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脚杯里最后一个月光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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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我们一笑泯恩仇吧
  主楼前的小广场上聚集了摆摊的大四学生,这是学校每年一度的跳蚤市场,姚曦予早早地就来到这儿,她想赶来淘点有趣的小玩意儿,当然最主要的是能见一见杨子昊。
  杨子昊在主楼西边的大柳树下摆摊,姚曦予远远就望见了他,他身上套着去年她表白那天穿的蓝色T恤,当时姚曦予为了跟他看起来更登对还偷偷去买了一件一样的女款,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俩人穿的是情侣装。只是后来表白搞砸了,还害得杨子昊带领的校篮球队输掉了校际联赛中最关键的一场比赛,从此俩人便形同陌路。
  犹豫了一下,姚曦予还是决定过去跟他打个招呼。杨子昊正在低头玩那个切水果的游戏,显然没有注意她的到来,姚曦予小声嘀咕了句“真幼稚”,环顾一周也没见到他这摊位上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便随手抓起一个大嘴猴抱枕问:“这个多少钱?”杨子昊扫了一眼,继续盯着屏幕,“5块钱拿走。”姚曦予笑了笑,“给你10块,我要了。”杨子昊这才把头抬起来,见是她,愣了一下,继而笑着问:“是不是不用找零了?”
  “不用找零,就当给你凑个回家的路费好了,”姚曦予笑笑说,“不过你都是要走的人了,中午请我吃顿饭呗,最后的午餐。”
  “成,那等我忙完叫你。”
  姚曦予又拿起一旁印着詹姆斯头像的笔记本在手里晃了晃,“这个就当补差价了,别忘了打电话联系我。”
  “还有什么喜欢的一起拿走吧,我们一笑泯恩仇吧。”
  “那把你送给我好了。”姚曦予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笔记本,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掩饰着她依旧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穿情侣装的不一定是小情侣,还有可能是上辈子跟
  你有仇的小师妹
  其实姚曦予跟杨子昊认识已经很久了,那个时候她刚上大一,报名参加学校篮球拉拉队,不过落选了。那时刚上大二的杨子昊已经是篮球队的主力,训练完从操场往教室走的时候,被忽然冲出来的姚曦予给拦住了,“喂,学长,你篮球打得真的很棒,尤其是勾手上篮的时候简直帅爆了!只不过,我没选上拉拉队,但我一直是你的粉丝噢!”杨子昊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半晌,用疑问的口气问到道:“请问,我跟你很熟吗?”
  “没关系,我叫姚曦予,很快我们就会很熟的。”她笑得大大咧咧的。
  杨子昊打量着眼前这个短发又有些胖胖的女生,忍住了想要告诉她想来拉拉队先减减肥留个长发的冲动,“很高兴认识你。”
  从那以后,姚曦予每次在校园里遇上杨子昊都会像老朋友一样上前打招呼。慢慢的,两人也就真的熟了。她虽然不是拉拉队的成员,却显然是杨子昊最忠实的粉丝,不论严冬酷暑,他的每场比赛她必到。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倒也很讨杨子昊的喜欢,没多久俩人便默契合拍称兄道弟。
  杨子昊的女朋友林菲儿在外地上学,他从初中就追她,直到高考完才修成正果。有一次,杨子昊跟女朋友闹了别扭,他叫了一帮兄弟在学校东门的大排档喝酒,当然也有姚曦予,他边喝酒边跟姚曦予吐露当年追女朋友的不易,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忽然有些失态,泪眼婆娑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可能要失去她了。”姚曦予没往下追问,她只是听人说起过,林菲儿觉得异地恋太辛苦,想找个身边的人陪伴。
  林菲儿来的次数明显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弱如蛛丝。直到杨子昊冒着瓢泼大雨在篮球场上打球谁都劝不走,浑身都湿透了,当天就发烧进了医院,大家才知道他失恋了。
  杨子昊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开始有人撮合他跟姚曦予,有次他跟又来撮合的哥们儿说:“我不可能喜欢姚曦予的,我当她是哥们儿,她跟菲儿明显不是一款的嘛!”正巧被赶来的姚曦予听到。
  姚曦予喜欢杨子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否则大大咧咧的她也不会留长发、坚持减肥,上大学这一年多以来她瘦了也高了,加上原本便皮肤白皙,现在虽不能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长相标致。姚曦予花了两天时间在网上淘到了杨子昊和林菲儿在一起时穿的蓝色情侣装,又制作了表白用的条幅。
  那天正是校际篮球赛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四进三的比赛,赢了就有机会争夺冠军,姚曦予穿上跟杨子昊同款的情侣装,拉着“昊哥,让我做你女朋友吧”的横幅出现在了球场,她带了一干姐妹淘来加油助阵。上半场杨子昊带领的校队以微弱优势领先,姚曦予出格的助阵方式非但没有带来好的效果,反倒因为现场过高的注意力而使得杨子昊在非常关键的几个三分球上频频失误,最终校队输了比赛。杨子昊黑着一张脸过来的时候,姚曦予正跟最好的姐们儿商量晚上大家一起去哪儿吃饭庆祝。
  “姚曦予,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你有仇啊?你今天搞成这样,整个一行为艺术,你知不知道,拿冠军是几代校队人的梦想啊?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这个比赛了,你知不知道啊!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以后都不想看到你。”
  果真在那之后,杨子昊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偶尔在路上遇到也装没看到,两人朋友圈子的交集原本便少,刻意避开之后便渐渐真的不来往了。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那场比赛究竟有多重要,竟让原本熟稔的两个人如今形同陌路了。
  如果你的眼睛里有光
  冷战一年之后,在杨子昊的毕业季,两人终于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祝你前程似锦。”姚曦予喝下一大杯啤酒。
  “曦予,当时那件事,不好意思啊。一场比赛跟一个朋友,如果让如今的我来选择,我肯定选朋友。只是,那真的可能是我大学里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了。”杨子昊一连喝了三杯,“在那之前,我在一场训练里受了伤,右腿膝盖处打了三个钢钉,钢钉取完之后两年内不能参加剧烈运动,当时我大三,是最后一次代表校队出战。”
  姚曦予抿了抿嘴,“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杨子昊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生,她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她穿白色蕾丝的裙子,长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日光下像个一脸无辜的瓷娃娃。
  杨子昊一口酒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当时林菲儿答应他拿了冠军就和好的承诺如今看来像一记响亮又滑稽的耳光,蒙蔽了当时执拗不甘的内心。而今,佳人已去,旧情不在。杨子昊把酒一杯杯灌下去,身子渐渐瘫软下去,右胳膊勉强支撑起身子,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曦予,我喜欢你。”   时光仿似静止一般,高脚杯里的啤酒上面冒着一圈气泡,淡淡的黄色像是窗外偶然倾泻进来的朵朵阳光。杯子横在两人之间,姚曦予一饮而尽,像是把这么久的喜怒哀乐一并吞了下去。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放下酒杯,姚曦予说。
  学校东门到女生楼的那条路两旁铺满了绿莹莹的三叶草,小白花点缀其间,像是一床厚厚的锦被。姚曦予扶着杨子昊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不少相熟的同学,大家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曦予,刚才我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有什么话忽然卡在嗓子里,曦予说不出来。她抬头,迎上杨子昊的目光,他虽然微醉,但一如以前他每一次看她时的目光一样——有真诚,有关切,坦坦荡荡。她曾想,如果他说喜欢自己时眼睛里有光,她就答应。
  女生楼下的梧桐树的叶子被风一吹“哗啦哗啦”像是小女生百转千回的心事。去年表白遭拒的那天,姚曦予抱着梧桐树哭了好久,来来往往的人都像看笑话一样对她指指点点,她就一直哭,一直哭,最后只有风吹过梧桐树的声响,来回应孤寂的她。
  “就送到这里吧。”
  “曦予,我……”杨子昊有些欲言又止,“对不起。”
  高脚杯里再没有盛夏
  杨子昊拖着行李箱走的那天,姚曦予远远地看到好多人去送他,他身上穿着那件蓝色T恤。姚曦予也穿了,昨晚她翻箱倒柜地把它找出来,因为好久没穿,上面满是褶子。
  杨子昊的家在南方那座美丽的海岛上,那里的夏天特别长,不像北方这么四季分明。想到以后每年盛夏再也不能跟杨子昊一起对酒当歌,她忽然有点难过。
  杨子昊跳上了门前那辆17路公交车,姚曦予关上窗户,背贴着墙角说了句“再见”。
  这是姚曦予喜欢的第一个男生,并且用尽那个年纪几乎全部的勇气对他示好,表达爱意。但很多时候感情这件事总是南辕北辙,她曾笨拙地用一颗少女心去试着靠近他,等到他幡然醒悟,却过尽千帆皆不是。
  姚曦予想,以后,她一定也会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他打篮球很棒,吃饭不喜欢放香菜,衣服几乎是蓝色系和黑色系,会细心地揉揉她软软的头发,会记得每一个跟她有关的纪念日……那时她会长成一个温暖美好的女子,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
  那时,偶尔望一望过去的日子,她会记得当年神经大条不懂包裹自己一颗真心的心情。
  她一个人去了篮球场,那里空空荡荡的,隐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说:“看,他们穿的是情侣装哎!”一转身,看到挂在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光线很足,刺得眼睛里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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