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您已唤起护妻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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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君策头一次见到传闻中飞扬跋扈的知州府小姐时,对方便在杀人的边缘疯狂作死。他气急败坏救了差点被溺死的弱质小白兔,并愤然上门退婚。结果再见面才发现,他这个“前未婚妻”居然是上次的“小白兔”!而且这只恶名远扬的兔子,居然利用自己来摆脱无良继母和泼妇庶妹?眼见她被逐出家门,自立门户,他这个前未婚夫哪甘心做个工具人?护妻属性一旦唤醒,绝无后退可言!
  1.恶女作妖现场
  袁君策只是被朋友拉到长春湖边新开的渔家吃全鱼宴而已,路过湖边时却见几个游湖的人正围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似是在劝阻什么人。
  “姑娘,你再不让人松手,可就真闹出人命了!”
  “就是,便是府中下人做错事,也不能下此狠手啊!”
  人群中传出个娇滴滴的女声,听起来很是不耐烦:“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弄死她了?我堂堂知州府的小姐,教训个人用得着你们操闲心?!”
  “知州府的小姐?”袁君策身旁的友人脚步一顿,一脸暧昧地看向他,“我没记错的话,阿策你那未婚妻不正是知州府的小姐吗?那咱们还真得去看看我那未来的弟妹是什么神仙人物!”
  说着,不由分说地拽着袁君策凑近,挤进了人群。
  袁君策身上还穿着五城兵马司的燕服,围观的人一见他这身装扮,自是识趣地纷纷退让。
  他这才看清,湖边赫然站着个衣着考究的少女,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和他那未婚妻的年纪确实相符。但少女此时正一脸得意地看着随行的婆子和两个丫环将一个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按在湖边,七手八脚地把那女子的头按在水中,听凭其死命挣扎。
  “住手!”袁君策低喝一句,大步上前,一脚踹翻了那个手劲最大的婆子。
  原本被溺得奄奄一息的女子倒是反应极快,身上压制的力道一松,立时挣离湖边,趴在一旁的草丛里猛烈咳嗽起来。
  那少女见自己的人被踹了,气急败坏地看着袁君策:“你干什么?”
  袁君策并不理她,只是横眉怒目看向方才动手的丫环、婆子:“青天白日都敢公然行凶,伤人性命,你们好大的胆子!”
  少女被他无视,虽气得直抿嘴,但也因袁君策这身肃杀的威仪而气焰稍减:“我爹乃是本府知州,官拜当朝从五品,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到我家的家事上来!”
  袁君策的友人轻咳了一声,提示道:“这位知州府的小姐,你眼前这位可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袁君策袁大人!若论品级,他和你爹一样,也是个从五品。不过他这个从五品,专司刑名盗贼,是你正经八……”
  袁君策瞪了他一眼,似是嫌他多嘴,瞪完才转眸看向刚才那位被水呛得不轻的青衣少女:“这位姑娘,你没事吧?若你因方才这主仆几人的欺凌导致任何损伤不适,袁某都可以为你做主,随时可以将她们锁去州府衙门……”
  还没等这青衣少女开口,自称许家小姐的少女已是脸色急变:“你敢!”
  “小姐!”婆子似是想起什么,手脚并用爬将起来,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少女脸色大变,盯着袁君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你就是那个,那个长公主府的袁、袁……袁公子?”
  袁君策也不答話,只是眸光如淬了霜雪般扫了她一眼,扫得那少女脸色发白,迅速用极具警告意味的眼神瞪了青衣少女一眼,旋即便带着婆子与丫环,一溜烟逃离现场。
  “这几年倒不是没听说过许府小姐飞扬跋扈的恶名,我只当是小姐脾气娇纵了些,今日一见,阿策你这未婚妻果真有些一言难尽啊!”友人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袁君策冷哼了一声,神色中尽是嫌恶:“晚间回去便让我爹择日派人去许家退婚!”
  他说着不经意转眸,却发现一旁那个满脸水渍的青衣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二人视线相撞,她眸光稍微避了避,转而迎着他的视线微微颌首,眼底清澈得近乎凛冽:“多谢二位仗义相救!”
  说完,甚至都没再多看他们一眼,便告辞离开。
  袁君策看着这单薄背影,脑中有一瞬似曾相识的感觉,遂脱口叫住了她:“姑娘与方才那些人是否熟识?她们这样欺负你……”
  青衣少女脚步停下,却未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轻声答道:“并不熟识,原就是我弄脏了她的衣服,理亏在先,吃些苦头也是与人无尤!”
  许是因为刚刚呛了水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袁君策心中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直到好友招呼他离开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女子离去的方向,竟与那许家小姐是相同的。
  2.娇娇现形记
  长公主亲自带了儿子袁君策登门造访,对许家来说,本来是件极长脸的事。可是听长公主慢条斯理地说明来意后,许知州脸上殷勤的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
  “按理说,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由着儿女胡来,可是知子莫若母,这孩子打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后来进宫做了太子伴读,更是被先皇那个做舅舅的宠得没了边。他认准的事儿,从来没转过心意。我也是拿他没了办法,才觍着脸亲自来这一趟,给许大人赔不是的。”长公主说着,横眉冲袁君策低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小侄失信毁婚,误了小姐韶华多年,对不起许小姐,更有负许大人的青睐,许大人是打是骂,小侄甘愿受之!”袁君策说着,双膝一弯,直挺挺支着腰杆在许万象面前跪了下来。
  许万象焉能看不懂这袁小爷的言外之意——小爷宁愿被打死也不要你女儿了!
  但是对上皇帝的亲姑母和亲表弟,知州老爷许万象即便一肚子不满也只能哑忍,最后不但客客气气地答应退婚,还要礼数周全地把人送出府门。
  “那庚帖和两家订婚时的一应信物,过几日本宫择吉日遣人送回来!”长公主一边说,一边在许万象的亲自引领下穿过园子往大门方向走,“娇娇这孩子,往后便算是我的干女儿了。以后她另觅良缘,我一定亲自给她添嫁妆,让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出阁!”
  许万象脸上堆着笑,正要回答,园子里却忽然传出一声怒骂:“我让你站住!你是聋了吗?”
  接着便传来丫环们的尖呼声,伴随着女子痛苦的惨叫声。   许万象似是听出声音不对,脸色微变的工夫,便已经有丫环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那丫环见了许万象忙道:“老爷,不……不好了,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园子里打起来了,二小姐……二小姐被磕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
  “什么?”许万象一听,顾不上怠慢客人,飞奔着便去查看情况。
  “到底是没了当家主母,许家这规矩……”长公主叹了口气,站在花廊中连连摇头。
  袁君策想起那日在湖边时那位许小姐的做派,并不觉得意外,只皱眉不耐烦地问道:“咱们不能先走吗?”
  长公主幽幽地瞪他一眼:“打小教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咱们今儿原就理亏于人,若还不告而别,成何体统?”
  袁君策无法,只好耐着性子在花廊里干等。只听得一阵哭哭啼啼,却忽然响起个清冷的女声:“那个花圃,我娘生前是她亲自打理,她死后是我在打理,府里谁不知道?满园子的花,她不要,偏要摘我花圃里的……”
  女子话未说完,便有另一个女子尖声指责,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摘你一朵花而已,你便对她下此毒手!你这不是要打她,你这是要弄死她啊!”
  袁君策听到这里,终于想起那个清冷的女声为何如此熟悉。
  “是她?”他心中一惊,冲出花廊,朝花园深处奔去。
  “萱儿是你嫡亲的妹子!你如何能下得了手,将她伤成这样?那可是把花锄!能要人命的!你……”许万象气得脸色发白,“如娘一生性情温婉,怎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天生反骨的不肖女!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把我气死不甘心?”
  “爹与其隔三岔五将这么大顶帽子扣给我,不如把我赶出去吧!剩下你们一家人亲亲热热,岂不美哉!”
  “许娇娇!”许万象捂着胸口,指着对面满脸讥色的少女,“好,好,好!我只当,我只当没生过你!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我许万象没有你这样心肠狠辣、性情乖戾、德行阴损的女儿!从今往后,你、你跟我许家,再无半点儿干系!”
  少女闻言,先是怔了怔,旋即垂了眸,低低笑了一声,须臾,笑声转高,她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愈发清朗:“如此,多谢许大人成全了!”
  说完,她弯腰掸了掸衣裙上的泥,抬步便要走。
  结果一转身,便看见了不知在身后花圃旁站了多久的袁君策。
  四目相对,少女的步子立时僵住。
  “袁大人!”许万象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客人没来得及安置,还被人家看到这种父女决裂的场面。他很是尴尬地上前,想解释两句。
  谁知袁君策看都没看他一眼,黑眸沉晦,只盯着刚被他逐出家门的少女。
  “许娇娇?”袁君策胸口剧烈起伏,实在是气闷至极,“我没记错的话,那日我问姑娘与那自称许家小姐的人是否熟识,姑娘答我,并不熟识。”
  他骤然发觉那日救下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未婚妻,而她明知自己是谁,却从始至终不向他说明身份,明知他错将许家庶女认作自己,要找许家退婚,竟听之任之,不做任何解释。
  难不成,在她眼里,自己这个未婚夫就这么可有可无?还是,她压根就觉得他很差劲,所以也巴不得他主动退婚?
  袁君策越想越气,抬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细白的手腕:“你我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亟待解开,许姑娘不介意陪袁某好好聊聊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颇为不善,却在捉住她的第一时间,感觉到掌下的皓腕在微微颤抖,极像逮了只羸弱的兔子。
  偏偏,这丫头抬起了头,眼中隐有惊惶,目光却愈加清澈,极力平稳语调,甚至温柔轻笑道:“好啊!”
  那一瞬,明知没道理再扣着人家的手了,袁君策却忽然有些舍不得放手。
  他觉得自己心尖上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有点儿痒,又有点儿麻……
  3.怦然心动娇
  “您上回救我一命,我也没顾得上谢您。不过许大人出身清贵,又满身正气,想来,也不会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许娇娇接过小二端来的茶壶给袁君策倒了杯水,“我便以茶代酒,敬许大人一杯,以表谢意!”
  许君策垂眸,看了看许娇娇递来的茶盏,又看向她。
  那日在湖边,头回见着袁君策便觉得她这位未婚夫有点儿不好惹,但此刻她才觉得自己那日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太厚道。眼下见他仍是阴沉着脸,她心中也隐隐知道,自己这次怕是真的得罪这位小杀神了。
  她正忐忑不安,许君策接过茶盅轻啜了两口:“能喝到像许姑娘这样恶名远扬,在家中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敬的茶,许某是不是也算荣幸之至了?”
  许娇娇闻言心中微酸,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许大人言重了,大人肯喝我这声名狼籍之人敬的茶,是我的……”
  她话音未落,袁君策却忽然伸手一把捉了她的手腕,将袖口拂起,细白皓腕上纵横交织数道血痕,皮肉翻卷,分明是新伤。
  袁君策先前捉住她手腕时便觉得她反应有异,刚才见她倒茶时,袖口露出一条血痕,才猛然意识到她手上有伤。此时看着这素肌玉色上交杂的血痕,只觉触目惊心,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几分自己也未察觉的凌厉:“看来,传闻也不过如此嘛!许姑娘担着偌大的恶名,实则却让人猫玩耗子般弄出这一身伤,也好意思自称厉害狠辣之辈?”
  许娇娇被他眼中突然燃起的怒焰吓了一跳,但比起这个,更让她不自在的是手上这伤以这种方式被人发现。
  “我们女子撕打自然不同于男人,上手抓挠几下,撕扯衣服头发,不过是惯常把戏,袁大人不必在意。”她飞快抽回手,放下袖子,稳了稳心神才道,“我知道,大人怪我明知您将庶妹错認成我,却没有说明真相,心中不忿。不过,我是由衷觉得,我这样的人,原就配不上大人,您能主动退婚是再好不过的事。”
  “你这样的人?”袁君策剑眉一蹙,“敢问袁姑娘,你是什么样的人?”
  许娇娇被他眼中的探究和隐隐的忧怜之色弄得有些不自在,微侧了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我母亲过世多年,府中一直是姨娘掌家。庶妹在家中被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奴才当正经主子吹捧惯了,在外向来是以许家小姐自居。阖家上下只我一个人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平时确实常被我气得跳脚。那回在长春湖,原本是她费尽心机,以我的名义给道台府的小姐递了帖子,约人家游湖。结果我知道后,私下取消了约会,还跑来看她的笑话,又将她新裁的裙子弄脏,她气得狠了,自然出手重了些……”   “那今日呢?”袁君策的视线重新落在她手腕上,隔了衣料似乎犹能见到那些血痕,“伤口上血印犹新,分明是你俩在园中起争执时她伤了你。你那庶妹尖叫之前,我也只听见她颐指气使地命你停步,姑且不论她头上的伤是否真是你所为,在许大人面前,你为何不辩解?她动手在先,你还手也是理所当然……”
  “袁大人!”许娇娇蹙眉打断他的话,眼底满是倦色,“我跟您来这儿,一是因为您救过我,二是因为,在婚约一事上,我确实有所欺瞒,需要给您一个交代。但是,您好像忘了,你我婚约已经作废,出了这个门,您对我来说,与街上其他人并无不同。我知道您心思缜密,遇事喜欢追根究底,但说到底,那是我们女儿家闺阁之中的私事,与您实在没什么干系。许大人就不必再费心了吧!”
  许娇娇说着,深施了一礼,便欲离开。
  “等等!”袁君策再次叫住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摸出腰间的银袋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上。
  “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一个姑娘家家的,都无家可归了,还梗着脖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客栈也好,投亲也罢,记得天黑莫在街上游荡,穷街僻巷不可独行!”袁君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平,嘟哝了一声,“你不待见我便罢了,银子还是留下吧!还有这些菜,你吃完再走,免得浪费!”
  许娇娇愣愣地看着他推门出去,噔噔噔下了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绣工精致的钱袋,鼻子忽然有点儿酸。
  从许府离开时,没有一个人关心她这样形单影只地离开许家能去哪儿,倒是这长公主府娇养的大少爷,竟生了颗这样细致入微的心。
  也不知将来哪个姑娘,有福分嫁与他……
  许娇娇想到这里,心中蓦地一酸,想起阿娘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气若游丝说出的话:好在,娘给你定了门好门事。长公主府家风严谨,袁公子品行肃正,又难得心性善良细腻,是个极好的孩子,将来你嫁过去,娘放心……
  她无声地坐回桌前,看着满桌子菜苦笑了一声:“娘,你帮我选的如意郎君确是好的,只可惜了,女儿大概只有消受他这一桌好菜的福分……”
  正自言自语,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许娇娇吓了一跳,却见小二一脸殷勤地捧了个白瓷瓶放在桌上:“姑娘,方才走的公子让我拿上来给您的,说是早晚一次,让您小心着些,莫让伤口沾了水,三五日结了痂便会好的!”
  许娇娇呆呆地看了看瓷瓶,蓦地起身冲到窗边。楼下长街上人流如织,却早没了那人的身影。
  4. 公然护妻策
  凤尾胡同位于京都南城,胡同深处的一间小院里,许娇娇挽着袖管,正在搓洗衣裳,眼角余光瞥见颤巍巍去打水的孙嬷嬷,忙冲了过去:“嬷嬷,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打水这种粗重活,您等我来就成了!”
  孙嬷嬷枯瘦成皮包骨的手牢牢握着水桶不肯放:“天底下哪有让主子干粗重活的道理?”
  “你是我娘的奶娘,我便是唤你一声祖母也是可以的。咱们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吗?往后咱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可不兴主子奴才那一套了!”
  “傻孩子,嬷嬷这把年纪,能陪得你几日?嬷嬷原指望你嫁去袁家能有个好归宿。你现下这个样子,嬷嬷以后去了下面都不知如何跟你娘交代!”
  “你就同她讲呀,娇娇大了,出来自立门户了,再不受后宅里的窝囊气了,日日与嬷嬷过得开心快活……”
  “害我破了相,脸上留了这么大的疤,你倒是在这儿过得开心快活!”院门处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冷笑声,许娇娇心中一凛,转头看去,果然是许萱萱。
  大半个月不见,她头上的伤倒是养好了,只是右边额头处一道寸许长的旧粉色疤痕看着有些吓人。
  “嬷嬷,你先回屋去……”
  许娇娇第一时间便想将孙嬷嬷先哄回房中,偏偏孙嬷嬷一见许萱萱,眼睛都红了:“又是你这小孽畜!你害得我们姐儿还不够惨吗?好好的亲事便是让你们娘儿俩搅黄的,你还有脸上我这儿闹腾?”
  老太太说着,便将手上的桶朝许萱萱砸去,见许萱萱躲开,又作势要去捡扫帚赶人。许萱萱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她本来就是带着人来寻许娇娇解气的,当下一挥手,便有几个高壮的妇人扑进院中,人手拿着一根粗长藤条连砸带打。许娇娇生怕她们伤着孙嬷嬷,护着人边退边躲。
  “嬷嬷,别,别哭,你回屋去躲着,我才空得出手收拾她们啊!”许娇娇急了,连推带搡将老太太推进屋子,顺手把门带上的工夫,身上、脸上便挨了好几下。
  孙嬷嬷眼见她吃了亏,在屋中扯起嗓子哭号着拍门。
  许娇娇咬着牙,抄起角落一条废弃的旧条凳便开始还击。一院子鸡飞狗跳,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许娇娇心中一凛,以为是府里那位姨娘怕女儿吃亏,带了人来帮忙,谁知门口传来一声断喝:“都给我停手!”
  众人皆是一怔,许娇娇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袁君策一眼便瞧见了她。只见她发丝散乱,手里抓着一条要劈了做柴烧的破长凳,一道红印自右脸下颌斜斜扫过锁骨,匿进衣衫中,明明是狼狈模样,却红着眼睛,像孤身困在狼群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兽,看得他心口一阵紧缩。
  “你是屋主?”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因为生气而收紧的双拳背到了身后,“本官接报,有人擅闯私宅,抢掠财物,打砸伤人,可否属实?”
  许娇娇喉头有些哽咽,这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不问缘由地向她施以援手。
  “我是屋主!”她點头,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方才动起手来太过紧张,此时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我要报官,她们私闯我家,打伤我家人,还砸毁我的院子……”
  袁君策眉头紧皱,不等她说完,便微微抬了抬手,门外一下冲进七八个巡城兵俑,二话不说便掏出锁链将那几个妇人连同许萱萱一并拿下了。
  “许娇娇!你!你敢让人抓我?你疯了?你信不信我娘带人把你这破院子烧了?”许萱萱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难以置信道。
  “你娘还有这等本事?我倒想领教领教!”袁君策面沉如水,“将她的嘴堵上,连同这几个恶仆一并送往许府。到了许家,只管在门口站着,便是许知州亲自到场,你们也不必理会,只告诉他,是奉我的命行事。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那几名巡城兵俑训练有素,带着人迅速离开。院中一片狼籍,只剩许娇娇和袁君策,一个站在院门外,一个站在屋檐下,相顾良久。
  “过来!”袁君策扫视了一眼院中的情况,终于打破沉默。
  许娇娇有一瞬犹豫,但隐隐觉得看似平静的副指挥使大人心情似乎很差,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于是仅犹豫了一瞬,便打开大门,冲老泪纵横的孙嬷嬷安抚了几句,将她劝回了房,这才乖乖走到了门口。
  走得近了,袁君策看清她脸上的伤,胸中一股邪火直往上冲,语气也难免差了些:“在我面前硬气得跟块铁板一样的人,在别人面前,竟是这么没用的吗?”
  “你……”
  “要不是我那日派人暗中护送你回家,又拜托了巷口卖馄饨的老丈帮忙照应你,今日幸得那老丈通知及时,我又恰好在这附近的话,你就预备拿这么个破玩意儿跟那几个刁奴拼命?”
  被他这么一说,许娇娇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居然还紧紧攥着那长条凳。
  她脸一红,像扔烫手山芋般将凳子扔出去,不料胳膊甩出去时牵痛肋下伤处,疼得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乎是在她轻咝一声的同时,袁君策也白了脸,伸手似是想扶她,但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被他藏到身后。
  “先去医馆,把伤处理好了,再跟我走一趟许府!”
  “啊?”许娇娇一听要去许府,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我不回去!”
  “有我在,你怕什么?”袁君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我倒要看看,你们府上那位姨娘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能把朝廷命官迷成那样,赶走嫡亲的女儿不要,偏将个庶女宠没了边!”
  许娇娇双唇微动,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视线都没从两人牵着的手上移开。
  原来,他那日不放心她孤身一人,曾特意派人暗中护送她回家,还一直请人偷偷照应该自己,这次更是及时赶来替她解除了危险。
  原来,这便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许娇娇想到这里,眼圈一点点儿红了,明明挨打时都没红的。
  5.  秋后好算帐
  “袁贤侄啊,你……你和许家的婚约不都解除了吗?你这……不仅让人拿了小女,还让她在府门外站着不能进门,究竟是何用意啊!”许万象看着许家大门外围着的路人,一张脸窘成了猪肝色。
  倘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袁君策,而是什么旁的同僚,他早就跳起脚来与人理论了。
  袁君策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许大人有所不知,贵府这位庶出的小姐,今日擅闯这位被你逐出家门的许姑娘的私宅,不仅砸毁人家的家具摆设,还动手伤了人。袁某身在公门,有人报案,自当受理。不过,这伤人案,有人证、物证,我拿了人犯便算了,带人来你这儿却是有另一桩案子,要同你好好分说!”
  “另一桩案子?”许万象一脸茫然。
  “这位许姑娘虽被大人逐出家门,但其母生前曾留下嫁妆和娘家私产,按说应该是尽归许姑娘的。许大人既与她断了父女关系,其母留下的私产理应退还给她。但许姑娘独自生活数日也不见府上将其母遗产返还。本官这不是恰好遇上贵府庶女伤人的事嘛,这位苦主向本官提及此事后,本官估摸着,许大人为官多年,清廉持正,怎么可能干出此等昧下妻族私产的事?本官料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怕是大人你一时疏忽,忘了此事。依我看,趁着现下天色尚早,大人速速将东西还与她!”袁君策说着,刻意压低声音凑近许万象,“至于贵府这位庶小姐,人没带回衙门,事情便还有转寰余地不是?真要是让我将人锁走了,大人面上也无光啊!依我看,趁着归还嫁妆的工夫,让你那庶女服个软,哄得许娇娇高兴了,我才好做这顺水人情,将人放了不是?”
  许万象脑子有点儿发蒙,一时有点儿搞不清这袁君策到底是自己这边的,还是许娇娇那边的。加上周遭嗡嗡的议论声屡屡不绝,他愈发心浮气躁,转头便命管家叫人把夫人生前的嫁妆尽数搬出来。管家领命去了后院,不多时却苦着一张脸出来,凑到许万象耳边低语了几句。
  许娇娇冷眼旁观,只冷笑了一声。
  听到袁君策提及母亲的私产时,她只觉好笑。她当然知道她娘早早给自己备了嫁妆,但这些年,那些东西早被霍姨娘视作囊中之物。霍姨娘曲意逢迎多年,她这位知州父亲哪里懂得后宅女子的手段?在许娇娇看来,想让霍姨娘將那些财物吐出来,怕是比登天还难。所以,这两年她在府中虽被百般打压欺凌,却一心只求离开许府清静自在,从未想过要回那些东西。
  她万万没想到,许万象听完管家的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被堵着嘴,套着锁链的许萱萱,竟亲自去了后院。不多时,便有家仆将她娘的嫁妆一箱接一箱地抬了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几个,帮着许姑娘将那妆奁单子找出来,好好清点一下!免得以后又让许姑娘寻着由头,说大人私吞了她的财物不是?”袁君策泰然自若道,随手指了几个属下便当众清点起箱中物件来。
  许万象这会儿倒是回过味儿了。袁君策这哪是替他着想?分明是帮着许娇娇来打自己的脸的。否则,又怎会故意让人把许萱萱锁在门外晾那么久,招来这么多人看戏?他这分明就是成心要下自己的脸面啊!
  他抬手捂住胸口,却碍于袁君策的身份不好发作,只好坐在门房搬来的椅子上哼哧带喘地干瞪眼。
  袁君策这一清点,竟真发现少了三十余件相当贵重的珍宝和首饰。
  许万象脸涨成青紫色,看了看一脸公事公办神情的袁君策,咬牙切齿道:“去,把霍姨娘叫来!她掌的家,她生的女儿,出了事叫她自个儿出来解决!也省得回头又在院子里哭天抢地寻我的晦气!”
  最后,那位霍姨娘白着脸捧出一小箱东西,支支吾吾地说还有几件寻不着的,想是下人打扫时不慎摔坏了,愿照价赔偿。
  袁君策对霍氏倒是半点儿客气的意思也没有,沉着张脸冷笑了一声:“若真是下人打碎了也就罢了,不过,我多嘴提醒一句,夫人若发现是有人因为眼皮子浅,见了好东西便起了贪占之心,那便趁早叫她改了这偷盗强占的恶习。否则传出去了,才真真是败坏许大人的声誉。”   说着,命人接过霍氏捧来的箱子便要还给许娇娇。
  谁知这霍姨娘突然泪涟涟地看向许万象:“老爷,大姑娘素日里欺负妾身便算了,上次,因着她打伤萱儿,你将人赶出府去,实则却是不痛不痒地放过了她。如今,她带着这么多人当众羞辱妾身,还抓了萱儿,分明便是冲着我们母女来的。妾身现下便是混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倒不如一头撞死在府门前,以证清白!”说完,作势便要去撞门前的石狮。
  许娇娇与她斗了这么些年,几乎在霍姨娘大步撞来的瞬间便看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现下就站在门廊最外侧,身后便是府门外的石阶。霍姨娘这一下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若不躲,霍姨娘顶头一撞,她便成了霍姨娘身前的肉垫,真正摔下台阶,撞上石狮的人便是她许娇娇。可她若是躲了,霍姨娘撞出个好歹,就是被她许娇娇逼得“以死明志”的!
  她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却像被冻住般,一时竟不能移步。
  电光火石间,斜刺里忽然有人疾步走过来,将她护在身后的同时,右腿一个侧踢,身形如松,在霍氏撞上那双黑色靴底前,稳稳将人拦了下来。
  “霍姨娘想以死明志,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起码也得确认一下你那位目无法纪,张狂跋扈的宝贝女儿会被判个什么刑罚再说吧!”袁君策边说,边转头看向许娇娇,眸光灼灼,却隐有笑意,似在无声邀功。
  许娇娇被他大刺刺的目光一盯,心头竟似擂鼓般一阵狂跳。
  那日她回家时,已是金乌西沉,夕阳将她与袁君策的影子在地上拖出两道瑰丽的斜影。
  “你那院子,放这么多东西太不安全,若遭人盗抢,反成祸事。我与威远镖局的少当家有些交情,你可以将你的东西先在镖局寄放几日。过几日我休沐的时候,再带你找合适的银庄将东西存起来。”袁君策说完许久都没听见许娇娇说话,不解地停步看她,“怎么不说话?”
  许娇娇沉默片刻,鼓足勇气抬头望向他:“为什么?”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脸上烫得厉害,却还是强装镇定道,“许大人出身清贵,如今更是身居高位,见过的弱者、苦主必如过江之鲫,难道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吗?”
  袁君策眸光微动,眯眼看向天边云彩:“是啊!为什么独独对你如此上心呢?我一介武勇之人,最不擅长琢磨这种事,还要劳烦许姑娘你费心帮我参详参详,究竟是何缘由竟让我……”他顿了顿,忽然侧身放柔了声音,“忽然变得不像我了!”
  6.  婚期可再许
  自从知道那日许萱萱来闹事,及时赶来英雄救美的男人是袁君策后,孙嬷嬷看许娇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每日变着法拐弯抹角地暗示她多与袁君策走动。
  许娇娇装聋作哑只装作不懂,如此几次之后,孙嬷嬷到底是憋不住了,这天用过午饭又开始念叨:“小姑爷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又帮你把你娘的嫁妆都要了回来,你打算啥时候请他来家里吃顿饭?”
  “孙嬷嬷!”许娇娇扔下手中的绣箍,无力扶额,“是袁公子!婚都退了,不能再这么‘小姑爷小姑爷’地乱叫了!”
  “那不是因为小姑爷把许萱萱那个小泼妇当成你了吗?”孙嬷嬷急了,“现下误会解除了,那婚约解不解除,还不就是小姑爷一句话的事儿!”
  “我是许家小姐时与他定亲都算高攀,如今……”
  “如今你们俩个既见了面,他还屡次帮助小姐,显然心里是有你的啊!”孙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姐儿,你是忒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事儿上竟成了个榆木疙瘩!”
  “我与他,统共也不过数面之缘。他是公门中人,心怀正义,又因退婚的事,对我有些愧疚,出手相助不过是善行义举。再说……”许娇娇说到一半,沉默许久才道,“再说,我幼时常觉爹娘恩爱甚笃,但其实,我娘还怀着我时,便抬举了霍氏做通房服侍我爹。她去世不到一年,爹便在霍氏的挑唆下,将她的点霜院直接拆了重建,连个念想都不肯留下,可见男女情爱薄淡如纸。依我看,像嬷嬷这样,一个人一辈子,无忧无虑,倒是自在爽了!”
  孙嬷嬷愣住,竟被她一席话说得红了眼圈:“傻孩子,你一个姑娘家的,身边总要有个知情识趣,嘘寒问暖的……”
  “早听闻东城有家象姑馆,赶明儿有空我去瞧瞧,若是价钱合适,便买个好看的哥儿回来,每日只叫他弹琴弄曲哄我开心。对了,光好看也不行,还得会一手好厨艺,每天变着法儿给我和嬷嬷做些糕点来,若是不听话,便发卖了去,管叫他俯首贴……”
  许娇娇边说边往院中退,一心想结束这个话题,眼角余光却忽然发现院门处站了个颀长的熟悉得叫人心惊的身影。
  “怎么不说了?”袁君策挑眉看着她,“要说这象姑馆,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不如,相约同去?”
  许娇娇耳根子一阵发烫,将碗筷放到井旁的盆中佯装忙碌:“袁大人好没意思,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偷听!”
  “袁大人?”孙嬷嬷年岁大了,老眼昏花,耳朵却极灵敏,“可是我们小姑爷来了?”
  许娇娇哭笑不得,趁袁君策从身旁经过时小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有些迷糊,袁大人别往心里去……”
  袁君策深深地看她一眼,却只是将手中那筐上好的妃子笑递与孙嬷嬷:“昨日宫里赏下来的新鲜果子,正好带些来给许小姐和婆婆尝尝鲜儿!”
  孙嬷嬷喜得满脸皱纹都开出花来,拉着袁君策便往屋里让,寒暄几句后回到院中,直把许娇娇往屋里赶。
  许娇娇拗不过她,只好进屋:“大人今日公务不忙?”
  “公务日日都有,但是直到今日才找了个好借口来这儿!”袁君策指了指那筐鲜灵灵的荔枝,深深叹了口气,“我那日叫你好好想想我为何要对你好,敢情这么些天,你想出的结果就是孤独到老最好?”
  许娇娇紧抿双唇,深吸一口气,道:“袁大人与我相交不深,对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自丧母之后,亲历内宅阴诡龌龊之事,养成一副凉薄心性。幼时受了欺负找我爹哭诉,他嘴上答应为我出头,进了霍氏院子,转眼便抛在腦后。我满怀期待在院外等他为我讨公道,等到雪都下完一场,却只听到他们欢声笑语,在屋里围炉吃饭,亲亲热热,独我一人从里到外冷到骨子里。那会儿我便发现,这世上事,一旦有了期待,反倒容易患得患失,不得欢颜。”
  袁君策安静地听完这番话,倒也没再说什么,只从筐中拿出一枚荔枝剥了起来。
  “帮你要回嫁妆之后,我在教坊司摆了一桌席向许知州赔礼。”袁君策轻叹了一声,“那夜,我命人用一顶软轿将教坊司的玉绪姑娘送进了许府。”
  许娇娇满眼错愕:“你……你给他又送了个小妾?”
  “霍氏欺你多年,我送个色艺双绝的花魁给许知州,既安抚了许知州,又能让霍氏今后的日子鸡飞狗跳,惨不忍睹,何乐而不为?”他说着,将剥好后的荔枝装在一旁的空盘中,推到她面前。
  许娇娇呆呆看着那枚荔枝,还没从他刚才的话中回过神。
  “和你初识时,我只觉得你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后来知道你才是我未过门的妻时,确实因为心中不平而对你格外在意。如今的你,在我眼中其实便好比这枚荔枝,披了层薄壳,实则内里柔软。对着外人,一脸倔强疏离,实则,每每对上你那庶妹,都只有吃亏的份!”袁君策说着将那枚荔枝递到许娇娇嘴边,用近乎诱哄的语气劝道,“尝尝!”
  许娇娇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心下有些慌乱,下意识便张嘴咬了一口。
  他轻笑一声,问了句:“甜吗?”
  许娇娇抿了一下那甜美多汁的果肉,无措点地了点头。
  “那便对了!”他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娇娇,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你孑然一人,须得苦撑硬挨。可是现在你有我!你不妨看看我能不能做你的那层壳。”
  他的大掌出奇地温柔,眸光却格外灼热,许娇娇只觉心里又泛起那种难以自抑的柔软轻潮,暖融融地向四下漫溢。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我……”她微微哽咽,却不想在他面前崩溃。偏偏袁君策一眼看穿她的逞强,双臂一伸,款款将她揽入怀中:“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没人教过你,天塌下来,会有个子高的人替你顶着吗?”
  虽然理智提醒着许娇娇退后,身体却像有自主意识般眷恋这似春风浸润般的宽厚怀抱。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也许,早在酒楼,他将银袋塞给她,差人送药给她时,她心里便生出了那种叫期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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