责,毕竟,他是个私家侦探,江都市最好的私家侦探!
  走出警局,阳光很明媚,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可是吴畏却感觉到一丝寒意在悄悄滋生,慢慢蔓延,像涨潮的水一般,渐渐淹没自己的身体。
  
  把心底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是件很残忍的事。就像拿一把锋利的刀子,尖锐地划破肚子,将手伸进去,抓住九曲八拐的肠子扯出来,上面还泛着白腻的油花。两只手扯着肠子陡然拉直,再反复揉搓,将白花花的油搓下来,最后将不堪入目的肠子放在阳光下细细观赏。最好是正对阳光,透过肠壁,可以看到隐隐金黄色的光线。可是,却全然不顾身体的感受。把肠子暴露在阳光下,除了伤害肠子外,最受伤害的是身体本身。
  现在,要伤害这身体吗?
  吴畏感到胃部一阵阵痉挛,一股上升的气流冲击着喉头,而喉头却紧紧闭住,令气流上不得也下不去。
  这是一种窒息的感觉,就如同无法呼吸。
  
  (09)
  李汉良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好。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个手术动得相当成功。
  这是一个开颅取肿瘤的时候,足足持续了接近四个小时,好在一切顺利。两个肿瘤分别达到了三厘米与两厘米,还抽出了五毫升的出血。当打开交换窗,向病人家属展示肿瘤标本时,一个家属满面流涕地塞了个红包在李汉良手术服的口袋里。李汉良捏了捏,就知道里面起码装了一千元。但是他还是毫不客气地退回了这个红包,还说了一番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之类的无聊话。
  当看到家属感动地收回钱,李汉良无奈地摇了摇头。钱这玩意是好东西,人人都喜欢,不过在手术室的交换窗外,有一个江都大学秘密设置的摄像头,虽然自己就是院长,但是如果被学校方面的人知道了收红包,丢掉乌纱是小事,名誉扫地才是真正的大事件。
  特别是最近,卫生局的魏局长打过几次招呼,上面有人正在调查江都市医疗系统中的红包与回扣问题,这时候出了事谁都担当不起,谁也挽救不了。
  想一想,真要发财,还是沈建国这边来得稳当啊。
  认识沈建国的这几年,他帮自己办了不少事,当然,自己也没有亏待他。沈建国这家伙挖的第一桶金也是在自己关照下才办成的,不过沈建国还是仗义,每次也不会忘记了是谁让他有这样的好处。这几年来,沈建国也知恩图报,回报的远远超过了李汉良曾经给予过他的价值。
  李汉良耸了耸肩膀,运动了一下刚才因为动手术而显得僵硬的脖子,这才想起,原来第二天中午还要和沈建国在老地方吃顿午饭。好像是沈建国要向他介绍一个新厂家的医疗器械吧,大概是耗材,用量极大。沈建国是个聪明人,他从来不会在市区容易碰到熟人的地方与李汉良见面,特别是现在这个关键敏感的时期。
  李汉良与沈建国通常是在果山上的一家鱼庄里见面,在那里吃顿饭,沈建国交一份相关产品的资料给他,然后把回扣数量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而后就分手。以后的回扣,沈建国是不会当面交给李汉良的,他会自觉定时存进李汉良的银行卡里,不露一点痕迹。这才是李汉良对沈建国最放心的地方。
  作为一个医院的一把手,挣钱的机会比比皆是,但是一不小心就会遇到陷阱,把自己给笼进大牢里去。同一系统里的中医院院长就是吃了个大亏,收了一个新认识的医药代表的回扣,结果那是一个省报记者乔装的。一上报纸,他就立马下课,百纪检委邀请去喝咖啡,到现在还没出来。
  李汉良很庆幸遇到了沈建国这样滴水不漏的医药公司老板与自己合作,再说沈建国还曾经救过自己一条命,这过命的交情当然牢固无比。
  走出了手术室后,李汉良先去更衣室换衣服。看着镜子里结实的身体,哪里像一个六十出头的人,四块腹肌整齐地一块块排列,变成了一个粗旷的田字。在很多年前,这里的腹肌曾经有八块,毕竟年月不饶人啊,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看着自己健壮的身体,李汉良身体的某个地方不由得开始躁动,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起明天中午和沈建国的约会。
  沈建国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每次在果山上的鱼庄见面,他都会先走,并且为李汉良订下一间房,房里免不了会留下一个妙龄女子作陪。李汉良也只有和沈建国见面的时候才敢稍许地放纵自己。
  呵呵,别想这么多了,都快一点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养足精神呢。李汉良对自己说道。
  他一边活动着肩膀,放松着肌肉,一边走到了值班室。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刘斯仁和两个人窃窃私语着。这两个访客一个是自己的侄女徐婷婷,另一个则很面熟,仔细一想,竟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周渊易。
  周渊易见了李汉良,连忙回过身来,在他的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几个人名。
  周渊易问道:“李教授,你好。您看看这张纸上的八个人的名字,他们是不是有机会接触到A物质的所有人?”
  李汉良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八个名字,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愠怒。不过他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怒意,只是铁青着脸点点头,说:“是的,就只有这么八个人有可能接触到A物质,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不过,你得把赵伟的名字划去,他毕竟已经死了,应该不再会是嫌疑人了吧?”
  “对,您说得对,谢谢了。”周渊易将这纸条放进了公文包里。在这张纸上写了八个人的名字,除了李汉良、赵伟、刘斯仁,王力询问过的龙海、刘影紫以外,还有三个学生的名字。他决定明天一早就一个一个调查这些人在案发时的动向。
  看着周渊易离去的身影,李汉良有些埋怨地转头对徐婷婷说:“你怎么把这警察带到医院来了?你不知道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吗?”
  徐婷婷一脸委屈地说:“周队长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来请教您,他还说与赵伟的死很有关系呢。我知道赵伟是您最优秀的研究生,猜您也一定很愿意见周队长呢。”
  李汉良怔了怔,说:“那倒也是,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应该把他带到医院来。如果耽误了手术,谁负得起这个责任?有什么事让他白天来找我,我肯定会一一合作的。”
  徐婷婷连忙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知道了,下次我就记得了。“
  “还下次?”李汉良在他侄女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胡子,然后转头对刘斯仁说,“以后再有什么人来找我了解情况,你都等着我,不要随便把事情告诉别人。这次是警察,如果下次是不怀好意的人呢?万一是来打探我们科研成绩的医学间谍呢?下次一定要注意这个!”
  “还下次?”徐婷婷嘻嘻一笑,没老没少地伸出手来想在李汉良的鼻梁上刮一下,被李汉良敏捷地闪过了。
  李汉良板着脸故作严肃地对徐婷婷说:“回家睡觉去,看我今天不拿戒尺打你的手板心。”
  
  (10)
  萧之杰听到屋外的邻居在大叫他的名字,连忙从低矮的平房后屋窜了出来,他担心自己的老妈又出什么状况了。
  他冲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邻居高大伯用尖利的声音惊慌地叫道:“萧,你妈妈又一个人跑到巷子口外去了,又在追逐着年轻的女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知道了。”萧之杰习惯成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巷子口跑去。
  透过邻居摆在巷道两边的旧家具,萧之杰隐约看到自己的母亲身穿黑衣,像个跳神的巫婆一般,围着一个摔倒在地上的女孩大吼大叫着:
  “会死的……都会死的……会死的……全都会死的……”
  在吼叫中,还夹杂着母亲歇斯底里的笑声,笑得那么疯狂,声音是那么的尖锐,就像一柄利剑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萧之杰冲了过去,一把抱着了母亲的身体,大声地叫道:“妈,别闹了,乖,回去睡觉吧。这里没人会死的,大家都好好活着呢。”
  他的母亲扭动着身体,扭动的幅度与频率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眼眶里布满了血丝,身体微微抽搐,嘴里不停吐着热气。
  “妈,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回去睡一觉吧。”
  萧之杰扶着母亲走向破旧的巷子口,他满含歉意地回过头来想对摔倒在地上的女孩说声对不起。可当他看到倒在地上这个女孩的模样时,不禁愣住了。
  萧之杰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母亲纠缠的,竟然会是沈晓叶!她怎么会到这里来?萧之杰觉得头有些疼,头顶上的阳光也显得特别刺眼,令人昏眩。
  
  
  萧之杰很熟练地在冰箱里取出了一支两毫升的地西泮注射剂,缓慢地推进了母亲的静脉中,过了一会,母亲就安静地在破旧的床上睡着了,还扯起了轻轻的酣声。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沈晓叶,阴沉着脸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我家里的事。”
  沈晓叶叹了一口气,眼圈微微有点红,她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两个人相处,是感情上的事。我接受了你,自然也会接受你的家庭。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分担的。”
  萧之杰默默地坐在晓叶身边,拂着她柔顺的长发,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头墙壁上挂着的父亲的照片,照片上年轻英俊的模样,乍一看上去,就和现在的萧之杰几乎一模一样。
  晓叶抬起头来,问:“你妈妈的病,有多久了?去医院看过吗?能治好吗?”
  萧之杰眼光呆然地回答:“有四年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妈妈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于是整天都以泪洗面。哭了一个月,她突然不哭了,嘴里只会说一句话。会死的,都会死的,会死的,全都会死的。她出门全身都穿成黑色的,连袜子和鞋子都是黑色的,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她出了门后,就会追逐着年轻的女孩不停地说这句话。我没带她去医院看过,去了后,一定会把她关进精神病医院的。一想到要把她关在孤单冷清萧索的精神病院里,我就无法接受。我已经失去父亲了,不想再失去我唯一的亲人。”
  “那你爸爸是什么病去世的呢?”
  萧之杰抬起头,眼睛凝视着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仿佛陷入了最痛苦的回忆。
  “那是四年前,他因为突发严重的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要动一个搭桥手术。在做手术前就对我们说了,不做手术一点希望也没有,最多三个月时间。但是动手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让我们有心里准备。果然,他老人家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那年,我才十六岁。”
  言语间,萧之杰的眼眶中嗪满了晶莹的泪花。
  “对不起……”沈晓叶连忙说。
  “没什么的。”萧之杰擦了擦泪水,说,“已经过去了四年,我已经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了。可是我的母亲却始终生活在回忆里。”
  沈晓叶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她说:“杰,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送你妈妈去医院吧,她老这样怎么行?你还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医学一定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就算要把她关进精神病医院,那也是为了她治病,我们还可以每天去看望她的。她不会孤单。”
  萧之杰摇了摇头,说:“正因为我学医,才知道妈妈这病并不好治。也许花上一辈子,她也不能从回忆里走出来。再说,家里也没有给她治病的钱。”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
  沈晓叶只有转移开话题:“杰,你读书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萧之杰露出了迷惘的眼神,回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哦?!你也不知道?”
  “是的,四年前,为了给我爸爸动手术,我们几乎用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从我们回到家的那一天开始,每个月我都会收到一笔汇款,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而到了我开学的时候,也会准时有一笔学费与生活费寄到家里来。正是这笔钱,让我读完了高中,并且开始了大学学医的生涯。而我,也想以后成为一个精神医学上的医师,亲手帮妈妈的病治好。”萧之杰像是在发誓。
  “这个人是谁呢?真是好心肠。”沈晓叶叹道。
  “是啊,这真是个好心人。如果我知道了他是谁,一定会当面向他好好磕几个响头,向他表示我的感激之意。我想,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报答他。也许,一生都不够……”
  “这个人之所以不告诉你他是谁,也许正是不想你报答他吧?”晓叶也觉得心里很感动,她想不到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这让她感觉到很温暖。她喜欢温暖的感觉。
  床上,萧之杰的母亲熟睡着。她的年龄并不大,只有四十多岁,可看上去是如此的苍老,看上去超过了六十岁,头发隐隐花白。她受了太多的苦,现在还生活在痛苦不堪的回忆中,回忆着自己死去的丈夫。
  沈晓叶暗暗发誓,她要好好地照顾这可怜的老人,让她感觉到温暖。
  是啊,温暖是种多么好的感觉啊……
  
  下期预告:
  接济萧之杰的好心人到底是谁呢,他和晓叶的感情又将如何发展下去。私家侦探吴畏能否如期给出谢依雪想要的答案,周渊易又将如何从漫天的迷雾中,理出清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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