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虽好，那是别人的城市，千千万万的外来劳务工不过是匆匆过客，没有生活保障和福利，就像没有面包和牛奶，或迟或早会返回家乡。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为了回家乡创业，来深圳打工三年后，我和妻子多秀怀里揣着5万元，离开了这片令人向往的热土。
　　回家后，我马不停蹄去考察市场，跑县城、赶集市、逛商店、找门路，看有没有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找来找去，一个礼拜过去了没有半点眉目。一天晚上，吃饭后，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起来，希望能找到一些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搜来搜去忽然看见了一条醒目的裘皮外发加工信息：河北省枣强县大营镇某某皮毛有限公司为完成异地加工、异地销售业务，现面向全国寻合作分厂。裘皮制品手工编织缝制价格：皮围脖子16元一条，每人每天可做4～5条；皮三角巾35元一条，每人每天可做2～3条；裘皮帽子45元一顶，每人每天可做2～3顶。免费供料，免押金、免订金、免保证金、免承担工商税，派技术员上门指导生产，验收后现金结算，并预付30%的加工费，欢迎有志之士到工厂考察试做，人货同行。我看后非常兴奋，继续在网上搜索起来。原来，大营镇素有“中国裘都”之称，是世界知名的“裘皮生产集散地，他们制作的裘皮产品款式新颖，做工精细，紧跟国际皮毛时尚潮流，产品远销美国、俄罗斯、意大利等……从业人数达十几万人，形成以大营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经济圈。
　　我非常高兴，仿佛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马上把看电视的妻子叫过来。多秀听我把这条信息一五一十地讲完后，也非常感兴趣。但不知是真是假，这年月许多事都是假的，而有不少骗子却是真的。为了弄清真相，多秀叫我马上按网上写的联系电话打过去咨询一下。公司的李老板告诉我们说，他们是正规的皮毛公司，因货源太多，公司的人手不够，货赶不出来，当地又工价太高，所以采取外发加工这个办法，以保证按时按质按量交货。最后他承诺，公司免费供料，批交批结，上门回收，如不属实，报销往返路费，欢迎到基地考察。我和多秀听后像喝了蜜糖一样，心里乐开了花，噼里啪啦拨开了算盘：45元一顶的裘皮帽子，每人每天按2顶计算，每件我们收差价费10元，若能组织一个30人的加工厂，一天可赚600元，一个月赚18000元，一年呢？啧啧啧，以此类推的话，比去深圳打工强好几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若是真的话，那可是前世修来了八辈子福；假的话，就当去旅游了一次！我决定去探个虚实。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我一骨碌爬起来，带了个小提包，轻装上阵，只身从会同县坪村镇出发，朝怀化站奔去。8点钟，坐上了从怀化开往衡水的火车。第二天9点到了衡水站，我打的士，乘大巴，转小巴，经过枣强县后终于到达“中国裘都”大营镇。为了防止掉进传销陷阱里，我多了个心眼，绕了个弯首先去了大营派出所跑了一趟，热心的警察听我讲明了来意后说，这一带暂时还没有搞传销的，方圆几百里都是做皮革活的，叫我放心去看看，并祝我马到功成。我谢了这位警察后匆匆朝大营镇广场走去，“天下裘都”四个大字矗立在广场中央，在太阳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大营国际皮革交易中心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你来我往，交易繁忙。我站在一个皮革公司摊位前，打电话给李老板，他听说我来了，非常高兴，说马上来接我。一袋烟工夫，李老板就把我带到公司二楼展厅，指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服饰介绍说：“我们公司开厂8年了，主要生产经营各种皮毛服装、服饰，如水貂衣服、兔皮衣服、水貂编织围巾等。”然后，他拿着一个裘皮帽子说，“万事开头难，你就从最简单最容易做的裘皮帽子开始吧……”他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为了了解掌握裘皮帽子制作流程，我决定把这个产品带回家去，给多秀和乡亲们看看，参考参考，好不好做，能不能接受。李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又说：“不要搞脏了，更不要丢了，必须押200元，下次拿货带回来。”于是，我拿着这件产品回家。
　　多秀看到这件裘皮帽子后非常高兴，她把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叫了过来，问大伙能不能做。当听多秀说编织缝制一件裘皮帽子手工费是35元时，大伙都不约而同地叫我去拿货，认为每人每天做2顶不成问题，也就是说每人每天可挣70元，这样的事去哪里找？去深圳打工也不过如此。于是，我再打电话给李老板，李老板说：“好啊！必须派两名女工来厂培训学习，试做几天，合格后马上发货！”
　　一个礼拜后，我和多秀、表妹州梅一行3人踏上了去大营镇的火车。到工厂后，李老板特意从车间调来了一名师傅对她们进行指导，告诉多秀和州梅编织缝制裘皮帽子应掌握的方法，应注意的细节，如何拿编织针，如何开头结尾。经过一天的培圳，她俩很快掌握了编织方法，编织出来的帽子达到要求，令人满意。李老板还举起大拇指夸奖说：“好！织得好，明天就发货！”第二天发货时，李老板说：“按合同甲方免费供料，无押金无订金，但乙方组织工人学编织的材料费得由你自己负责。裘皮帽子的材料是相当昂贵的，一顶帽子的材料费就要200元，试想想，工人是生手，谁敢拿这样贵重的皮料给你们做？这次你们拿回去的皮料就当是你们学习编织缝制的材料费。”将心比心，我想也是，自己开厂培训员工，学习费用当然得自己负责。我和多秀、州梅商量，按李老板讲的先拿50件裘皮帽子材料，付了1万元给他后，又买了50套编织针、刷子、剪刀等编织工具。李老板拿着钱承诺说，下次你们来送货时连本带利付给你们，但产品的质量你们一定要把好关，按确认样生产，才能符合客户要求。
　　我们刚到家就开始忙碌起来，贴广告，租场地，做台面，买凳子，装水电，三天后，工厂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开业了。多秀除了发货收货外，空闲时还要去工场检查产品质量，毕竟质量是产品的生命线，她既做仓管又做品管。州梅在车间做师傅，手把手地指导工人如何编织缝制。为了不浪费材料，节约成本，我持意买了300元的人造皮毛，按样裁切成条后发给工人试做，合格后再发裘皮帽子材料。由于大家齐心协力，干劲十足，不到一个礼拜产品全部做好，而且质量过关，和样品一模一样，无可挑剔。我和多秀看着一件件做好的裘皮帽子，开心地笑了。可是事与愿违，当我再次把货送到公司时，李老板却说这件不行那件也不合格，把50件产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一件能出手的。还说向客户交货期到了，问我该怎么办。我说：“这批货完全是按样品做的，而且每项工序都控制得很严格，无论从哪里看都没有问题，怎么不合格？”于是，我把样品和货放在一起，叫李老板从中找出样品。可是李老板瞪着老虎眼说：“不行不行，难道你要我拿这样下三烂的货以次充好，欺骗客户，毁了我公司名誉？”这时，突然进来了四个面目狰狞牛高马大的男人，他们围着我，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开来，这个说我做这样的货还想拿工钱，那个说货做得不好就不要在这里撒野，还有的说好端端的材料糟蹋成这样，说要我赔偿材料费等等。这时李老板当着众人说：“这点材料值不了几个钱，主要是客人的交货期限到了，我拿什么去交差？按合同上面说的延误交货期罚款20％，我这一百多万订单你说罚多少钱？这一次我可惨了。”说罢，他怒气冲冲地走了。李老板走后，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已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为了打破僵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四个男子当起了“和事佬”，叫我买两条好烟给李老板，讲讲好话，让李老板消消气。李老板拿着烟斩钉截铁地说：“看在我们初次合作的分上，延误交货期造成的损失就算了，但想要再接活的话，必需交质量保证金，你们这些人不可再信了。”我心情顿时降到了冰点，如万箭穿心，头脑一片空白。事已至此，千里迢迢，又有什么办法？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我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朝火车站走去，离开了这个令我向往又令我伤心的“中国裘都”大营镇。
　　乡亲们见我满脸沮丧两手空空回家，都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拿货？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一古脑儿讲了起来。多秀听后非常难过，转过身来猜测着：“难道这是个圈套？这是陷阱？”“是啊！”经多秀的点拨，顿时大家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他们搞手工外发加工活是假，骗人才是真。鸡蛋里挑骨头，在他们眼里永远没有合格产品。手工外发加工信息是骗局。多秀看着成了木头的我说：“去，快去把到我们家做过加工活的老乡都叫来。”我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没有货做了，叫他们来做什么？”“我们虽然被骗了一万多元，就当是买个教训吧。但是乡亲们的工钱一分都不能少，那是人家的血汗钱。去，快去叫人来拿钱。”我大步流星朝乡亲们家里走去……
　　
　　题 图：李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