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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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多梦的女孩,虽然只上到高中,但渴望再读书;虽然没有接受高等教育,但渴望有很好的学识;虽然从小生长在山村,但总觉得应该过另一种生活。于是,我来到南方。我还没来得及一点一滴地慢慢习惯南方的气候与人情,就已经被流水线的工作折腾得疲惫不堪,那种莫名的孤独和寒冷向我袭来。
  那个夏天,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没日没夜加班赶货的流水线生活使原本就很消瘦的我更加消瘦,我的脸色是黄黄的,身体是疲惫的,思想是麻木的。
  而超的出现,仿佛是上帝专门派来照亮和温暖我这颗孤独和寒冷的心的火炬。
  超是在我进厂一年后才招进来的流水线上的新员工,他上班的第一天,组长就安排他坐在我旁边跟我学焊线。超和我同龄,但比我小几个月,因为比我后进厂,又是跟我学习,所以,我自称是他的老大,但他很调皮地叫我玲玲。超开朗、风趣、幽默,我们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但因为是在车间,又是上班时间,所以不能随便说太多话。
  晚上加完班,我刚回到宿舍,就收到超发来的手机短信:玲玲晚上好!
  我给他回信息:不许叫我玲玲了,要叫姐姐,或者叫老大!要不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我还是叫你玲玲好,哈哈!你就吃点亏吧。假设是在童话里吧,我是王子,我封你为公主,要不要?问你个私人问题,你有男友了吗?
  有了,而且已经结婚,儿孙满堂了,呵呵!
  真的吗?结婚的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哈哈……
  我们就这样闲扯,直至深夜。
  
  超其实也和我一样,从遥远的山村来到这里打工,和我一样,心里有着许多美丽的梦想。他坐在我的工位旁边跟我学了一个星期的焊线,组长就把他调到另一条流水线上去了,虽然还是在同一个车间,但很少能说上几句话。
  一天晚上,因为刚出了一批货,所以整个车间都不用加班。我打完工卡,走到厂门口才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从厂区到宿舍有一段距离,可是,我没有带伞。一些工友冒雨跑回宿舍,一些工友有老乡送伞来接走了,我站在厂区门口的屋檐下,想等雨小一些再回宿舍。细雨飘飞,沾衣即湿,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当我感觉到有一股温暖从肩头传向全身的时候,抬起头,我看见了超,他正把他的工作服披在我肩上,同时,我也看到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那件散发着他的体香味的工作服,让我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温暖,也是来自心灵的温暖。
  有时候,只要一瞬间的感动,就会让人做出决定一生的选择。我就是这样因为那一刻的温暖和超相爱了。
  被点燃的梦想,使我和超都有了蓬勃的热量和动力,因为流水线上有了彼此的爱在相互流淌,我们对流水线不再厌烦。我们热情地工作,快乐地利用工余时间学习,读函授,参加自考,虽然忙碌,但我们觉得这样更加充实;虽然清苦,但我们开玩笑地说这是先苦后甜。
  四年后,我和超都只有24岁,都很年轻。我们都已不再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我提升为车间主任助理,超已经是另一个车间的主管了。我很开心,很幸福,我觉得要是没有他的爱点燃我心底的梦,我是不会有今天的,至少,我今天的成功不会来得这么快,所以,我对他不仅有爱,还心存感激。
  在超又一次领到奖金的那个周末,我们决定回一趟老家登记结婚。
  
  超的老家在江南一个小镇上。
  院子里围了许多人,因为左邻右舍的大叔大婶大爷大娘们听说超带了个姑娘回来,都来凑热闹,他们的笑容很憨厚,很纯朴,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超的母亲很热情地招呼着这些邻居们,然后很和蔼地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话,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懂,因为她说的是当地方言。我很拘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大婶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把母亲的话重新说给我听,我才知道,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这位大婶会说一点普通话。
  我们只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虽然在那个小镇呆的时间不长,但我爱上了那个小镇,爱上了生活在那里的勤劳的热情的纯朴的人们,特别是那个会说普通话的大婶,她有文化有主见,每次我打电话回去向他父母请安或者问候,两位老人听不懂我说的普通话,都是叫来大婶一起听我的电话,然后大婶就会把我的原话“翻译”给他们听……渐渐地,我习惯了把电话打到大婶家,习惯了由大婶转告我对超的父母的问候,习惯了听到大婶用关切的语气对我说:妹子,你在外头要好好保重……
  从老家回到工厂,我和超依然幸福地、快乐地工作着,生活着。
  
  结婚三个月后,我怀孕了。
  超说车间里的气味也许会对胎儿的发育有影响,于是让我辞职,在我们的出租屋里幸福地等待宝宝的出生。
  我们隔壁住着的是房东家的老人,已经70多岁了。房东在市区买了一套新居,所以就把这套旧宅出租。房东没有把他的老母亲接到新居去住,听说是因为新居的地板太光滑了,怕老人不小心会摔跤。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老人舍不得离开住了几十年的老宅。
  我们平时早出晚归,所以很少看见老人,即使看见了,也只是互相微笑一下而已,因为老人老了,耳朵很聋,我们要和她说很大声她才能听见,加上我们的粤语说得不大标准,所以很少和老人说话。
  我和老人熟络起来,是在我辞职之后。
  老人虽然耳朵很聋,但身体还硬朗,眼睛不花,口齿也还算清晰,脑子也还不糊涂。自从我没上班后,老人就每天来我房间和我说话。事实上,都是老人说,我听。老人喜欢唠唠叨叨反反复复地向我叙说她能记得住的一些往事,她说她的丈夫50多岁就去世了,她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不到1岁就染病夭折了,二儿子14岁的时候因为饥饿去偷别人的木瓜吃,被别人活活打死了。每当说到这些的时候,我都会看见老人浑浊的眼里有眼泪溢出。
  老人的牙齿都掉光了,几乎每天都煮粥吃,有时候吃白粥和咸菜,有时候把猪肝或者瘦肉剁烂,放到粥里煮。
  每逢过节,老人的儿子和女儿会开着车来看望老人,他们会拎着许多高钙奶粉和营养麦片来给老人,但他们都是只在门口说几句话就又匆匆地走了。虽然如此,儿子和女儿们每来一次,老人都会高兴好几天,很陶醉地对我说起儿女们小时候的趣事。但這种愉快的情绪只能维持几天,到第七天或者第八天开始,老人总是说着说着就会反复地问我还要多久到下一次过节。老人对节日的那份盼望和痴想,使我总是不忍心告诉她还有几十天才到下一个节日。
  冬日的午后,太阳暖暖地照在我们的门口,我和老人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的屋檐下晒太阳。老人说她有好些天没洗头了,感觉很痒。我说我来帮你洗吧。我烧了一脸盆热水为老人洗头。老人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很乖很安静地坐在小木凳上。我站在老人的背后,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把老人的头发沾湿,然后抹了一点洗发水,轻轻地揉着老人的满头银发。洗发水的白色泡沫和老人的白发被我一下一下地揉成了一团。我一直对白色情有独钟,可是,眼前的这团白色,却是代表了岁月和风霜,是漫漫岁月里的茫茫风霜凝结成的一座小雪山。我对老人说,以后你感觉到头痒了,我就又烧热水帮你洗吧。老人很高兴,很慈祥地笑了。
  当一个人到了满头银发如雪的时候,一定更容易感到寒冷感到孤独啊,他们一定更加需要亲情和温暖。于是,我想到了超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现在老了,儿子却不在身边,他们也需要儿女的温暖啊。于是,在那个黄昏,我又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那个小镇。我依然是先打给大婶,想请大婶转告。可是,这次大婶到相隔只有几百米的超的父母家去,在返回的路上,却不小心摔倒在水沟里,就再也没有起来……
  超说,他老家小镇上的人都说是我的一个电话害死了大婶!
  我心痛无语。
  
  厂里很久没有过休息日了,这个周末,超终于有了一个不加班的晚上。我乐滋滋地换衣服,等他下班,因为他每天加班,我们好久没有出去逛街了,我想趁今晚不加班和他好好地出去逛逛,顺便给他买套西装,他现在是主管了,应酬多了,应该有一套像样点的西装。
  超下班了,可是,他说他的部门经理要在某大酒楼宴请他和另外几个高层主管,他還说今晚起风了,有点冷,你就在家看看电视,不要出去了。说完,他换了衣服就走了。
  我目送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套有点泛旧的衣服,就觉得我真的应该给他买一套新西装。于是,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约了楼上和我曾经同一车间的女孩阿红一起出去。
  我和阿红在拥挤的夜市逛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去服饰店吧。
  路过一间咖啡厅,透过落地玻璃窗户,我隐约觉得里面有一个背影很像超,但因为咖啡厅里的灯光是彩色的,而且光线比较弱,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呵,怎么会是超呢?他和同事在酒楼啊,怎么会和一个女孩在喝咖啡啊?我在心里笑自己的多疑。
  阿红说,你笑啥啊?我赶紧说,没、没、没笑啥。可是,我的眼睛还没从那个背影移回来,阿红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说,里面那个搂着一个女孩的男子好像是你的超呀。我笑着用手捶了一下阿红,说,你不许乱猜。阿红说,那我们进去看看如何?如果不是,我们就当作是进去喝杯咖啡啊。
  我和阿红径直走到那个背影跟前,那人一抬头,果然是超,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是他车间的一名刚进厂不久的流水线上的员工。
  回到住处,听着超很牵强的解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他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知道吗?我老家的人都说你的一个电话就害死了大婶,都说你是克星,所以,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才……要么,你恨我骂我吧。
  我伏在被子上哭了很久,我是很想骂他,可是,我想起了我曾经在一篇散文里读到过的一段话,是一位遭遇了挫折的女人说的一段话:一个盲人孤独地拄着拐杖行走在路上,一个好人过来说,我带你走一段路吧,于是,盲人欣然答应。这段路一定会很甜蜜。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许某一天,这个好人会说,我得走了,以后的路你要走好。留给他的,会是更多的孤独和伤心,但是,这位盲人还是得感谢这个好人。
  我觉得我也一样,不管怎么说,超曾经给过我关爱和幸福,曾经点燃了我的热情和梦想,曾经陪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现在,他改变了爱的方向,要走了,我为什么要恨他骂他?
  超说,趁现在你肚子里的胎儿还适合人流,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只是一个劲地哭,我这段发生在流水线上的爱情,就这样像流水线一样流走了。
  责 编: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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