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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射,需要一个好天气。若是天公不作美,发射计划就会泡汤。而天气好不好,就得问气象人。所以,气象保障也成了发射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文昌发射场而言,比别的发射场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防台”。而台风又是文昌发射场的“常客”,这不仅给气象保障增加了难度,也给文昌航天人带去无尽的麻烦。
先介绍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气象“神人”
郭学文大高个,面庞清瘦,加上那副近视眼镜,给人感觉更像玄学家。他喜爱哲学和科学。湖南桃源县人。他从小就具备了“神童”的潜质。说是数学书一到手,翻一遍,就能背下来,其中要点在书中哪一页哪一行,记得清清楚楚。但老天只给了他数学天赋,语文那扇小窗就关上了,让他背一小段书,都背不下来,就是背下来,也会出错。连他自己都觉得跟语文有仇。我还第一次遇见像他这样偏科的人。我也偏科,和他相反,我极不喜欢数理化,到现在做噩梦都还是进考场考数学。所以,他成气象学专家,我成了作家。
郭学文说自己还有一个非常弱点:记不住人名。他说,有一次开同学会,带着同学录,才能把同学的名字叫上来。
郭学文喜欢尼采,喜欢科学,尤其喜欢科学和哲学相结合的书籍。
郭学文,1982年中山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后,然后深深扎根。这么多年,他一直从事气象研究工作,还研究得颇有成效。
郭学文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总结人生中几个重要的节点:一是1985年学习微机,把计算机运用到气象中,这对他人生是个重要的转折;二是1990年建立西昌整个发射场的雷电监测预警系统,他是创始人之一,还是国内搞得最早的一家;三是1997年6月5日,由于气象原因,发射推迟了5天。这是因为纯粹的气象预报错误而延误发射。这一天,对气象人来说,应该是“羞耻日”!郭学文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他说,那时候太年轻,应该往前冲,却不敢冲,该坚持没坚持。再退一步说,就是自己的预报水平不到位,在决策的时候不够自信。他永远都记得那天气象会商,上午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就是雷阵雨——西昌天气里这样的概率很高。但那次,我没能坚持自己的预报,我往后缩了。总的来说,还是没有很好地运用气象理论作支撑。从那次之后,他开始研究什么叫气象预报。其实,虽然一直做天气预报,但从来没研究过预报的理论是什么,要做哪些工作。只有把理论吃透,我们的预报水平才能提高。在2003年,他终于把它们完完全全弄清楚了!预报水平也上了一个更高层面。预报的准确率,几乎没再出现过大的误差,可以说是百分百的准确率。
我记得,在西昌发射场,特别是沟里面发射场区的气象预报,他们能准确预报未来一个来月的天气。谁能相信呢?外国专家和国内专家都不信,听起来天方夜谭。但这是真的。记得有一次,发射总指挥跟外面的人赌天气,一个说那一天会下雨,一个说不会下。好,谁输谁请吃北京烤鸭。结果是总指挥赢了。总指挥赢,就是气象人赢。连老外都惊诧,说你们能准确预报40天的天气。他们真能预报。老外不得不服气!
到了2008年,郭学文发现还缺了一个东西:预报的可信度问题。他又开始一点一点研究,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天气预报理论框架,从而确立了预报的可信度。就是到了文昌发射场,这一套软件系统照样可用。
現在,他们微机上用的就是他研究的那一套成果。
在文昌发射场,他们是2014年开始气象预报的。
有他坐镇,发射场的决策者们在天气方面就会心定得多,也不用过于操天气预报这方面的心。
几个月前,也就是长七首发的那天,发射场就弄得非常紧张,因为上午还有雷电和雨。预报15点以后停。但决策的领导们,还是很紧张。这海洋性气候,说变就变,所以,他们来气象室好几趟,要他们保证发射窗口的气象情况正常。
郭学文说:文昌发射场的气候,主要是海洋性气候,它三面环海,天气会更加复杂。就像昨天中午,一朵云过来就下雨,你往一百米远的地方一站,又一点雨滴也没有,是个大晴天。这个让我们气象人非常难弄。
郭学文要求大家,在历史资料中,把规律找出来;只有找到规律,才能分析现在。分析现在就是把所有的信息分析清楚。然后和历史情况作以比较。再然后才是预报未来。
郭学文总结的时候,发现有大量的错误信息。这时候,你就要小心了,有时候可能会把它看重了,也有可能会把它看轻了。

他们来这里两年多,还是觉得这里的天气难弄。他们比别人更有难度的是:只预报一个点,不像地方台是预报一大片。一大片就好预报,评价的体系也不一样。看来,什么行业都是精准的难度大。这就是文昌的第一个复杂程度,其次就是低纬度。低纬度整个天气的演变,比西昌要复杂,预报也更难报准确。因为地球在中纬度自转的时候,产生的力基本达到平衡,天气相对匀称;而低纬度的话,就不那么平衡,会造成偏差,弱的会加强,强的可能变弱。
再就是这里还牵扯到一次垂直转运,和西昌又不一样。西昌对浅层风和地面风要求不高,这里就不是。这里转运要3个多小时,浅层风力不能大。若是大,会给转运带来阻力。
发射时也是这样,对浅层风预报要求也比较高。
郭学文说,他还发现这里的浅层风比较大,但在火箭设计时,对浅层风的因素考虑不足。或者说就没考虑到浅层风对火箭发射的影响。所以,为避免浅层风,就得靠气象预报。也就是说,发射的时候,对浅层风的预报要求提到较高的程度。经过一年多的预报,浅层风的问题基本解决。因为这个问题解决得较好,现在专家们已不再把目光盯在浅层风上了,而是转移到降水和雷电方面去了。
当时,采访郭学文的时候,有些气象知识很模糊,什么高空风,浅层风,它们为什么要在指控中心的电视大屏幕上显示。现在,当我整理完郭学文的采访后,似乎稍稍明白一些了。 郭学文说,还有湿度的问题……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在他卖着小关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地想,还会有什么“重要”的呢?
郭学文就给我慢慢道来:就是火箭转运到发射场停留的时间非常长。这次“长五”要在发射塔架上停7天。“长七”是5天。这就对气象预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就是说,两三天前就要准确预报,不然的话,大火箭从测试厂房转运到发射塔架了,假如撞上一个糟糕的天气,还得把它再弄回测试厂房。这么一个大家伙,拉出去再拉回来,谁愿意折腾呀!这就对气象预报要求提得更高了:一个要预报5天,一个要预报7天。可这里——前面已经说过,是海洋性气候,预报时效很短。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郭学文解释说:台风的生效过程,也只有三天时间。就是说,三天时间就可能酝酿出一个台风。而我们最长时间要预报7天,这个难度就相当大了,对我们的预报就提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度。
他还拿地方台比较。郭学文说,地方的正常预报,比如预报台风,48小时就差不多了。48小时就能发出预警。其实,24小时前发预警都来得及。而他们预报长度要达到7天。
郭学文说,浅层风已经解决了,高空风也解决了,雷电,我们来的时间不长,找到了一些规律,但还没完全找到。降水率更是没招。“我也公开讲,降水没办法。为什么没办法,就是前面说的,这里在下雨,走出一百米,就没雨。我就给他们讲这个理由。人家地方气象台可以这样报:局部有暴雨。而我们能这样报吗?绝对不行的。”
郭学文把人生经验运用到气象里去,经常讲着讲着,就和人生结合到一起。他说,越好的天气,你就得把脑袋里那根弦绷得更紧,这就像人生一样,你越顺利的时候,越要想到困难和曲折。
气象预示未来。
气象是没有标准的。不像测试系统,他们是有标准的。我们没有标准,我们也不知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预测对了,也得用时间来检验。没检验之前,活得就要小心翼翼的。
许多预报员都是西昌过来的。在西昌已经获得了经验,无形中会把西昌的经验往这里套,而这里的天气和西昌的山区天气又完全不一样。其实,我在西昌待的时间最长,获得的经验也最多。但我始终对自己说,要把西昌的经验忘掉,不能带到这里来。谁把它带过来,我马上要把他打掉,不许他带过来。经验这种东西,对我们气象人来说,很糟糕,都碰到南墙了,还说是玻璃。这一年多来,情况好多了,把西昌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把这边的东西也建立起来了。
郭学文的妻子是西昌519医院的外科医生。她有心脏早搏,他希望她早退休,好好休息。他对她说:要明白死亡,理解死亡。我们不挣花不着的钱,不买住不着的房子。这是他的人生的理念?是受气象的影响还是受谁哲学思想的影响,抑或是数学公式计算出来的吧。但,好!让人生少了很多累赘。
台风吹不弯腰的航天人
长征五号首飞那天,老天阴着,像抹了一层薄薄的水泥浆,没一块透亮的。要下雨吗?看得人心里发愁。
要是天公不作美,发射计划就得泡汤,懂发射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好些人还深有体会。
1997年6月5日,在西昌发射中心,由于气象原因,发射推迟了5天。气象专家郭学文说,这纯粹是气象预报错误而延误的发射。郭学文还说:这一天是我们气象人的“羞耻日”!
不知为啥,我很想了解今天的气象情况。于是,跑到8楼中心气象室。
推开门,一进屋,便见到气象的“头儿”赵殿军。他是机关工作组成员之一,也是个“老机关”,每次发射他都要从北京赶过来。最早认识他也是同在一个机关工作组里。他是个十分敬业的人,言语不多,眉宇间带着一丝冷峻。但一说话,这一丝冷峻就被淡淡的笑容替代了。
这会儿郭学文就坐在赵殿军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长桌。每个座位前的桌上,都摆放着一台微机。
他俩示意我坐下。我没说话,不敢打搅他们。他们正在和海口气象室讨论天气,发言的是两个预报员:张晓杰,杨正芬。
电脑上有发射窗口和天气预报。
每个预报员都要预报,并出现在视频里。
赵殿军领头:我早上报的小雨。有多少人报小雨?
“一个一个发表意见。”
“话筒打开。”
“先说10小时的。”
“零星小雨。”
“我不報。”
“我不考虑。”
“零星。”
……
这些预报员有一大部分都是在预报点上,通过视频完成预报的。
这一点,也是郭学文对气象预报所作出的贡献。
说到台风——这也是我到文昌发射场经历最深刻的事情之一。在此,我又一次翻开了日记。
2016年10月16日 星期日 晴
没有人休息。尽管这一天是法定的星期天。
中午,从邵平书那里要到 “文昌发射场气象灾害预警信号发布单”:
预警级别 台风IV级蓝色预警信号
发布时间 10月15日17时30分
发 布 赵小平
签 发 党建涛
今年第21号台风“莎莉嘉”已于今天(15日)早晨加强为台风级,目前其中心位于菲律宾马尼拉偏东方约400公里的菲律宾以东洋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有12级(33米/秒),中心最低气压为975百帕。预计,“莎莉嘉”将以每小时15~20公里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动,强度继续加强,将于16日下午进入南海东部海面。17日凌晨开始影响琛航岛,17日~19日影响文昌场区。受台风影响,琛航岛、文昌场区、海口可能出现12级以上大风和降水天气,请有关部门注意台风可能带来的危害。
西昌卫星发射中心试验技术部气象室
我不知道这次台风有多大的威力。小时候,我也无数次经历过台风。记得最清晰的是,外婆在台风来时,往门外的大风暴雨里扔一把锄头或一只扫把,说是这样就能镇住台风,让它不到处祸害。 晚上7:30,中心王书记到达发射场。
还是晚上,8:30,召开第一次总检查工作情况汇报会。地点,指控中心会议大厅。7个系统的系工逐一汇报。01指挥员胡旭东主持。第一次总检查,每个系统好像很顺利。中心王书记在讲话中提出,防骄傲防自满,越顺利越要防麻痹大意;越临近越要尽心;时间越长越要加强管理。当领导要带好头,要有人的样子,打“长五”的样子。
另外,各级领导各个部门都提出要防台风,工作要做细。
会议结束后,从指控中心步行回接待站。
这一路上,我跟在他们身后回801,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大,把带着诗意的光柔和地洒落在发射场上,一点看不要来台风的迹象。不过,偶尔能看见月亮带着一圈红晕,像光环般美丽,可一会儿又没有了。古一副总师边走边感慨说:台风来之前,总给人制造一个美丽的假象,好像这世界什么都不会发生,到时狂刮一阵,到处一片狼藉,过后又风平浪静。最可怕的是,这些树,刚把腰弯下去,还没来得及直起来,又来一阵逆向的风,恨不得把树们连根拔起。王书记表扬古一的语言生动。接着,又夸古一在CCTV1做“开讲啦”那首《观海听涛》,说诗写得有味道。那首诗是这样写的:举杯微醉花半开,月出南海香入怀。轻揽红尘三千尺,细数银河几条街。弹指已筑通天路,角号吹响九天外。云中忽闻霓裳曲,原是嫦娥举酒来。
其实,王书记也爱好写旧体诗词,在中心大大小小的会议临到最后,他都会激情高涨诗兴大发,给严肃的会议增添几份诗情画意,给科学技术抹上一笔文艺色彩:海之阔,天之高,任由鲲鹏展翅,不输万户,待时日,龙楼彩旗飘。探天宫,访北斗,试问奇迹谁造?西昌文昌,祖国傲,她在椰林笑!
读下来,是不是还蛮有味道?
海南省政府10月16日16时发布台风二级预警:今年第21号台风“莎莉嘉”将于18日白天以强风或超强风级在琼海到三亚一带登陆,中心风力14到16级,登陆后将穿过本岛陆地,18日夜间进入北部湾海面。17到19日本岛有强风雨,请做好水库防汛、城乡积涝、地质灾害等防御工作。请游客和广大公众提前防范。
这在北京,似乎就是一段文字組成的消息,会一眼带过,也不会上心,觉得离你很遥远,而且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现在我就在台风中心区域。工作人员已经在走廊的前后门(穿堂风过的所有公共门),堆上了好些沙袋。沙袋,是为了让门起到固定作用,也好让风顺利通过而不受阻挠。风不受阻,顺利通过,门窗就会少受损失。这是经验之谈。是计划部副部长吴利民告诉我的。
在海南文昌发射场,战斗在这里的同志们对于“防台”已经很有一套经验了。他们早早叮嘱我,明天下午不要出门,好好待房间里,提前把手机充电宝充上电,以防断电;还有喝的水、干粮什么的。我做好准备,把所有能充电的都充上,并接了一大盆干净水。还让服务经理黄小妹给我从她家灌了两大瓶井水。甚至让服务员多给了两卷卫生纸,准备着过停电停水的日子。
这些,给人心理上造成恐怖!而事实比想象更可怖!
2016年10月17日 星期一
今早7:30在早饭的饭堂里,刚看CCTV,说是台风要从文昌登陆。
还观看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神舟十一号飞船,两名航天员景海鹏陈冬送上太空。王书记看完发射,便马上交代下面的人,给酒泉发射中心发贺电。
我还发现,几乎每一顿饭,都是领导们一次碰头会。他们把完了的、未完的、新出现的、该下达的新任务等等,都在饭桌上完成。所有的下属,也都将文件夹拿到饭堂来,等着找他们的部门领导签字。不论是领导还是下属们,不仅敬业,还让人觉得无比辛苦。这时候我常常会觉得做我们这样自由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上午,在接待站会议室听取最近出现的几个故障排查情况报告会。
风,一直在呼啸,你能从中听出,台风越来越近。工作人员已开始发干粮,那情景像一级战备,让人感觉紧张外,还有一丝好奇:连正常生活都受影响,它到底有多张狂?它太影响任务了。大家花多少精力“防台”啊!房子前到处是沙袋子,就是电梯门口也放着。说是堵水的,万一雨水进来,流到电器上,会造成短路。
我是这里的“台风盲”,第一次经历。不,是等待经历。我在接待站的大堂墙上电视屏里,还认真观看了循环播放的防台电教片,还真长了不少防台常识。
2016年10月18日 星期二 台风
台风消息:第21号强台风“莎莉嘉”09时其中心位于发射场区东南方80公里的南海海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4级(45m/s)。预计“莎莉嘉”将以每小时约16公里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动,逐渐向海南岛东部沿海靠近,强度维持,可能于18日中午前后在琼海到万宁沿海登陆(强台风级14~15级,42~48米/秒)
万幸的是,琼海万宁在发射场南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台风没在文昌登陆。要不,又像那次“威马逊”一样,横扫整个发射场。
通知,11点开饭。比正常提前一小时。
昨夜一夜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中间没有喘息,听得人也不能喘气,不能入眠,感觉似乎像眯着了,又像一直醒着,如在荒野里,周边全是狼群对着你狂嚎乱叫,那气势能吓死人!
阳台上,满是树叶和花的尸体。玻璃上是雨水痕迹,还沾着一点点绿,是树枝和碎叶片。我窗外花台上,艳丽壮观的三角梅,经过顽强的抵抗和挣扎,终于把叶片和花儿全牺牲了,剩下伤痕累累光秃秃的杆子,那样子像拔光毛的鸡。它们是顽强的,让狂风硬生生摁倒,又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又倒下去,循环往复,一直在我眼前摇来晃去,每次它的枝叶都会撞在铁栅栏上,发出很重的声响,会让你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鞭子在抽打它。它遍体鳞伤的样子看得人心痛无比,真想出去帮帮它,用绳子揽住,让它稳靠一点。这是不可能的,谁敢打开落地门窗走出去?一条门缝都不能开,不然,台风会从门窗嗷嗷叫着冲进来,或者把你一把拎起,往楼下扔,真的很可怕!后果完全不堪设想,到时魂都没处找。 写完这一段,我忍不住记挂它们。现在你们可安好?你们被栽种在高高的阳台上,每次台风来了,都要遭罪一次,真的好命苦!可不栽种你们,光秃秃的阳台能好看吗?少了许多美景?不过,有人告诉我,它们过一段自己会长好的。这句话,让人在心疼中看到希望。但我仍然心疼它们。
后来,在采访中,我才知道有人比我更心疼这些花花草草。他们对它们的感情,比我不知深多少倍。就说这些三角梅、常春花吧,确切地说,我只是个观赏者,而他们却是栽种人。现在,他们都还在接待站,没有离开。

古一说,当时,试验队的接待站刚建好没多久,航天部各试验队很快就要进驻,眼看下一步就要合练了。而接待站的340个花池,还是空的,没有泥,也没有花。房子建得再漂亮,没有一点花草点缀,显得单调乏味又没生机。怎么办?请人种,要300元一个,而买花只要30元。花这么一大笔钱,不仅舍不得,而且,说真的,也掏不出这部分钱。指挥部决定,发动大家自己种。“三天时间,我和他们一样,他们扛土,我也扛土,他们栽种,我也栽种,干得手脚都麻了。大概是付出了汗水,对这些花草,特有感情。每次,到了这里,我都要过来看一眼。它们长得好,心里很欣慰。”
接待站的许玉发也有同感。他说,接待站每个楼层房间窗台上的泥土,都是他们一包一包从一楼扛上来的。天太热,有些人在家干过活,有些是城市来的,还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肩上和手上全打起了血泡……可这是他们的“副业”,他们的“主业”是做饭和后勤保障。
许玉发1976年出生,四川冕宁人,家住大山里面。他告诉我,从西昌发射场里面再翻过三座山,就到他的家。他的家很穷。他出生两个月,就没了父亲,是母亲把他们五个娃儿拉扯大的,当年,最大的大哥才九岁。
许玉发上学要走一天的山路。每天,他除了学习,就是和饥饿作斗争。有一次,三天都没进过一粒米,躺在床上没起来,是饿得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第一次高考,他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学,可通知书送到他手里时,学校早已开学。就是这一年,他的命运又来了一次大转折。他说他的命好,没能进大学的校门,却进了革命的大熔炉!没想到,伙食这么好,每天三餐都能管饱,感覺就像到了天堂一样。许玉发说,在这里,他没有理由不好好干,只有努力干好本职工作,才不愧对这所革命大熔炉。他经常跟下属说,你们就看我的,我哪一点做不好,你们也可不做;我要是都做好了,你们也必须给我做好。5公里长跑,每天早晨出操,他都跑在最前面……
餐厅最大的容量是200人,但执行任务时,最高峰时达到440人。他们4点起床开始做,早饭要分三批吃。刚吃完早饭,马上开始做午饭。同样的菜要炒6锅,像吃流水席,炊事员站在锅灶前炒菜,几乎要站一天,脚都动不了。切菜的也一样,晚上配菜配到12点。每个人都特别辛苦。任务期间,中午休息不了,晚上休息也是最晚。两个负责洗碗的同志,一直不停地洗,盘子消完毒还烫手就要往出拿,不然就没得用。有一位管后勤的上级领导说:像你们这里,至少应该有40个炊事员来保障。可他们只有13个人。
许玉发说:有一个小伙子叫朱瑞泉,母亲患癌症,刚好在长五发射期间过世了,任务实在太重,离不开,没能让他马上回家,是发射任务完后他才走的。许玉发说到这时,轻轻地叹了一口:发射场里面,岗位不分大小,忠孝不能两全。说真的,接到这不幸的消息时,他和范波(接待站的管理员)心里特别难受,都想陪小朱出去大叫几声,可连这样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许玉发说,还有范波,2014年来这里,就没休过假。星期六、星期天、节假日全在接待站过的,这里就他一个干部。不论接什么任务,他都在。
许玉发还谈到“威马逊”台风。
威马逊大台风的时候,断水断电,很多建设公司的工人没地方吃饭,为了要保证工期,上级给他们下达政治任务:必须保证这480个民工能吃上饭。把许玉发和范波愁得,生怕完不成任务,一晚上压力大得都没睡。第二天一早,刚好台风过去,匆匆跑到龙楼镇现买的饮具饭盆什么的,连塑料保护膜都没时间扯掉,你想,任务多紧,不但要管自己的人吃饭,还要保障近480个民工。机关派了7个人过来帮忙,从下午开始,一直忙到凌晨3点钟,才把锅灶设备全部调试好,又一夜没合眼,到第二天早上天亮,就起来开始做配菜,就这么几个人,做了一锅又一锅,总算保障近500个建筑工人吃上饭,没饿着肚子。
另外,他们还有其他的执勤任务,像首长来了,晚上他们还要站岗、巡逻。总之,事再多,再繁杂,都没误过一顿饭。

许玉发说,可能在别人眼里,我们也就是做做饭,干不了其他大事。可我们自己感觉,把这些平凡的小事做好,也在为航天事业出力。发射成功的时候,我们从心里由衷的高兴,“哇哇”地大声喊出来,感觉那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汗水
“我们能服好务,让大家满意,也挺不容易的。”
是啊,许玉发不容易,范波不容易,做饭的小同志们个个都不容易。每次吃饭,我都觉得饭菜的味道很可口,花样很丰富,比在家吃得多,吃得香。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他们辛勤付出最大的褒奖!
恶台风:威马逊
上面说过,我在文昌发射场采访时,也遭遇了一次台风。我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台风横行霸道。为此,我记录下这样一段文字:
雨帘太厚,只能看见近处的树们,呜呜地低吼着,一会倒下,低低的,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恶魔似的台风一把摁回去,一阵劈头盖脸地捶打,眼看着它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时,它们又像英雄样站立起来。它们真是好样的!
台风过后,很多树已被连根拔起,倒下了,惨不忍睹。接待站周围的小黄花梨,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翠绿的叶子像烧焦了一样,看得人又心疼无比。你想,它究竟要受什么样的煎熬,才变成这样一种颜色?很多树叶,包括椰子树,都不再是绿色,是红滋滋的颜色,像被严酷摧残过,全身浸满了血丝。我似乎懂得椰树的叶子为什么长成这样,它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即便这样,椰树最底下的老叶子,也比台风之前枯黄了许多,苍老了许多,像个俊美的姑娘,一下变成老太太。 担任“长五”一位副总指挥,看着这片林子,由衷地说了一句:这里的树多么不易!
听说,海鸥经历一次台风,满身变通红,像从地狱中逃生。大概树们的经历同海鸥一样吧?
下楼吃午饭,走出门时,到电梯口那,是个通透的没任何遮挡的过道,刚扶着墙过去,一股强风扑过来,那气势,就像要给你拎起来甩下楼去,又像要拽你往哪里去,让你跟它走,你只给好扶住墙,一点一点小心往前挪,但还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它一把扯着从六楼飞下去。台风简直太吓人了。我试了几次,才鼓起勇气走过去。但心跳了好长时间。电梯停用,只好从步行梯下去。到了一楼,我感觉心还在咚咚地跳。如果不到现场去亲身经历,你绝对感受不到台风有多厉害!
文昌已经停电停水。发射场是一级供电供水,所以没停。(有关这一点,我在前面已写过。)
吃饭时,看到电视新闻,台风已经在万宁和乐镇登陆,登陆时中心最大风力有14级。1970年以来最强台风,海南全岛受暴雨肆虐!
据说,论证时,发射场这一区域,每年的台风概率只有0.03,平均三年一个台风。
实际上,不是这样。一年起码有三个以上台风。
气象人还说,每个台风都有命名。如果这个台风造成巨大损失,这个台风就得被除名。威马逊(Rammasun)就被台风委员会第47次届会公布除名,替代它的是芭洛(Bualoi)。
就是这个“威马逊”,在我采访时听人提过无数次,听起来它不像台风,像个恶棍!
威马逊是2014年太平洋台风季第九个被命名的风暴。威马逊一名是由泰国提供,是指当地神话的雷神。它给中国海南、广州、广西的59个县市区742.3万人、468.5千公顷农作物受灾,直接经济损失约为265.5亿元。它给发射场造成直接经济损失6227.73万元。
发射场宣传中心副主任邵平书告诉我,他进驻发射场不到半年,就经历了五六次台风,最惊心动魄的就是威马逊。下面是他记下来的一段文字:
最早接到威马逊台风的通知,是在7月17日上午9时,当时预报风力12级,发射场在台风中心附近。赶在台风来临之前,各单位认真开展人员管理教育、准备应急物资食品、加固防风防雨措施,排查隐患,疏通渠道,码筑沙袋、与时间赛跑、与台风较量、争分夺秒作了大量细致的防范准备。7月18日上午,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威马逊最大风力将达到17级,为海南省41年来罕见最强台风。上午8时开始,发射区进入到台风威马逊7级以上的风圈内,风声呼啸不止,一阵高过一阵。14时许,海面突然狂风怒吼,雷电大作,暴雨如注,10米开外一片模糊,目力所及一片汪洋。快到晚上时,水和电都停了,手机信号也没有了,狂风和积雨从门缝窗缝赶往屋里钻,1个小时、2个小时……20个小时过去了,直到19日上午6时,雨势减弱,台风消退,出去一看,场区道路两旁的树木几乎都被连根拔起,房屋天花板吊顶散落一地,路边有的电线杆也被拦腰截断。经排查,主要工业项目主体未受损伤,主要设备设施功能总体正常(谢天谢地,它们经受住了17级台风的考验)。然而各建筑物通风部位、室外部分装饰装修受损严重,辦公生活区也不同程度地受损。文昌发射场遭受重大损失……
邵平书还给我讲了几则小故事:
话说有个工程师,想试一下台风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便从屋子出来,走到室外,不到5米的地方就趴下了,一动不敢动。其实他想站也站不起来了,只好匍匐着一点点爬回来。还有一个人,刚把门打开,一只皮鞋就被台风叼上,从阳台飞了出去,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还有,别忘了铜鼓岭观测站是怎样抗台风的。
我在采访尚培涛和冯先旺时,有一个小伙子挺直脊背,以标准的坐姿,一直默默不语坐在一旁。他叫邓强,二室副主任。他的领导二室主任张凤祥曾这样介绍他:重庆人,做事永远都透着一股冲劲。虽然和组里的同志年龄相差不大,但他经历了设备进场安装调试和抗击“威马逊”台风,俨然把他打造成组里的核心人物。
我刚到发射场时,陪同采访的宣传处旷平昌带我去熟悉周边环境,便到过铜鼓岭。铜鼓岭二室副主任丁浩,一个充满蓬勃朝气的年轻人,给我着重介绍了他们的主战设备。那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大口径实况记录系统。从一开始立项,它就备受关注。
这台设备,现在稳实地墩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这台设备,就是前面说过的“最难办的事”:跟踪雷达。
文昌市的石头公园,就以铜鼓岭为中心,沿海长达2公里。位于文昌市龙楼镇东部海滨,是海南的最东角。石头公园是数万年前造山运动隆出的地表石头,经大海潮汐的拍打、漫长岁月的雕刻和风化而成,它们的气势磅礴,你根本无法估算它们的重量,大的有20余吨,形状千姿百态,有的像海龟,有的像古猿,有的像猴子,它们生动又形象,你还可以看成什么是什么,给这些生长了上万年的生动可爱的石头们悄悄命名。
在机房外的石缝间,长满了一大蓬一蓬仙人掌,有的充满活力,可着劲长;有的面容憔悴,像个有故事的历尽了沧桑的老仙。它们还长了很多的果实。丁浩给我摘了几个,说是能吃,味道挺好。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仙人掌结出果子。
从发射场去铜鼓岭,开车近四十分钟。但站在这个点上回望发射场,真的是咫尺间。你向西眺望,视线越过一片蔚蓝的海,再攀上陆地,一大片翠绿中,跳出来的白色的房子,在阳光下焕发神采,这里一幢,那里一片散落空旷的地面上,那就是举世瞩目的发射场。如果赶上一个万里晴空,你的眼力又不错,再往前延伸,在天边的尽头,可看见两根银灰色的长柱子,插入天间的白云,又像是海里生长出来,如两缕轻烟,若隐若现,如梦如幻,那便是举世瞩目的发射塔架了。这时候,你不用借助什么,喉咙也会发热,眼眶还会潮湿。这里的一切,不就因为它们的存在,变得深远又有意义吗?!
就是因为这里的观测角度好,便于仪器设备跟踪测量空间目标,用光学的手段记录下火箭飞行的实况。指控站二室才在此地安家的。 前面说过,要铜鼓岭这块地时,海南省也是很慎重。这里毕竟是公园。但为了支持国家重大工程和国防事业,海南省政府也只能忍痛割爱。
的确,铜鼓岭自然生态优美,又坐落在海边,放眼一望,把整个大海和周边世界收入眼底。来这里参观的人,真的是一种享受。但常年居住,则会单调一些。它周边的生活配套設施几近为零。不说这里与世隔绝,但还是脱离了社会依托,生活起来很不方便。离最近的龙楼镇有5公里,必须用车载。再不济,也得配备一辆电动车。顺便说一下,发射场大部分同志,人手一辆电动车。自行车在这里是不能用的。天这么热,你在毒日头下,骑一次试试,非中暑不可,当地街头几乎见不到骑自行车的人。设计所刘晓华总师另当别论,他拿它锻炼身体,那也得傍晚太阳落了西,热气微凉,蒸不着人之后才出动。我还想起玛格丽特·杜拉斯在小说《情人》中的一段描述:“……在那个国土上没有四季之分,我们就生活在唯一一个季节中,同样的炎热,同样的单调,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一个狭长的炎热地带,既没有春天,也没有季节的更替嬗变。”她不就是写文昌吗?我在文昌度过的所有日子,和她描写的一模一样。
在铜鼓岭,五人小组还有一个小插曲。
话说五人小组到文昌后,赶上一个节假日。张荣宽想,这个节怎么过?怎么过才有意义?他想到了铜鼓岭,而且他也一直想去熟悉一下铜鼓岭到发射场的周边情况,今天,何不带上大家走一趟?再说,这几个月,都紧张地忙碌工作,就权当放一天假。他这么灵机一动,出游方案出来了。
“最近大家辛苦了,今天又过节,我们得让这个节过得有点意义,是不是。所以,我们到铜鼓岭去,以那里为起点,沿海边往前走,一直走到发射场,最后……”他故意卖个关子,看着他们面部反应。他们自然是期待的眼神。张荣宽又接着说,“最后,我请客,到龙楼镇找个小餐馆搞个小会餐。就算我们筹备组过节啦!”
他们兴奋地“嗷嗷”叫起来的。几个月来,过得太紧张,没白天黑夜之分,放松的机会实在太少,更别提到哪个旅游点游玩了。他们终于有了不用带工作任务纯粹出去玩耍的机会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领导请客,谁也不用下厨做饭。轮流值厨,已把他们值得鬼都没那么怕了。他们还悄悄盘算着怎么把领导狠“宰”一顿哩。
出发前,他们没做太多的准备工作,每人拎上一瓶矿泉水,戴上帽子别把头皮烤焦就行。他们都小觑这程路了。是啊,从铜鼓岭看过去,距离多近,就这么一小段路,连走带跑,往宽里说,两个小时绰绰有余。他们哪里知道完全低估它了!
刚开始走时,个个活蹦乱跳,有说有笑,走着走着,就安静了下来:事实让他们傻眼了!
由于错误估计了路程,轻看了海岸线上的沙石滩、珊瑚礁岩石,带来的一瓶矿泉水喝两口就见底,可路还没过半,后面将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加上太阳的蒸烤,体力消耗得特别快,除了闷头走路,谁都不敢再发声。再说,早过了饭点,渴累不说,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也不知走了多少个小时,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个个都将虚脱的样子,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后来,他们想起这件事,就当一个笑话讲,说:那个假日,真是过得太有意义了,这辈子都忘不掉了。你若是问他们,铜鼓岭离发射场有多远,他们一定会告诉你,不远,不远,想去徒步丈量,当心腿肚子抽筋!
那个代表铜鼓岭的“核心人物”邓强,还给我讲了一个特别惊险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威马逊台风期间。
我从陈振华的回忆文章里,找到邓强讲的那段故事,现就此摘录:

2014年7月18日……在狂风暴雨中,车载着我和计划部尚培涛部长(像腿脚不便的老人一样步履)蹒跚着向铜鼓岭场区开进。车上,我一直担心:“如此大的风,不知道光测设备圆顶罩是否能承受得住!”打开车门,狂风裹挟着雨水迎面扑来,身上的迷彩服瞬间从上到下从外及里湿透了。
“1210的圆顶罩能否顶住?”我一下车就问在山上值班的二室副主任李松林。李松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应该能抗住!”我一听就急了:“应该?怎么能用应该来定义?带我们上圆顶!”
光测设备圆顶是铜鼓岭最高建筑。我摸着在风中微微颤抖的圆顶罩说:一定要保证圆顶罩的安全。风愈发大了起来。水电已经断了。设备负责人突然从窗口转过头来,冲我大声喊:“站长,圆顶罩被吹开了!”这时,窗外的狂风已经变成特大的风暴,没有命令,没有动员,也没来得及请示中心,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冲向了1210的圆顶,狂风像一个个铁拳样砸过来,让人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我感觉圆顶的桌椅在向外飞,还好的是设备主体结构尚好。我命令所有的人回到塔基内部,吩咐计划部部长带领人员在塔基内待命,决定自己返回1502向中心报告情况。打开1210塔基的大门太难了!我拼尽全力才挤了出去,伸手刚刚抓住1210的避雷塔,就被风吹了一个转身,就这个转身,已离出来的门7米多远,好在安全实现1米落差的“降落”(这高难度的动作一般都是体操运动员做的)。经报中心分管领导,人员返回待命。
后来,我还是不放心,问尚培涛:“圆顶罩都吹开了,机体设备的钢绳会不会脱钩呀?咱俩去看看。”我们两人低下身手脚并用,努力向机动场坪靠近。李松林副主任也在身后跟着。这时候我们做任何动作都十分危险,弄不好,人就被风卷走。我跟他们说:只要看清情况,不许逗留。“3115天线罩不见了,天线结构未见变形。”“1212一根钢绳脱钩,设备晃动厉害。”回来的路上,尚培涛还是“飞”了起来,我下意识去拽,被他拦腰抱住。好险哪!
我又请求中心,将人员分成三组:两人一组,用背包绳连接在一起,带上工具,开展一场设备保护战。一组操作,两组保护。我下达任务后,提醒他们:“首先确保人员安全,注意现场保护,时间不宜太长。”
尚培涛和李松林出色完成了任务,安全返回,时间已经晚上8点了……
从这短短的文字里,便知威马逊有多厉害了。 威马逊尽管被除名,文昌发射场的同志们就能遗忘它?绝无可能!它的面孔太可怖,留下的记忆太深刻,想忘记都不能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未必不是坏事变好事。威马逊正好是发射场建设后期中相遇的,所有的大小项目,都在17级强大的台风中接受了检验,真正有了大风大浪、真金不怕火炼的意味了。

我的思路被“威马逊”台风卷得好远。现在,让我们再回到8层的气象室,听一听他们的气象会商吧。
“考虑下午的云量是否小点?”
“早晨云量多,下午开始会不会往南边移?”
“南下稍微……”
“弱的东北风,但是没……”
“下午能见到太阳不?”
“我觉得见不到。”
“上午比下午是否好些?”
“温度10小时怎么报?”
“窗口温度吗?”
“24℃~25℃”
“高空风呢?”
“高空风不变……”
“明天的,万一推到明天?”
“不讲了。”
“明天,我报个零星小雨。”
“其他还有意见没有?”
“我报7-10,浅层风……”
“多云,不考虑降水。”
“还有空中电场?”
“琛航岛的也要准备一下。”
“浅层风的问题解决了,高空风解决了。经过大家的努力,现西太平洋的台风,解决了5天。这就是说,他们能准确地预报5天的天气情况。南海的台风,3—4天也没问题了,也解决了。他们现在最大的改进,就是所有人的预报,都在电脑系统上完成。这一套框架,就是我当年研究的那套系统。”
郭学文还告诉我,他们的气象会商和其他地方的气象会商,完全不一样。
根据他们的预报,天气情况,也就这样了,似乎不用太担心。
可还是有人会担心。
我在指控中心就听见这样的聊天内容:
航天部某院院长李洪:刚才到海边走了一趟,祈祷了一下,让云再开一点。
没事,应该还会薄一点。
天气没事,人家气象神人都来这保障了。
好啊,老江湖老郭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瞧,郭“神人”多有名!
小小的琛航岛
在他们预报时,还提到了琛航岛。那是远离大陆的西沙琛航岛。在这岛上文昌发射场组建了一个测控站。很遗憾,我没能上岛去采访。因为去那里十分不便,要搭乘地方的船,先到三沙市,再乘船去另一个岛,然后还要两用小艇送达……去一次很麻烦。我找了他们安全部陈俊环安全官给我介绍了一些情况。下面的文字,也是陈俊环提供的。
“石多水土少,台风四季扰,飞鸟不做窝,渔民不上岛。”这是西沙小岛的真实写照,无社会依托,后勤保障包括每天的淡水供应都依托海军的兄弟单位。
“蔬菜不能天天吃,用水也要分计算。”就是这样的艰苦环境下,西沙测控站的工程师郭建东一待就是5个多月,岛上的战友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他继续坚守。
他原来是教导队的一名讲师……主动请缨到文昌工作,并且选择了最为艰苦的西沙测控站。
到站报到的第一天,领导就交给他全新的任务:承担天饲馈系统“跟产跟研”工作。这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他义无反顾接受了任务。从2012年4月到2013年3月,在成都西安两地来回“跟产跟研”。他从设计论证,到定型生产,再到出产测试,他都要从零开始学习,从源头上把关监测,白天他去厂里跟着设备走,晚上自己加班加点学习理论,研究图纸,不懂的地方请教专家,连就餐的时间也不放弃学习。
2013年4月20日,西沙测量站设备运输上岛,安装调试全面启动,他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去机房查看,重要环节一刻也不离开。有一次,一套测控设备天线俯仰电机在移动过程中出现“飞车”现象,是一个放大器中虚焊导致。而厂方以该问题不经常为由予以拒绝,他据理力争,连续三天与厂方师傅进行沟通,最终同意更换整块电路板,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郭建东说:“这三套设备从头到尾都是我跟下来的,跟它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有感情,一天不见就会想……”
我在2016年10月15日的日记上,还记下了鲍勃·迪伦的一句诗: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则只是被雨淋湿。
他是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这个奖也是第一次给了一位音乐家。
我把他的诗作为这一章的结尾,感觉有着特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