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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知名编舞家、视觉艺术家沈伟提出“整体艺术(Total Art)”这一概念,打造了《融》这场“浸入式整体艺术现场”,内容涵盖绘画、摄影、文字、物件、影像、声音、装置以及舞蹈等多重媒介。艺术现场由三部分组成:视觉展览、艺术短片和多媒体现场表演,统一在西岸穹顶艺术中心呈现。
根据场馆圆形结构的特质,沈伟因地制宜进行创作,契合《易经》中的哲学表达。《融》坐落其中,由上俯瞰,外圆内方。圆代表乾,方代表坤,乾为天,坤为地。其中,方形区域内部设有64个方格,方形区域四周设有64个展台,代表64卦,象征万物。
观众在第一个入口处换上鞋套,再经过一道方形窄门,便开始这段艺术之旅。沈伟画了三个符码,来为即将开放的三个部分提供了解读的路径。
第一个符码是两个圆形:外围的圆形象征环形的场馆,内部的圆形由64个小点组成,象征64个展台,这一符码对应名为“万物皆有灵(All Things Have Soul)”的视觉展览。第二个符码是两个方形,一个套在另一个内部,对应名为“一切皆相连(Everythingis Connected)”的艺术短片放映。第三个符码则指向最后一个部分的演出——“天地人为合(Heaven, earth and man as one.)”:在圆形中心排布着64个方格,数条随机的曲线穿越其中。其中,方格是舞者所在的地方,曲线则象征游走其间的观众。
万物皆有灵
沈伟因地制宜,将64个展台以圆的轨迹铺开,分别陈列自己的16幅绘画作品、16幅摄影作品、16件文字作品和16个由中草药制成的嗅觉装置。
在这一部分,观众可以选择顺时针或逆时针的方式观看作品,因此,他们作为参与者的行动轨迹是随机但又有规律的。沈伟通过不同介质的作品展示了他对生活的观察和体悟。作品标注了创作地点:以色列、上海、纽约和海南陵水。
展览介绍中提到,沈伟独自一人在海南闭关了五个月,之后在上海与制作团队共同进行打磨、合成,最终完成《融》这一作品。在海南陵水创作的作品是一些丙烯颜料完成的抽象绘画,绿色、蓝色和红色,让人联想到山、水和花。
文字作品则写在一张张对折过的纸面上,采用了中文、英文和法文三种语言书写,没有使用标点,仅用空格和分行来断句。我记录下一些个人觉得有趣的文字。第四十二号作品写着:当理性消失时的最佳状态有似于熟睡在阳光下的猫。第五十四号作品写着:当你在地狱你以为是人间,你在人间你以为是天堂,当你经历过地狱与人间你才知道什么是天堂。
从这些文字中可以体会到,沈伟对消除界限这一主题很有兴趣。《融》这个作品,也是在进行消除界限这一探索。第二个部分的影像更加直观地表达了这一主题。
一切皆相连
当观众绕着展台游走时,四面降下的巨形幕布遮住中心区域,随着灯光暗下,帘幕开始放映影像。这些影像中,沈伟带领舞者们在纽约和上海两地的地标性建筑、广场、地铁站、博物馆前进行肢体表演。
影像中,对肢体动作的展示是循序渐进的。先是两名舞者向后弯折,背对背、头抵头,互相倚靠着行走。接着,舞者的数量逐渐增加,直到影片最后,观众看到数名舞者组成圆形,互相借力并旋转着移动。在这里,很难使用“往前走”这个词,当人与人以这种形式行动时,“前”与“后”的界限就不是那么分明了。
与此同时,观看者的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舞者在外滩、豫园、地铁站等人群密集处进行“快闪”活动,表演者与观看者的距离近乎于“零”,而当他们被摄影机纪录后,共同出现在影像中时,原本的“观看者”又在另一个时空成为“被观看者”。
天地人为合
在观众进入场馆45分钟后,灯光暗下——演出开始了。
随着四面的帘幕缓缓升起,64个4.84平方米的方格便出现在观众面前。37名舞者身着最简单的肤色衣物,横竖交叉,间隔地躺在方块上。随著音乐声起,他们开始在有限的空间上进行动作,以身体作为素材进行现场创作。
在这一演出中,沈伟也设计了装置和舞者的互动。在某些方格上,一开始就存在着一团丙烯颜料,在另一些方格,则放置着透明方块、锥形、长长的丝状物、皮筋等装置。当演出进行到一半时,舞者终于走出自己的方格,来到装置中。装置对舞者的动作进行了限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给他们的表演带来更丰富的意味。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名与数根尖锥共舞的舞者。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躺在地上,身上堆满尖锥,同时以缓慢的动作将锥体继续放置在身体上。在这个表演中,我很直观地感受到身体所受到的束缚与限制,但同时也能体会到其中隐含的自由力量。
正如沈伟在一开始向观众展示的符号一般,在这个部分的演出中,观众作为参与者参与在艺术作品中,他们是游走的曲线,将被固定在方块上的舞者与整个场馆联系起来。当在方格间游走时,即使身处同一位置,观众也会因为朝向和视线的不同,看到不同的表演,得到不同的感受。
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近乎赤裸的舞者的表演时,多少会有一种奇怪的冒犯感。舞者们的神情都很专注,眼神指向某个空茫的远方,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不知用什么样的距离来观看合适。但在表演后的谈论中,两名舞者都提到,其实他们希望能与观众进行互动。魏伸洋还提到,他特地设计了一个展示性的动作,当观众盯着他眼睛看时,他会把他“盯回去”。
索绪尔为语言学的研究提出了共时性和历时性的概念,我们可以借用这一概念来解读《融》这一艺术现场。假如将这一整体艺术看作一个语言系统,那么它就拥有同时性与历时性。在一开始,沈伟就以符号的形式将艺术现场呈现在观众面前,而整个观看的体验却是历时性的。当第三部分的演出开始时,所有舞者包括观众的移动都是共时性的,他们同时行动,同时成为艺术表达的符号要素,但演出本身是历时性的,它不断变化,不断成为新的要素让观众观看。
总之,可以将这一艺术现场看作一个符号系统,静态作品和动态作品(舞者的表演)同时进行了表意,而作为观看者的观众在解码的过程中也成为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