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恨尚浅,唯有爱长留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yz88033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郁达夫与王映霞的爱情传奇被认为是“现代中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情事之一”,著名诗人柳亚子曾赠诗二人的结合,诗中有“富春江上神仙侣”一句,堪称经典。相比之下,郁达夫原配孙荃的知名度要低得多。可是,最富感染力的爱往往是以平淡打动人心的,孙荃对郁达夫的情意更令人动容。孙荃的父亲是饱读诗书之士,且经营笔竹生意、造纸厂等,孙家在当地可谓数得着的富裕人家。
  在父亲的教育下,孙荃自幼诗书不辍,琴棋书画都是上上之选,一篇《戒缠足文》更是被列为私塾的教科范文。如此诗书门第的才女,郁达夫自然珍爱有加。因此,1917年当他得知父母给自己定了这门亲事,立即趁暑假时间赶回来相见。仅一面之缘,郁达夫就被虽其貌不扬,但颇有文采的孙荃深深折服。正式过了定亲礼,二人恩爱月余,直到九月初,郁达夫才恋恋不舍地登上了回日本的渡轮。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人朝夕相处,诗歌唱和不亦乐乎。在分别后的日子里也是书信不断,郁达夫几乎每天寄出一封“和孙荃妹诗书”。孙荃的回信一般都很简短,多是一些随手记下的诗:“独在异乡为异客,风霜牢落有谁亲?纵然欲试心中事,其奈阳关少故人。”郁达夫的回信也多与之相和:“何堪岁晏更羁留,塞上河冰水不流;一曲阳关多少恨,梅花馆阁动清愁。”
  二人飞雁传书,一时成为佳话。郁达夫本想留学归来后再谈婚论嫁,在给孙荃的诗中曾有“请守清宫再五年”之句,而孙荃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未过门的妻子,经常去郁家侍奉双亲。
  两年之后,郁达夫学业有成,回到老家。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接受了西方新思想的洗礼之后,郁达夫开始厌倦这个“裙布衣钗,貌颇不扬,然吐属风流,亦有可取处”的旧式女子,想退了这门亲事。但一来孙荃凡事中规中矩地遵从着一个未婚妻的本分,并无差错;二来父母年事已高,急需有人照料;而且自己家祖上未留余荫,孙荃本是大戶人家小姐,能屈尊下嫁已是郁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鉴于此,郁达夫决定正式迎娶孙荃,但要求“一切均从节省,拜堂等事,均不执行,花轿鼓手,亦皆不用。家中只定酒五席,分二夜办……”即便如此,孙荃仍不觉委屈,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婚后两个月,郁达夫便离开妻子去洛阳,再辗转至上海、北京,只留下孙荃与年事已高的父母。
  当时,新文化运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个风度翩翩的才子身边自然少不了热烈的追随者,王映霞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二人纠缠了一段时间,1927年,郁达夫与满身新潮思想的王映霞正式订婚。而此时的孙荃正在产房里忍受分娩的痛苦。
  孙荃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写信给郁达夫,并以死相胁,但终究是恨抵不过爱,况且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最后孙荃断了一死了之的念头,成全了自己的夫君。之后,二人进入分居模式,孙荃独自带着三个儿女与郁母一起生活。
  1931年3月,郁达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浙江富阳老家,多年未见的妻子虽然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是见到了三个儿女,郁达夫身为父亲的慈爱还是溢于言表的。
  给母亲请安之后,郁达夫抱起儿子,心中充满欢喜和激动。孙荃微微一笑,转身弄了几个小菜,富春江特有的白鱼、新挖的笋,均是郁达夫过去爱好的口味,仿佛在暗示他勿忘富阳、勿忘妻儿。只是,孙荃面子上始终不肯让步,这种思想矛盾时起时伏,得不到解脱,以致敏感的她睡前特意在自己睡房门上贴了张纸:卧室重地,闲人勿入。
  临别那天早上,郁达夫请来母亲做主,要母亲劝孙荃与自己一道去新加坡,被孙荃拒绝。之后,郁达夫在书桌上留了一张纸条:“钱牧斋(柳如是之夫)受人之劝,应死而不死,我受人之害不应死而死,使我逢得杨爱(柳如是本名)则忠节两全矣!”孙荃望着那些字句,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悔。这是郁达夫与孙荃最后一次相聚。随后郁达夫带着王映霞远赴苏门达腊,八年后与王映霞离婚,再娶妻,又过三年,被日寇杀害。
  孙荃在战乱中,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相继给公婆送终。相夫教子是旧式妇女的全部责任,郁达夫没有给她相夫的机会,她却将教子做得近乎完美。
  1931年孙荃与郁达夫最后一次相见时,最大的孩子两岁多,最小的才三个月。可是,在说不尽的心酸中,她还是默认了丈夫与王映霞的婚姻,每天以给染坊修补纺机为生,省吃俭用,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她也有恨,恨郁达夫不顾夫妻情分另觅新欢,恨他丢下自己和三个孩子。但随着时间流逝,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她心中的恨早已经被思念和担忧化解得踪影全无。
  郁达夫在南洋抗日期间,报上凡有与他相关的消息她都会特别关注,细心地剪下来贴在本子上,报上署名郁达夫的文章她也一一收好。直到多年以后,她读到某革命学者发表的《郁达夫的流亡与失踪》,才得知郁达夫已经牺牲,连尸首都找不到。一连几个月,她每天以泪洗面,望着村口通往杭州、上海的大路,一个人坐着发呆。
  无论郁达夫怎样忽视自己,在孙荃心中,对他仍是爱多于恨。那些诗词唱和的甜美过去,那些分别之后的牵挂和担忧,那些得知夫君遇害后的孤苦和心痛,随着一季季的花开花落,都已在孙荃的反复温习之后,变成旧日的风景,渐淡渐远,唯有深爱长留,和着一年年的春草绿,一夜夜的月独明。
  郁达夫遇害之后,孙荃请回一尊菩萨,每日守斋念佛,祈望夫君安息,幼子健康。她除了念佛之外,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收集整理郁达夫的文字,包括当年他远在日本时与自己的书信互答。
  她给孩子们讲他们父亲的传奇故事,告诉孩子们,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本来叫“夕阳楼”。这个夕阳楼不仅是郁达夫取自与孙荃的诗稿合集《夕阳集》,更是郁达夫当年读书写作的地方,也是她与他的婚房,楼里的一切都按照郁达夫当年离开时的样子摆设,没有任何改动。
  她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整理郁达夫的作品,结成集子出版。遗憾的是,直到故去,她都没能亲眼看到夫君的作品集出版。
  1978年,富春江畔的郁家祖坟里又添新坟,坟的主人叫孙荃。相隔半个世纪之后,她终于可以在天国与夫君相会。
  墓碑上,她的儿子手刻了墓志铭:“对丈夫,她是一个柔顺而识大体的妻子;对儿女,她是严厉而又慈祥的母亲……”墓志铭的旁边则是当年孙荃与郁达夫依依惜别时作的那首诗:“许侬赤手拜云英,未嫁罗敷别有情;解识将离无限恨,阳关只唱第三声。”
  摘自《百家讲坛》
其他文献
立冬一过,日头粘嗒嗒的,村坊里家家开始做酒,准备过年。将几桶山泉浸好的糯米搓洗干净,倾于竹箕沥水,倒入灶膛大甑火蒸。旺火架起,糯香满屋,细伢子们的猫嘴立刻被糯香吸了过去。开甑了,团团雾气里糯润的饭粒晶莹可见。母亲庄重地洗了手,先舀一大碗贡于灶台上,这是敬灶神奶奶;然后很认真地舀出满满几碗,叫我们端与屋场里的叔伯大婶尝鲜。终于,轮到我们了!母亲微笑着,两手在冷水里轻蘸一下,挖一勺饭入手,嘴里哧哧有声
我的堂弟,他叫生来。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也是和我玩得最长久的一个人,那时候,我们几乎整天厮混在一起。初春的时候,我们便会到小牧村边缘的小溪旁去挖蕨麻———这是一种委陵菜属植物的块根,俗称人参果,是一种味道极其鲜美的野生食材,在藏族餐饮中经常做为各种荤素菜品的配菜。对此,我们有着丰富的挖蕨麻的经验,就像是两个老练的农民,单凭目测,就知道哪些地方的蕨麻多、个头大。采挖蕨麻的季节,我们各自拿着一把撅头
月光下,我給儿子讲到木莲,或者薜荔的时候,仿佛在说着江南乡村邻家女孩的名字。母亲听后,笑了,说哪有这么文气,不就是凉粉子嘛。是呢,在我婺源老家的方言里,许多名称都是专属的,譬如玉米叫苞芦,茄子称萝苏,而木莲与薜荔的名字,就是凉粉子。类似的名字,像乳名,亲切、上口。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凉粉子做凉粉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却觉得,母亲那青花瓷瓯里的一瓯凉粉,于我,等于盛着老家的夏天。凉粉子藤蔓的霸道
已是將冬未冬、秋尽未尽之际。深秋的高阳徒有灿烂的金黄,没了灼人的热力。一切都显得静穆而萧索。湿地公园里的一大片荷塘已经颓败,夏日里的蓬勃盛景、喧嚣欢歌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一个失了火的舞台,烧去了欣欣向荣的一切,人去台空,闭门歇户。而今,消退的水面徒留一枝枝倾折的荷杆,一张张枯萎的荷叶,一杆杆褐黄的莲蓬,连水都萧条枯瘦,甚至连水面都没有半点微澜……正所谓:香消绿褪满湖残,而今枯瘦哪堪看。残荷倒映水中,
旧戏里的穷叫化子,比如那个负心的“莫稽”,落魄的时候,两手捂着胸口,抖抖索索地上场,连声喊叫“苦哇———”,不是金玉奴的那一碗灰乎乎的豆汁,几乎就会没了命。他身上穿的那件打了不少补丁的“行头”在戏班里叫做“富贵衣”。那衣服其实并不破,而且实在是很好看,左一块右一块的各色补丁打在上边,黄色、粉色、蓝色、月白色,或是三角形,或是菱形,或是圆形,或是一个葫芦形,实在是让不怎么穷的人也很想穿它一穿。艺术就
做一个木轮子,或者,制造一个木车轮,当今没有多少人会干这个,即便会做,手艺也绝对比不上轮扁。二千六百多年前的一天,阳光晴好,齐桓公正坐在堂上读书,而轮扁师傅呢,就在堂下埋头做车轮。君民无间,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的画面啊,就如小时候,我们家请一个箍桶匠箍桶,而我正坐在边上的小方桌上做作业。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轮扁和齐桓公。许是工作久了,这轮扁要抽袋烟休息一下,不过,他没抽烟,他见桓公看书那么认真,就
日历越翻越薄,竖看是墙上的一页纸,横看却是季节的门槛,站上去,满眼空旷。这是立冬的第一个夜晚,寒流依然没有过。站在小屋的窗前,可以看到街头的行人从公交车上下来,缩着脖子疾步而走,只一小会儿,站台便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忽远忽近,扑打在门窗和玻璃上,像一些旧时歌谣,熟稔地,一张嘴,便从唇边滑落。很快,夜色弥漫,四下寂寥。偎依在床头,读汪老的《葡萄月令》,有白月光,从窗外破入,静卧在鞋尖上,静得像河边上
很快地,鸟鸣声悄然杳去,冬天,就姗姗而来了。我听到的鸟鸣就在这片土地上响起来又落下去,起起伏伏,像倏忽不定的天外之音,那悠闲、自在、无拘无束的腔调在我短促的惊喜和渴望中忽然急雨似的飘下来,转眼又消散无踪,眼见那一群星光似的身影纷纷射入草原深处和云隙里边去,我的惆怅也就在干净的花草之间停滞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幻想着,直到一片嘤嘤的啼鸣和流星般的幻影又从太阳的晨光里飞回来,我的心灵就被一种静静的快乐和
顾城说“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这句诗把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完美并列,衍生出了我们对生命的多种解读。人的俗身可以像蚂蚁一样在最低处生存,也可以像神一样在高处生活。这种精神的游离升腾让我不由得想到古代几位诗人类似的生命感慨。曹植在《善哉行》中写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杜甫在《旅夜怀书》中写道“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人生在世,到处飘游不定,这像什么呢?就像那天地间四处飞翔的一只沙鸥!在苍茫天地间
多少年后才知道,许多的过往消失了,正在被遗忘。当岁月抹过泥土村庄的时候,让变化了的一切都有了变迁。时代造就人,改变了村庄的一切。追梦里,他们的脚步没停下。别了,泥土的村庄,我把那过往永久地珍藏。泥土的村庄,泥砌的屋子,泥打的灶台,泥垒的床,泥制的储粮瓮,泥下挖出个茅坑连着泥猪圈。一条弯弯曲曲延伸的泥巴路,去了村子的尽头。生在泥土村庄的我,在这泥土路上不知走了多少遍。从村庄到田园,有着无数条泥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