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好老师,是人生可遇不可求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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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晋风骨袁行霈
  我在中文系学的是文学专业。“文学作品赏析”是大一下学期的必修课。说来惭愧,具体有哪几位老师,我已记不确切了,唯独对袁行霈先生的课至今仍记忆犹新。
  当年的袁先生白发皤然,风神潇洒,颇有几分魏晋风度,那是一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儒雅。他往讲台上一站,便把同学们给镇住了。
  “文学作品赏析”课只上一个学期,算起来,他统共给我们上课也就八次,赏析了四首诗。每讲解一首诗,必先以极富磁性的嗓音吟哦一遍,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令人心神为之一爽,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他的课,确实是一件赏心乐事。他有一手好板书,一律竖行右起,气势格外飘逸,所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是也。一堂课下来,黑板上便是一篇优秀的书法作品。对同学们而言,在听觉之外自然又多了一份视觉享受。
  最后一节课,他讲完《过洞庭》之后兴致大好,用张孝祥和杜甫的诗句集成一联:“表里俱澄澈,心迹喜双清”。吟毕,顺手拿起粉笔疾书于黑板上。我以为,此联足见先生通脱、澄明之胸襟,想必也包涵了他对同学的某种期许。
  女生偶像曹文轩
  注重日常仪表,在我见过的中文系老师当中,曹文轩先生堪称第一位。他西装领带袖扣考究得不得了,皮鞋亮得可以鉴人。
  我在大一旁听过他的《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除本系同学外,外系的学生也慕名来“蹭课”,大教室坐得满满当当,有一大半是女同学。确实,曹先生风雅的谈吐、俊逸的外貌,身兼作家和学者两种身份,被众多女同学当偶像崇拜,一点都不足为奇。
  他的本职是教当代文学,却在大三上学期开了一门名为《思维论——对文学的哲学解释》的选修课。顾名思义,内容就是从哲学的角度探讨艺术思维。原以为选这门课的女同学应当少之又少,实则不然。记得上课是在文史楼一层一个可以容纳近百人的大教室。令人讶异的是,教室中,前三排全是清一色的女同学。他腹笥充盈,学识丰赡,竟然將“感觉”“语言”“思维”这些深奥的哲学命题讲得有声有色,令同学们陶醉入迷、不愿下课。
  民国“范儿”陈平原
  陈平原先生是王瑶的入室弟子,举止言谈颇有些民国“范儿”,想必是专研现代文学,长年濡染线装学问,熏过导师的烟斗所致。他学识渊博纯正,兼顾学术研究和随笔创作,擅写北大掌故,见识与文笔俱佳。
  我大四上学期时,他开设了一门选修课《中国小说类型研究》,罗列了英雄传奇、历史演义、神魔小说、风月传奇、公案小说,等等,当然,述及最多的还是武侠小说。
  他讲课随性、温存、疾缓适度,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传统士大夫趣味。他的口头禅是“诸位”,每隔三五句便要冒出,听来甚有人情味,常常教人联想到古代的书院。
  照我看,他对章太炎的开堂讲学,一定心向往之。毕业后读到他的大作《千古文人侠客梦》,每有会心处,有如置身教室之中,再度聆听他讲课,令人恍然有时光倒流之感。这或许就是克里斯蒂娃所说的“互文性”效果。
  “人气讲师”钱理群
  甫一入校,一位高我一届的学长以过来人的身份一本正经地教导我:“在北大,你不用上什么课,光听讲座就够了。” 一堂讲座,至少也要三四个钟头。遇到一晚上几场讲座“撞车”,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又不舍得割爱,就在各教学楼之间赶场“追星”。
  那时在学生中最叫好叫座的是钱理群先生, 人气指数绝不输于“超女”“快男”。我第一次见到他,是慕名去听他讲鲁迅,题目是《反抗绝望》。讲座在一间大阶梯教室,依旧是人满为患,连窗台上都站着人。几名同学在前面替他“开道”,东冲西撞,最后总算挤上了讲台。
  那时,钱先生才五十出头,却已过早秃顶,矮矮胖胖,穿一件极普通的夹克,满是皱褶,好像长久没有熨过,人淳朴得像一个老校工。说实在话,这第一印象,跟他那响亮的名头相去甚远,借用一句当时的流行术语,远超出了本人的“期待视野”。
  然而,待到讲座开始,他的表演天赋立刻得到了极致的发挥。那真是一场全身心投入、酣畅淋漓的演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大冬天的,他不时掏出手帕擦拭热气腾腾的脑门,一边擦汗一边憨厚地咧着嘴微笑,脸上带些歉意。台下的同学完全被征服了,全场屏声静气、鸦雀无声,连他擦汗的动作也显得意味深长。
  “诗人”谢冕
  我上北大时,“五四文学社”每年都举办“未名诗歌节”,是诗歌发烧友们一年一度的节日。初次见到慕名已久的谢冕先生,是在诗歌节的一场朗诵会上。这么多年了,最让我难忘的莫过于他身上浓烈的诗人气质。
  那天他穿一件白衬衫,挽着袖口,显得格外精神。他对文学抱有异乎寻常的信念,只要谈到诗歌,总是神采飞扬。他声音洪亮,略带闽南腔的普通话穿透力很强。他爱笑,笑声很清澈、很爽朗,单纯率真得如同一个孩子。
  他的演讲辞几乎都是诗的语言,却又不乏智性的闪光,总有那么几句话让人回味不已。学者的睿智和诗人的激情在一个人身上并济、交融,确乎奇妙。有一刻我甚至想,假如缺少了谢冕,北大的天空是否仍旧如此迷人和丰富。
  “幽默先生”季羡林
  我至今仍记得季羡林先生讲授《中印文化关系》的情景。他身着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足蹬一双黑面圆头布鞋,高高瘦瘦清癯得不得了,满身透着久违的古风。他上课时腰板笔挺,神情格外端庄,举止格外笃定。每讲完一堂课,他都亲手把黑板擦拭干净,然后就坐在靠门的座位上,一边休息一边跟同学们聊天。
  他聊中西文化,聊北大掌故,聊他的留德趣事,说说笑笑开心得很。他说,他已经垂垂老矣,还不准备死,希望活过一百零八岁。他引了冯友兰先生的一句诗:“何止于米,相期以茶。”接着详细解释米即指“米寿”,茶即指“茶寿”。
  他说,他不想清清淡淡过养老日子,准备研究“糖史”, 还打算撰写一本回忆录。他半开玩笑对同学们说,在北大老教授排队去八宝山的队伍中,他不算第一,也不算最后,但坚决不加塞。一番话让同学们笑弯了腰,他在大笑声中接着讲下一堂课。
  好多年后回想起来,有机会聆听这么多学贯古今中外的前辈学者,实乃人生可遇不可求的造化。
  (杨文利,199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
  (摘自《记者观察》2017年第4期 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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