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变成玩偶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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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期回顾:“龜兔赛跑”游戏顺利通关,白幼薇获得了兔头监察官的“十分之一”——兔子玩偶道具。沈墨开车带着白幼薇继续上路,途径一个服务区,天色渐晚,他们决定先去服务区看看……
  晚上八点——
  夜幕降临,整个服务区只有餐厅里有亮光。
  沈墨推着白幼薇走进餐厅。
  里面的人围坐在一起,听见声音后,扭头望过来,看见沈墨与白幼薇,又见怪不怪地收回了目光。
  冷白的灯光从屋顶流泻,在这些人脸上照出极深的阴影,映出大同小异的麻木神情,使眼前的情景看起来莫名悚然。
  “新来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抬起头,语调平缓,“参加会议的话,需要先做信息交换。”
  眼镜男坐在中间位置,似乎正是他们猜测的那位“领头者”。
  不过,这位领头者的日子想必不太好过,因为他的衬衫上有很多褶皱,头发也油腻,看样子已经几天不曾好好梳洗了。
  沈墨问:“什么是信息交换?”
  对方轻轻地推了下眼镜,慢条斯理道:“你可以理解成信息共享。每个人都要毫无保留地说出有价值的情报,这样大家才能共同商讨对策。如果全都遮遮掩掩,指望别人出主意,那么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这话不假,单打独斗远不如多人合作更加安全有效。从古至今,人类以团体合作的方式解决了无数难题,可谓是人类最大的智慧之一。
  不过,合作的人一旦多了,就难免出现浑水摸鱼或是火中取栗的事。
  白幼薇抱着她的毛绒兔玩偶,软声软气地说:“可我们不知道什么样的信息才是有价值的呀……”
  她突然用这么嗲的声音说话,沈墨顿时一惊,扶轮椅的两只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她还假模假样地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哥哥,你知道吗?”
  沈墨:“……”
  他哽住了。
  也许是白幼薇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眼镜男十分受用,温和地解释道 :“别着急,你们既然能从那边过来,应该遇到路上那些玩偶了吧。所有跟玩偶有关的事情,都可以说一说,越详细越好,即使是你想不通的事,说给大家听,也许会有新启发。”
  白幼薇抿了抿唇,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
  “嗯……我们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光头大叔,他从有玩偶的路段开车过去,一点事也没有,所以我和哥哥就跟在他后面……但是再往后的人,全变成玩偶了。所以,我觉得……是不是有人数限制?如果人数少的话,也许可以安全通过?”
  她说完,忐忑不安地看向眼镜男:“这……算是有价值的情报吗?”
  眼镜男的神情更加柔和:“算的。你的发现和我们最近的观察结果一致,过来坐吧。”
  白幼薇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感激地冲眼镜男笑了一下。
  沈墨见她演得起劲,只得被动饰演一个“沉默寡言”的哥哥,闷不吭声地推着轮椅过去。
  他们自发地挪开一些位置,让白幼薇和沈墨坐进来。这也间接说明了眼镜男在这群人中的领导地位。
  沈墨拉了把椅子,坐在轮椅旁边。
  白幼薇仰着天真的小脸问:“如果说,只要人数少就不会有事,那是不是单独行动更安全?”
  眼镜男回道:“限制条件各种各样,人数只是最直观的一项,应该还有隐藏条件,毕竟最早一批变成玩偶的人,全是独自一人时突然发生的变化,所以,这个暂时不好说。”他又看向其他人,说,“先继续刚才的问题吧。今天出去探路的同伴,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家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还要等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发言。
  眼镜男扫了一圈,沉声道:“直接走的话,肯定有风险,服务区这里的水电随时会断,我们支撑不了太久。”
  “要不然……”有人犹犹豫豫地开了腔,“再派几个人出去探路?”
  这个提议立即被否决:“谁去?那几个人没回来,说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谁还敢去?你去吗?”
  “那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等死吧。”
  “也许路上没危险,他们先跑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吧,行李都还在服务区……”
  众人七嘴八舌,隐隐有要吵起来的趋势。
  白幼薇默默观察着眼镜男,见他眉宇间流露出厌烦与鄙夷。想必这人也无奈,为了活命,不得不指望一群庸俗又自私的人。
  白幼薇侧过脸给了沈墨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这群人不靠谱。
  沈墨神色淡淡,不做点评。
  所谓商量办法的会议,逐渐变了味,起初还是讨论,后来却是一群人互相埋怨。如果不是眼镜男时不时出面调解,他们恐怕真要吵起来。
  这时,室内忽然一黑!
  胆小的最先叫起来。
  而后有人骂:“叫什么叫!跳闸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黑暗,大家手忙脚乱地离开餐厅,眼镜男喊了两个人一起去检查电闸。
  没有电,大家在外面干等着,无事可做。
  白幼薇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茫茫苍穹笼罩大地,清寂而辽阔,夜色下的人们显得格外渺小。
  黑夜似乎蕴藏着神秘的力量,望得久了,总是令人心悸。
  人群躁动。
  回来的眼镜男告诉大家,电闸没有问题,是整个服务区断电了。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水也会断掉。
  气氛一下子变得低沉、压抑。
  白幼薇觉得,这些人真是没救了,除了眼镜男,竟没一个有主见的。
  “我说……”人群中一个老头犹豫着开口,“要不然,大家想办法走吧?”
  旁边的人道:“承老师,咱们不是一直都在想办法走吗?您说的这话等于废话。”
  被叫作承老师的老头,六十岁上下,两鬓斑白,瘦削的身体上穿了件老式的粗布衬衫,背脊微微驼着,看上去很不起眼。
  他被讽刺之后,一张老脸憋成酱红色,支吾道:“我的意思是……不开车,就、就这么走。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路堵了,车开不过去吗?”   老头伸手比画:“我们可以两人一组,每隔十分钟出发一组,这样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变成玩偶……”
  “承老师,您就别添乱了,不开车怎么走?咱们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行李又多,您要我们光靠两条腿走到扬市去?”
  “是啊,您纸上谈兵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埋怨声越来越高,似乎要把断电的怨气也一起发泄在老头身上。
  眼镜男在人群里沉默着,面对老头投来的求助目光,他选择了无视。或许他也觉得老头的话有道理,但是这种时候,他又有什么义务去帮别人分担怒火?
  生存压力积累已久,总得有人成为群体宣泄的对象。
  白幼薇不想蹚浑水,用嘴型无声地对沈墨说:“我们走吧。”
  沈墨站着没动。
  她又轻轻拉了下他,结果他向前走两步,对怨声载道的众人道:“大家静一静……”
  白幼薇立即想翻白眼!
  众人望过来。
  她和沈墨一下子成为视线的焦点,感觉就像被一群饿死鬼盯住,很吓人。
  但沈墨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平静道:“好像有车来了。”
  人们噤声。
  说话声一旦停止,空气里的各种声响就变得分外清晰。
  隐隐的轰鸣由远及近,起初像风,离得近了,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吱吱呀呀,清楚分明。
  终于,黑夜中一辆大车驶入服务区,明晃晃的车前灯光直直地照在众人身上——
  刹车。
  停稳。
  几个身手矫健的青年从车上跳下来,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道:“嘿,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杵在外面做什么?”
  被刺目的车前灯光照着,本该是件恼火的事,却没有一个人生气。
  众人喜出望外,纷纷跑上前道:“你们回来啦?!”
  “去探路的人回来了!”
  “太好了!他们回来了!”
  气氛顿时活络,方才的戾气一扫而空,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吹口哨的年轻人笑道:“干吗、干吗?难道你们以为我们死了?”
  “大家都擔心你们啊!欸?你们的车怎么换了?”
  “车在半道上坏了,这是在路上找的,要不然早回来了!你们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在外面?”
  “服务区断电了!”
  “那就把蜡烛点上,超市里还有不少手电筒。”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似乎只要有了盼头,就会干劲十足,断电断水也只是小波折、小坎,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一会儿,服务区的餐厅里再次亮起灯火。
  众人齐聚一堂,将回来的几个青年围在中央,殷切地等待他们分享外面的消息。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下车就吹口哨的那个人,大家管他叫“笑哥”。
  这位“笑哥”穿着涂鸦T恤、破洞裤子,胳膊上文着看不清的英文刺青,杂乱的短发染成“奶奶灰”,右耳上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耳钉。
  说他最显眼,并不是因为他装扮突兀,事实上,另外几个青年也全是这路“货色”:文身一个比一个夸张,牛仔裤上的窟窿也一个比一个大。
  白幼薇对这人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他的笑容太刺眼了!
  她和沈墨说话时会笑,服务区里其他人说话也会笑,但大家的笑都是含蓄的、收敛的、礼节性的。毕竟现在的背景是世界末日啊!谁会跟个二百五似的笑得露出两排牙?!
  哪怕遇着再高兴的事,想想自己前途未卜,也该有点惆怅吧。
  这位“笑哥”大约是某牙膏品牌代言人,他笑容满面、激情澎湃地讲了自己探路时的壮举——
  “我一看见路上的玩偶,就知道不妙!这是最后一条路!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难道要无功而返吗?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说时迟,那时快,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发现这些玩偶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旁边有人接腔,就像相声里的捧哏。
  笑哥伸出两根手指,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是这双火眼金睛,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同行的几个青年都在笑,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猴儿似的瞅着他:“谈笑,差不多就行了啊,你还嘚瑟起劲了。”
  笑哥不理他们,问众人:“有谁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避开有玩偶的地方?”
  “这还用说,因为会变成玩偶呗!”立即有人回答。
  笑哥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一副“答不对就不往下讲”的架势。
  大家起哄,发出长长短短的嘘声。
  眼镜男也笑,慢条斯理地说:“偶发性出现的单个玩偶,通常没有威胁性,但如果是某个区域大面积出现玩偶,就要引起警惕。目前国家科研院的专家给出的解释是,该区域磁场波动异常,会对人体造成不明影响。这就是大家要避开玩偶的原因。好了,谈笑,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领头人说话到底有些分量,谈笑抬手一拍大腿,犹如说书先生拍响惊堂木——
  “好!说就说!”
  满场殷切的目光中,唯有白幼薇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三、不眠的夜晚
  谈笑说:“大范围出现的玩偶,一般都会有固定动作,比如在开车、在聚餐,或者站着不动,可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玩偶——”
  他眯起眼睛,低声“嘿嘿”两声,刻意营造诡异的气氛。
  “我们遇见的玩偶……没有统一动作,而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就像,被人故意扔到路上!”
  大家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有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故意扔掉玩偶?”
  正常人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专门集中在一个地方处理玩偶?何况这样很容易误导后来人。
  “因为不想让人从那条路过去。”眼镜男淡淡道。
  人们被一语惊醒。
  “谁会这么干?!”   “为什么不让人过去?!心思也太毒了!”
  “别让我碰见那些人,否则,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笑哥,你们找着扔玩偶的人没有?”
  谈笑跷起大拇指,在鼻子下方利落地一扫,笑得痞气十足:“当然,我们不但找到了,还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你们猜是怎么着?原来有一伙人,占了一家食品加工厂,里头的东西够吃好几年!他们怕别人去了抢资源,就故意把家里的玩偶扔到路上,吓唬过路车辆上的人!但是,笑哥我火眼金睛啊——嘿!我一招猛虎下山,加一招飞龙摆尾,把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看见外面车上那些东西没?全是笑哥我带着辉哥他们几个从加工厂拉回来的!”
  “干得好!!!”
  众人喝彩,纷纷鼓掌!
  角落里,承老师幽幽地叹气:“唉,那些人也是为了活命……”
  有人听见,没好气地指责:“承老师,你看看你,又来了是不是?那些人差点害咱们出不去!他们想活命,难道我们就不想?”
  承老师低下头,没有辩解,只是仍长吁短叹,似乎对如今弱肉强食的现状感慨不已。
  这点小小的分歧,很快淹没在一片欢腾之中。
  眼镜男指派人手,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有熏肉、香肠、酱鸭等一系列堆成山的真空包装熟食。气氛更热烈,众人犹如打土豪分田地般兴奋。
  沈墨和白幼薇也分到一些食物。不知道是不是同情白幼薇残疾,她比别人多分到一个酱香猪蹄。
  分完食物,眼镜男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终于要离开久困自己的服务区,每个人都激动万分。
  他们把桌椅拼凑成一张大通铺,用餐厅里厚实又宽大的欧式窗帘当床单,男女老少们并排躺在一起。
  而白幼薇和沈墨在隔壁超市打地铺。
  将货架放倒就是临时的床架,再垫上折叠的包装纸箱和柔软的毛毯,他们勉勉强强能凑合一晚。
  月光无声地流泻,夜晚沉浸在静谧里。
  外面枝叶飒飒,里面的人在辗转反侧,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显得尤为清晰。
  超市与餐厅只隔着半面墙,白幼薇安静地躺着,略微側头,便能看见餐厅那边的光景。有人掏出手机翻看亲人的照片,有人在小声讨论离开后的计划,私语声在黑暗里弥漫,使夜晚显得愈发安静了……
  沈墨坐在货架另一端,手里拿着一张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地图,正借着月光仔细地看。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
  白幼薇闭眼又睁开,睁眼又闭上,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浮现于脑海,让她总是无法安稳入睡。
  “你不睡吗?”她小声问身边的沈墨。
  “等你睡了,我再睡。”沈墨淡淡道。
  他现在还不困,而且两个人并头躺着,实在尴尬。虽然早就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白幼薇说:“等我睡了,就太晚了。”
  沈墨不在意:“训练的时候,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足够了。”
  白幼薇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体能确实强悍,游戏里背着她跑了三轮,只流了一点汗,喘都不喘一下。
  她再次闭上眼睛,还是没有睡意,躺了一会儿后,撑着胳膊坐起来,说:“我和你一块儿看地图。”
  沈墨把地图往她那边移了移,身侧忽然贴过来一张小脸,脸蛋柔软,而凉滑的长发铺陈在他的右臂上,他顿了一下。
  “怎么看?”白幼薇伸着脑袋问。
  她下肢无力,坐的时候需要倚着、靠着,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直挺挺地端坐。
  沈墨略微绷紧的手臂很快放松,用手指着教她看地图。
  自从手机卫星地图普及以后,很少有人会看纸质地图,通常只在旅游时买一份,当作纪念品。
  “这一条是沪陕高速公路,我们现在大约处于这个地方……从这个位置开始,后半段有玩偶,所以明天要改道沪蓉高速公路,由今天出去探路的那些人领队,从镇市绕道去扬市……”
  白幼薇看着密密麻麻的路线和蚊子大点的地名,开始有点晕。
  强撑着听了一会儿,她的注意力愈发飘忽。
  视线不知不觉地移到男人的手指上。
  沈墨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结实的小臂到指尖,线条流畅且有力,隐隐凸起的每一根筋络都涌动着力量,是她最羡慕的那种类型。
  视线顺着手往上,她看见了锁骨,看见了喉结……黑色的额发在眉眼间投下朦胧的阴影,唯有鼻梁的轮廓高挺而清晰。他淡淡地念出陌生的地名,极低的嗓音,让她不禁想起父亲收藏的那把大提琴。
  现在“大提琴”看过来了,用低音问她:“怎么了?”
  “困了。”她躺下,捞起毛绒兔子玩偶当抱枕,睡觉。
  沈墨:“……”
  静默一会儿,他收起地图,问:“冷不冷?”
  白幼薇像是已经睡沉了,没有回应。
  沈墨安静地看着她,过了片刻,起身走出去。
  等他走后,白幼薇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如水沉静。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挡不住人胡思乱想。想得多了,心就会乱,心一乱,就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
  白幼薇也曾做过英雄拯救公主的少女梦,但那是在双腿瘫痪以前。
  瘫痪以后,怎么活得有尊严成了人生的头等大事,比爱情重要得多。
  何况这根本算不上是爱情,不过是碰巧遇到了险境,碰巧身边有个男人,碰巧对方对她还不错。
  听说共同经历过生死的男女很容易产生吸引,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等到了扬市,一切就会结束。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既缓慢,又杂乱,不止一个人。
  白幼薇扭头望去,看见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朝她走过来,是外出探路的那些人。   她预料过秩序崩坏后自己会遭遇什么,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对方走向她的短短几步里,她脑海中思绪纷杂,忽然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她的家庭医生,每次检查身体时,他都会占她便宜。起初她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后来察觉到了,便一个电话告到妈妈那里。
  结果医生倒打一耙,说他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也不敢怠慢,是大小姐想诬陷他,故意撒谎。
  她的脾气确实不好。
  所以,医生的话听上去很有信服力。
  她的妈妈在辞退医生时给了对方一大笔钱,以安抚对方“被大小姐刁难折磨后的受伤心灵”。
  白幼薇想着这些往事,慢慢搂紧兔子玩偶……
  她心里有了决定。
  三人走到面前,用露骨的眼神打量她。
  他们看上去是那样邋遢、流气,眼睛也浑浊,不仅如此,她猜这些人的头脑也不聪明,能混到现在,全靠一股子无知无畏的原始野蛮。
  他们以前位于社会边缘被排斥、嫌恶,现在却成为幸存队伍的领头羊,得到尊敬与追随,还有什么事比这种转变更令人膨胀?
  白幼薇撑着胳膊坐起来,用惊惶的语气道:“你们要做什么?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隔壁餐厅突然安静。
  那些细小的说话声全部消失,仿佛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齐齐睡死过去。
  三个混混,一个去抓白幼薇的胳膊,一个去脱她的裙子,剩下一个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拍摄。
  “你们放开我,不要……不要,救命啊……”
  她奋力挣扎,用细弱的声音呼救,身下的金属货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与混混们恶趣味的笑声混在一起,在这个沉寂的夜晚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刺耳。
  没人来救她。
  人,在不危及自身利益时总是慷慨,而其他时候,则会将自私与冷漠演绎得淋漓尽致。
  也许是动静太大了,无法装睡,眼镜男披着外套从餐厅那边过来。
  混混们的动作停下来,其中一个瘦高个,用格外挑衅的眼神看着眼镜男,手里的匕首指着前方,充满威胁的意味。
  眼镜男看看那把匕首,又看看缩成一团的白幼薇,皱了皱眉,移开视线,说道:“动静小点,她哥很快会回来。”
  瘦高个笑了一下,瞥了眼身边的哥们,嘴角尽是嘲讽 :“都听见了吗?张总让咱们声音小点。”
  另外两个咧嘴坏笑,故意大嗓门地应道:“听见了!声音小点!”
  话音落下,他们又捧腹大笑,猖狂至极。
  眼镜男的脸色越发难看。
  但他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返回餐厅,不愿管这麻烦事。
  “孬种!”一个混混朝他的背影啐一口唾沫,满眼鄙夷。
  挑衅了领头人的权威,混混们十分有成就感,却没发觉,沈墨已经去而复返,此刻正冷着脸站在超市门口。
  白幼薇握着毛绒兔子玩偶,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墨眉心蹙起,猜测幼薇是想试试“十分之一我”的威力。
  闪电这玩意儿不好控制,能否像监察官那样精准地劈在人身上,白幼薇没有把握。以防误伤,她不想让沈墨靠近。
  若是威力不足,她再叫他救场也不迟。
  总而言之,這三个人是自己送上门的小白鼠,白幼薇正好用来做实验。
  哪怕她不小心劈死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
  沈墨侧过身体,靠在门外,眉心紧紧地皱着,眼底是浓浓的烦躁。
  他知道她的惊慌与呼救是假的,事实上,自从到了服务区,她就一直在“表演”,他烦躁的原因是……她一直在哭,却没人帮她。
  超市与餐厅只隔着半面墙,墙的另一边,有将近三十个人,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她哭得越起劲,便越是显出人心的凉薄,这种感觉……真让他不痛快!
  “你们放开她!”
  突然,一声低喝,带着苍老的颤音,打破了沉寂的深夜。
  沈墨意外地扬眉,扭头朝里望去。
  白幼薇也吃了一惊,紧攥着兔子玩偶,将聒噪的电流声压回去。
  瘦小的老头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木棍,神色肃穆地站在餐厅与超市间的半面墙边,声声控诉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难道你们没有母亲吗?没有姐妹吗?没有女儿吗?你们、你们……简直目无法纪、丧尽天良……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嗯嗯嗯……”
  老头被拎起来,嘴里被强行塞进一个猪蹄——正是白幼薇分到的那个酱香猪蹄。
  酱香猪蹄连包装袋也没拆,他们给老头塞进去时太用力,将老头的嘴角划出一道血口子。
  瘦高个混混在老头脸上轻轻拍了拍,嬉笑道:“承老师,这里可不是你上课的地方,喏,送你一只大猪蹄,要是嘴皮子痒了呢,就啃啃吧!”
  随后,他伸手一推,承老师向后踉跄,一下跌倒,腿脚哆嗦得爬不起来。
  几个混混哄然大笑!
  “还有谁不服气?”瘦高个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懒散地扫了眼餐厅,“想英雄救美的赶紧出来,机会难得啊。”
  他的同伙高声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是没有辉哥,你们今晚还在挨饿呢!一个个不识抬举!”
  “你说谁不识抬举?”
  又一个人慢悠悠地从超市外走进来。
  “谈笑?”瘦高个皱起眉。
  谈笑刚从厕所回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兜里,一只手撸了把自己灰白的短发,痞痞地笑着:“辉哥,你和你的这两位兄弟真有能耐啊,欺负女人、老人,昨天我怎么就没看出你们是这条路子上的?”
  辉哥脸色沉了沉:“哥们,别扫兴。”
  “别,千万别叫我哥们。”谈笑忙不迭地摆手,“笑哥我闯荡江湖,靠的是一身正气,坦坦荡荡,可不敢交你们这种兄弟!”
  混混们不气反笑。   “喊你一声笑哥,是给你脸面,怎么着,今天是给你脸,不要脸了?”
  谈笑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他们:“喏,脸给你们,拿去吧,拿去……”
  砰!
  谈笑突然发作,抱住辉哥的脑袋,用头狠狠一撞,直接把对方撞了个七荤八素!
  其他两人顿时怒了,立即动手。
  三个人打成一团!
  流氓打架,毫无观赏性可言,踹脸、踢裤裆、戳眼睛,每一招都极尽蛮横、极尽粗野!
  而谈笑的阴险招式格外多,他以一对二,竟和对方打得不分上下。
  可是,等那个被他撞头的辉哥恢复过来,以一对三,形势急转直下,他被直接压着趴在地上!
  他的双手被反拧,脸被辉哥的鞋底踩住。
  “活腻了是不是,嗯?”
  鞋底的防滑槽把他的脸皮擦出红痕。
  谈笑疼得吸气,提高声音大叫:“外面的兄弟!快来帮忙啊!还等什么?!”
  沈墨:“……”
  屋里的三个混混没想到外面还有人,纷纷望向门口。
  沈墨一进来,如松树般挺拔的身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贴身的纯黑短T恤,深迷彩的特训服长裤,一双黑色军靴沉稳有力地踏在地板上,威慑感便无声地蔓延开来。
  辉哥的两个弟兄上前阻拦,沈墨脸上不见任何惧色,他冲拳、擒拿、锁喉、侧身闪避后下压肘击,一连串的动作利落、干脆,如行云流水,两个混混只剩下连声惨叫。
  谈笑瞪大眼睛,忘记了自己被踩的狼狈,喃喃:“我的妈,这是高手啊……”
  紧接着,脸皮一松,踩他的那位也被沈墨提起来,宛如破风筝般甩了出去。
  沈墨真的是用甩的。
  辉哥虽然瘦,但至少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被人甩出去,那人得有多大力气?
  谈笑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跃起,稳稳地站在白幼薇的前方,做出保护的姿势。
  “知道厉害了吧?有种再来啊?!”他厉声大喝。如果忽略脸上的鞋印,现在他这模样还真有点唬人。
  三个混混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
  辉哥愤恨地扫了一眼沈墨和谈笑,讥讽道:“不过是个瘸子,连女人都算不上,还当宝贝护着?你们喜欢,就让给你们好了!这种货色玩起来也就图个新鮮,真要送给老子,老子都嫌恶心!”
  白幼薇脸色微白,眸底闪过阴鸷的光。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谈笑挥着拳头威胁。
  辉哥眼中闪过惊慌,咬咬牙,转身和同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超市。
  等人走后,谈笑凑到沈墨的身边套近乎:“哥们!厉害啊!这么能打,干吗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
  他搭上沈墨的肩膀,笑得促狭 :“是不是觉着最后一刻才能显出威风?放心,我懂!”
  沈墨神色淡淡地拨开他那只手,走到白幼薇的身边,抱起她,转身往外走。
  “酷。”谈笑吹口哨,麻溜地追上去,又捡起沈墨落在门口的外套,边追边喊,“哥们,怎么称呼啊?我叫谈笑,谈笑风生的谈,谈笑风生的笑,你叫什么……”
  一路追到越野车边上,他把外套递给沈墨:“这是你的吧?我看你落在门外头了,大热天,怎么还穿外套啊……哦,哦,你是怕你妹妹夜里冷,所以回车里拿外套给她盖,是不是?”
  他自说自话,没人搭理。
  沈墨神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而白幼薇始终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谈笑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对兄妹怪怪的。他正觉得气馁,沈墨从他手里接过外套,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谈笑又精神起来。
  他一贯会顺杆子爬,立即咧着嘴笑:“不用谢!咱们江湖儿女,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出门在外靠兄弟,今天我帮你,来日你帮我,拼的就是义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笑哥我绝对义不容辞!”
  他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车里的白幼薇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聒噪。”
  沈墨抬眸瞟了她一眼。
  谈笑毫无所觉,又自来熟地拉着沈墨说:“你要实在想谢我,我也不能不领你的情,能不能教我几招?”
  他对着空气出拳出腿,比画招式。
  “就像你刚才那几招,特带劲!怎么弄来着……啊!啊哈!你看我这姿势标准不?”
  沈墨:“……”
  沈墨被这个谈笑彻底黏上了。
  后半夜,谈笑非要给他们守夜,义正词严地说要防止那伙人再来,哪怕他们不伤人,在暗地里放点汽油,或是戳破一个轮胎,也够让人硌硬的。
  沈墨想说依照那几个人的伤势,至少也得歇一夜才能来报复,但沈墨实在受不了谈笑的话痨属性,也就由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齐齐上路。
  谈笑熬了一宿没睡,竟然依旧精神抖擞。
  他把承老师从别人车里拉出来,非要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
  他的摩托车,属于哥特与朋克的混搭风,前面飘着流苏穗子,后面贴着骷髅画,车身两侧还有金属铆钉做装饰。
  承老师尴尬地连连摆手,谈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人。
  白幼薇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
  她知道这傻小子热心肠,让老头坐摩托车是想保护对方,可他也不想想,就他那辆破摩托车,老头非被颠簸死不可。
  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看见沈墨嘴角噙着一丝淡笑。
  白幼薇拧眉,语气不佳:“你笑什么?”
  沈墨扶着方向盘,淡漠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在想……这世上究竟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要说好人多,昨晚白幼薇出事,隔壁三十多个人全在装睡;要说坏人多,孱弱瘦小的老头和文化不高的混混也能挺身而出。
  白幼薇冷嘲:“你多大了,还会想这种天真的问题?”   沈墨不以为然地笑笑,口吻平和 :“也许军人都有理想主义的倾向吧。”
  白幼薇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扭头,继续看远处的一老一少:古板的老年教师,脱线的社会青年,真是一对奇葩搭档。
  这世上究竟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不,哪个都不多。
  多的是普通人,善恶全在一念之间,好得不纯粹,坏得不彻底。
  “让老头坐我们的车吧。”白幼薇说。
  沈墨看她一眼,接着轻轻颔首:“也是,免得闹出人命。”
  他下车,邀请承老师同行。
  明明是出于对昨晚承老师仗义执言的感谢,谈笑却觉得他是因为“兄弟义气”。
  谈笑特别热情地对沈墨说:“好哥们,够有情有义!我笑哥果然没看错人!你放心,一会儿我会盯着那几个家伙,他们休想在路上耍手段!”
  沈墨跟他实在无话可说,淡漠地点了下头,把承老师带回车上。
  承老师是个斯文老头,给人的感觉是和善、宽厚的,谈吐间透着读书人的谦逊。
  他上车后客客气气地向沈墨和白幼薇道谢,礼貌地自我介绍:“我是南市十三中的老师,叫承蔚才。學校停了课,所以,我想去扬市看看老父母,他们就住在江阳中路。不知道你们是去哪个地方,如果不顺路,就近把我放下就行……”
  沈墨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淡淡地道:“我们去扬子江南路。”
  “那太好了!”承老师面露欣喜,“江阳中路离那里不远,正好顺路。哎呀,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后车座上的白幼薇讥诮地笑了一下,心想:沈墨不但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还喜欢做好人好事,并且做得让对方毫无心理负担,真是用心良苦。
  他们根本没打算去扬子江南路。
  不过,如今乱成这样,目的地是哪里,她也无所谓了。
  一辆又一辆车陆续离开服务区,驶上高速公路。
  以谈笑、辉哥为首的探路队伍行驶在车队前列。
  谈笑开着心爱的摩托车在几辆车之间灵活穿梭,他精力旺盛,一面观察前方的路况,一面提防着昨天那几个混混。
  也不知是他的监视起了作用,还是那几个人被沈墨打怕了,一路上很安分,没出任何状况。
  车辆行进了约莫一个小时,快要进入镇市时,道路前方出现一片片人影。
  辉哥的车开在最前面,故而最先看见。
  “……好像不是人,而是玩偶。”
  “又是食品加工厂那帮人干的吧?同样的把戏没完没了,我看那帮人就是闲的!”
  “咱们抢了他们的食物,估计他们是怀恨在心了。”
  “别管了,直接开过去吧!”
  “会不会有事……”
  “啧!这是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就算有事,也要冲过去!怕什么,咱们后头还有一群垫背的!”
  几句简单的交谈后,他们的车速不慢反而加快。
  路上的人形玩偶立即被撞得七零八碎,而后随风翻滚,一片狼藉。
  沈墨觉察到异常,降下车速,朝不远处的摩托车招了招手,问:“怎么回事?”
  声音随着风声飘过去。
  谈笑慢下来,与越野车保持平行行驶,大声地冲沈墨喊 :“又是玩偶!估计是食品加工厂那帮人干的!那家工厂就在这附近!”
  沈墨皱起眉,看见路边倒下的玩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后座上的白幼薇也看见了,她拧起眉心,没说什么。
  这时,谈笑不知怎么突然爆出一声大骂。
  下期预告:随着一串熟悉的旁白声响起,众人又一次进入了玩偶游戏,这次的主题是“青蛙的金球”,泥泞潮湿的洞穴中有大如双开门冰箱的田螺,金球会以任意角度、位置、力度发球,玩家需要在20秒内找到金球才能通关游戏,否则会有恐怖的巨大青蛙出现……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战斗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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