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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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谈论王家卫透着点小众又曲高和寡的意思,再后来,为大众所不齿。如今回头去看,他确然是非凡的,出自他手的很多电影台词,都能非常准确地诠释人们在某个阶段的状态。当自己也渐渐远离“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的年纪,不得不承认,王家卫的确是很多文艺青年必经的一道坎。
  曾经问一个朋友最喜欢王家卫的哪一部电影,他说是《重庆森林》,问他理由,他回答除了《旺角卡门》讲的是江湖义气,王家卫的电影里,只有《重庆森林》里有一个光明的尾巴。阿菲去了加州,一年后又回到了那家店,与代号663的梁朝伟汇合,虽然未必是“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毕竟尚能在电影里看得见爱情的影子,虽然663曾被前女友抛弃,但到底那只是无伤大雅的情伤。在其他的电影里,人们看到的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猜疑、疏离、拒绝、寂寞、冷漠、嫉妒、痴情、无情、暧昧……然而当初再激烈。也无非是时间的灰烬。开始有多少痴心绝对,后来便有多少心灰意冷。
  喜欢王家卫的电影的人,大概都有相似之处。大家说看懂了看懂了,却无从分享,因为每个人懂得的那一部分,都指向个人最隐秘的情感角落,说不清,也没法说。
  看不懂的人,就完全喜欢不起来。其实懂不懂都无妨,电影而已。正如《堕落天使》里所说:当你年轻时,以为什么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时候,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但也正因为虚空,我们才需要被电影慰藉。
  曾经,谈论王家卫透着点小众又曲高和寡的意思,再后来,为大众所不齿。如今回头去看,他确然是非凡的,出自他手的很多电影台词,都能非常准确地诠释人们在某个阶段的状态。当我自己也渐渐远离“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的年纪,不得不承认,王家卫的确是很多文艺青年必经的一道坎。
  
  《旺角卡门》——昨日他们年轻时
  
  1988年,是一个遥远的年份,我才八岁,还没有看古龙的武侠小说,没有进录像厅看港片,尚未滋生对“江湖”的向往。那时候王家卫也没带墨镜,戴的是一副普通黑框眼镜。但在这一年,王家卫拍了他的处女座《旺角卡门》o没有晃动的镜头,没有旁白,《旺角卡门》并不是一部有着强烈王家卫风格的电影。乍一看有点像一部普通的江湖黑帮电影,大哥小弟,江湖义气,快意恩仇,似乎与八十年代那些一般江湖英雄片没有什么不同。
  再看不然,这部影片与其说是在宣扬江湖义气,不如说是表达了对于江湖恩仇的厌恶和无奈,这和一般的江湖影片已经有很大不同。主要人物皆是边缘人。强烈的宿命感,都多少已经有了王家卫后来影片的调子。
  
  《阿飞正传》——不顾一切追寻与沉溺的勇气
  
  《阿飞正传》是王家卫的电影里个人最喜欢的一部。
  王家卫出生在上海,五岁时随父母迁居香港。曾经在一个访谈里看到他说那些从上海搬到香港的人都认为不会久居此地,上海人嫌弃香港人粗糙。香港人认为上海人太夸张,讲派头。上海人在香港保留自己的语言习惯与饮食。王家卫无疑有着故乡情结,其实真正的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影片里的旭仔,不知是因为生来就是一个浪子而注定一直走在寻找的路上,还是因为失却了故乡不能停止追寻,总之那种忧伤的宿命感非常动人,或者也暗合了香港这个城市的命运。
  《阿飞正传》虽然票房惨淡,致使计划中的下集胎死腹中,但王家卫的浪子情怀表露无疑。这样的情怀到了后来的《花样年华》与《2046》已经消失无踪了。
  
  《东邪西毒》——时间的灰烬
  
  第一次看《东邪西毒》的时候,是把它当做武术片来看的,去跟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对号,发现性格跟原著完全对不上,云山雾罩的情节,有些不知所云。
  后来发现,说是古装武侠片,不过是借了古装片的外衣,来探照人们的感情生活罢了。沙漠是一个隐喻。个人认为这是王家卫去到最高最远的电影。包含了王家卫对现代人的内心做的最全面的解析。这部电影也是王家卫的作品里风格最为凌厉的一部。
  
  《重庆森林》与《堕落天使》——没人不寂寞
  
  这两部电影像是姐妹篇,可以看做王家卫的电影的第二阶段,《堕落天使》延续了前面几部影片的风格,把城市的空虚、无奈表现得极为诗意、伤感。他们无所依靠但又依赖彼此的依靠获得短暂的温暖,他们依此生存。天使是个充满反讽的词汇。《重庆森林》里金城武延续着部分浪子的色彩和自我沉溺,而对着毛巾和肥皂说话的梁朝伟已经将他表达感情的独特方式注入到王家卫作品的肌理血脉。
  
  《春光乍泄》——不如我们重头开始
  
  虽然何宝荣一再重复“黎耀辉,不如我们重新开始”,但在这部电影里,关于爱情的一切可能,其实都去到了尽头。很喜欢何宝荣与黎耀辉在出租车里的那个镜头,黎耀辉抽着烟,想想又给何宝荣也抽一口,何宝荣就势靠在,他的肩上。浓烈自由的感情终于藉着缤纷的色彩流淌出来。爱一个人会觉得当他病了最需要你的那段口子是你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几乎是完全地占有了他。黎耀辉像个传统到极点的男人,死心塌地地照顾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他几乎是哭着说“你是人不是?要病人为你煮饭”可还是披着毯子煮了饭;工作的间隙打电话给何宝荣;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他,还摸摸他的眼睛;回家看到何宝荣不在,那种失落竟是不堪忍受,于是买了一堆的烟为了怕他再三更半夜跑出去。然而何宝荣还是个任性到极点的人,他会在楼底下等你下班,会教你探戈、会跟你挤一张床,但他的停留永远是短暂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张国荣代表了浪子、无谓、任性的一面,梁朝伟则代表着压抑、暧昧、内敛的一面。电影的结局,王家卫选择让张国荣迷失在异国他乡,梁朝伟则回到故乡开始新的生活。这或许已经显示了王家卫的比较两极的人生观里,传统那一面开始占上风。
  
  《花样年华》与《2046》——当时的月亮
  
  2000年的《花样年华》终结了王家卫的90年代,王家卫也从一个艺术电影导演变成了街知巷闻的小资代言人,在《花样年华》之前,王家卫虽然被一小撮人极力吹捧,却始终未得到国际上的关注,《花样年华》奠定了他的国际大导演的地位。
  两个终究没能在一起的人,一对暧昧犹豫的男女,纵然各自的伴侣已经不属于自己,却是只会隔着一层屏障偷偷地来往,那个年代的风貌就从两个人止乎于情的一个个片段里露出怀旧的韵味。“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调转身,走了。”自此成为一个遗憾。这个苏丽珍不会再相遇,两个人成为两段没有交叉的生命弧线。所以到了《2046》里,梁朝伟扮演的周慕云,纵然内心对最初的那个苏丽珍有着刻骨的思念,却开始变得吊儿郎当,自私,怯懦,有点绝情。似乎是导演内心的一个投射,他变成了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
  2004年,王家卫用《2046》讲完了他前七部作品没讲完的话。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这部《蓝莓之夜》会是怎样的?
  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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