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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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竹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年。2011年大年三十晚,城市的夜空在烟花朵朵的装饰下打扮得更加漂亮,屋里的那台电视正在播放着春晚,我没有心情看城市的夜空和春晚,我站在异乡出租屋的房顶上,面对着家乡的方向,回想我这十多年来的泣血流浪,我的泪水一滴滴往下落,今夜陪伴我的只有两瓶啤酒。爸爸妈妈,孩儿轻轻叫你们一声爸妈,泪如雨下……
  在我一岁半的时候,一场车祸夺走爸爸的生命,也剥夺这个家庭的幸福。那时妈妈是小学代课教师。
  在爸爸离开我们的第二年,为了我的前途着想,妈妈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毅然辞去了代课教师一职,改嫁给外县一个没良心的畜生不如的男人,也就是我的养父。刚开始养父对我和妈妈很关爱。一年后妈妈生下弟弟,从那以后,养父便判若两人,以前和蔼的他变得冷漠,我和妈妈好像是多余的。时光一晃几年过去了,我开始踏进学校大门。从我上三年级开始,我放学回家都是割猪草、砍柴,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和妈妈打理。我根本没有时间看书,有时候妈妈抽点时间辅导我,养父就责骂道:“读什么书?把家务事做好,看你是读书的料吗?就算你爱读书,老子也没钱供你。”养父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妈妈也是听在耳里,痛在心头。
  永远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季,妈妈从牙缝中挤出十多元为我买了一双新球鞋,养父得知后,和妈妈大吵一架,还大打出手。之后我和妈妈在养父的折磨下艰难度日。那些苦楚,难以用言语描述。
  1997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城重点中学。当老师拿着录取通知书到我家时,养父却用冰冷的话说:“读什么重点中学?老子没钱!”妈妈把我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开学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而学费在哪里?看来,我读书的梦想就要被养父打碎。没想到,开学那天,妈妈不知从哪里给我弄来了学费。第一个周末回家,我发现妈妈的衣柜里有一张抽血单,我如同五雷轰顶,一切都明白了,我直接问妈妈:“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为什么还要去卖血供我读书?我不读书了,回家帮你做事。”妈妈把我抱在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说:“孩子,好好读书。”然后泣不成声。
  第二天,带着妈妈的祝福,回到了学校。我不敢往下想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更不知道我不在家时妈妈是怎样的受苦。我发誓,将来一定要报答妈妈。可是,还没等我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妈妈就永远离开了我。当时,我正上初二的第二个学期。那天,隔壁邻居成伯伯骑自行车赶到我读书的学校,说我妈妈今天下午上山采草药时从三十多米高的山崖摔下来,现在正在镇里医院抢救。当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冰冷的遗体使我无法面对现实。妈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还有很多事放心不下。我用手轻轻一抹,妈妈的眼睛才闭上。我哭成了泪人儿。
  办完妈妈的丧事,我重返学校,成绩一落千丈,从前三名退到倒数15名,后来在同学和老师们的帮助下心情才慢慢好转,学习才跟上去。一天,我回家要一些生活用品,养父说:“回家干活!”我深深知道,我在这个家是无法呆下去了,我决定离开。在收拾简单的衣物时,我发现妈妈生前珍藏了许久舍不得穿的一双皮鞋里有500块钱。我知道这些钱是妈妈上山采草药换回来给我读书的。第二天,在同学们为我送别与祝福声中,我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从那以后我成了一只无窝的小鸟。那年是1998年。
  
  二
  我原本买票到广州的,车到柳州站时,从没有出过远门的我看到一个州字以为是广州就下车啦,下车后才知道是广西柳州,但列车已开走了。走出车站我的泪水开始一滴滴地滑落。要不是柳州二桥的刘伯伯收留我,我现在也许已是柳州的孤魂野鬼。我在柳州流浪了几天,饿了就在街边买包子吃,累了就露宿在桥底。我不知在柳州桥底下睡了几个晚上,有一天早上我出去找工做,没想到晚上我不认识路回桥底下,就只好睡在一个市场门口的屋檐下。我在市场屋檐下睡了三个晚上,第四天早上起来,一位年近60岁的老人见我可怜就问:“孩子,家在哪里?”此时我哭了,说不出话来。这位老人就是柳州二桥的刘伯伯,其实刘伯伯早几天骑自行车来市场买菜就看见我在市场门口了。之后,我向刘伯伯诉说了家里的情况。“孩子,别哭了,跟我去吧。”刘伯伯说。
  我在刘伯伯家住了两年。刘伯伯一家四口,儿子结婚了还买了一辆农用车做生意,伯母有病。刚开始我到刘伯伯家时他儿子和儿媳妇对老人不满,说捡一个小孩来增加家里负担。后来我对老人的关心体贴赢得了他儿子和儿媳的欢心,邻居都说捡来的这孩子好。之后,刘伯伯的儿子让我跟他去跟车。我和这位哥哥早出晚归,两年里我学会开车。在刘伯伯家的第二年,伯母病发,家里卖了那部农用车的钱都没有医好伯母的病,她还是离开了人世。办完伯母的丧事家里没有钱做生意了,我和哥哥不得不投奔他一个同学,去广东湛江搞建筑。
  
  三
  2000年过完春节我和哥哥来到湛江,那年我16岁了。刚到湛江哥哥的同学就说我这娃儿还小,工地是扛钢筋搬水泥的活,担心我干不了,就叫我帮他们10多个人煮饭,一个月400块。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煮10多个人的饭对我来说并不难,每天都是早上11点和下午5点煮饭。有空余时间我都出去逛逛,买书来看,在湛江我喜欢《江门文艺》直到现在。期间也写信联系我以前的同学,同学们都以为我死了,两年多没有音讯。从同学的来信中,得知有的上高中,有的也出来打工了。半年后工地完工,哥哥的同学给我发了两千多块工钱各奔前程。哥哥叫我回柳州,我想刘伯伯家现在没什么经济来源,家里还有嫂子带孩子,只靠伯伯每月的退休金维持生活,我回去就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所以我没有回柳州,给了1000块钱叫哥哥带回去给伯伯。
  我投奔在江门恩平市的一位同学,说实话,离开哥哥我真的舍不得,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好。当我来到恩平时,才晓得同学根本不是在厂里打工,只是打临时工,还赌六合彩,出租屋里还有一个打扮得像妖精的女孩,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她每天都早出晚归。我对同学说:“还小哩,谈女朋友了?”他只是说别多问。我不好在他那里住,只好住便宜的旅店。我和同学每天在恩平飞马桥头等地做临时工,十多天下来没有什么活做,没多久身上的钱就几乎花光了,我不得不睡在恩平市美华市场,市场里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流浪者,我们每天5点多就得起来,因为得让地方给菜贩子卖菜。睡在市场蚊子很多,每天睡眠不足。一天,我在飞马桥边打瞌睡边等工,突然一个老板叫醒了我,叫我去帮手榨猪油,是每天跟老板开车去市场收肥猪肉回来榨。我有了一份长期的工作还包吃,但每天晚上在老板家吃完饭出来,我不知道去哪里,只好又回到市场睡。一天晚上,大盖帽来查暂住证,老板的弟弟也在,因为老板的弟弟在城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大盖帽的电筒很亮,照见我老板的弟弟就问:“北仔,你怎么睡在这里?”因为恩平人叫我们外省人做“北仔”。老板的弟弟一个电话叫老板开车来接我,从此我就住进了老板的家。防人之心不可无,老板的爸爸拿一把挂锁挂在我睡的那间房门。时间长了老板看我做事勤快,人也老实就放心了,房门的挂锁也不在了。不久老板在新工地建了房子,我们几个打工仔也搬去工地房睡了。
  在恩平我迷恋上了音乐。一次我和一个工友去看演唱会,不是什么明星,是打工仔搞的,10块钱一张票,看着他们在舞台上那潇洒的动作和响亮的歌喉,回来我也幻想希望有一天也像他们一样。我开始学唱歌,买来耳机,每天下班就听耳机,开始学唱周华健的一首《风雨无阻》,唱得声音沙哑了就看书,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我经常在房顶上大声学唱,老板娘说:“北仔,你是不是疯了,跑去楼顶上唱歌?”之后,我不敢去楼顶上学唱歌了,拿着耳机在屋后面的小河边学唱,再后来我学唱粤语歌。一次镇上举办文艺晚会,老板的弟弟也邀请我上台献歌,我唱了《风雨无阻》和《新鸳鸯蝴蝶梦》,赢得了无数的掌声。
  在恩平榨油快两年多,如果不是老板的爸爸丢了135块钱,我想我不会离开恩平的。一天晚上我在房间里看书,本地的一个工仔在外面,老板的爸爸去冲凉,衣服放在床上,冲凉回来钱不见了,那个工仔也不知去了哪里,之后那工仔却说这钱不是北仔拿了又是哪个,又没有外人进来,老板的爸爸也怀疑是我。第二天我和老板去市场收肥猪肉回来,老板的弟弟也来了,那工仔的脸色有些难看,在追问下,他承认是他偷的,老板就两巴掌打过去:“滚。”可过几天老板娘却问我:“北仔,是不是你和那工仔合伙偷的?”我只好说:“既然你们怀疑我,我只好走人,但我问心无愧。”无论老板怎样挽留我还是走了。
  
  四
  2002年尾,快19岁的我离开恩平投奔在中山的一位同学。同学是在一个电子厂工作,而我也顺利地进了这间电子厂,在中山一干就是几年,中间也跳槽过几个厂,也在娱乐城当过歌手,谈过恋爱。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我和女友深深相爱却不能相守,如今我和她阴阳相隔。女友是2010年6月5日死于上海一家医院。她在医院叫医师打电话给我我才晓得,在上海医院我见到的只是她冰冷的遗体。
  在娱乐城当歌手时也和乐队出去搞演唱会,还跨省演出哩。2004年我们到柳州搞演唱会,演出完后我去二桥看望曾经救过我的刘伯伯。当我赶到曾经生活过两年的地方时已是物是人非,向邻居打听才得知刘伯伯于去年去世,哥哥在城里建了房子。哥哥和嫂子来见我,我买了200多块钱的祭品去拜祭刘伯伯,在刘伯伯的坟前,我眼睛湿润了。回到中山,女友却死活要我和她一起进厂打工,我不得不离开娱乐城和女友进工厂,最终的结果是她坚决要与我分手。分手原因不是其他问题,而是她得了绝症,只是当时她不让我知道罢了。分手的日子真难熬,如果不是朋友小丽和房东救了我,我也许死在中山的出租屋里。后来我在《江门文艺》2009年5月上期发表了《我们的爱情无处归家》。
  
  五
  2007女友狠心和我分手后,我要离开这伤心之地,但我不知道去哪里。小丽说:“要不你去东莞,我有一个老乡在那里,有什么困难找我老乡。”我来到东莞桥头镇时天快黑,没有联系小丽的老乡,而是租房住下,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也在这时我学会抽烟喝酒。痛苦的日子总是茶饭不思,每天都是喝酒、抽烟,想用酒来麻醉自己,可酒醒后都是泪水涟涟,一切都还是没变。要不是老板娘打120来救我,我也许又要死在东莞桥头镇。那天老板娘来问我要房钱,看见我倒在床上,满地都是啤酒瓶、烟头,老板娘慌了就打急救电话。两个月后我身上带来的近一万块钱快花光了,在举目无亲的异乡,我只好选择进厂,进厂总是心没有放在工作上,后来厂方不得不解顾我。我身上只有15块钱的时候,我进了一间电子厂,想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常主动要求通宵加班。我工作积极,厂里领导调我做物料员。
  我一直在桥头镇呆到现在,十多年来我回过家四次,只是回去拜祭我爸妈罢了。记得是2005年的清明节,回到家是清明的第二天,因为车到途中出了问题耽误了时间。有儿坟上标白纸,无儿坟上草生青,当我和同母异父的弟弟来到妈妈的坟前时,别人家的祖坟上已标有白纸,惟有我爸妈的坟上都是生青草,我很心酸。
  2008年我和老乡在东莞开“新音乐广场”彻底失败,创业的本钱是小丽借给我的,还有一些是我女朋友生前留给我的。我又回到工厂做一名普工。
  我带着泪迹斑斑的脸回屋时,此时已是大年三十晚凌晨两点多钟,夜空的烟花也渐渐少了,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不知什么时候也结束了。回首这些年的一路风风雨雨,我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惟有保留着几十本《江门文艺》和会说一些不标准的广东话。
  《江门文艺》2009年5月上刊发我的爱情故事,我收到了很多读者朋友的电话与信息。由于各种原因,我忘了你们的电话,在此,借《江刊》一角向所有的读者朋友和《江门文艺》各位老师深深鞠上一躬,可惜无缘相见你们。
  (作者手机:13717431256)
  
   责编:谢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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