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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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谢蔓青的手机最近总是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发来的奇怪信息,而且每次都是半夜三更发来,又不能关机——男友季昆规定,24小时不准关机。
  刚睡着又听见嗡嗡的声音,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姗姗,你是我的纯天然宝宝吗?”谢蔓青崩溃了,打开灯看了看时间,果然是凌晨三点。
  再也按捺不住气愤,坐起来拿起座机打了过去,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是姗姗吗?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谢蔓青红肿着眼睛大骂,“我不是什么姗姗,你弄错人了,每次都这么晚发信息,人家还要睡觉⋯⋯”
  电话里的男人一阵沉默,“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是姗姗,打搅了。”
  挂了电话,谢蔓青忽然睡不着了,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叹息一声,明天还要上班,今天竟然被这样一个鬼电话吵醒,顶着黑眼圈肯定又要被瞿嫦娥一顿奚落说夜生活太丰富了,想到她那张充满鄙视和不屑的脸,谢蔓青甚至觉得人生都没有什么希望了。
  可是季昆,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有钱,让自己可以做个全职主妇,每天像个贵妇一样做做面膜,打打麻将,逛逛街过日子。想到季昆,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白天要在地产跑业务,晚上还要兼职,累死累活每个月赚那可怜的几千块钱还要交给自己,每个月只留四百块钱零花钱,还得包括抽烟,一天到晚的忙,上次见他还是三天前,这样聚少离多下去哪辈子才能结婚。
  明天穿什么衣服去上班呢,谢蔓青侧着身抱着毯子。天气热,房东提供的空调一开就像直升机那么响,空调水管又漏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写字台上。如果不是新房子装修,她才不会听季昆的推荐住在这垃圾地方,想到这儿,谢蔓青顺手推开窗户,是二楼,能清楚地看见楼下小卖部西瓜摊的情况,灰暗的灯光,卖西瓜的房东老头穿着白色背心摇着蒲扇打着盹,这栋老楼是他的,一楼自己住,二楼出租,中间用木头楼梯连接起来。
  窗帘还是拉上比较好,谢蔓青拉好窗帘后开灯,曲线分明的影子凸显在窗帘上,惹得那西瓜老头习惯性勃起,不到三分钟又软下去了——实在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气特别热,空气黏稠得似乎可以抽出丝,电扇吹出来的风像热浪一样扑过来,打开衣柜,都是些打折的便宜名牌。公司女上司瞿嫦娥对员工的仪容仪表要求苛刻,必须化淡妆,穿正装到酒店,发现丝袜破洞或没化妆者必扣二十元,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变态规定,比如在办公室吊带绝对不允许,超短裙不允许,低胸装不允许,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胸口越低,地位越贱,裙子越短,职位越低”。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起来熨衣服,谢蔓青愉快地吹着口哨整理自己那件粉色蝴蝶结衬衣,褶皱被烫平,仿佛心情也好了起来,凉风袭来,窗帘开始抖动,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手机在寂静的夜晚又响了起来,一看还是那陌生号码,反正也是无聊,干脆就接了。那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谢蔓青说了声,“你好。”
  “你想听我跟姗姗的事情吗?”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谢蔓青喜欢听的。
  “好啊,如果你愿意讲。”谢蔓青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番茄汁,乍一看有点像血,一口喝了下去,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姗姗死了。”电话里的声音哽咽了,“她是我女儿,九岁,很乖。那天雨很大,我们接她从少年宫舞蹈比赛出来,她红裙子都湿了,脸上的胭脂化成一团红水。她上了车,妈妈坐前面,她坐在后面,一边拿纸巾擦雨水一边笑着问我,爸爸,我是不是你的纯天然宝宝。我笑了,我说当然是了,忘了告诉你,我是做农场的,农场你知道吗,有空我可以请你来玩。”
  谢蔓青好奇地问,“哦,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我们回家的路口有个红绿灯,车后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男人伸手就来抢包,姗姗的身上放着她妈妈的包包,她紧紧地抓着带子不撒手,结果被那男人一把拖到地上。”
  下雨了,尘土的味道从外面飞了进来,伴着一道闪电。谢蔓青开始后悔听这个电话,但人家这么认真地说,也不好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后来呢?”
  “那人拽着包跑了,绿灯一亮,后面的出租车疯狂地冲过来,姗姗死了,脑浆都被压了出来,她就在你身边,你把她的相片还给我好吗?不然你身边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啊!”谢蔓青一声尖叫把电话挂了,“神经病!”
   一个炸雷,谢蔓青捂住耳朵,房间里漆黑,外面电线杠子上的变压器像放焰火似的砰砰响,伴随着阵阵浓烟。
  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咚的声音在风雨的夜晚犹如鬼魂降临,谢蔓青打了个哆嗦,这年头没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早知道这样,应该多花点钱住在小区而不是城乡结合的廉租房;早知道这样,在大学的时候就应该跟那研究生GG好好发展发展,不至于现在身边什么也没有,那研究生GG现在跟个乡下妹结婚后移民去德国了;早知道这样,今天应该叫季昆来陪自己睡,早知道⋯⋯
  敲门声越来越大,她壮起胆来问了句,“谁啊。”
  门外是房东苍老的声音,“丫头,下雨了,阳台顶上的衣服我帮你收了,开门啊。”
  他苍老的青筋突出的手里拿着一根蜡烛,烛光衬着他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堆衣服,甚至还有谢蔓青的内衣内裤。
  一阵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谢蔓青接过衣服,“谢了,以后不用帮我收衣服,淋湿了由它去。”
  老头的头发上沾了些雨水,他颤抖地递过蜡烛,“给,晚上起来不会摔跤。姑娘啊,晚上不要接电话啊,有些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来的。”
  “啊!”谢蔓青往后退了几步,“您别吓我啊。”
  “真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头摇摇头,转身离去。
   蜡烛放在桌上,跟手机放在一块,号码很吉利,尾数是四个八,季昆固执地觉得这是有钱人用的,现在两人没什么钱,不如把这个号码换了,但谢蔓青坚决不肯。
  关机的瞬间,电话又响了,仔细一看,号码是10086,中国移动?犹豫着接了,一听声音,谢蔓青吓得把电话丢得老远——
  哪里是中国移动的客服小姐娇滴滴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小女孩在电话里哭,凄厉中带着尖叫。
  呼的一阵风,窗帘直刷刷地贴在墙壁上,蜡烛也被吹灭了。闪电中,一个半人高的破烂洋娃娃突然出现在窗台上,半边残缺的身体套着红色短裙,被雨水弄得滴滴答答,瞪着一双诡异无比的大眼睛,对谢蔓青张嘴笑,大大的头活泼地左右摇摆,小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稚嫩的童音,“爸爸,我是你的纯天然宝宝,阿姨,我要你轻轻把我抱抱⋯⋯”
   谢蔓青想起恐怖片《娃鬼回魂》里面的一幕,顿时头皮发麻,那鬼娃似乎要从窗户往自己床上跳,心里一横,抓起手机就往外冲。
  谢蔓青几乎是滚下楼的,冲到一楼用力踢门,“开门啊,有鬼啊,救命啊。”
  老头慢悠悠地开门,蜡烛点在桌上,“叫你晚上不要打电话,你不听。”
  看到光,谢蔓青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给季昆打电话,第七次打才接通,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来,“青青,什么事啊?”
  “我要你来接我,我⋯⋯我⋯⋯快要不行了。”谢蔓青的瞳孔慢慢放大,瘫倒在老藤椅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盒,颤抖地倒出两片药含在舌头下⋯⋯
  二十分钟后,季昆在酒店房间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别哭了,我们的新家装修好了后,我每天都回来陪你,要不你现住莎莉家,再哭眼睛就肿起来了哦。”
  
  (二)
  
  上班后,瞿嫦娥说谢蔓青精神状态低迷,黑眼圈浓得像熊猫,扣十块钱。从她办公室出来,谢蔓青的眼睛红红的,昨天晚上几乎没睡,早上又要很早起来上班。
  作为客房部主管,谢蔓青也算是比较敬业的,有时候新手跟不上节奏,自己还得亲自动手,不厌其烦地教他们——如果不是上次捡了那个倒霉的日记本,现在说不定自己已经成为客房部经理了,不用到现场,而是坐在冷气十足的空调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玩开心农场,种菜收菜偷菜。
  那是去年初冬的时候,谢蔓青上夜班,那个客人要的是总统套房,看样子是个生意人,脖子上带着很粗的项链,手腕上的表熠熠发光,扶着他的还有两个助理,统一的淡蓝色衬衣,平头、白手套。
  其中一个助理送他到门口,说道,“我大哥喝醉了,麻烦您照顾一下。”
  那男人一身的酒气,浑身软塌塌的,大凡开总统套房的,都要客房主管亲自服务。那客人一倒在床上就开始呕吐,谢蔓青来不及闪,喷了自己一身,他晚餐吃的是羊肉,散发着强烈的腥臭,连着他自己的风衣都弄脏了。
  谢蔓青帮他脱了上衣准备和自己的外套一起到洗手间冲一冲,刚关上门,外面有人进来,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透过模糊的玻璃看过去,谢蔓青屏住呼吸,那几个男人的脸上戴着纯白的面具,手里拿着刀,对准床上的客人毫不犹豫地捅,有人捂着那喝醉的客人的嘴,不到三分钟,现场一片惨烈,刚才还哼哼唧唧的客人,已经变成一摊肉碎,脖子的那一刀是致命的,而内脏在这暗夜散发着黯哑的红色,强烈的血腥刺鼻的死亡味道从洗手间的门缝里钻入谢蔓青的鼻孔。
  那帮人出门的瞬间,有个戴面具的朝洗手间方向突然狐疑地看了一眼,关门就走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床沿坐着警察,等着她做笔录,作为目击证人,谢蔓青一五一十地把所见叙述清楚,一个星期后出院回到酒店,客房部经理已经另有其人,职位总是不等人的。当时急着出院,医生说她的心脏必须要进行全面留院观察,季昆每天都过来送饭,照顾周到,谢蔓青怕心脏病太严重以后连小孩都不能生,只能在医院养着,一个星期屁股大了一圈,差点连制服都穿不下了。
  瞿嫦娥冷冷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来上班啊,病假条交到人力资源部了没?”
  谢蔓青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瞿嫦娥是专管客房的副总经理,能不能当到经理,全凭她在总经理那写一份考核书,可惜谢蔓青自己不争气,被人顶替了自己梦想得到的位置,心情一阵低落,对着镜子化好淡妆,走到更衣室打开柜门。看见自己的外套,心里就有点后怕,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况,真是劫后余生。
  新经理是个四十岁的男人,叫斯温文,听服务员说是集团总部的关系调过来的,面貌生得一点也不斯文,脸上的肉泛着僵硬的死猪肝颜色,眼睛特别小,透过额头的刘海还能看到浅浅的一道疤痕。他用奇怪的目光扫视着谢蔓青,“我想你应该赶紧换好衣服,等下到我办公室来把你的述职报告交给我。”
  谢蔓青一肚子的气走到更衣室,一摸挂着的制服口袋,鼓鼓囊囊的,里面放着个黑色电子相册,薄薄的像钥匙扣,忽然想起来正是那天帮那死在房间的男人洗风衣的时候怕弄湿了顺便放在自己裤子的口袋的。
  好奇心杀死猫,谢蔓青在狭窄的小更衣室打开了电子相册,里面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背景是普通的公园,只有一张照片。
  这代表了什么?
  谢蔓青很是好奇,她没有看到更衣室的地板上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看着这一幕。
  要不要交给警察,算了,太麻烦了,又要去录口供,刚上班又请假,不仅年假出去旅游的计划泡汤,说不定饭碗都会被断掉,谢蔓青回家后顺手把电子相册丢到垃圾桶里。
  第二天家里就被盗了,贼把家里所有的家什翻了个一干二净,把下水道里的脏东西都偷了出来,现金一分没少,抽屉里有好几百大元,但手机被偷走了,号码丢了。
  第二天换了后来的尾数四个八的电话,是在去中国移动营业厅的路上从一个焦急的中年妇女手里买的,多好的号码,为了筹钱给孩子治病贱卖了,才五百块钱。
  自从买了这个号码后,手机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信息,其中“姗姗,你是我的纯天然宝宝吗”来的最多,多次想换掉,但想起这么吉利的号又舍不得,如果总是这样倒霉下去,还是换了普通号吧,也许自己底气不足,压不住这富贵号。
  
  (三)
  
  下班后,莎莉一边帮谢蔓青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你总算肯搬到我家来了,我看你啊,八成是心脏痉挛出现幻觉才看见什么鬼娃的,早说让你不要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号,现在有些人可坏了,我还没结婚呢,那天就收到一个信息,说我小孩在外地出了车祸,让我给他账号汇五千块,他们技术很先进的,经常伪装成什么1860啊,13800138000之类的号码,不过我看你住的那地方也不安全,偏僻又冷清,搬来我家,大不了不要你房租,等你新房装修好,我可要去蹭住。”
  谢蔓青笑了,“那可便宜季昆了。”
  说曹操,曹操到,季昆的电话来了,说晚上买了很多菜要到莎莉家做饭吃,把莎莉给高兴的,单身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吃饭,盒饭没营养,大餐太浪费,自己又不会做饭,眼巴巴等人过来聚餐呢。
  季昆晚上也睡莎莉家,住在隔壁的莎莉开玩笑道,“别害羞,我房间隔音效果好得很。”季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虽然没有正式领结婚证,但也算是事实婚姻,有自己的男人在房间,一点都不怕了。谢蔓青在电脑前做下月工作计划,季昆从外面进来,静静地站在身后,双手温柔的抱住谢蔓青的腰,身上一股刺鼻的跌打药酒的味道,原来他今天白天坐公共汽车时被车门夹住脚,整个小腿都青了,淤血一团一团的,搞得谢蔓青心疼不已,买了瓶跌打酒让他在客厅擦。
  “有事吗?”谢蔓青放下手中的工作。
   他买了礼物,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礼物是淡紫色蝴蝶结的格子包装盒,今天是恋爱一周年的日子,自己倒忘记了,难得他还记得。
  一打开,是一个红色的本子,不是结婚证,是房产证,房主只有一个人,谢蔓青。
  谢蔓青感动极了,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喜欢自己吧——这就是女人,每个女人大概都在寻找这样的安全感,住自己爱的人送给自己的房子,在房子里生儿育女度过此生。
  那一晚,谢蔓青亲热时特别投入,莎莉说过,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隔音板是进口材料,喊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谢蔓青之前最多以为新房子是署两个人的名,谁知道季昆这么周到。
  他说,“万一我跟你离婚了,至少你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夜深了,谢蔓青躺在季昆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在酒店的一些琐屑事情,季昆耐心地听着,“那你下次写述职报告的时候写得认真点就不会被你的新上司骂了。”
  “你不知道他那样子长得多欠揍,那张脸好像用许多块废弃的肉拼凑起来的一样,真搞不懂总部竟然还用这样的人做客房经理,晚上来住店的客人一看见他肯定以为是酒店闹鬼了。”谢蔓青一想到白天被斯温文在办公室里盘问的情景心头就充满怒火,还非得让自己述说那天晚上看到那客人惨死在酒店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变态,而自己却要忍着呕吐的感觉重说一次,之前已经对警察说了无数次。
  “他都问了你什么嘛,真变态。”季昆抽出胳膊来垫在谢蔓青的脖子下,让她躺着更舒服点。
  “老问有没有留下那死者什么东西,说看我印堂发黑,不是被鬼缠就是跟鬼有交流,他有毛病啊问这个,死人的东西我留着干什么,我又不认识那个客人。”
  季昆揉了揉她的头发,“人家说不定是关心你,据说拿了死人身上的东西,那些怨气会一直跟着你,尤其是一些贴身之物,会搞得自己很倒霉,一些脏东西也会出现。”
  “怪不得⋯⋯”谢蔓青觉得背后嗖嗖冒凉气,怪不得房东老头这样警告自己,忽然想起那个电子相册,还在家里的垃圾桶里放着呢,那天扔本子的时候垃圾桶没有放塑料袋,后来放了塑料袋在桶里也懒得去弄了,电子相册被口香糖粘在垃圾桶的底下,脏兮兮得就由着它放着。
  “怪不得什么?”季昆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为了不让老公担心,谢蔓青准备明天回去把那个该死的电子相册烧掉。
  “你不肯跟我说就算了,睡吧。”季昆抽出了胳膊准备关灯。
  “别关灯,我害怕,还是说给你听吧,不过这个是秘密,我怕到时候又惹上警察,你知道我的年假快到了,万一要出庭作证什么的,多麻烦,反正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谢蔓青附在季昆耳朵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通。
  忽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1860,谢蔓青吓得全身发抖,“他⋯⋯来了,我⋯⋯我⋯⋯我跟你说过的,鬼来电。”
  季昆抓起电话说别怕,让我来会会这个鬼东西。
  用的是免提键。
  电话里是个像女人的男人声音,然后是哭声,仔细一听,是个女孩在喊救命。
  救命声听起来好熟悉。
  “天哪,莎莉!”从季昆怀里挣脱,谢蔓青几乎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走去。
  鲜血从莎莉房间的木地板一直流到洗手间,推开她房间的门,眼前的一幕让谢蔓青惊呆了,房间里空空的,莎莉不知去向,窗户大大开着。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后背,不是季昆,季昆在自己前面打电话报警。
  是谁?
  谢蔓青缓缓地往后看,莎莉被反吊在门后,脖子上勒着一根细细的钢丝,垂着的头滴着血,眼珠子瞪得很大,她的脸被刀子横着割开,露出的森白牙齿也被鲜血染红,这时候的人仿佛是屠宰场上无助的动物,脖子上有一块肉险伶伶地吊着,脚因为刚才开门的惯性还在朝前一晃一晃。
  谢蔓青缓缓地倒在地上,微微张开嘴巴,想对季昆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没福气跟你一起生活,我对你要求太高,不准你看别的漂亮女孩,每个月都要你交钱,也不给你洗衣服,从来没给你做过饭,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扔东西,可你还是那么宽容大度,我去出差,你连我的药都细细准备,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你就会提醒我。可是一切都晚了,这些都将成为回忆,成为过去⋯⋯”
  季昆的眼泪掉了下来。
  谢蔓青看了看莎莉,这个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的大眼珠也正盯着自己。
  季昆的手机扔在一边,120已经打了无数次,冲到房间翻抽屉去找她的药,是空的。
  谢蔓青闭上了眼睛。
  到医院,医生冷冷地告诉他,谢蔓青心脏病发作死了,季昆失声痛哭,眼睁睁看着谢蔓青被推进医院冰冷的停尸房。
  
  (四)
  
  三天后,季昆到了出租屋,塑料袋里的电子相册还在。房东老头笑了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她死了,我本不该这么做。但我没办法,齐总,这东西给你,我的钱也应该一笔勾销了吧。”季昆颤抖地把那个小小的黑色相册交给他——这个整容整得跟那个房东老头一模一样的地产公司老总。那个可怜的老头,尸体大概已经被江里的鱼吃光了。
  “那是她自讨苦吃,怪那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查得不仔细,谁知道那天晚上你女朋友藏在洗手间里,还拿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们的人要她死,而我,只要这个相册,你放心,你的钱不用还了,其余的也已经转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向来如此。”齐宣笑了笑,满脸的皱纹显得很自然,韩国医生的整容术真是高明,每次照镜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六十岁了,连声音都可以变,以至于那天晚上装神弄鬼打电话给谢蔓青的时候她压根听不出来。
  “你把那女的弄得太惨了。”季昆想起莎莉的惨状有点心寒。
  “那是他们的事,跟你我都没关系,他们还以为她跟你女朋友都知道这些秘密,怪就怪她不该让你女朋友住她家里。”齐宣冷冷地说道。
  季昆是在银行查钱的时候被埋伏的警察抓住的,齐宣在机场被抓,他想去加拿大,那是贪官的天堂。
  被砍死在在酒店的人是他的助理,是自首前的一个晚上被杀,他知道得太多了,必须得死。
  斯温文打开EMAIL,是谢蔓青发过来的,丢掉电子相册的那天,谢蔓青怀着强烈的好奇在电脑上打开了那个电子相册,那个小女孩的照片在文件夹里不复存在,只有一些数据和人名。
  心脏病假死后,她把这些数据发给了酒店的客房部经理斯温文——调查这桩案子的秘密警察。
  这桩集团雇凶杀人、绝额贪污受贿案终于水落石出,牵涉出的人数量之多连斯温文自己都没想到。
  季昆在临死前见到了谢蔓青,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一下,“房子的钥匙我放在你床上玩具熊的围巾里。”
  她不知道季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其实租房子也可以结婚,也可以过得很开心。
  新家装修得很顺利,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偶尔能听到卫生间里莫名其妙的男人的说话声,谢蔓青也会感到寂寞——有时候,女人也猜不透男人的心,季昆到底是谁,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半夜,电话响了,谢蔓青迷迷糊糊地接了,“你好,哪位?”
  “我是莎莉,你最近好吗?”
  卧室的门上,隐约能看见莎莉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谢蔓青不敢开灯。
  谢蔓青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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