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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你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睡在一个人的身边,缠绵过后,只在刹那间,蓦地想起那个人。你和那人亦曾有过浓情蜜意的缠绵。你忽然觉得人生实在有趣,有趣得忍不住心生酸楚了——原来从一个人的身体到另一个人的,是如此轻易。或者说,望着身边熟睡的这个人,竟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和那个人的那些过往,甜蜜而且忧伤。
我有过如此经历,那是在南方夏天的一个午后,我从她的身上翻下,忽然想起了苏桑,想起多年以前我和苏桑的那些往事,那是在北方,一个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城市,夏天。
那年夏天,我在Z城,苏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看我。那时我们多么年轻,还肯相信爱一个人就会爱一辈子,牵牵手就是永恒,不离不弃。
苏桑去找我的时候,我刚从学校逃出来,正为找不到如意的工作而愁闷。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我装作很快乐,踩着单车穿过大街小巷,带她四处徜徉,我努力让她感到这城市是属于我的,我在这城市里有一番天地,明天,还有遥远的未来,都将活得很好。
然而,夜晚来临时候,我惆怅了。我和苏桑住在哪儿呢?
城市很大,灯火满地,我们要去哪里?
我和一个朋友合租某处民房,不可能两男一女共处一室,也不可能让朋友外出借宿——即使我愿意,他能去哪儿借宿呢,大的城市属于我们的不过是一所小小的租来的房子。
还是朋友机灵,他说,隔壁不是空房间吗,还没有租出去,不如撬开门,悄悄地潜进去,睡在那儿。
不过是普通的锁,要撬开,对满脑子都是鬼主意的少年来说,不是难题。
是的,撬开房门,我和苏桑住了进去。夏天真好,被褥什么的都不需要,有一张床就好。
别人的房间,偷偷摸摸进来,自然不敢亮灯。我和苏桑在黑暗里轻声说话。这并非我们第一次深夜一室同处,却是两个人初次在一张床上贴这么近。
她吐气如兰,芬芳的气息滑入我的口鼻,我由不得情迷意乱。试探着,笨拙地,我的唇寻找她的唇,在黑暗里。
她慌张地迎合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慌张。越慌张越意乱情迷。
我的手滑向她的内衣,摸索着为她宽衣解带。她抗拒,她不说话但很坚定地阻止我游动的手。几番拉扯,她还是不依。
我突然伏在她的胸前哭了起来。而今想起来,实在好笑,到底是小小少年啊,那么容易哭鼻子。不过,那时我自有我落泪的理由。我说,真的,我感到我很失败,学业失败,入了社会也举步维艰,什么都不如意,而你,苏桑,你也不能给我快乐。
她也嘤嘤地哭起来,她问我,相爱的两个人就一定要上床行欢吗,我觉得你和我还小,为什么不将这最美好的留给我们新婚之夜呢?
哦,新婚之夜?那是什么时候,还要等多久?我想我等不及,我想像周围的那些男孩子一样,和心爱的姑娘,在热恋时候做最亲爱的事。当然,这些话我没有对她讲。不能讲,一讲就错。她兴许会以为我是浪荡子,游戏感情。相爱三年了,我当然知道她的脾性。
因为太过了解她,我故意将泪水一滴滴都落在她胸前、脸上。她果然承受不住了,抱紧我,要我莫再落泪,我只是不听,泪落不止。最初落泪是有欺骗她,想哄她就范,后来竟就真的伤心了,为骄傲的心高贵的理想敌不过残忍的无奈的现实。
她缓缓地解开衣衫,缓缓地叠放在床的一侧,缓缓地拉过我的手,放在她柔软的胸上。她抱紧我,亲吻我。
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当想起那一夜,我都觉得又好笑又凄凉。我不知道别的少年人生初夜是如何度过,他们一定没有泪水只有欢愉吧。而我,我是用眼泪换得她如花似玉的年纪里冰清玉洁的身体。这手段多不光彩。
我翻身贴上了她的身体,笨拙地寻找那欢愉的所在。多像张惠妹的某首歌中所唱:我的心情就像土拨鼠在挖洞,想要找个出口,我要找到出口。
终于打开她的身体,我挺身而入,她叫出声来。即使在那时刻,我也清楚地记得隔墙有耳,我怕她的喊叫被隔壁听见,这多害羞。我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呜哝着要她不要出声。
真糟糕,我听见有人上楼,似乎还拖拉着一根棍子,朝我们的房间走来。
我趴在她的身上动也不动,她也听见了脚步声。我们屏气宁息。
有人敲门。真该死!是谁?房东?那人一直敲门。
我们吓坏了。
我慌忙下床,躲在门后。她慌乱地找衣服穿。
敲门声停了。能清晰听见那人慢腾腾地离开。
我和她再也没有欢愉的心思。
悄悄地开门,回我租住的房间。朋友也听见了敲门声,他也不知是谁敲门,三更半夜。
那一夜,我和她睡在床上,朋友在地上铺了席子睡。当然,一夜无话,满心忐忑。
第二天,一整个白天,我都很羞愧,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她都微笑着用她的唇堵住了我的唇。
白天过去,黑夜又来了,朋友说他要去网吧玩,夜里不回来。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我什么都没有说。好朋友不需太多言语,肝胆却是相照。
这一夜,我和苏桑,我们终于不必担惊受怕,我们无所顾忌地继续隔夜未能完成的欢愉。是的,这一夜,她不再闪躲,只是迎合。她努力地想给我更多的快乐,我也用力地在她身上索取快活。我热爱她的唇,她柔软的胸,我热爱她在我身下嘤嘤咛咛地呻吟,我清晰地听见我们的喘息在那湿热的黑夜里起伏。
欢悦的潮水,平息下来。
她问我,你会和我结婚吗?
我想了想,我说,我会。
她是听出了我的犹疑吗?她哭了。
真是愚蠢,听着她哭,我竟很平静。
她在Z城停留了三天,坐火车离开。
后来有许多个深夜,我睡不着,站在走廊里用墙上的公用电话,和她说话。她说她很想我,我说我也是。她先后又问过几次,你会和我结婚吗?我说,我会。
记得一个哥们和我说,那些姑娘啊,只要你和她上了床,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时我认为这哥们真粗俗,说如此粗俗的话。不过,心底到底还是认同他的道理,话糙理不糙。
再后来呢?再后来,我和苏桑,分开了。
年少时候的爱,往往都是不欢而散,各自默然行天涯。
我在一个又一个城市游荡,又遇见了几个女子,缠绵寻欢。有一年,在南方,夏天湿热的午后,我从某女子身上翻身下来,静静地卧着抽烟,蓦地就想起了苏桑。她在哪儿呢?在做什么?是否如我,睡在某人身边,一番缠绵,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像偷情一样笨拙地打开身体,人生初夜写满泪水和惊恐?
愿她想起我时能够微微一笑。尽管那一夜,黑暗中,年少的唇,亲吻,后来成了伤口。
我想起她,我总是微笑。过去的,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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