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

来源 :鹿鸣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jun19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从地图上看,整个宁夏就像一只大雁……鹰可能更准确,且朝向西北;再看,又像一个独舞的男子,姿态笨拙但却威武。整个宁夏,南北中轴,处在华北、阿拉善台地与祁连山褶皱之间。从腾格里——沙坡头进入之后,忽然就有了别样的意味。是那种开阔的起伏,宽厚的限制。腾格里最早出自匈奴语,且与祁连山同为“天”和“天神”。这片沙漠及其临近的黄河、中卫等大地脉流与人类聚居地,应是一种三角关系:一边远上青藏,一边匍匐入银川盆地,一边则攀援阿拉善高原。其中的黄河,无疑是一根深植于宁夏内心的文化藤蔓与文明标尺。它携泥带沙,滔滔横贯,源头却是庞大的积雪和青藏高原的泥土、草根与砾石。
  黄河就是一种浑黄的带走与绵绵不绝。
  有几次在白昼路过沙坡头,车在高坡上如钢铁旱龙蜿蜒,忽见一汪静水在一道峡谷里低眉信手,佯装娴淑妇女。日光在其上反射波光,犹如荡漾的黄金,向着天空和两边的石壁做出富贵的慷慨之态。再从车窗另一侧看,黄沙成丘,平缓向上,间或有几株满身绿叶的沙枣树、沙棘和红柳灌木,以墨黑的散淡之色,临绝境而依然故我,自生自灭却不顾影自怜。
  众多的小亭子以金碧辉煌的姿势,也像沙枣树一样站在各个山头上。而我却觉得有些骄慢和不相匹配。对于沙漠,树木才是它真心拥戴的王者;人工的构造显然做作。临河的地方是旅游区的中心地带,漫漫黄沙之中,众人奔腾呼啸,驼队响着铃铛。炎炎烈日,干燥的黄沙愈发璀璨。
  因为常年在另一片名叫巴丹吉林的沙漠生活和工作,对于腾格里乃至毛乌素、乌兰布和、塔克拉玛干等相同之地,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这绝对算得上惺惺相惜、同气连枝。当时我还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沙坡头?一个荒凉之地,粗糙的场所,与时代氛围格格不入。
  有几次于傍晚时分乘火车行至沙坡头,只见落日辉煌,苍天如幕,黄河在一道峡谷里乖顺如刚生产的新母亲,腾格里则以凸起的姿势,为它低头合十。那种形态令人震撼,又浮想联翩。
  河流本就是对大地的一种持续串联和改造,就是对万物生灵的篡改与饲养。而黄河之于中卫和中宁,是一种回旋和休息,并缓慢地将它泥浆的身体与一方地域融合。
  早期时候,腾格里乃至中卫、中宁、银川、灵武、吴忠、固原等地,便是逐水草而居的牧场,混血之地和帝国的边疆。商周至春秋战国,时为獯鬻,后被称作匈奴的民族就在此地驻牧。他们显然是从腾格里的另一端——巴彦浩特—阿拉善高原—漠北蒙古地区汹涌而来的。在这里休养生息,自相雄长,也对中原帝国形成强大威胁。
  这一片瀚海内外,该有多少杀戮的战争?闪闪的丝绸和宗教的筚路蓝缕。骑兵的马蹄飞溅黄沙,商旅的驼队满面惊慌。
  入夜,我于昏黄的车厢内,在手机上写了一首命名为《夜过沙坡头》的诗:
  嘿,北斗星在腾格里悬挂
  北方匈奴横刀,黄河拐角有一声羊咩
  在沙坡头我只是路过
  跌倒的黄沙之间,西夏的刀子夜半啸鸣
  铛铛铛,鹰隼从此失眠
  刀锋从此锋利。向南踏碎农耕的马蹄
  丰腴的突厥女人
  胡腾舞里,饮酒的将军被风砍掉胡须
  而此刻大地如此荒芜
  除了星子,黄河一丝不挂,如人类最深的悲悯
  静缓和奔腾,此刻我在火车上
  灯光幽暗。邻铺的一个女人嘴唇微动
  是北疆之外血红的情欲
  是一个老人,怀抱羊皮于积雪中的睡眠
  嘿,黄河从此流,黄河远上青藏
  黄河见我在此黯然而过,滔滔逝者于此间悉数 出现
  这首诗歌该是无意识的,完全信手而出。我想,沙坡头乃至整个腾格里,包括临近的巴彦浩特、中卫、中宁等地,混血的、战争的、情欲的、悲怆的味道足够浓郁。而中卫给人的第一印象该是枸杞了。多年前得知此物产自宁夏的时候,心里还惊诧了一下。觉得这不大可能。在没有来过宁夏之前,我总以为宁夏如同一个气血虚弱的人,躲在甘宁蒙陕之间,要么有气无力难有作为;要么英雄按剑而不铁血沙场。怎么会有枸杞这种令人心疼和柔情万丈的果实呢?
  宁夏境内,水源最充沛的地方,莫过于中卫和银川。中卫虽然是一个县级市,但列车停靠的时间比区府所在地银川還要长一些。站台上大都是售卖枸杞的。每次都买一些,带给朋友或者家人。有一次,娘家在西北的妻子说,枸杞是好东西,滋阴、明目,可以放在粥里煮,也可以泡酒喝,可入药,还可抓一把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吃。
  枸杞和我老家太行山的酸枣有些相像,红,小。但酸枣只可以润肺、去毒,枸杞则针对人的肾脏,这种鲜艳的果实,微小而有烈度的红,凝聚的力,有着脆弱的外表,强大的内心。这与宁夏整个地区给人的感觉有些相像。有几次下车,在月台上蹓达,即使炎夏,空气也异常潮湿,风也是凉的,且有一种穿透的力量;即使其中的尘土,也都没有太多的人工成分。
  中卫的那种潮湿,也是西北很多地方不具备的,这是它的优势,也是它与西北其他地区形成区别的因素之一。从中卫到中宁,一路都是沃野,树木苍郁,两边的低山小且有些逃避的神色。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别样的境地。也使人不得不感叹气候的力量,以及大地自适应和自改造能力。
  银川也是如此,甚至较卫宁平原更为潮湿。尤其是从包头进入宁夏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种“清脆的苍茫,”还有一些缓慢“下陷的干净”。在西北,能够使人在瞬间恍若异地的,似乎只有宁夏和新疆的某一些地方。从北京、张家口、集宁、呼和浩特、包头而石嘴山之后,躺在奔跑的钢铁机器上,很远就能闻到一种浓郁的水气,沿途的干燥而粗粝的空气陡然清冽起来,似乎贴着阴处的水面呼吸,也像是在大雪的冰上鼻翼翕动。不用想,银川就要到了。
  四野平阔,如果是晚上,再有月亮,心中就瞬间幻化出边塞诗的意象和感觉。然后想起西夏、李元昊、兴庆府、西夏王陵、岳武穆的《满江红》、贺兰山岩画,以及张贤亮和他后来的那些作家诗人们。想起顿顿都会遭遇的羊肉;想起犹如南国水境的沙湖;最早居民遗迹的发掘地和现在镇北堡影视城;想起唐肃宗李享继位并组织反击安禄山叛乱的灵武……尤其是这些人和遗迹身上所携带的历史文化意蕴乃至文学和精神的品质。   2013年,宁夏举办黄河金岸诗歌大赛,我以上述的那首并另外一首写黄河的诗歌获得二等奖,这才得以深入银川。第一个晚上,和梦也、阿尔、杨梓等人吃饭。晚上散步。梦也给我讲了诸多关于银川的事情。晚上躺在宾馆里,也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熟稔而又潮湿的气息。当然,这时候的银川再不是数年前的了,因为沙尘和工业,前十多年反复在列车上嗅到的那种宁夏特有的气味,虽然还在,但微弱了很多。
  但它的天空依旧是西北的,高蓝,深邃,云朵变化无穷,尤其傍晚,落日之下,西天血染,俯仰之间,金碧辉煌,也悲壮莫名。
  去看西夏王陵,正是中午。热烈的阳光将远处的贺兰山烧得乌黑而又光芒四溅。想起那山里先民于岩石上的图腾,匈奴、突厥、党项、蒙古等民族留在那里的痕迹,羚羊、岩羊、北山羊、飞雀,牧马图,系有尾饰的人物、人面像,舞者,天体和马、羊、虎、神牛图……是他们的一种生活写实,也充满巫性;是一种记录,抑或也是创造文字的一种努力及其雏形。
  岳武穆的《满江红》只一句笼统的“踏破贺兰山缺”,便使得这一座其实并不高也不怎么著名的山脉令后世人耳熟能详,且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并没有率兵到过此地的岳飞及其事迹。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在西夏王陵,感觉悲怆而又充满旖旎之想。党项和羌族,大抵是先前生存在青海和祁连山等地的吐谷浑后裔或者别支。这个民族在隋唐时期曾与中央帝国发生过剧烈摩擦,他们也都骁勇善战,曾经在陕西榆林地区包围杨广及其西巡部队,但很快又被贺若弼等人击败。不久,吐谷浑转而被逐渐强大起来的吐蕃慑服。党项先后两次向唐帝国请求归附,李世民和李隆基分两次将他们安置在今甘肃庆阳、四川松潘、内蒙鄂尔多斯等地。
  西夏的李继迁是一个枭雄式的人物,可惜英年时期死于吐蕃人的暗算;其子李德明再接再励,使得这一民族初具帝国规模,尤其是他从盐池县迁至银川(兴州、兴庆府)的作为,体现了一个战略家的眼光。李元昊继位,开始向西征讨,他的大军越过卫宁平原和腾格里沙漠,数年之间,便将武威至敦煌,乃至整个阿拉善高原纳入自己的统治版图。尽管创立了文字,一切仿照宋室,但西夏也终究没有脱尽游牧民族残暴与“以力为雄”的暴力传统,由李元昊掠夺其子妃子为妻,其子不忿,用刀削掉李元昊鼻子,李元昊痛极而死开始,这个庞大一时,长期与宋辽呈鼎立之势的半游牧汗国,也没能逃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命运。
  背后的山势浑圆,状如王冠,也如墓冢,在日光下也显得黝黑。西夏王陵静静地坐落在一块偌大的平地上。四边空旷,两侧和前方有树林。站在前面凝望,忽然觉得离奇,还有些莫名的惋惜。西夏王朝的党项,似乎与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匈奴鲜卑后裔很相似,都是儒家文化的学习者和农耕帝国文明的极力仿制者。但他们从中学得的不是宽仁统治与安民之术,而是权谋与兵法。
  中原帝国也是如此。
  作为一个强大的游牧汗国,西夏也染指过北宋,打了几次胜仗,但却又难以持续,因为,在它背后,先后有女真和蒙古崛起。尤其是后者。不仅是西夏的掘墓人,也是女真和宋朝的终极敌人。1227年,蒙古铁骑横扫西夏,这个鼎盛一时的帝国,数月之间就形同乌有。在王陵一侧的博物馆参观时候,我也惊异于西夏人创造的文明,尤其是它对宁夏地区历史和文化的影响。只是太过短暂了。看李继迁、李元昊、李乾顺等人的往事,虽然也有可圈点之处,但不够大气和恢弘。说到底,西夏王朝有气吞万里的气概,却没有至高至大的东西让人心悦诚服,心怀敬仰。
  在去沙湖的路上,我以《在西夏王陵》为题,即兴写了一首诗。
  或许只是一连串坟墓
  王者和他的殉葬品。这一片地方过于开阔
  连背后的山头都在摩挲青天
  两边的杨树林足够茂密
  前侧也是。起码胜过党项人的历史
  这一个秃发的国家
  茂盛从不是西北地区的强项
  西夏依然。从盐池到兴州或兴庆府
  黄河是拴在腰上的
  大漠捧在手心。玉门绝不是他家的门槛
  唯有萧关。李继迁
  李德明、李元昊、李乾顺
  发灰的名字,怀抱马蹄和火焰
  还有文字和经卷。而这是一千多年后的银川
  大地一如既往。一个人有时候不如一只小麻雀
  用以覆盖王者的一百斤黄土
  在西夏王陵我左走三步,右走三步
  影子也是,然后看看天
  想叹息,但没有力气;想和你说说往事
  蝉鸣震地,我只好摸摸鼻尖,到那边买水喝去
  这种心态也很复杂,但与我在西夏王陵的个人感想极为吻合。
  车辆穿过的银川城市阔大而整洁,尤其它的街道,多数笔直且雄阔。两边的楼房没有太高的和特别华丽的。从高处俯瞰,整个银川就像是坐落在滩涂上的一座略带仙气的众生聚居之地。
  沿途视野极为开阔,大野苍茫,长天流云,极目远眺,横无阻隔。
  沙湖在石嘴山境内,县名为平罗。远远看到一大片绿色之地,在四野焦黄之中赫然匍匐。俨然一个巨大的胸腔,安静、幽深、卑微而又自在。沙湖的题名很多人知道。导游的解释不仅无聊,且腐朽得让人想起王刚扮演的和珅恭维乾隆皇帝的那些话,尤其是那种神态。但笑笑是最好的。
  是那种饱含泥土的水汽,还有植物根和叶子在生和死当中挥发出来的味道,强大而细致地逼近人的呼吸。我没想到沙湖那么大,茂盛的蘆苇犹如列阵齐整的兵阵,平缓之水让人宽阔无际。有一种犹如海南,将身泽国的恍惚感。
  沙湖这个名字极为形象、准确。沙中之湖,庞大的湿地,大地之肺。日光凌厉,照得浑浊的水面波光粼粼,令人眼花缭乱。船行之后的漩涡很小,但很多,一圈圈荡漾,不急不躁,犹如淑女的碎步。
  众人大声惊讶。他们也和我一样,没想到银川还有如此大的一面水域。河流不仅是一种汇集和流向,且是一种贯穿。人也是如此。黄河对它沿岸的事物,尤其是人的影响,从来就是潜移默化而又立竿见影的。因为黄河,宁夏之地才在刚硬的自立之中多了一些柔媚与兼爱;因为黄河,也才使得版图最小的宁夏具备了这一种独特的地理文化和人文性格;因为黄河,宁夏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易于安身立命又充满兼容气质的一方水土。就像这万顷沙湖,众鸟翔集,众鱼活跃,众多的植物虽然不善于腾跃闪现,但异常葳蕤,且充满粗硬的向上的力量。   尤其是湖中的沙丘,或三五毗连,或单独耸立,或在湖水之外,或在湖水内里。远远看,苍翠与焦黄相依并存,死亡与生机交互出现。自然总是在揭示生命真理,也总是生命各种形态在大地上的镌刻与显示。在船上想到这些,心情不免沉重。转而看犹如绿色围墙的芦苇,丰密、深邃。导游说,沙湖有白尾海雕、黑鹳、白额雁、天鹅、鸳鸯、灰鹤、苍鹭等鸟儿,芦苇丛中,鸟巢多得数不过来。鸟蛋五颜六色。湖里还有鱼,尤其武昌鱼、大鲵。北方一般地方没有。鳖大得好像成了精。
  每一个地方都有异于其他地方的生物圈,在宁夏,沙湖可能是自成系统的一个生物生态圈。船的尽头,是巨大的沙山,光脚爬上去,张目环视,只见蒹霞苍苍,大水汪洋,令人心胸浩瀚,气韵丰沛。沙子滚烫,但很松软。一路狂奔,到岸边歇息。同行的朋友说就在这里等到傍晚,再看贺兰晴雪。
  对这一盛景,我听说许久,当然想亲眼目睹。可惜,导游没有安排这一项活动,只好登车返回银川。一路平坦,使人不由觉得,从石嘴山到卫宁平原,其地理人文是一脉相承的。在古时,完全就是一个大校场,可以策马狂奔而不用缰绳;放牧万千牛羊却不担心无法收拢。
  诗人杨森君从灵武来。这一个黑脸大汉。优秀诗人。几个人坐下来吃驴肉,喝一点酒。聊诗歌。森君说可以去他的灵武看看。我说下次肯定还要来。也想到,灵武乃是粟特人后裔居住之地。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由灵武转道成都。太子李享留下,与李泌、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组织平叛。不久,李享继位为唐肃宗。多年前读《新唐书》,我记得这样一个也发生在灵武的故事。
  唐德宗时期,灵武是唐与吐蕃的边界。以参与平定安史之乱为由,吐蕃和回鹘恃功自傲,在唐境内烧杀抢掠,唐各级政府不敢约束。某一日,吐蕃突董等商人带几百峰骆驼的货物至灵武。
  振武军首领李晟闻听,故意留突董等人住下。同时请示唐德宗。李晟故意让士卒轻慢突董等吐蕃商人。突董大怒,鞭打唐士卒。李晟借机将之全部杀掉。解开货物一看,吐蕃商人所运的都是从唐地抢掠的年轻妇女。粟特人大都來自汉唐时期西域的昭武九姓国,全民皆商,无人匹敌,是当时亚欧大陆上最成功的商人。
  张贤亮是他那一代作家中最为卓尔不群的,他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我十多岁时候读过,至今记忆犹新。次日去他的影视城。张贤亮在其中复原了一个民国的银川,虽然只有一条街,置身其中,真的有穿越之感。其他景点也又充满边地与冷兵器时代特色。穿行其中,总是时空交错。
  下去返回时,银川诗人和诗评家小田送我到河东机场,还给我带了一大箱子红煞人的枸杞子。
  飞机升空,从舷窗俯瞰,如带的黄河,犹如大雁与鹰隼,男性独舞者的宁夏,逐渐小了,也逐渐深了。想起前些年的穿行和这一次的“身体力行”,感觉丰饶而又咸涩,还有些迷离和不可言说。表达永无止境,尤其是一方地域的地理人文和个人感受,文字有时候也显得单薄。唯有前往,唯有体验,唯有用心,也唯有“此时我在”与“大地永恒”。我拿出纸笔,再次以诗歌的形式,写下对银川抑或整个宁夏的一些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感觉与认知。
  像一只鹰,一只大雁
  一个独舞的男人。整个宁夏恰如其名
  黄沙作为外衣,大河穿心洗骨
  在银川我总是潮湿的
  一百颗红枸杞
  羊肉的多种做法
  就好像,一个人一个脾性
  一个人一种看我的
  深黑和幽蓝。可惜我只是稍待几天
  在沙湖看到贺兰山,于西夏王陵感觉时间洞穿
  亲爱的朋友总是美好,亲爱的大街上
  尘土之中的水腥味。楼下的商铺被柳枝挤满
  夜里我呼吸干净
  不做梦,可总觉得有些往事
  在窗外翩跹。有些刀尖入水的贴切
  有些风专抚额头。当我睡下,醒来的银川日光 爆满
  身体内总有一种味道
  灵魂站在草尖上。也总有那么样的一个人
  笑或者不笑,就那么随意地发出一声呼喊
其他文献
去外婆家要趟过一道河,翻过两面土坡。站在第二面坡的梁上,就能看见外婆家院子的那棵柿子树了。  “外婆——”我把两个手掌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高喊。外婆听见我的喊声,抱着猫走出院子迎接我。是只白色的母猫,皮毛柔滑,眼珠黄亮。外婆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白咪。  舅舅有许多小时看过的连环画。三国的、粱山的、穆桂英、岳飞、孙悟空、猪八戒……舅舅长大之后,那些连环画被外婆装在一个木箱里,放在正屋的阁楼上。沿
期刊
小时候,我家有两道门,一扇门朝东,朝向太阳升起。一扇门开在西墙,很小,大概只能容下一个人侧身而过。牛过不去,个头儿大。  我在东门等,母亲去赶集,门是木门,水曲柳,木纹像水。门旁两块儿石头,叫门墩儿,我坐在门墩儿上眼巴巴等母亲归来,就等到了肉盒烧饼。  西门狭窄,夕阳落在屋顶上,可以偷偷从小门遛出去,玩儿。  墙是土墙,挡不住强盗,挡不住风,犁杖靠在土墙上,蜘蛛在墙角织网,墙角大,网眼小,专网瞪眼
期刊
明日立秋,也是星期六。北方有立秋吃饺子的习俗。她在菜市场挑选了一块五花肉,让卖肉的绞成肉馅。还买了豇豆和小白菜。她要做豇豆和肉,白菜和肉的。回来,接了一个电话,是单位打来的,说了些单位的事。她回到厨房开始摘菜,等摘完了菜,洗的时候,发现肉馅没放冰箱里,几只苍蝇落在塑料袋上企图哄抢着里面的肉。但隔着塑料,它们是徒劳的。她用手赶了几下,苍蝇一哄而散。她把肉馅和洗好的菜分别放到冰箱里。面皮是买好的,明天
期刊
梨花落  一樹梨花跟着我走了  她走得悄然,走得隐身  你只能从一瓣梨花,一瓣落在我肩上的梨花  看到她细微的信息。她是完成春天的主持后走的  她依在我的肩头,面带雨露  我们一直在普威的春天里漫游  我们去过独村,曹家村,青龙寺,上白洼,下白洼  梨花的根须慢慢扎进我的身体  没有谁看出,我们是一树行走的梨花  我们用梨花的花碰头,对视,会心的笑  将紧邻的两朵梨花并在一起  成家,用整树梨花建
期刊
一开始,我对电话是很神往的。当然首先是觉得这个物件神奇。无论远近,人的声音怎么可能通过一条细细的电线传递过来而不走样呢?所以儿时诸多游戏中就有了一个打电话的游戏:卷两个底部小开口大的废纸筒,将奶奶纳鞋底的麻线从底部穿过去,两个纸筒连接上,一个将大开口套在耳朵上,一个嘴巴对着大开口,你说一句,我应一声,算是打过电话了。那时候还没有见识过真实的电话机,完全是模仿,是从电影上学过来的。  世间的任何一件
期刊
1  坡面上,迎春还没谢。  明瑞进村时,几株杏花却开得粉旺,几只雀儿在杏花间聒噪,叫声细尖得像春雨,又像黄绒绒的春芽。  下过一场清淡的雨,水泥路面蓄了一洼洼水。  明瑞合了伞,进村巷。村巷寂寂,一只白鸽,伏在广场中心小口地嘬水。天阴沉着,住了雨可没放晴。  院门掩着,明瑞掀了门,院里的竹发了笋,竹叶上晶亮的水珠滚动,墙角根的竹摆摇不定。明瑞说过好几次了,她给春罗说,把竹伐了去,小心那竹长进旁人
期刊
粘脚  在崮前村独有的丰满词条中,我先触摸到了“粘脚”。  大约是被搁置多年的原因,“粘脚”上落满了时间的灰尘,像院中杂物间里那辆很久没用的独轮车,灰头土脸的样子。每个人都尽量躲着这辆独轮车,怕不小心被它沾一身灰尘,变成一幅邋遢样。  春节前, 我拿一块破抹布,端两盆清水,用掉了大半个钟头时间,把车身、车把、车轮等逐一擦拭干净。独轮车一下子精神了!  我推着独轮车在院子里遛了一圈,想停下,就试着用
期刊
1  描写初恋的著作很多,能一下子想起的就有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屠格涅夫的同名中篇《初恋》,杜拉斯的《情人》,还有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等等。这些小说结局都很悲惨。歌德刻画的维特开枪自杀,屠格涅夫笔下的季娜依达死于难产,杜拉斯描述了“我”爱到尽头的孤独。将这几部小说和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相比,我发现我更喜欢川端康成的小说。  因为川端康成的故事最为残忍。  是不是有点奇怪?  川端康成
期刊
大江孤涌一峰悬  ——怀赖道寄先生  日头往西去,竹荫满地  阁楼冷。你在鹫峰寺看花落  入了溪流,老僧推门就撞上香  去何坑寨的路都是羊肠  路边亭柱上,停着一只蝉  也没有鸣叫。你说要更上层峦  要与满袖的白云一起回  你在银瓶岭僧舍住了几晚  你睡的蓑衣还挂在墙上  满天星子摘也摘不完  在金山寺。你摸过的断碣  还有野烟,你听到的  松声韵如泉。归鸟还在送  僧船,大江还在孤涌一峰悬  (
期刊
从十岁开始,我在峡谷里拉开了个人史的帷幕。峡谷甚至没有它的正式名称,在小镇历史当中,它被人们称为“峡里”。一条不大的河流穿越峡谷,在它的一个臂弯里,空出了一片土地,在山坡上,在土地的拥抱中,几户人家坐落于此,我就是几户人家当中的一分子。  峡谷常年风不止息。在我家房子侧面上山的土路旁,父辈们种植了几十棵阔叶白杨。风吹过,杨树们竞相在风里拍着巴掌,它们仿佛一群快乐的孩子,坐在那儿享受风穿越胸膛的快乐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