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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丁上一本书的书名很长——“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谁知道,她的最新长篇竟有个更长的名字:“所有年轻人都将在黎明前死去”。
这个书名来自罗曼·罗兰的一句话:“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就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这本书,也正讲了三个女孩从20岁到30岁的故事。
有些不思进取,成天想七想八,性格上懦弱、逃避,“自我放逐”的唐立诺;生下来就拿到一手好牌,各方面都十分出色,但也因此心高气傲,特别较劲的夏念;还有比较世俗、接地气儿的,一踏上社会就快速摸透了世俗的套路的苏金金,她们都是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好女孩”,只想安分地谈个小恋爱,过个小日子,并不想叛逆、挑战社会。
但直到这本书接近尾声,你才知道原来她们不是“所有人”,虽然唐立诺甚至曾努力变成“所有人”,不断地麻痹、说服自己,但整本书其实都是在为她从“所有人”中“突围”做铺垫。水木丁对此的解读是:“《圣经》里有一段祈祷词:‘愿上帝赐我一个平静的心,去接纳我所不能改变的事物;赐我无限勇气,去改变那有可能改变的东西;并且赐我智慧,去辨别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其实人们心中有爱也有怕,有时候,怕的作用力甚至远远大于爱。回想一下我们年轻的时候,有几个人是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的?这个小说里面的年轻人也一样,心里都是有怕的,而克服这个‘怕’字,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前些日子,水木丁和尹珊珊在单向街对谈时说:他们都觉得青春是人生最光明的阶段,我真的不这样认为。年轻的时候我没钱、不成熟、很怯懦,对成年人的世界很害怕,有些事情不敢做……我觉得当你有一定的经验和积累,到了你真正成熟也有一定智慧的时候,也就是在“后青春”那个时代,如果你挺过了“黎明”,可能后面是更光明的人生。
采访时和她谈起这段对话,她觉得这话说得有些绝对了,“这事儿得分人,对于罗曼·罗兰说的那种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后青春时代’,他们最好的时光也就是二十来岁那几年,后面的都僵死掉了。”
不过,“所有年轻人都将在黎明前死去”后面还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你不是所有人,你是特别的人。就是这样。”
CUTE对话水木丁
青春不该被过度美化、矫饰
CUTE:为什么会想到写《所有年轻人都将在黎明前死去》(以下简称《所有》)这个故事?
水木丁:通常在男人的青春故事里,女孩子们只是一个标志和符号。而在那些爱情故事里,女主角只是一段关系的一方,她们只是为了故事而存在。所以我想写一个真正的、完全以女孩子们为主角的故事。她们美好,善良,柔弱得像花儿一样,是这个国家里沉默的大多数,没什么话语权,一直被教化,很少被了解。我想写下她们平凡的人生里,那些不为人所理解的痛苦和挣扎,以及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的孤独和恐惧。我觉得一直没有人,或者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个事情,因为她们不是传奇,又不作,又不叛逆,太普通了,那么我想就由我来做吧。可以这么说,我捡了一个很多作家不太瞧得上的描写对象,可是我觉得她们很重要。我愿意为她们写18万字。
CUTE:听说《所有》之前还有一个被推翻的“早期版本”?
水木丁: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不过早期版本的初衷,是有些想把它写成一个歌颂青春类的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这有些自欺欺人,就不愿意这样做了,认为应该更诚实地面对生活。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把自己的青春给搞砸了,都是惨痛教训,它并不像一些电影里、小说里说的那么美好,闪着金光,我觉得不应该过度美化它、矫饰它。承认这一点,人才能真正成长。
CUTE:看完《所有》后回头看《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以下简称《只愿》),感觉很多很多故事都是同一个主题——发现自己、接受自己、成为“人”、获得新生……
水木丁:其实“发现”“接受”这种词还是比较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小说里的唐立诺,根本没有这样的自觉要求,霍弗曾经说过,纳粹德国时期,很多年轻人是因为讨厌自我、讨厌自由才跑去参加纳粹的。年轻人太迷茫了,有时候有人替“自我”做主,没有“自由”,别人告诉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反倒可以不那么痛苦和迷茫。唐立诺更像是这种,所以爱情有时候就是女孩子们的信仰,她们把自己“献身”给一个男人,就不用迷茫了,不用处理“自我”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到主动去“发现自我”“接受自我”这个阶段。
女孩子可以看一点历史
CUTE:如果说生于1970年代的唐立诺囿于“时代”,八九十年代生人的“时代局限”又主要表现在哪里?
水木丁:其实八九十年代和1970年代的女孩也没相差那么多,很多守“规矩”的好女孩,她们今天就像当年的唐立诺一样,社会对女孩子们的规劝、灌输甚至恫吓并没变,只不过当初一打开杂志都是“失贞少女下场如何凄惨”之类的恐怖故事,现在都是“25岁剩女嫁不出多么凄惨”之类的报道。换汤不换药罢了。
CUTE:除了“时代”,我们的“局限”还关乎什么?身在此山中,要如何才能看到这些局限?又怎样才能打开自己?
水木丁:我们这个国家是父权社会,很多局限是你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灌输在你身上了,你根本不可能主动意识到。就像唐立诺、夏念那样,她们都不是主动去突破局限的,但是有一天你生活中遇到难处了,你要活下去,就会去想办法解决,然后会自然而然地发现一些问题。佛教有个词叫“顿悟”,就是人生总有某个时间点,你的思维发生了突变和飞跃。整个这个小说唐立诺的这条线其实都在讲她到30岁左右这个顿悟的过程。顿悟是首先本人要有悟性,然后还要有契机,其实还是有些宿命的因素在里面。你说的那种学习的方式,属于一种渐悟,还是有区别的。 CUTE:与“时代”保持距离的同时,如何能让自己更舒适一点?
水木丁:我觉得女孩子其实是可以看一点历史的,把人生格局拓宽一下,可以跳出自身的困境看一些问题,这样就能够分清楚,哪些问题是自己能解决的,哪些是大时代的问题。属于时代的问题,也别跟自己较劲,不要为难自己,为难你爱的人,这样才会彼此多体贴、多理解。
寻找自我的历程刚刚开始
CUTE:总觉得“突围”与“后青春时代”还有一定距离——“突围”后的唐立诺会遇到什么?
水木丁:20岁的时候你觉得你搞定了某些事,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过舒服日子了,到30岁的时候你发现你还有一大堆问题需要解决,这不就是人生嘛。唐立诺在书中最后说:我不知道我要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要什么,至于要什么,我打算去找找看。就像前面说的,她其实一直是个混沌未开的状态,这个寻找自我的需要和历程,其实是在这本书的结尾才开始的。
CUTE:看完《所有》后想起了《只愿》中的《你所不能了解的人生》,我们往往是通过一件或者一些不那么正确的事情才能完成“突围”,可是在那之后,要怎么看待那些“不那么正确的事情”呢?它会成为你生命里什么样的存在?
水木丁:有时候你之所以做“不那么正确的事”,其实是有很深层次的原因的,比如家庭造成的心理黑洞,比如父母的灌输,或者对社会和时代的大背景的认知不清楚等等。不犯错误怎么知道内心深处这些问题的存在呢,而且你可能要同样的错误犯十次,才能促使你深挖思想根源:为什么自己会反复犯这个错误?所以错误只是表象和结果,是生活帮助你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也是帮助你慢慢打开自己的人生格局。
CUTE:你所期待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水木丁:前两天还在微信圈发:“人生最美好的两件事,一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有钱人,二是用笔名写出惊世之作,但没人知道我是谁。”(可做抽文)我觉得这两条村上春树基本做到了,他几乎不接受采访,日子过得清淡安静,也很有钱,我觉得他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还会继续给大家回信
CUTE:之前的两本书是博客上给读者的回信集、影评随笔集,这次是长篇小说,同时进行这些写作会不会相互干扰?看资料说你也常会写时评,很多人觉得写这类文字会伤害创作,你觉得是否存在这个问题?
水木丁:文体不同其实倒不会互相干扰,只是写大量的专栏或者时评会消耗创作热情,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不过这个是可以调节的,另外写专栏、写时评,很多收获是即时的,比如稿费、读者反馈、赞誉等等,都马上就可以得到,创作是要耐得住寂寞的,是会影响写作的心态。这就是一个个人的选择问题,看你自己想要什么了。
CUTE:除了写作,你还有其他职业么?
水木丁:我一直在做媒体,前段时间正好刚结束一份工作,于是集中精力把小说写完。
CUTE:水木丁的“标准一天”是什么样的?
水木丁:写《所有》的时候,每天9点去图书馆写作,中午三个小时健身,回图书馆继续写到晚上七点多,看书,做其他的工作。最近在休息,很闲散的时候就完全无标准了。
CUTE:你的阅读偏好?除了读书、写作,你还有哪些爱好?
水木丁:除了小说外,文艺理论、心理学、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的书都爱读,另外比较喜欢读人物传记。
最近爱上了健身,这个事儿真是个好事,我见人就宣传,特别让人上瘾,写作是很消耗体力的,我在写这个长篇时,有段时间每天早上起来浑身都疼,后来就每天去健身,然后就好了,以前觉得运动只是为了减肥,现在觉得健康才是目的。
CUTE:能透露一下新的写作计划么?
水木丁:在构思一个中篇,还不成熟,另外还会继续给大家回信,因为发现上本书对一些读者还是有点用处的。
水木丁
1970年代生人,媒体中人,文字中人,生活中人,复杂到一言难尽,简单到不值一提。著有回信集《我们心中的怕和爱》,影评随笔集《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2014年5月出版长篇小说《所有年轻人都将在黎明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