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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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独自伫立在高一(17)班的阳台上,看着偌大的操场上模糊不清的身影们来来往往。我确信,正如我不认识他们一样,他们对我也一无所知。曾经风雨同舟的朋友早已各奔东西,曾经被我深深厌恶的初中也只能在梦中飘摇,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我像日暮时分的老婆婆一样,寻找记忆深处的画面。
  
  我的母校
  
  第一次对进入这所高中,看见一幢幢雄伟的建筑物,母校那破落的惨淡景象便浮现在眼前,与这所县重点高中相比,它差太多太多。可我却习惯呆呆地想着那危房级别的教学楼和那低矮的平房宿舍。
  母亲的教学楼是一幢三层楼房,确是属凶房级别,有一次,县教育局领导来校视察,看见这在风雨中傲然挺立几十年的教学楼,觉得挺碍眼,以“再苦不能苦孩子”开头,“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为中心,命令校方必须另建教学楼,可无奈拔款迟迟不到,这事便搁浅了,我们这些学生却丝毫不不担心教学楼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塌下,一有空闲便小鹿般撺跳。从小家人灌输的“生死天注定”的思想早已令我们无所畏惧,倒是校领导紧张得三令五申“课余时间不许做剧烈运动”。教学楼地理位置极佳,冬天,阳光最先光顾这儿,于是每次课后,走廊上都挤满了不安分的学生,一边嬉戏,一边享受温暖的阳光,而教学楼后面是三座小山,像是特为庇护母校而存在的,很多时候风们的体育课便是在此度过。偶尔有放牛人在山上,我们会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放牛人闲聊,那时候,时间长着翅膀飞。
  母亲最有代表性的是操场中央的一棵百年樟树,它的枝叶繁茂,虽不能独木成林,但它的枝叶也总是越过操扬到我们宿舍边炫耀。夏天,我们都站在树下吃饭,谁也不觉得寒碜,尽管我们连食堂也没有,树上,一年四季都是数不清的鸟儿。清晨,我们在鸟叫声中起床,晚上,猫头鹰和蝙蝠为我们唱催眠曲,通常鸟儿是十分温顺的,但有时它们也会调皮地在我们衣服上留下一些“痕迹”,甚至待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们会恶作剧地瞄准某同学的饭盆,得意地叫几声,排下大小便。好几次,有同学计划着教训它们,但最终,鸟儿还是在树上悠然自得地生活。
  女生最善良的,宿舍前方晾的衣服被鸟儿弄脏了还会笑着夸它们“乖乖”。鸟儿和其他动物一样,也是有灵性的。它们和女生们成了朋友,有时会惬意地在宿舍前面享受女生特意留给它们的食物,有时会从窗口进来拜访她们。
  我们的宿舍是由二十多个成员组成的大家庭,虽然挤在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很像贫民窟中的情形,但很少会闹别扭,乡下的孩子懂得知足,每个星期六早上回家,星期日下午宿舍便可热闹一阵,大伙儿拿出自家带的菜,每人分一点,说几句“让学校的独食见鬼去!!”也是其乐融融的感觉。
  我总觉得自己之所以会那样厌恶母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母校连狗粮都不如的伙食,毫不夸张地说,早上吃无味的豆腐花,上午吃遍地虫虫尸首的青菜,晚上则是享受那千疮百孔的老豆腐,仿佛上级规定必须以这种方法让我们从小养成吃苦耐劳的品质,好容易吃一顿肥肉末就梅菜,校长就会拍着如他脑袋一样光光的桌子发火,“现在是读书,不是享受生活!!”于是,我泡豆腐填到初中毕业。
  领完毕业证,我和几个朋友信誓旦旦,“再不回这牢房!!”可如今,那在风雨中飘摇的母样却成了我梦中的常客……
  
  记我的家
  
  爸爸在电话中说:“你从小适应环境的能力就特别强,我和你妈都很放心。”或许在他眼中,我从来就是个坚强的女孩,从来不用他操心,这次独自到异地求学,随遇而安的我也能很快适应。我爸妈像相信因果报应这一说法一样紧信他们的女儿是满天星星中最璀璨的那颗,有时,我会因此而很愧疚。
  我的家在乡村,从小我们三姐弟便跟着奶奶生活,奶奶是个勤劳能干的人,经常带我们去菜园子里转悠,令人不解的是,在菜园里转了十几年的我至今仍分不清洋白菜和白菜,每次记了又忘。忘了又记,最后被奶奶骂作“没长脑子的丫头”,姐姨是个文静的女孩,一点也没有我的男孩子气。事实上,我弟弟性格也有些女性化,举止投足常透出几分女孩的羞涩。爸爸妈妈年年外出打工,只在春节回家住几天,因此颇有男子汉气概的假小子我,自然成了家中的“二把手”。待奶奶这只老虎不在,我这只猴子便可称“山大王”。
  奶奶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跟我们絮叨爸爸妈妈艰辛的童年生活,千篇一律的话,伴着我们姐弟长大。姐姐这时最酷的,听到奶奶讲那么遥远的话题,便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说声“吃饱了。”扬长而去,我寻思着姐姐之所以不愿听奶奶那些“用功读书啊!”之类的话题是因为她是个成绩平平的学生,她自尊心极强,很容易受伤,不过,如今姐姐已长大,不再骗我说是在我奶奶小解时拉出来的,也不再有令奶奶不开心的行为。写信给我,总少不了提醒我“珍惜你所能听到的絮叨,别为日后埋下忏悔的种子”我知道那是她成长的体会。
  姐姐在外地求学一年后也打工去了,空中只有我和弟弟俩活宝了,但乐天满腔热情的我们还是自在地生活着,奶奶依旧训斥我们调皮,依旧餐餐炒我们爱吃的菜,只是我们都感觉得到,奶奶越来越老了,爸爸妈妈常托人带好些补品给奶奶补身子,可奶奶却吃不了“暖补不行,滋补也不行,我这老婆子天生没有享受的命,”奶奶时常这样惋惜道,每逢这时,我和弟弟便低头,不说话。
  妈妈是个可爱的人,她喜欢用一种甜甜的声音称弟“儿子”,可她鲜少这样叫我“女儿”。每次回家,妈妈总是提大包小包,累得喘气水止,可笑的是,爸爸却一身轻装,什么也不提,我责怪爸爸“你也不为妈妈减轻些负担?!”爸爸笑着耸耸肩,“谁让她买那么东西?”他是个十分大男子主义的人,只做那些他认为值得做的“大事”。他从来都不呆在厨房里,“女人的世界太琐碎,哪如我们男人?当家作主……”爸爸曾经这样说。
  爸爸妈妈常常斗嘴,当然不是那种关系不和的斗嘴,通常是妈妈说两三句话,爸爸就会冷嘲热讽一番,幸好我们总是和妈妈站在同一战线,妈妈不至于被爸爸“欺负”奶奶老说妈妈是个“傻女人”,因为她像老牛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从来不懂享受。
  按乡下人的规矩,爸爸妈妈离家那天,奶奶会起得早早的,精心为外打工的人准备两大碗蛋,就酒蒸,妈妈每次走之前会跟我们上一节政治课,每次的话题都是“好好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之类的,爸爸却不同,一句话也不说,走得沉默。或许从小习惯了爸妈不在家的日子,爸妈走后,我和傻傻的弟弟依旧玩得尽兴,丝毫没有别离的伤感。
  奶奶唯一的缺点便是封建思想严重,为这,我不知气了多少回,哭了多少次,偶尔有男生打电话给我,奶奶会无故训斥那人一番,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在她看来,异性朋友打电话给我是“动机不纯”,而我接听他们的电话也是犯她的大忌。她不允许她的孙女有任何“不规矩”的行为,这是我最头疼的地方,曾经做梦都想离开家,觉得家让我压抑,如今,如愿以偿了,心里却没有了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常常隐隐约约听见奶奶和弟弟在呼唤我,打电话回家,刚听见奶奶那柔弱的声音,泪便止不住流下了……
  
  我的朋友
  
  之所以把朋友放在最后写,是因为“朋友”两字给我的感触最多。
  我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不仅和女同学玩得好,还和男同学打成一片,记得那时,男同学喜欢叫我“金毛狮毛”——我的头发如稻草般枯黄,且蓬松蓬松。而女同学却喜欢叫我“男人婆”,没一点淑女形象。
  和朋友在一起,总是天南海北侃侃而谈。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叫王蓝薇,她是个心思极细密的女孩,内心永远像森林中波澜不惊的湖水一样,一双并不大的眼睛却能洞察人心思,我们聚在一块聊天时,她是最好的倾听者,更是万能的“心理专家”。无论谁,有烦恼了,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她。
  王蓝薇其实很像我妈妈,她每次在我回家了之前就会嘱咐我要记着带什么东西,有时生怕我记不住,来校之前
  还会给我一个电话,遇上我不舒服,她更是关怀倍至,身边的朋友喜欢逼着我叫她“干妈”,每次我都是得意地问她“干嘛?”她笑的时候也很平静,莞尔。
  朋友都觉得我是个万分幸运的女孩,有那么多人手心里捧着。只有王蓝薇知道,我和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没找到幸福。“不幸福并不影响什么,世界终归是美好的。”这句话是她的口头禅,不知她真是那样豁达还是自我安慰。她的不幸福来源于超负荷的压力,王蓝薇的学习成绩不错,可她不喜欢她目前的学习状况,“好像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大学,悲哀!”她时常这样感叹,因此,在所有人都扭曲着个性读圣贤书的时候,我和她会放下早读时间去登山,谓其名曰“领略祖国大好河山”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乎有人说过,作家大半是有忧郁的个性,我不承认我个性忧郁,可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作家。当那些男同学故意劝我“放弃”时,王蓝薇却平静地将他们的观点一一驳回,她说就像我骨子里有打抱不平的侠女心肠一样,“我可不能让人欺负你,”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我现在常思念朋友,其实也就是思念王蓝薇,她是我初中时代最难忘的朋友,我一直觉得,虽然我们的个性迥然不同,但也许我们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是一样的,所以我们才可以一起走那么远。
  有一年暑假,我患了一种奇怪的病,我一直瞒着家人,只有王蓝薇知道,当时告诉她只是为了让心里不再那么抑郁。可两天之后,她约我去桥头等她。“有没有好一些?”一见我她便关切地问,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照旧”,看着她从车篮里取出一本杂志,翻到她已标注好了的那一页,“你看,”她指着一则广告,“上面说这家医院可以治你的病!你可以让你家人陪你去看看。”那种广告几乎每本杂志上都有,我向来对那些广告嗤之以鼻。“你相信吗?”我问她,她叹了口气,“总是有一点希望嘛。”我溉然澧去那千里之遥的医院看病,但她的细心与善良却总让我心里暖烘烘的。
  和王蓝薇煲电话粥,她冷不了冒出一句,“色狼怎么样了?”我在电话这头白了一眼:“干嘛问我?”因为他与你最多说嘛!”她答得干脆。
  我不禁想起了‘色狼’——崔琪,那个最爱惹我生气的小个子男生,说他是色狼其实他一点也不色,不过是一次大扫除时,老师安排女生的劳动任务,末了,璀琪大声抗议,“那我呢?!”于是,他挺无辜地被我们称作“色狼”。
  璀琪不大爱说话,但个性不冷,记得第一次和他打交道是在一次分放试卷,他的名排在我后面,分数却是少于我的1/2。老师刚念完我俩的分数,大伙儿都笑喷了,如此对比鲜明的分数,她们不笑也不成。当时我心里挺难受,觉得伤了崔琪的自尊。哪知领试卷的时候,崔琪帮我拿下试卷,寻宝似的瞄着我的卷子,最后笑呵呵地对我说,“别得意,我努力一下,比你考得还好!”我也傻笑,“是啊,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行?”我刚说完,他竟害羞起来,“别夸我,会害羞的。”我笑得更凶了。
  后来,不知怎么,崔琪成了我的同桌,他很快由一个腼腆的男生蜕变成一个大方的小男孩——当然,也许只是在我面前,说他爱惹我生气一点也不假,加上他的确是人上十分聪明的男生,有时我都怀颖 自己是个傻子,被他耍得团团转。
  几乎每年的愚人节,他都会让我丢一次脸。“班主任让你把班上前十名学生叫去,他有事要交代。”一次,也是在愚人节,他糊弄我,我当然不会轻易受骗,白了他一眼,“少骗我!今天是愚人节。”崔琪也不急,反问:“难道愚人节就没有一件事是真的?反正话我传到了,去不支是你的事。”他少有的一本正经真的令我怀疑是否该相信他的话,想到平日老师老是让他传话,“班前十”也的确常有大小会议要开,我郑重其事地又问了一遍:“真的?”那小子挺狠,甩下一句“我不知道噢。”不理我,结果可想而知,我领着“班前十”声势浩大地往班主任那里走,解释了半天才发现我被耍了,可怜的我一边有耍他人的嫌疑,一边还得忍受崔琪的无情玩笑话,为此,我两天没理睬他,算是报仇了。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你我在同一条路上走,你走过,是一步一个脚印,而我却是雁过无痕”“你长得很有创意,活着是你的勇气……”之类的话,一有空闲,崔琪便在我耳边絮叨,奈何我天生是乐天派,他的话打击不了我,但他还是坚持每天念叨几句,老和尚念经似的,谁让本人相貌平平,体格不轻呢?
  别看崔琪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认真想一件事的时候,提出的问题总是很令我深思。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学习?”一次,他这样问我,我超现实地回答:“为了长大不打工。”话刚出口我才觉察出这句话有毛病,无论你读什么,最后还不是打工?崔琪比我更早发现这个错误,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一番:“大家都是打工者,即便不是为上司,也是为人民,为社会……人活着怎么这么累呢?”“就你那每天吃喝玩的样儿还累?”我无所谓地回敬他一句,崔琪听了像历尽沧桑的老者一般:“时间告诉我——物质的满足永远抵不了精神的空虚。”那句话,我回味好久。
  中考过后,我便离开了乡下。崔琪是继续过着他所谓的“牢房生活”还是遵从他爸的意愿为别人建巢,我无从得知,待面对一张张漠然的脸的时候,我只希望,王蓝薇,崔琪,我亲爱的家人以及所有我认识的人一切都好。
  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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