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的马尔克斯

来源 :视野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aikuaire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马尔克斯又到楼下的门房去问,有没有他的信。没有。他给所有的朋友都写了信,没有一个人回他。他打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已经没有一分钱。
  1956年,《观察家报》被封了,哥伦比亚已经不可能寄钱给他。马尔克斯缩在“三个公学旅馆”的阁楼上,他交不出房租,也没钱吃饭。
  60年之后,我来寻访马尔克斯困守的这个小旅馆。小旅馆在索邦大学旁边一条叫“Cujas”的路上。门边的墙上挂着一个马尔克斯的小雕像。旅馆里的小厅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法语和西班牙语的马尔克斯的书。1957年,马尔克斯在这里写出了《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他说这是他写得最好的小说。
  说这话的马尔克斯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因为不是没有人给上校写信,而是没有人给他,给29岁的马尔克斯写信,确切地说,是没有人给他寄钱。
  马尔克斯已经饿得没办法了。他到处收集旧报纸和空酒瓶去换钱,或者去捡法国人不吃的肉骨头、猪下水,回来煮一煮。既便这样,他还得写作。因为写作才是希望。
  他在写他的外公,那个每周去邮局等信的上校。他小时候是跟外公外婆过的。对于外公这个古怪的行为,他一直当成一个笑話。当他拿起笔的时候,他是想写一个喜剧的。可是在巴黎,在他天天等朋友们的救济的时候,他把喜剧写成了痛彻肺腑的悲剧。
  马尔克斯把小说写成的时候,已经是1957年。他改了9遍。因为除了改小说,也做不了其他事。他写得累了,饿了,就会下楼,到旁边的卢森堡公园里去转一转。公园很近,离这里只有几百米。
  我从他的小旅馆出来,往右拐到圣米歇尔大街。沿着街再往左,走几步,就看到了卢森堡公园。就在这短短的街道上,在1957年,在一个下着雨的春日,一位穿着破旧的牛仔裤、格子衬衫,戴一顶棒球帽的老人,生气蓬勃地走在旧书摊和索邦大学出来的学生当中。马尔克斯在街道的对面看到了他,认出了他,他用双手圈在嘴上激动地朝他大喊:“大——大——大师!”那人回过头,朝他挥挥手,回应到:“再见,朋友。”这个人是海明威。30多年前,他和马尔克斯一样,在卢森堡公园用散步来抵挡饥饿。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相遇。我站在这些曾经为潦倒的海明威和馬尔克斯遮蔽风雨的梧桐树的底下,突然间,仿佛洞悉了命运的秘密。
  马尔克斯在他的小阁楼上,几乎研读了海明威所有作品,用他的“冰山理论”,刚刚写出了《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而就在此刻,海明威竟然真的从他的眼前走过了。马尔克斯的激动,并不只是景仰,而是觉得他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什么。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海明威的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虽然人们意识到这一切,还要再等十年,等他写出《百年孤独》。
  在小说里,上校已经卖掉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妻子怕别人知道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放了石头在锅里煮。可是上校仍然不肯把那只斗鸡卖掉。他要等斗鸡上场比赛,他认为斗鸡一定能赢。
  “那这些天我们吃什么?”妻子一把揪住上校的汗衫领子,使劲地摇晃,“你说,吃什么?”
  上校活了75岁——用他一生中分分秒秒积累起来的75岁——才到了这个关头。他自觉心灵清透,坦坦荡荡,什么事也难不住他。他说:“吃屎。”
  那只宁可饿死也不肯卖的鸡,就是马尔克斯的文学梦。
  离开巴黎20多年后,马尔克斯重又回到他曾居住的小旅馆。当年走的时候,他身无分文,付不了房租。好心的房东没有难为他,只是祝他好运。现在,他刚刚获了诺贝尔奖,就专门来还这笔房租和多年的利息。可是,房东已经不在了,房东夫人还在。房东夫人流了泪。因为他是唯一记得来还房租的人。她没有收他的钱,她说:“就算我们为世界文学尽一份力吧。”
  (摘自《扬子晚报》)
其他文献
人类基因组含有约30亿个DNA碱基对,其中蕴藏了遗传秘密,也潜藏了遗传疾病。随着破译基因遗传密码方面不断突破,被称为“上帝的手术刀”的基因编辑呼之欲出。人们进一步想要通过修改基因,来从根本上治愈疾病。人类社会从来就没有平等过,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熟练运用基因编辑去消除不利基因,那么这项技术会不会化身潘多拉魔盒?会不会塑造永恒的社会不平等?基因编辑技术进化史   大家可能都知道“基因”这个词,但是“
人这辈子若不是太衰,总会有几次被馅饼砸中的经历,栾盛就是我的馅饼之一。1   我和碎碎在图书馆看书。我恶补英语四级,她蹲在椅子上看时尚杂志。那款杂志很有趣,在一堆琳琅魅惑的奢侈品里,会夹杂一页有钱男人的征婚广告。   虽然所有的征婚广告都真假难辨,但这杂志里的格外让人怀疑又忍不住心动,因为每个有幸登场的男士,都拥有少则千万多则难以计数的资产。    碎碎就是在看到那一页的时候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我时常会把北京四中与我的初中进行对比。我初中的同学们也有非常努力和非常聪明的,但他们却得不到与之匹配的成就。而四中呢,即使是来这里划划水的普通学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更多的资源。  这两天我的豆瓣主页被成都七中网校的新闻刷屏了。云南大山里的孩子们用观看成都七中上课直播的方式获得了名校同等的教育条件,一年考出了几十名北大清华。这样的新闻让人感到激动而震撼。但当我下拉到文章的评论区时,却发现有很多冷
排个买奶茶的队,一下午过去了,再跑到隔壁店铺买个肉松小贝尝尝鲜,又有五小時溜走了。  从白天排到黑夜,拍照加滤镜发朋友圈,收获无数个赞。  真正吃到嘴里味道如何呢?  没人在乎。01  奶茶、脏脏包、肉松小贝、爆浆蛋糕、冒烟冰淇淋、泡面小食堂……  这些“网红美食”,吸引了无数年轻人前赴后继去购买。  拍完照,发朋友圈:“今天又打卡了一家。”  微博博主@青山斯嘉丽发表过这样的感慨:“泡面小食堂这
1   家里只有一百多平的空间,冲突和争斗在所难免。最近,在我家就发生了一起“争斗”:有天我加班回家已是晚上十点,刚换下衣服,就接到一个来访电话。平常工作外我是不接的,但那天情况比较特殊,那个来访者有很强的自伤行为。此时儿子恰好在客厅录英语,不能中断,我的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不停在说,显然打扰了他。   等我通话完毕,他十分生气,连续摔打书本,嘴里嘟囔不停。我工作一天也很累,听到儿子嘟囔火就
一  高中时期,每次考完试开家长会,我都特别不情愿我妈来。  只要她一来,就有热心肠的同学跟我说:“你妈妈来了!就是爆炸头的那个。”“你妈妈的高跟鞋超级高!”  这不废话嘛,我不知道我妈是爆炸头,那个鞋跟要把整栋楼都给戳穿的声音,是她踩出来的么?热心同学还特意把手伸得长长的指给我看:“诶!那是你妈妈你看到了吗!”  妈妈头顶棕黄色爆炸头,烫着时兴的烟花烫,脚踩十厘米高跟鞋,金色,在阳光下反光的那种
它似乎是相信我的。但是,它太轻信我了。我其实和多数人类一样,是不值得信任的。   我从朋友那里得到这只白兔子。它完成了陪朋友家小孩“玩一段”的任务,现在,孩子觉得它不好玩了,要玩别的,比如猫或小狗;它的不卫生习惯也招致主人的厌烦。主人就转手送给我。朋友说也是别人转手送给他的。是的,是“转手”,不停地转手。它是可以随时转手送人的,包括转手送给屠夫和刀子。朋友算是仁慈的,转手送给了我,因为我不是屠夫
2017年9月大学开学时,美国的直播网红奥利维亚·杰德在YouTube上对她的粉丝抱怨:“我对上大学没有一毛兴趣啊!开学?开学又怎么样?耽误我去斐济岛拍视频!到了南加大以后我才不要上课呢,我就想24/7拍直播。”  年轻的网红奥利维亚还不知道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已经对她父母——母亲曾是热门电视剧的明星,父亲是时装设计师,创下著名的时装品牌——以及其他富豪家长为孩子进名校作弊,
二十四番花信风过去,叶片渐稠,树上已有小青果,细小青涩,毛茸茸的,懵懂而羞涩,似有一股初生牛犊的犟劲儿,又有经历几番春风春雨的不服输。这样的状态,是半熟。   半熟之美,在于它的青涩,有着生命之初的朝气与光鲜。那么,一个人在几十年的光阴中,于何时半熟?   应该在30至40岁之间。有人说,半熟是寻找自身生命方向的刹那体悟,亦是人生哲学的阶段性表述。质朴静美的状态,以简单包容复杂,以天真启示世故
你很少在商场一楼找到洗手间。还有,他们的扶梯总让你绕远路:每层有一处扶梯只能上楼,另一处扶梯只能下楼,两处还相距甚远。百货商场、购物中心,这些场所的内部设计到底有什么门道?   出入方便是考验他们能否吸引客流的一大因素,但实际上,他们并不会在建筑设计上考虑这一点。 洗手间为什么总是不好找?   内急时商场的洗手间仿佛“隐形”——到目前为止,国内商场的标准设计几乎都是一楼不设洗手间,即使上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