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中神话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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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梁州好汉闹中华
  


  初冬时节,石破天惊:“大陆首富”、南德集团总裁牟其中涉嫌巨额信用证诈骗,11月1日在武汉出庭受审!
  万众瞩目,以至于当天另一消息几乎无人理睬:
  
  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到北京“强制执行”刘晓庆案7天,在查封了刘晓庆房产之後,前天刘晓庆终於露面,并表示同意在11月底前付清拖欠债款本金利息共计近70万元人民币。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20亿首富”抢了“40亿富婆”镜头!
  这不是偶然的。
  一男一女,一个万州人、一个涪陵人,放在古代都是梁州人。梁州相当于今日陕南、川北、川中、川东和黔北。这儿山川险峻,土地贫瘠,民风强悍,多刚烈之士。往大里看,十大元帅梁州人占四位——朱德、陈毅、刘伯承和聂荣臻;往小里看,邱少云烈火焚身终不悔,刘文学保护辣椒把命拼。
  与此相对应,川西属益州,山川秀丽,沃野千里,民风儒雅,多迁客骚人。朝远处看,腕级文人益州人占四位——司马相如、扬雄、李白和苏东坡;朝近处看,占两位——巴金和郭沫若。
  梁州人勇猛,益州人智慧,古人云:“巴有将,蜀有相!”
  惜乎,益州人智慧近于怯懦。“天子圣明,臣罪当诛”,《剧秦美新》,扬雄遗臭万年在前,《李白与杜甫》,郭沫若丢人现眼在后。
  惜乎,梁州人勇猛近于刁蛮。梁州好汉闹中华,“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男有牟其中;“小车不倒只管推”,女有刘晓庆。
  
  第一章  首骗出山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孔子
  
  小小接待室,哭声惊天动地
  
  牟其中涉嫌信用证诈骗,金额3亿,属于“大老虎”。那么,当年是谁把动物园铁笼子开打的?
  15年前,1984年初春,农村改革大见成效,城市改革扑朔迷离,笔者在《经济日报》群工部当编辑,负责处理来信来访。
  这天,四川万县市来了一拨人上访,男人断了胳膊,女人瘫了双腿,在接待室哭得惊天动地。事有凑巧,这期间万县来信来访特别集中。最引人注目是牟其中,从收容所用乱七八糟的纸写申诉信,厚厚一摞,天马行空,云遮雾绕,称搞“改革试验田”,开了一家中德商店,结果16名员工11人被抓。
  1984年3月上旬,我奉命前往万县调查。
  这触怒了万县市长王杰,第二天上午便有人到采访现场驱赶。来人是商业局保卫科长,短小精悍。他先查证件,后怒斥道:“你们采访绕过一级政府不行。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市政府!”
  “不去呢?”
  “不去?”保卫科长将手中记者证向地下一掼:“王市长说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打电话给王杰,”我怒不可遏:“让他派警车来,把我们铐到市政府去!”
  关系闹僵了。第二天见王杰,他根本不承认有科长其人。此后我们四处碰壁,千难万险。
  王杰50岁上下,衣着简朴,面黄肌瘦,目光坚定。长达半月的调查以失败告终。回到北京什么都写不了,3月31日,我写了内参《一批曾受表彰的个体户处境维艰》,有200字叙述牟案始末。
  10天后,两位中央负责同志态度鲜明,在内参上作了详细批示。
  于是,国家机器轰轰隆隆运转起来:国家职能部门作指示;四川省有关部门电话催督;万县地市两级汇报组星夜赶赴成都;……
  案情太简单。8月上旬,四川省提出三条处理意见:一、立即放人;二、不定投机违法;三、不追究刑事责任。
  王杰不服,哼哼唧唧,20天后放人;9月6日发出《关于中德商店投机违法一案的处理决定》,加以“骗取工商登记、偷漏国家税收、骗取国家贷款”罪名;而后罚款、不许开业、限制经营……
  这很快引发了新一轮信访。
  三个月后,12月初,中央有关部门一个名叫闫京华的先生找到报社,希望我陪他到万县作进一步调查。
  此时,万县城里炸了锅:牟其中大难不死,成为新闻人物;新华社资深记者袁光厚对牟案作了深入调查;王杰倔犟,文进武出,又把袁先生得罪得不轻。
  12月12日下午两点,太白酒楼,我第一次见到牟其中。他站在一株棕榈树旁,点头微笑:“我叫牟其中,在这儿等您。”
  他43岁,1.82米,身材长相与伟大领袖仿佛。刚坐完11个月牢,意气风发,唯两耳耳轮不全,怪怪的。
  同时见到夏家姐妹的四姐夏宗琼。她26岁,没有任何妆饰,眉毛很好看。
  
  此病不治,对谁也没好处
  
  回到北京,闫京华先生1985年1月8日写了长达5000字的报告,标题就叫《一起打击迫害个体户的严重事件》。
  闫先生和我一起见了《经济日报》安岗总编辑。安先生曾任《人民日报》副总编,他指出:“这肯定是一起冤案,但涉及到批评一级政府,要慎重,要和《人民日报》通气,最好他们唱主角,咱们配合!”
  于是,一场战役打响了:
  1月9日,《经济日报》头版显著位置发表署名王青、闫京华的记者来信:《四川万县市发生一起个体户受打击事件——牟其中办企业竟被关押,经敦促虽获释仍留尾巴》。
  1月27日,《人民日报》二版头条发表署名郭信的消息《个体户无故被查封影响恶劣,群众要求万县市领导认真执行政策撤销错误决定》,并配发短评《医治“左”的顽症》。老牟后来对不少人讲,短评出自胡耀邦手笔,不知依据何在。短评尖锐指出:
  
  他们自认为是维护党的政策,其实恰恰恰是违反了党的政策。这些人如果不医治一下思想深处“左”的顽症,对党、对国家、对自己都是没有好处的。
  
  2月27日,新华社内部读物刊出袁光厚、王青撰写的报道《四川万县市出动百名干警查封中德商店,调查一年未获罪证至今仍不认错》。
  2月28日,《经济日报》二版头条发表记者王青撰写的长篇通讯《拳拳赤子心——记万县市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牟其中》。
  与此同时,《青年世界》第二期发表袁光厚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从收容所出来的开拓者》。
  ……。
  至此,笼门大开,大老虎牟其中摇头摆尾,呼啸而出。
  
  
  第二章  鸡毛上天
  
  凡是社会上有许多人相信的事体,必有它重大的理由,在社会上也必然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陈独秀
  
  少正卯在这儿,孔丘呢
  
  把牟其中吹成神是一大伙人。值得一提的有笔者、方位、李玉石、袁光厚和关山五位。
  笔者1985年2月发表在《经济日报》上的通讯《拳拳赤子心》,说二次坐牢和二次创业,1992年4月谈访录《让99度水尽快沸腾起来》,说倒飞机和“一度理论”,都引起较大反响。现在回过头来看,虽无失实,但“老牟是神不是人”已呼之欲出。由此,李玉石在《牟其中之谜》一书中说:
  
  如果从“显声扬名”及个人感情而论,王青先生无疑可称得上牟其中的“大恩人”。
  
  我一直关注老牟,结果惊讶地发现,此公技艺不精,做什么赔什么:攀枝花买轮船进不了长江,河南做油脂让人骗了钱,唐山收海蜇卖不掉,美国购白糖贱卖给广西糖厂,韩国进冰箱积压在海港……
  长达7年,我满腹狐疑,“述而不作”,直到1992年春天,他孤注一掷,用500车皮暖瓶、羽绒服换来4架“图—154”,我写了《让99度水尽快沸腾起来》。
  但是,我没把他当神。相反,梁州人“乱世之铮臣,治世之枭雄”,我认为老牟很难善始善终,于是作《“儒商”牟其中传》(载《中国质量万里行》1993年一期)指出:
  
  牟其中伟岸少须,形容颇类某伟人,唯耳朵尖削殊异常人,识者谓“李广之相”。
  
  或谓牟君“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然竟逃“两观之诛”而建勋业,亦奇人也。
  
  “识者”即笔者。“李广之相”出在《史记》。李广勇猛顽强而运气极糟,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最后竟因行军迷路而被逼自杀;“两观之诛”出在《旬子》,少正卯满腹经纶,张牙舞爪,结果被正人君子孔丘逮住,罗列五大罪状,诛于两观之下。
  
  东方神韵,关云长大战秦叔宝


  
  在神化牟其中的运动中,有四本书最重要,一是方位的长篇报告文学《东方大地的神韵——一代儒商牟其中》,一是李玉石的《牟其中之谜》,还有袁光厚的《商海巨子——牟其中》和《牟其中——大陆首富发迹史》。
  方位先生我未谋过面,可能是笔名。《东方神韵》大约8万字,有明显虚构、神话牟的痕迹,刊登在1992年5月15日《南德资料》第六期。作者缺灵气,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属“关公战秦琼”之类——只要牟老板管饭,让俺和谁战,俺就和谁战!
  《东方神韵》有些地方很恶心。和笔者三篇文章一样,是牟其中神话的主要蓝本。
  一年后,1993年5月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牟其中之谜》就不同了,可以说石破天惊,普天同庆。
  这是一本很有见地的书。不知为什么,老牟不喜欢李玉石,很不公正地称他为“宵小之徒”:“为了几个钱,来南德潜伏数十天,道听途说,甚至造谣生事,制造噱头。”
  李玉石自称“出生于大巴山下一座风光秀丽的古城”,也是梁州人,功力不错,潜伏数十天写的书,笔者潜伏数千天也没写出来!
  《牟其中之谜》对造神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从这一点看,老牟为人不厚道。
  光阴荏苒,一年过去,1994年8月,作家出版社出版了袁光厚写的《商海巨子——牟其中》,10月8日,《南德视界》这样说:
  
  由新华社主任记者袁光厚撰写的长篇纪实文学《商海巨子——牟其中》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全书32.6万字,忠实记述了牟其中总裁从孩提时代的娃娃头儿到如今经营庞大跨国集团的成长过程。这是迄今为止经过牟其中总裁亲自审定的唯一一本关于他本人经历的纪实文学作品。
  
  袁先生道德文章毋庸置疑,1984年开始追踪老牟,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写传最佳人选。《商海巨子》后来被两名青年“掘墓人”称为“钦定本”。
  这本书经过修改、补充,1996年1月以《牟其中——大陆首富发迹史》的新书名面世。此时牟总裁如日中天而南德集团惨不忍睹。2月12日,《南德视界》称《爬格人出版商隐衷可鉴,牟总裁奋斗史又成新书》:
  
  大型纪实文学《牟其中大陆首富发迹史》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面市。
  一些知情人认为此书是一部材料最翔实、内容最丰富、权威性最高的牟其中传记力作。
  
  快瞧,喜马拉雅山炸了一个大口
  
  “爱之深,誉之过”,我对《大陆首富》有六字评价。脱稿时袁先生在北京,与牟其中不止一次见面,显然又是一个“钦定本”。
  然而,时隔不久,10月18日,《南德世界》却登出一则告白——《非法出版,如此猖狂》:
  
  《牟其中大陆首富发迹史》是一本书商“造”出来的劣产品。以《商海巨子牟其中》的第二版面目出现,使用同一书号。恶劣的是变换了书名,按“地摊文学”包装,哗众取宠。南德目前不是大陆最大的民营企业,牟其中先生也不是大陆首富,以“发迹”来概括改革开放以来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这更是一种歪曲。最恶劣的是《发迹史》竟盗用了牟其中先生为《商海巨子》一书所写的序言,给人以这本书是经牟先生审阅过和“真实的”错觉,严重损害了主人公的社会声誉和公众形象。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牟老板这儿说假话了。
  更让人不服气的是,1997年9月23日,永定路21号记者招待会上,牟老板赤膊上阵,亲口否定《大陆首富》: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首富”,并且我反对这种说法。我们南德是一个股份制企业,我的工资,就是年薪15万元。街上流行的《大陆首富——牟其中》,也是盗版,和非法出版物差不多。
  
  老牟的确没自称“首富”,但他并不反对这一说法。
  “大陆首富”一词知识产权属于《财富》杂志总编辑关山先生。1994年8月,创刊不久的《财富》用老牟大头像做封面,赫然标题“中国超级富豪牟其中”,而封面故事加上“大陆”“之首”四字,成为《中国大陆超级富豪之首牟其中》。
  这篇文章以及同期刊出的《牟其中谈访录》,信口开河程度远在《东方神韵》之上,为90年代中国新闻界朋友胡作非为的铁证之一。
  关山先生人误误人,提供的一些数据,轰隆一声把老牟送上云端,又轰隆一声把他抛进地狱。老牟曾将这本杂志大量送人。一次在重庆和袁光厚先生谈起此事,他叹息道:“老牟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鸡毛吹上天,美帝国主义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横插一杠子。半年后,1995年初,老牟焦头烂额,每一分钱都是从银行借来的,而《福布斯》杂志宣称他以“个人财富”3亿元身价排入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中国大陆富豪第四!
  有洋人当“托儿”,一发不可收拾,“十大实业家”、“十佳民营企业家”、“改革风云人物”,一顶顶令人目眩的桂冠纷至沓来;而牟老板密切配合,语不惊人死不休,“华尔街办银行”、“中美俄放卫星”、“再造北方香港”、“炸开喜玛拉雅山”……嘁里卡嚓,稀里哗啦,小小鸡毛飞上了天。
  
  
  第三章  通灵宝玉


  
  主呵!大卫的子孙,可怜我;我女儿被鬼附得甚苦。
  
  --《圣经》
  
  身后墙上,有一个小宝宝在笑
  
  1984年12月12日下午,万县市中心高笋塘,东方红旅馆二楼中德总公司会议室,只剩两人时,我轻声提了一个敏感问题:“是这样,老牟,有人反映,你和夏宗琼……”
  “是这样,”会议室八张桌子,十把藤椅,一台14寸“美美”电视机,墙上挂历一个带船形帽的小宝宝在笑。牟其中俯下身来,也面带微笑,“在中国,如果想整一个人,首先要查他的政治问题,实在查不出来再查经济问题;如果经济问题也查不出来,就只好查作风问题了——现在有人向您反映作风问题,至少说明我既没有政治问题,也没有经济问题!”
  诚如后来一些小报所言,万县“七仙女下凡”,夏家姐妹一个赛一个。夏宗琼“杏眼如潭,冷峻含情”,而牟其中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小地方,才子佳人,流言蜚语在所难免。
  3年后,1988年初春,笔者突然接到夏宗琼电话:“王老师,我到了北京,很想见你。”我有点意外。她接着兴奋地说:“我结婚了,你知道吗?”
  “祝贺你!”
  “你一点也不吃惊?”
  “不吃惊。”
  “你猜我和谁结婚?”
  “和老牟。”
  “你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你俩的作风问题。”
  “……。”
  夏宗琼说,1987年秋天在深圳,公司千难万难,一天喝了点酒,正吃饭的牟其中突然拍了拍手:“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现在宣布一条消息:我要和夏宗琼女士结婚了!”夏宗琼大惊,当下抗议道:“结婚你要先求婚嘛,老牟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嫁你?”
  
  他两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6年后,1993年,正如后来《中国首骗牟其中》所描绘的,牟其中与夏宗琼秘密离婚,双方有一些承诺。
  老牟失信了。总而言之,离婚两年后,1995年一个冬日,夏宗琼泪影婆娑,对笔者痛说老牟劣迹;然而,我深切感觉到,骂声中那不是恨,而是爱。对!是受伤的爱,铭心刻骨的爱。
  又是3年,1999年1月7日牟其中被武汉警方带走,11月1日大审判,报摊上夏家姐妹小道消息满天飞。《首骗》作者吴戈大而化之,在武汉对记者说,夏宗琼嫁给牟其中后,因牟将其八妹夏宗玮纳为“生活秘书"并同居,两人遂离婚。夏宗琼现移居美国,已和一犹太人结婚,而夏宗玮一直追随牟其中,最后成为被告人。
  这是捕风捉影。《泉州晚报》称:
  
  夏宗珍十分愤慨,说“吴戈胡说八道!玮玮是负责老板的起居生活……”她们仍称牟其中“老板”,语气中没有嫌恶之意。
  
  时隔15年,我只好再次调查老牟作风问题。结果非常出人意料,包括对老牟有意见的人,南德职工众口一词:“和老牟一样大的老板,他是搞女人最少的一个。”一些家属更尖锐:“夏家姐妹全是好人,那些说坏话的人没良心!”
  我特别同情夏宗玮——夏家姐妹中第四位为老牟“改革试验田”坐牢的人。这是一个特别文静的女孩,平日衣着简朴,不言不语。武汉审判那天,有报道说:
  
  牟其中的生活秘书夏宗玮答辩时说到“再过6天我便羁押满整整10个月了,我非常痛苦”时,竟泣不成声。听到她的哭声,牟其中仰起了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娘,面从案板上淌下来了
  
  对前妻杜宗莲,牟其中曾有许多埋怨,比如不煮饭,不带小孩,坐牢不去看他,等等;但毕竟结发夫妻,牟其中步入老年,心有千千结,不再恨杜宗莲。
  然而,由此,作为第二任太太,夏宗琼不得不面对一些不如人意的场面。她理解老牟对牟枫、牟樱舐犊情深,而始终不理解对杜宗莲的“过分关注”。
  老牟送杜宗莲母子赴美,包括“转移资产”是一个败笔。这让夏宗琼寒心,南德职工离心,而最终让“掘墓人”称心。
  老牟有句名言:“我决不会犯毛主席晚年的错误!”什么叫“晚年的错误”,包不包括纵容江青?
  让我们回顾一下:1987年牟夏神秘结合,1993年神秘离婚,1996年夏宗琼神秘出走。这对生死冤家的爱情抛物线,竟与南德集团盛衰十分吻和。有时我甚至怀疑真正总裁是夏宗琼,老牟不过是虚张声势。
  说这话是有一些事实做支撑的。
  1994年夏天一个下午,永定路21号,我笑问夏宗琼:“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老牟对记者说你可以调动1亿资金,你真有那么大本事?”
  “别说1亿,10亿都调动得了,”她笑道,“南德向银行借的钱,都是我找来的。”
  我大吃一惊:“你最多‘找’过多少钱?”
  “大概12亿,也许13亿,没算过。”更让人吃惊的是后面一句话:“现在不找钱了——老牟不还钱,今后我替他坐牢?”
  一次,笔者请夏宗琼吃饭,下班时节,长椿街地铁口人如潮涌。我埋怨道:“你这个首富夫人,连保镖也不带,让人绑了票咋办?”
  “那正好,让老牟拿钱赎嘛,看‘首富’拿不拿得出钱?”
  夏宗琼称得上女中豪杰。1995年冬天,笔者家里,这位南德集团副董事长、南德金融中心总裁透露,发现有借钱不还的苗头,她采取断然措施,迅速划款归还了各家银行:“行长都是看我的面子借钱给南德,人家也有老婆孩子,决不能让他们去为老牟坐牢!”
  这才是牟、夏婚姻神秘解体的主要原因。一些小报猛吹牟其中、夏宗玮不清不白导致离婚、出走,显然把时间顺序弄颠倒了。
  南德兴衰,夏宗琼是关键人物。
  中国民间有个故事,说闺女在里屋揉面,母亲在外屋绣花,互通信息:“娘,面干了。”“加水!”“娘,面湿了。”“加面!”“娘,面又干了。”“加水!”“娘,不好了!”“怎么了?”“面从案板上淌下来了!”
  从1984年秋天开始,老牟真正赚大钱的只有那四架飞机,很多时候便是借钱还钱,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债务越滚越大。年轻的夏宗琼肩负融资重任,险象环生,心理压力不言而喻。1993年秘密离婚,对她是一种解脱。
  老牟太高看自己,而小瞧夏宗琼了。她坐冷板凳的岁月,南德表面和从前一样,水多加面,面多加水,但由于少了这么个能干人,1996年春天,终于发生“娘,面从案板上淌下来了”一幕。
  曹雪芹编故事,说贾宝玉脖子上有一块“通灵宝玉”,离了就不能活。“首富”牟其中脖子上也有一块玉,离了就成“首骗”——这块玉就是夏宗琼。
  
  
  第四章  首骗传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子
  
  您要原子弹吗?俺村就出这个


  
  1984年12月中旬,万县市中德总公司,笔者一天和牟其中闲聊,说起中德商店没有一分钱贷款,他很得意;而他的一名重要助手插话道:“有一利便有一弊:我们和政府关系太松懈,他们不抓白不抓;反过来,如果欠国家几百万,抓人的时候就会慎重得多。”我注意到,老牟表情严肃,没出声。
  不久,作为中国民营经济某种象征,牟其中名声大噪,门庭若市,谋职的、求教的、寻求合作的,都往高笋塘跑,甚至一些银行行长也卑躬折节,上门求他贷款。这是最开心的时刻,老牟同时向数家举贷,金额最高超过700万元。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一方面有了安全感,另一方面让他身陷绝境——几个月后,河南“业务员”慕名而来,不费吹灰之力骗去300多万,1985年夏天,中德总公司由“中国第一大民营企业”一跃而为“中国第一大亏损民营企业”。
  1986年春天,老牟二次赴豫讨债失败,顺道来北京。他并不消沉,在王府井277号笔者办公室,绘声绘色,戏说河南骗子:
  一天,老牟到某法院起诉,追讨被骗去的97万。“可惜你被骗得太少了——我们这儿有规定,要超过100万才能立案。”法官表示爱莫能助,看他难过,又说:“不过,如果能找县上领导写张条子,也许可以想点办法……。”
  “河南骗子太多,太厉害!”老牟叹息道:“一天,一位领导讲,振兴经济,思想要解放一点,飞机、原子弹都可以做。不久,郑州开订货会,商品琳琅满目,一位外地客商不禁叹道:‘除了原子弹,什么都有了!’此人在大厅里转着转着,忽然内急,便匆匆跑进卫生间。没想刚登上台阶,便觉有人以肘轻轻相撞。转眼望去,素昧平生。正诧异间,那人轻声问道:‘您要原子弹吗?’”
  
  什么盖茨,统统玩去
  
  4年后,1990年夏天一个黄昏,北京沙沟“北平房”,吃罢白萝卜炖猪肉,牟其中和几名打工的人大研究生搬出凳子,坐在树荫下吹牛。忽然,他提出一个古怪问题:
  “大家忙着盖商品楼,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胡乱挖个浅坑马上动手盖;二、认真挖个深坑盖摩天大楼。前一种毛病是盖到五六层楼就盖不上去,可能发不了财;后一种毛病是楼还没出地面,别人楼房盖好卖出去了,可能丧失商机。你们选哪种?”
  “傻硕士”答不上来,老牟只好自己揭秘:“关键是这楼在哪儿盖:如果在美国,那里讲法制,你要选第二种,挖深坑;而在中国,这里讲安定团结,你要选第一种,挖浅坑。肯定,你的楼盖到七八层就摇摇欲坠。别管!接着盖,因为有人比你还着急:有关部门担心楼倒下来砸着别人,会日夜替你在下面挖沟、打桩,绑钢筋、灌水泥……最后你大干快上,摩天大楼一气呵成,而他替你把地基加固了。”
  日月如梭,转眼两年过去,陈际宁著《牟其中,真骗.假骗》一书有这样一段描写:
  
  1992年8月,牟其中突然意识到,南德即使完成了飞机贸易,仍然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大空壳,应该搞实业。此时正巧他与当时大名鼎鼎的“把科技转化成生产力”的陈天生联系上了。当牟其中听说他正在广州搞一个高科技城,手里有好几个项目。只是因为欠下一笔800万的债务,无法偿还,进展很慢。他当即一拍脑袋,马上说,你带领你的人马都过来,我投资你来干,至于债务嘛,我替你还!
  于是南德内,又是开欢迎会,又是签协议,又是接待记者。为了表示诚意,牟其中马上让人付出430余万元,先替陈天生还一半债务。然后又命人注册公司。正在牟其中兴奋之极,渴望这个产业城很快问世时,南德的业务员拿着陈天生的“可视电话”、“草纤维薄膜”、“新饲料”等项目去找专家咨询,得到的答复是:这些项目根本不可行!
  消息传来,牟其中顿时如凉水激头,如梦方醒。“追!赶快把款追回来!”牟其中火烧眉毛地急命人追那已汇出去的430万。然而,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
  这一笔包括注册资金在内的470万元都打了水漂!
  
  此事老牟和我说起过。开始天花乱坠,到头来一句:“400万交一个朋友,值得!”
  与陈天生比,老牟啥也不是。他还在万县电报路啃哧啃哧开小商店时,《陈天生效应》已登上大报头版头条,业绩轰动海内外;而当他因“大陆首富”说法焦头烂额之际,陈天生一路直取“全球首富”。
  1997年12月11日,北京国际会议中心,镁光灯闪成一片,比尔.盖茨新闻发布会上,一名记者发问:“盖茨先生,北京阳光公司陈天生向您提出挑战,要当全球首富。对此,您作何感想?”
  WhoisChen?比尔.盖茨犯开了迷糊,经人提示,才漫应道:“在生物工程领域,如果出现令人不可思议的技术,其发展将难以估量……”
  于是,传媒爆炒:“陈天生向全球首富叫板!”“中国人开口说‘不’!”“比尔.盖茨高度赞赏陈天生!”
  陈天生与老牟的共同之处是屡战屡败,不同之处是被人轰去赶来,题过名诗:“忽东忽西志难酬,十年迷茫方醒悟。一刀斩断功名念,奋力商海不回头”,讲过名言:“我的目标是用3到5年时间,使世界的每一块土地都用上肥力高,这样年销售额将达到1.2万亿人民币!”
  这折合1446亿美元,用来买吃的,全球60亿人可以多活半年;用来超英赶美,世界500强,通用第一、福特第二,陈天生第三!
  
  第五章  逐狮中原
  
  丧钟为谁而鸣?
  ——海明威
  
    满嘴跑舌头,红卫兵吃绿苍蝇
  
  1996年春天,牟其中脖子上“通灵宝玉”丢了,夏宗琼赴美看望宝贝儿子夏楠,“南德集团五名共产党员”夜以继日奋笔疾书。
  平静的地壳下涌动着炽热的岩浆。3月21日,一封封“十万火急”的举报信寄出了。
  很快,火山喷发征候初露,一位名叫梁晓声的作家出了一本《1997,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把老牟和东北大骗子王金彪相提并论!
  这让老牟大为光火。而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梁晓声张冠李戴,公然宣称80年代初在北京电影厂红楼见过落难京城的牟公子;且一不留神,将自己打扮成当代耶稣模样,送饭票、开胃药、出假证明,忙得不亦乐乎。
  小尼姑的头,许和尚摸,就是不许你阿Q摸!老梁让同样喜欢满嘴跑舌头的老牟逮住了,于是嘻笑怒骂,给他来了个狗血喷头:
  
  我在80年代初期,尚为一市井小贩,奔波于巴山蜀水之间,对侯门深似海的“红楼”连望一眼的权利都没有,何谈“进驻”?也只能风餐露宿于每夜一元人民币的山村鸡毛小店,怎敢有每天18元人民币的奢侈消费?当然就更谈不上高攀上先生,接受您的胃药与关怀了。
  
  我可以作证,老牟是80年代中期“进驻”北京的。《牟其中之谜》提到1985年夏天到天安门广场自焚,有一位新闻界朋友劝他:“满清入关剪辫子,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过来了;八国联军进北京,中国的皇帝都跑了,还不是过来了……”那人就是我——遇上犯难的事,老牟那时找姓王的,不找姓梁的。
  梁晓声是一个人物。11月19日《北京晚报》发布1999年遭媒体批评最多的九大文化名人,梁晓声名列第六:
  
  多年以来,作家梁晓声一直试图让我们接受一个持守操行、道德完满的现代侠客形象;在自我塑造上,无论文内文外,梁晓声始终表现得不遗余力,尽管常常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在这种迷人的道德姿态的感召下,我们这些血肉之躯当然也难免常常为之感动,但当我们热眼读梁的同时还能睁开另一只冷眼的话,就会看到这道德姿态中的滑稽部分:挥舞长矛的堂.吉诃德正在与飞机的螺旋桨作战,然而它的长矛似乎太短了一些,他能够触及的仅仅是蚊子、苍蝇或者美丽的蜻蜓,于是,我们从中看到了作家道德的苍白贫弱。
  
  老梁吃了老牟的绿苍蝇,叫苦不迭。他摇尾乞怜,赌咒发誓“我眼中的牟其中并非是骗子,起码是一个敬业的经商者”;同时宽大为怀,自我平反道:“记错了固然很惭愧,但并不觉得可耻。”
  实话讲,作为前红卫兵、工农兵学员,老牟对老梁的品德和记忆力不应苛求;何况真理在老梁手中,而编故事是作家的天职!
  
  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梁晓声不过是投石问路,大部队在后头。
  半年后,1997年9月,收获季节,全国城乡书摊上赫然出现一本标题为《大陆首骗牟其中》的《市场法制导刊》97增刊。封面照片牟其中又胖又蠢,活脱脱一名“教父”,而简介让人毛骨悚然:
  
  三个曾经投奔牟其中的“高级打工仔”冒着被追杀的生命危险,通过真实的笔触,揭开了90年代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商界黑幕!
  
  平地一声雷,石破天惊。
  现在可以讲了,作者吴戈,成都人,1966年生,是一名曾在南德集团打工的北大法学硕士,化名戚林、南宁、李一凡,以犀利笔触深刻揭露了“大陆首富”骗银行、坑国企、整员工的滔天罪行。
  吴戈和笔者很熟。与另一“掘墓人”——陈际宁一样,他个儿不高,腰板挺直,目光炯炯,吃苦耐劳,文笔优美。
  老牟真是交了华盖运。中国不是每个打工仔都能写书,而陈际宁、吴戈不仅能写,还能写好;更有意思的是,往上数2206年,公元前209年也有姓陈的、姓吴的大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和老板玩命。
  吴戈给我三个印象:
  ——崇尚叛逆。他在《红与黑——牟其中为什么毁灭》一书扉页上写道:“这是献给母校北大一百周年华诞迟到的礼物。在我看来,真正的北大精神正是充满着对虚伪现实的叛逆和批判,这种叛逆精神的逻辑行为就是对真的追求。”笔者也在北大混过几天,北大精神是老校长蔡元培早年大力倡导的“科学—批判”精神和“民主—宽容”精神。
  ——善善恶恶。老牟武汉受审,落水狗一条,有报道称吴戈说:“作为揭露牟其中真相的掘墓人之一,这次到武汉是想亲眼看到他的‘葬礼’,看到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吃苦耐劳。老牟宣称《首骗》造就了一批百万富翁,而吴戈大热天送《红与黑》给笔者,须髯飘飘,皮肤黝黑,挥汗如雨,一声“还要去送书”,拎起挎包,大步如飞去挤108路电车。
  实话讲,作为文革目击者,过来人,我对吴戈一些提法很难认同。《首骗》说:
  
  南德进入世界十大企业之日,就是牟氏操纵控制中国经济命脉之时。
  过去有人总说牟先生是挖社会主义墙脚,这话完全错了!因为牟先生的雄心在于吞掉社会主义的整幢大厦。
  
  情况有这样严重吗?青年一代怎么对文革语言这么娴熟呢?
  当然,老牟的反击,说法同样吓人: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大陆首骗牟其中》一书,其实是海外攻击中国共产党、攻击以江泽民为首的第三代中央领导核心的一个具体步骤……
  
  《首骗》一些说法还激怒了夏家姐妹。武汉审判期间,二姐夏宗珍开口说“不”:
  
  她向记者提供了吴戈离开南德公司时写给牟其中的“效忠信”的复印件,这一封信是吴戈当年4月20日辞别南德时所写的,信中有这样的句子:“有幸在南德工作,人生自豪。”“有缘成为您的门生……是我的幸运。”“如果有一天我还能为南德做点什么的话,我将不遗余力。”对此,夏宗珍说,他真的是对南德“不遗余力”,没有他,南德不会垮得这么快,他这个人讲话没有什么信用。
  
  好事多磨,吴戈吃尽苦头,“金灿灿的小米”却进了不法书商——中央民族大学法律系副教授朱仁超(熊文钊)的口袋。1997年夏天朱把《首骗》拿到长春书市,一气儿收了100万订金。
  “朱仁超现象”很值得玩味。90年代中国怎么会出这么一个玩艺儿——吴戈还有机会再写一本《大陆次骗朱仁超》。吴戈说朱仁超坑了他,好端端学术著作《虚幻与梦想——大陆首富牟其中的真相揭秘》被弄成“地摊文学”,进而弄成“非法出版物”。这位北大法学硕士发誓要对簿公堂,把民大法律系副教授拉下马。
  朱仁超在长春大把大把点钞票,惊世骇俗,也惊动了老牟,有人跑到“非法出版物”上级单位——《法制日报》社闹事,开口就是:“你们这一弄,弄掉了我们许多合同,两周来我们损失了三个亿。你们要赔偿损失!”
  这话符合“南德风格”。《法制日报》吃不住劲,9月15日登出“严正声明”:
  
  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以《市场法制导刊》杂志社名义出版的所谓’97增刊,此刊系盗用本刊名义的非法出版物,给本刊名誉造成了严重侵害。
  
  交友不慎是吴戈一大毛病。据初步统计,一本《首骗》可能引发五场官司,除夏宗珍诉吴戈侵害名誉外,还有吴戈诉朱仁超知识侵权,和诉梁晓声、朱健国、陈际宁诽谤。
  不知始于何时,梁晓声开始扮演中国道德仲裁人的角色。在《梁晓声话题》一书中称他曾“再次约见”并当面训斥吴戈,“郑重而严肃地”罗列出《中国首骗牟其中》四大罪状:
  一、首骗大罪,书名违法;
  二、以骗论之,值得商榷;
  三、言人隐私,大不道德;
  四、个人积怨,缺乏公正。
  最后他还庄严声明:“你如果寻找‘同志’,我不会是。”
  吴梁二人只见过一次,“再次约见”子虚乌有,“郑重严肃”向壁虚构。人改不了吃饭,又是满嘴跑舌头!吴戈气得直翻白眼,干脆将一段“梁语录”摘登在他的新作《直击世纪末大审判》上:
  
  “文痞”一词,可理解为文人与痞子“交媾”的“杂种”。“杂种”非指物种方面的后代,乃指文人与痞子二者人格的合成。凡“文痞”,身上既有投机文人的见风使舵,火中取栗,又有痞子那种天生的刁滑和无赖性。只不过其“痞”由“文”包装了,后天“合成”为一种邪劣的假正经而已。
  
  “文痞”是郭沫若给姚文元的恶谥。对梁晓声,以痞论之,值得商榷,弄不好要引发第六场官司——梁晓声诉吴戈诽谤。
  
  病狮气喘吁吁,试图把围啄的兀鹰嘘开
  
  法律系副教授糊弄法学硕士,假冒《法制日报》的《法制导刊》,弄出一本“非法出版物”,轰动全国,成为1997年金秋时节中国文化市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是可忍,孰不可忍?”9月23日,永定路21号多功能厅,牟其中招待记者,奋起反击,谈笑自若,妙趣横生。
  “天欲其亡,先令其狂”!事后看老牟真蠢。即使在“民主”的西方,重要记者招待会也须事前彩排,要指定“托儿”随时提问、捣乱来“救场”;一旦出现险情,宁可让人视为粗鲁,不可让人视为愚蠢。1959年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身高近两米的夏尔.戴高乐总统发现一名青年记者迹近挑衅,顿时咆哮如雷:“你是谁?你给我滚出去!”
  单个记者显然不是老牟对手,正如最凶猛的兀鹰也斗不过一头雄狮;但是,如果是一群兀鹰呢,如果雄狮恰好身患重病呢?
  当然,瘦死骆驼大似马,这天老牟也有上乘表现。
  一只青年兀鹰在病狮头上狠命啄了一嘴:“请问牟其中先生,《大陆首骗牟其中》一书提到有‘南德集团五名共产党员’向中央有关部门写举报信,对您提出13条指控。这些指控你认为全部失实,还是部分失实?如果有属实的,哪些属实?”
  老牟不假思索,朗声应道:“我不清楚有哪些指控——大家都知道我读书读得很多,很杂;但不知道我读书有一个原则:决不读非法出版物——《首骗》我没读过,不知道它有什么指控!”
  “打蛇要打七寸”,另一兀鹰——《南方周末》记者方进玉一嘴见血,啄到老牟痛处——南德集团资产问题。
  老牟张口就来:“南德总资产20亿,负债4000万美元。”
  方进玉没上当,穷追猛打:“能否大致说说20亿资产包括哪些动产和不动产?”
  这种问话方式显然激怒了老牟。他上当了,开始胡说八道:“这个数字可能太冗长了,满洲里一个工程就可能超过20亿……”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一片倒彩:老牟打了自己嘴巴。
  老牟气极败坏,唁唁不已:“你们《南方周末》报社派了两名记者到无锡生产资料公司采访、核实这件事(指向南德逼债),结果被无锡我们的合作单位赶出了门,因为他们不像我们这样喜欢和新闻界交往!”
  “……!”
  一场混战,二比一,兀鹰队险胜病狮队!老牟遍体鳞伤,落荒而逃:“用句《刘三姐》中的话:我连山中的老虎都见过,何况这几条狗呢?我连老虎都不怕,还怕狗吗?好,散会!”
  据“掘墓人”吴戈后来讲,会上闹腾最欢的两只兀鹰——方进玉是他请的,北京电视台记者是朱仁超请的,真可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半个月后,10月10日,方进玉和他的报纸让老牟知道马王爷究竟几只眼,一版头条刊出记者质疑:《牟其中:首富还是首骗?》一把将他从“首富”神坛上扯了下来。
  老牟做梦也没想到反击战会变成越描越黑。他气喘吁吁,组织材料,搭建班子,发誓要和“非法出版物”、“合法出版物”同时打两场官司:“我们不能再沉默了,过去一些人或单位遭到不公正或恶意的报道都忍了,但我不想忍了,铁肩担道义,热血写春秋!”
  “人有千算,天只有一算”,就这节骨眼上,另一“恶徒”、前《南德视界》主编陈际宁跑将出来,“轰隆”一声又抛出一本“非法出版物”--《牟其中,真骗.假骗》!
  转过身来,稀里哗啦,乒乒乓乓,大街小巷书摊上一下涌出数以十计的“非法出版物”和“合法出版物”,各路文坛英豪联袂爆炒“首骗”。
  病狮此时才看明白,“九十九度加一度”,敢情兀鹰后面黑压压还跟着一群鬣狗。在商界纵横捭阖17年之久的牟老板长叹一声:“想不到无意中我又造就了一批百万富翁……”就此闭嘴,没入茫茫人海。
  
  他不是虎,但有一丝野性的光芒
  
  笔者第一次见到陈际宁,是在《南德视界》编辑部,小平头、深色西服,很年轻、很精干,不象40出头。
  小陈在南德呆了四年半,称得上资深人士。他是下雨天将自行车推进门厅,被老牟视为自私而撵走的。好玩的是,后来作为被告在法庭上陈述辞退理由时,变成了“文字功底差,个人素质低,不具备办好报纸的能力”。
  陈际宁眼里有一丝野性的光芒。达尔文在《物种起源》里指出,绵羊和老虎眼神是不一样的,这是物竞天择的结果。无论把老虎眼神换给绵羊,还是倒过来,把绵羊眼神换给老虎,都将导致物种灭绝。在南德,最多的是李复耕这样的人,最容易看到的是绵羊眼神。
  “唉!小陈样样好,就是性子直。”陈际宁越混越惨,“沉舟侧畔千帆过”,他面试招进南德的人,后来纷纷做了他的上司。
  1997年秋天《首骗》横空出世,毛头小伙吴戈抢去头彩,小陈痛心疾首;而“受害人”李复耕、金少强、牟波、牟臣莫名其妙,纷纷前来“讨说法”让他大惊失色。据我所知,一些场面很吓人。
  这就是“老虎眼神”付出的代价。愤怒出作家,小陈20天写成了《牟其中,真骗.假骗》。
  又是一本“非法出版物”,但写得不错,有板有眼。而对“横刀夺爱”的吴戈,小陈在封底“作者自述”中出了一口恶气:
  
  1996年11月《大陆首骗牟其中》作者之一某某(系北大法律系研究生,在南德干过半年)假给中宣部某局长报材料之名,把南德职工集中在我手中的大量材料和我准备写书的计划悉数骗走,于1997年夏成书。该书的笔名“南宁”影射为我所写。当牟派人调查作者时,某某又多次给南德办公室和报社打匿名电话,暗示我组织写作班子,不但要写牟其中,还要写与之有关的人。
  
  这年头谁怕谁?吴戈在后来的《红与黑》一书中发起反击,顺手给小陈鼻梁上抹了几道油彩:
  
  当我打电话给他,问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材料可交流时?他非常警觉地问干什么用,我说受人之托写份内参,他迟疑了一阵,我又补充道,老陈你觉得需保密的就别给我,你认为可给我的就给吧,这样,他勉强同意了。我最后约请竹康及陈际宁一块儿涮羊肉,在酒足饭饱之后,陈际宁才把多余的《南德视界》合订本(94.1—94.6)和(92.11—93.12)送给了我,并让我复印了几篇外国通讯社揭露牟其中的报道稿件。
  
  他还进一步把他描绘成当代犹大:
  
  果然,陈际宁说不再保密的第3天,从南德传出了程弗甘(李复耕)的声音:李一凡就是吴戈,就是他干的,把我写成个太监样子,我跟他一辈子没完,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六章  天欲其亡
  
  因这世界的智慧,在神看是愚拙。如经上记着说:“主叫有智慧的中了自己的诡计。”
  --《圣经》
  
  一顺儿骂下去,最后被粗人斩首了事
  
  包括两名“掘墓人”,见过牟其中的人都认为他是当代中国最有魅力的人物之一。
  我认为魅力来自他过人的才华。
  老牟有一种超凡能力,那就是能像水绵吸水一样吸干别人的学问。早年每到一地,他总是先花钱请“高人”吃饭聊天,“脸带猪相,心中嘹亮”,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不出声。而后,在另一个场合,他目光炯炯,举一反三,讲得天花乱坠。你不得不承认,叙述别人的知识产权,老牟比本人还生动,还有趣。这一点,吴戈和陈际宁看走眼了。
  “南德的理论成就远远超过了经济成就”,我同意老牟这一说法。他生意乱七八糟,学问却斐然成章,做博导而绰绰有余。我和他交往15年,由最初一周一召见,到后来半年一召见,主要是学问不长进,越来越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总裁”,博闻强记给老牟带来一个始料不及的结果——学术上的孤独。吴戈说他经常骂“傻博士狗屁不通”,他会这样骂,也有资格这样骂。
  孤芳自赏,使老牟形成一些特殊情趣。比如,双休日带一班“傻博士”到潭柘寺、戒台寺、妙峰山、百花山喝茶侃大山;比如,常带着类似笔者这样的“书呆子”乘火车出差;还比如,他在樱桃沟办了一所“南德儒商学院”,每届百十名学员,亲自授课,乐此不疲。
  现在看来,在寺庙里、火车上、山沟里为人“授业”“解惑”是一种心理疾病。这让人想起一个小品:一个刚下火车的陕西汉子向一个北京汉子问路,北京汉子是京戏迷,掏钱请陕西汉子听自己唱戏,甚至动武强迫他听,气得陕西汉子吼开了秦腔。一位“傻博士”笑着对笔者说:“老牟演讲听一次让人着迷,听三次没什么意思,听五次就烦;但我从不表现出来——他既然一个月肯花3000元雇我来听,我就忍着吧!”
  有学问不等于有侮辱人的权力。《三国演义》说有一个名叫弥衡的文化人,眼中只有“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击鼓骂曹”不解恨,还遍骂曹的部属。曹操怕担害贤恶名,便借刀杀人,派他去荆州见刘表。刘表识破伎俩,又让他去江夏见黄祖。弥衡不长进,一顺儿骂下去,结果被粗人黄祖斩首了事。曹操闻讯后笑道:“腐儒舌剑,反自杀矣!”
  “击鼓骂博”,对高级知识分子的轻篾和伤害,直接导致《首骗》、《真骗.假骗》出笼,这是老牟始料不及的事。
  
  索罗斯:我幻想自己是上帝
  
  牟其中气魄宏大,思考问题往往是全球性的。他的历史感、空间感特强。
  1993年初,一次,笔者向他请教当前为何那么多人成为百万富翁,而他们往往层次不高,人品较差。
  “是这样,”老牟说,“哲学上讲究对称。我们身边许多事物都具有对称性,比如有阴就有晴、有潮起就有潮落……,那么,历史上有一个时刻——我说的是50年代初公私合营,国家剥夺资本家,很短时间里资产发生由‘荣毅仁’口袋向国家口袋的运动;那么,就可能对称地存在着一个反向运动,发生资产迅速由国家口袋向‘荣毅仁’口袋的运动——我认为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这可能是他思辨的顶峰。往后,想象力便开始捣乱,折磨他。
  老牟与金融游鳄索罗斯有许多相似之处。索罗斯曾口出狂言:“我拥有的权力超过了我的预料,……我曾经幻想自己是上帝。”1995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我与54岁的牟其中乘火车去包头,很吃惊他也成了上帝。
  当谈到中西部交通不便极大制约经济发展时,他指出:“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有一个小组正在俄罗斯谈判购买飞艇,这两天就要签约。飞艇特别适合中西部落后地区,时速200公里,运送2000人,……它只需要足球场大的起降场地,一般中小学操场就够了!”
  这是胡扯。我笑道:“要不然咱俩分一下工:你负责开飞艇,我负责管好操场上那些学生——他们也许想用汽枪把你的飞艇打下来!”
  话题转到东南发达地区,他说:“我正在做一个项目,修海上高速公路,修成后从上海到宁波用不了两小时,至少可以节省300公里路程。”
  我大惊:“那需要多少钱?”
  “不多。其实是修十几座跨海大桥,上海经嵊泗岛、岱山岛、舟山岛到北仑港,2300亿就足够了,专家算过,换成美元不到300亿,没太大问题!”
  
  钱学森说了,一亩3万斤
  
  中国古代有一则笑话,说一个人很穷,又特别好面子,家里来客人,有时只好央求太太权充下女端茶送水。这一天怕客人看出破绽,他忽然问太太:“你男人在干什么?”太太猝不及防,愤然答道:“回老爷:我男人正坐在炕上和别人吹牛呢!”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大,牟其中越来越糊涂,越来越喜欢坐在炕上吹牛。在他看来,一和一万,一万和一亿没有太大区别。
  他并不是唯一患“数字失聪症”的人。1958年著名科学家钱学森说,一亩水稻产3万斤没问题;据斯维特兰娜回忆,她父亲斯大林晚年对数字也缺乏常识。
  当然,老牟病情比他们猛烈得多:
  1992年夏天,51岁的牟其中还很清醒,生活在自己等级——1000万级。他说要拿1000万元来筹备“世界华人经济论坛”,另外拿出5000万元用于陈天生的“科技项目”。
  而后病变发生了,猛翻1000倍,呼啦一下进入100亿级:1993年春天,老牟与重庆大学签署协议,答应出2亿元办火锅公司,5年内销售收入达到100亿,还声称要投资100亿开发满洲里;1994年春天,他提出投入100亿在上海建118层的世界第一楼——“邓小平大厦”,2月4日接受《财富》杂志总编辑关山采访,说南德集团“今年赢利2.5亿,净资产达到25亿到50个亿,甚至100亿都是可能的”!
  而由100亿级进入1000亿级,他用了整整两年。1995年秋天,54岁的牟其中说要在上海和宁波之间建一条海上高速公路,涉及的数字是2300亿元。
  跨入1万亿级,又用了3年。1998年秋天57岁的牟其中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说:“我看见黄河水干了,心中一天到晚就想,可以解决问题,……1000多亿,2000多亿,3000多亿美元,这不是个了不得的事,能够解决的事。”
  3000多亿美元相当于2.5万亿人民币。幸好几个月后,1999年1月武汉警察把口袋里只有500元钱的老牟带走了,要不然,2001年60岁,他会断然提出投资10万亿开发月球的事,把我们吓得灵魂出窍。
  进了监狱,“数字失聪症”似乎并没有完全好转。11月1日世纪大审判有这样的报道:
  
    公诉人在辩论中指出,牟其中刚才又在撒谎,南德公司已资不抵债,怎能归还骗来的钱?牟其中急了,说:“我3天前才通过律师与国外一家大公司取得联系,对方同意给我500吨黄金还债----不过,这些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另一则报道说是“500斤”。按一斤500克,一克100元计,是2500万元,病情轻多了;如果真说的是500吨,那仍是500亿元,说明监狱也不是治病的好地方。
  
  
  第七章  世纪审判


  
  你绝不要以为他们在大地上是能逃避天谴的,他们的归宿是火狱,那归宿真恶劣。
  
  --《古兰经》
  
  朕之天兵,多过于水
  
  牟其中晚年频频出乖露丑,亲朋和部属都为他难过。1996年年末与克林顿“互贺新年”,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连一些中等智商的人也哑然失笑。
  12月28日《南德视界》头版,刊登了克林顿的贺卡:
  
  我们全家祝愿您和您的家人在美丽的节日里充满温馨友情和幸福新年的希望。
  
  而标题用了醒目的黑体字:《克林顿总统、牟其中总裁互贺新年》。这洋相出够了。不幸的是,还登出老牟写给克林顿夫妇的信,有这样一些字样:
  
  顷捧您俩亲笔签名的圣诞贺卡,涓涓暖流涌上心头:朋友毕竟是朋友!
  上次您俩请我赴美小酌,但商海沉浮,身不由已,也不想叨扰贵大总统,故未成行,想不到您在日理万机的同时,还记得我这个天涯商人,令人感动。
  
  太可笑了!以老牟的聪明,当然知道两个事实:他的信老克决不会看到;写给他的信老克也决没有看过。
  节日给公众写信是西方公务员的例行公事。正如一位美国前总统所指出,总统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有时不得不在自己深恶痛绝的文件上签名。给老牟的信就属于“深恶痛绝”之列。
  中国有挟洋天子以令诸侯的传统。解放前,上海滩一些大酒店喜欢雇“红头阿三”站岗,现在风水转了,轮到克林顿夫妇为老牟站岗了。司马迁评论西汉名将周亚夫:“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已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贫困。悲夫!”这话对晚年牟其中蛮合适。
  古人云:“寿则多辱”。自然规律不可抗拒,由此美国华盛顿、中国邓小平都趁自己清醒时退出了一线。
  大人物晚年出丑机率很高。1864年春夏之交,天京城被曾国荃的湘军层层包围,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忠王李秀成建议放弃首都,结果遭到50岁的天王洪秀全严辞训斥:“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天下万国独一真主,何惧之有?……朕铁统江山,尔不扶,有人扶,尔说无兵,朕之天兵,多过于水,何惧曾妖者乎?”
  话音刚落,天王便驾鹤西去,见了“上帝”和“天兄”。谁也没想到,100多年后的北京潭柘寺,1998年9月26日这场滑稽戏又上演一回。时当《首骗》发表一周年,南德四面楚歌,老牟接受《中国企业家》记者采访,说法让人忍俊不禁:
  
  (南德)没有什么资产了,国内总负债3亿多。
  (满洲里的)地也收回去了。
  今天早上有人给我2500万美元。
  实际上我经营的是我的信誉,是无形资产,越空就越大,越有形的东西越有限,越无形的东西越庞大。
  《首骗》第一个好处,弄得天下谁人不识君。全世界100多家报刊转载,沸沸扬扬。南非也有卖的。倒了,没话说;没倒,就变成了信用,帮助了我起来。……这本书使我赢得了声誉又扫除了障碍,你说我得到了多大的益处,刚好我又经营信用。在国际上,这件事对我没有什么伤害。
  我看见黄河水干了,心中一天到晚就想,可以解决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钱我有出处,完全可以解决。于是我到处说可以解决。……我说,1000多亿,2000多亿,3000多亿美元,这不是个了不得的事,能够解决的事。
  
  我们胜利了,却无法欢呼
  
  1999年11月1日,历史性日子,58岁的牟其中再次站在被告席上;而对面,既不是“四人帮”爪牙,也不是“强硬派”官员。
  宝刀已老,有人这样描绘他:
  
  在5名被告人中,牟其中走在最前面。他的脸色白里透着红光,稀疏的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从走进法庭的那一刻起,他的脸上就堆着笑,直至站上被告席。
    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牟其中看都不看公诉人,只顾埋头翻阅手上的一厚叠材料。公诉人开始提问,牟其中怒气冲冲地说:“看来你不懂商业运作。你问的是外行问题!”
    公诉人提高了嗓门,反问牟其中:“那你说什么叫融资?”“融资嘛,比如说今天中午我没饭吃,我向你借钱……。”
    “牟其中!现在不是你过去风光的时候了,你是在接受审判!”审判长喝道,牟其中把剩余半截话咽下去了。
    轮到牟其中自我辩护了。他的语气比上午平缓多了,言辞中也没有针对公诉人的攻击性内容。他的答辩有观点,有论据,思路清晰。有时,他还甩出一个设问句,使答辩富于感染力。
    庭审完毕,牟其中脸上已没有一丝笑容,双手低垂,跟在其余4名被告人的后面,走出了法庭……
  
  这场面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1993年8月27日在天津,“大邱庄庄主”禹作敏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1999年月1月9日在昆明,“中国烟王”褚时健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90年代中国一个重要现象,便是经济列车高速前行,而火车头——知名企业家一个个倾覆起火。实话讲,每当禹作敏、褚时健、牟其中这样“大师级”罪犯落入法网,我们都没有大快人心之感。
  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罪犯。譬如牟其中,也许味着湖北中行——国家——全国人民辛辛苦苦积累的超过3亿财富血本无归……
  当然,国外也有同样的事,日、韩一个个企业界巨头锒铛入狱;但咱不想和人家攀比这个,顺便问一声:如何才能铲除产生知名企业家犯罪的土壤?
  禹、褚、牟至少有两个共同点:
  一、出事时年届花甲;
  二、传奇一生可以分为“人”、“神”、“鬼”三个阶段。
  这又让人想起一个历史人物——王莽。同一个人,53岁前是人见人爱的贤相,《汉书》作者班固说他“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而53岁后是千夫所指的国贼,班固说他“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
  看起来,要防止“是鬼不是人”,首先要研究“是神不是人”,进而杜绝“是神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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