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耳朵在下雨(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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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与暮色


  她往往与傍晚一起
  在劈完柴的山林里褪色
  残阳捂住了她的眼睛
  鼻子,耳朵。一切通向她体内的路
  她走了八十年,然后渐渐被封锁
  这些年来,丈夫的疾病
  儿子的远游,以及每日清晨
  虚弱的站立。如一只只疾驰的鸟
  敏锐而快捷地打破着
  她少女时代一支长远的歌
  囿于那绵延的调子
  有时候,她拖着隐痛的腿
  去村子外的荒岭,为自己挑选墓地

蓝色长耳兔


  伤心时,我就去看望我的兔子
  它住在大海边缘,靠近太阳的草房子里
  我们会制造一些蓝色的泡泡
  飞上天空,永远不被人类破坏
  兔子先生,竖起蓝色的长耳朵
  听我琐碎的日常。我为我们的格格不入
  而感到沮丧
  兔子先生,推开了窗子
  原来海边,有那么多的长耳朵在晃动
  有些耳朵在下雨,有些耳朵
  掉出一颗闪烁的星星
  这太可爱了,于是我一点也不伤心
  于是我也长出蓝色的长耳朵
  风一吹,就伸到云朵里

长辫子


  那时我是众多河流的一支
  自繁茂的草丛中流出。于是春天将近
  我们脱光了衣服在岸边洗澡
  岁月之河潺潺流动
  姐姐的乳房紧致,妈妈的乳房松垮
  那时我什么也没有
  学着她们的样子俯身,为晚餐寻找野菜
  看她们的两只乳房在夕阳中
  温柔晃动
  我坐在地上持久地发痴
  想拥有,河边的少妇从不遮掩她们
  赤裸的身体之美。也是那时
  我开始留辫子,胸前的小山
  乘人不备就往前凸,又长出柔嫩的草
  而今姐姐远嫁,妈妈年逾半百
  她们都和各自的丈夫
  分床而睡。平均一个月
  爱一次。或许更少
  窗台上雏菊枯萎,在月光下无力地伸张
  只有我,还留着少女时代的长辫子
  她们总是羡慕我
  可我知道,这不会太久了
  那永不衰竭的岁月之河
  见证过多少美丽的乳房与空缺的床
  又洗掉过多少粗壮而黝黑的
  长辫子

老少女


  已经吃够了面包
  阁楼上的故事书也都翻遍了
  她把毯子盖在腿上,望着太阳沉默
  又要经历一个春夏了,十八岁时
  她独身一人。如今八十岁了
  她依旧独身一人
  现在擅长的是做梦
  梦到过不同的男人
  春天,草木唇齿交缠
  她像一只白天鹅,耳朵挂上珍珠花
  伸长了脖子与宇宙之光相逢
  多么透彻入骨的梦啊
  她无法走出,明明自己还是少女
  我的外婆感到困惑
  为什么她的世界已模糊成一片夕阳的色彩
  七朵暗红的花被刺在褶皱的皮肤上
  像是自己的七个孩子。可她孩子的孩子
  都快要长成少女了,我的外婆感到不解
  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她坐在我们吃饭的餐桌旁边
  用筷子將白花花的米饭与青菜慢慢搅拌
  花裙子在衣柜的第二层
  尘封的铁盒子里,还塞满着她所迷恋的
  春日残花。宇宙之光极速掠过
  她的少女姐姐久病,如今已卧床多年
  仿佛一切都怪一场梦
  她坚信自己还是少女
  认真地准备早餐,午餐,晚餐
  她独居的房子,有纹样好看的桌布
  与被子。她坐在院子里
  闭着眼睛吹风,苍老且静美
  就像岁月馈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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