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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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条我们必须从容接受的铁路。
  然而,对于我们这些热爱西藏的驴子来说,心中的焦虑和疑惑也与日俱增,接通了现代铁轨的西藏将会变成什么模样?那里的天空是否还能经年飘扬着五色风马旗?那里的空气中是否依然弥漫着醉人的酥油茶香?是否还会有身着盛装的普姆在陌生的你我面前羞涩掩面?是否还有语言不通却慈祥可亲的阿波拉拖着我们住进他家的慷巴?是否有那么一天,漫步在拉萨街头,当我们的目光停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光怪陆离的霓虹之上,当我们置身麦当劳和肯德鸡的围剿之间,当我们仰望火柴盒一般的摩天高楼之时,我们会不会疑惑自己身在何处,我们是否会迷失在这个高原圣城之中?
  迷失西藏,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
  铁路通车指日可待,国内各大旅行社早就磨刀霍霍。上海旅行社推出的“行家带你游西藏”火车10日游的报价为3600元,比乘飞机旅行降低了约三千元,旅程也只需要52小时。对于国内外无数向往西藏的人来说,这双重优惠必定让他们欣喜不已,一旦铁路通车,势必有大批旅行团蜂捅进藏,过去缺乏时间和财力的人们,很快就能享受到青藏高原腹地的阳光,西藏再不只是背包客的江湖,它必将改变自身来适应游客的需求。
  当然我们还可心存幻想。藏北广袤无垠的无人区、人烟稀少的后藏阿里、林芝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处、山南崇山峻岭间的古老寺庙,只要这些壮观和神秘依然,西藏的魅力仍旧不可挡。
  但事实上,即使在迄今为止铁路还未畅通的十多年里,西藏的变化已经让很多人难以面对。著名藏学家格勒在他的《月亮西沉的地方—一个人类学家在阿里无人区的行走沉吟》中描述了他所见到的阿里,他说到狮泉河,古老的象雄文化和古格文化在那里都已经找不到蛛丝马迹,但现代观念中的商店、饭店、宾馆、机关、影院、卡拉OK、咖啡厅、舞厅、美容美发厅比比皆是。我还没有去过阿里,在看到这本书之前,狮泉河在我心中一直是神秘而神圣的。格勒在书中发出这样的感叹,“如今的阿里,公路四通八达,公路沿线的农民和牧民,不再过着简单的放牧生活,不再是以物易物的自给自足,他们学会了做生意,并越来越重视货币的作用和金钱的积累。如果有一天,阿里人都坐着汽车去朝圣,用拖拉机运输羊毛和盐,那么我们今天描述的种种引人入胜的风土人情还会存在多久呢?”他担心我们终将有一日只能在典籍中解读阿里,就像如今要了解夕日的印地安族只能查阅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样。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叹息,五年前,2001年3月,德钦明永村,我住在一户藏民家里,我记不清是因为停电还是村子那时候根本就不通电,夜里我们围坐在火塘前喝酒,除了主人和我,还有村里几个年轻人。盛着青稞酒的银酒杯总是溢满,他们说面前摆着不满的酒杯不吉利。这一夜喝酒聊天的结果是,有个第二天要上莲花庙的小伙子自告奋勇给我带路,他说那是他的本命年,要上山进香,正好带我上山。你去过雨崩吗?到那里的路很难走。我去过两次了,我们转山都要去那里。西藏每年都有一卡车一卡车的人来转山,都要去雨崩。你没去过啊,没时间去了啊,那下次来一定要去,雨崩神瀑一定要去。
  五年以后,2006年2月,当我们徒步两天终于到达雨崩时,我内心的失望无可名状。雨崩依然不通车,依然靠人的双脚双肩和骡马与外界交流物资。但一切都不再是小伙子给我描述的模样。我坐在缅次姆对面客栈门前的露台上发呆,看着熙熙攘攘的村庄,穿着羽绒背心和登山鞋还有冲锋衣的藏民,喝着可乐吃着土豆炖牦牛肉,熟练地和游客讨价还价。由于今年春节游客特别多,生意特别好,村里推延了传统藏历年的射箭和弦子舞大会,倾巢出动牵马领游客去雨崩神瀑和大本营。
  这不再是我向往的雨崩。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皑皑雪山,如果不是高海拔的缺氧反应,我很难说服自己身在高原。而当年明永村带我去看冰川的小伙子,时隔五年,如今还会做我的免费向导吗?
  墨脱,藏东南雅鲁藏布江峡谷深处这个县城,以全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的县而著称。我向往墨脱的最大原因,不是因为那条号称十大徒步路线之首的山路,也不是一山有四季的自然风光,我最感兴趣的是门巴人和珞巴人的生活,我想像几乎完全封闭的深山峡谷一定能比较完好地保有原始的生活状态。但事实的墨脱和格勒见到的阿里情景相似,小小的县城里有耗资几千万的楼房,有歌舞厅、酒吧、茶馆、发廊、饭店,甚至还有小姐,而一家歌舞厅门外的堆积成山的空啤酒易拉罐让我瞠目结舌,当地的消费观念和消费能力让人难以想象。有名的县政府招待所的吊脚木楼已经换成砖房,饭店里掌勺的是四川来的师傅,人们穿得最多的是迷彩服和军用胶鞋。我带着失望而回。
  两年后,2005年秋天,有朋友去墨脱回来,跟我谈起如今的墨脱,公路还未修通,但联通手机已经覆盖部分地区,通话费用为每分钟一元,进出的路上不再只有当地人的简易工棚,四川人的客栈已经小有名气,饭菜自然也丰盛许多。
  安妮宝贝的新书《莲花》也已出版。柔弱的女子都徒步到了墨脱,莲花圣地已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神话。不久的将来,通往墨脱的公路也将通车,随着越来越多猎奇者的涉足,墨脱必将面目全非。
  以上所描述的,还只是青藏铁路通车前的情形。在1993年到2004年的11年间,西藏的旅游人数从两万多增长到100万,据估计,在青藏铁路通车以后,旅游人数将以每年30万的数字增长。每年增长30万,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我想,这就意味着西藏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改变,而拉萨通往西藏各地的公路交通的日益改善,将加剧整个西藏的现代化进程。不难想象西藏将来的模样,别的不说,我们来预想一下最平常的百姓生活。
  食:川菜占据主导市场,麦当劳肯德鸡等洋快餐享有一席之地,藏餐甜茶馆作为点缀。藏族的传统食品是糌粑、肉类和奶制品,吃糌粑喝酥油茶,风干的牛羊肉,奶渣和酸奶,三口一杯的青稞酒,提到在西藏吃东西,这些是进入我脑海的最初印象。其实,如今西藏的城镇早就开始吃大米、面条和饺子,即使牧区也能见到这些汉族食物。其中最有生命力的是川菜,别说拉萨的街巷里遍布大小川菜馆,就连雨崩和墨脱,川菜也早就立足。在西藏的四川人数量可观,并有日益增多趋势,川菜馆的势力必将更加强大。川菜物美价廉,有口皆碑,也适应西藏气候,非川籍人士也乐于接受,所向披靡就不难理解。
  回过头来看洋快餐进入西藏也就成为可能,特别是拉萨,火车带来一个又一个旅游团,也会带来需求麦当劳和肯德鸡的胃,如若不然,中国各大小城市不会有那么多竞相开业的洋快餐店。传统藏餐价格不便宜,味道也难被多数人接受。点缀一下未尝不可,要想成为主力就不可能。所以我想,在那曲赛马场边光线昏暗的帐篷里,在那顶我住了三天的酥油味扑鼻的帐篷里,我用镶银的木碗吃的糌粑,这次进藏还能吃到吗?墨脱仁青崩寺的午后,滚烫的茶水倒入竹筒,打酥油发出的扑哧扑哧声,我还有机会听到吗?
  衣:西装、裙子、牛仔和户外服装以外,看见藏装的几率有多大?藏区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接受外来服装,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大概由于藏区自然条件比其他地方更艰苦,而户外服装恰好擅长抵御种种恶劣天气,因此藏区的人们很乐意添置一两件。别说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就连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也不排斥,冲锋衣、登山鞋是其中最受青睐的两种。时髦的牛仔裤,不只美观大方,还方便干活,也早就深入西藏年轻人之中。跟团乘火车到拉萨,这样的游客中少不了拉拖杆箱穿裙子或西装之流。将来的西藏,是不是还看得见工布地区坎肩一样的果袖,藏北牧区的皮袍“桑巴郭阿”,安多那色彩艳丽的围裙“邦典”,是不是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姑娘小伙子才会盛装跳起锅庄放开喉咙。在西装、裙子和牛仔的包围中,我还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带着极其复杂的感情来写这些文字。雨崩、阿里和墨脱,这都是藏区最难以到达之地,它们尚且如此,别处我们怎能奢求保持原始和最初?而且我们又如何能要求它们保持原始和最初?这历来就是一把双刃剑,无法找到理想的平衡状态,对于雨崩、阿里和墨脱这样的地方,我们想让他们保有自己的一切,包括语言、服饰、信仰、风俗、建筑、生存方式以及自然风光等等,同时我们对这一切兴趣浓厚。可是我们无法阻挡它们融入历史的步伐,也不能。
  在文明进程中,我们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而这些得到和失去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不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也好,还是“合理的才会存在”也罢,我们只能在迷失中坦然接受一切,将所有得失交付给历史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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