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瓣记录离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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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整条扶风街,就巴德的店最没气氛。
  别人家的店,无论卖文具,还是卖炸鸡柳,都会放些少男少女的歌。而巴德还在放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的民谣,除了收废瓶子的老大爷,没人愿意进他的店。
  一根绿萝从屋子里爬到门外,这是根随随便便的植物,给点阳光就灿烂;门口堆着一些花草,有太阳乐、月季、多肉、龙爪菊等,风大些就掉几片花瓣、几片叶子,天气晴朗就倾吐馨香。
  我穿着脏兮兮的牛仔上衣,戴着破了音的耳机,倚靠在巴德的店门口,喝一杯不加冰也不加糖的四季春奶茶。我喜欢咬着吸管,吞吞吐吐地说话。我的四川口音特别重,我不想让任何人听出我是个外地人。
  “那个,杂志……”
  巴德从店里探出头,说:“杂志还没到,要不先进来喝杯咖啡?我搞了新品种,比拿铁更适合女孩子。”
  “不了,下午数学课我还要睡觉呢。”
  “那好。别忘了放学来拿杂志,还给你压了黑色的月季花。”
  巴德是个胖胖的男生,有时说起话来还会脸红。他总是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卫衣,有一头毛茸茸的卷发,看起来软腾腾的样子。他眼神特别明亮,做起事来也毫不含糊,就是店里生意不好。我觉着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个生意人。
  2
  数学课,以前是我最喜欢上的课。
  数学老师喜欢穿藏蓝色的软领polo衫和哑光的大头皮鞋,他的头发和脸颊都不油腻,班上很多女生欣赏他。
  数学课的一切都很美好,我喜欢三角函数,也喜欢立体几何,就像我喜欢柠檬果茶,也喜欢不加糖的冰咖啡。在我看来,它们都是很有元气的东西。
  那时候,李泽还坐在我前面,我用任意一款中性笔都能够捅到他的后背。他挺直脊背的样子,让人记忆犹新。他在传过来的信纸上,写过很多漂亮的句子。他喜欢冯唐,也喜欢北岛,他的句子清丽、柔软,还有黑曜石一样的棱角。
  我有别人理解不了的对于数学的敏感,即便是一节课不听,就只是看着数学老师发呆,我也能在每一次考试之前潦草复习就拿到全班最高分。关于文字,我似乎没有一丁点天赋,李泽递过来的纸条,我只能读懂只言片语。
  这座小城,整年都在过春天,风吹得人痒痒的。樱花树从城南一直覆盖到城北,狭窄的马路上总是落满花瓣。月季河由东向西流,卷挟着沙石与落英,记录着小城每一处的暗流涌动。我是一个对花粉过敏的人,于是李泽递过来的纸条上,就总是有我的喷嚏飞沫。
  李泽骑着他的单车走遍了小城的每一个角落,为我买抗敏药物。我除了鼻子难受,就连胃也遭了殃。李泽买来的药,无一例外都治不好我的过敏症状。花花绿绿的胶囊和苦不拉叽的小颗粒吃了一把又一把,可我还是打喷嚏打到要死掉。
  我的胃总泛酸水,有的时候还会没完没了地抽搐,不过都是在晚上,因此我没办法向李泽求助,只好抓着被子的一角,等待天亮。
  小城的春天漫长无边,我仿佛活在梦里。苦痛与欣喜同样值得被铭记,那都是存在过的证据。
  3
  这些是我断断续续跟巴德说的。
  我总是倚在他的小店门口,等最新一期的杂志,有时也会喝一杯巴德自制的咖啡。
  巴德知道我胃不好,但他没有阻止我喝咖啡。我不知道为什么,别的男生都啰啰唆唆,告诉你不要吃这个,不要喝那个,但巴德从来不管这些。我总是怀疑,他还偷偷开了药店。
  巴德的店,具体是卖什么的,我也说不好,总之快要倒闭了。过期的杂志、年代久远的磁带、厚得可以砸死劫匪的欧洲文学著作、丑得可以放在葬礼上当装饰品的假花,都是他店里出售的东西。


  用我们生物老师的话说,巴德的店就是一家慈善机构,不仅能给学校师生免费打印资料,还能把他精心培育的花草送给学校的生物实验室。
  前些天去灵源寺,刚好碰到了巴德,顺便一起走了一段路。路过池塘时,看到成群的锦鲤,巴德说要是能捉回店里养就好了。于是,在一个周末,下午放学后去巴德的店里取杂志时,我看到店里多了个鱼缸,里面有两条锦鲤。
  “它们一条叫小红,另一条叫小兔——因为另一条比较活泼,可能还喜欢吃青菜。”巴德说。
  我收起了巴德给我压了有一段时间的黑月季,把它小心翼翼地绑在我的单车后座,斜挎包里放着最新一期的杂志——《潮湿沙漠》。我的内心是满足的,那一天我没有喝柠檬果茶,骑着单车,吹着小城的春风。
  我觉得嘴唇很干,却很甘甜。
  对了,忘了说,巴德的店叫“361°自我”。我总是揶揄他,361°是卖旅游鞋的。
  4
  李泽的车技不好,他的车轱辘总是会轧到一些東西。这其中包括邻居婶婶家的花花草草、邻居爷爷家的狗狗拉的便便和邻居奶奶的脚。
  李泽说,他见我的心情是急迫的。
  我总是故意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这样不行,我们还是高中生呢,我们得学习。”
  天知道,其实我心里乐开了花——月季花开了,玫瑰花开了,就连狗尾巴草都开花了。
  李泽说,他见我的心情是急迫的。我想说,李泽,我见你的心情也是急迫的,因为我等了好久的苕粉、红薯粉和莜麦菜,你终于给我带来了。
  我家住在七楼,有个天台,电火锅里放进四川老家带来的火锅底料,放进洗好的食材,就能吃上一顿昏天暗地的晚饭。
  我、李泽和奶奶都开心极了。奶奶趁着李泽下楼拿冰可乐的空当,露着她的小豁牙问我:“他……是不是喜欢你的男生?”
  “奶奶,你说什么呀!”
  “哼,你可瞒不住奶奶我,别看奶奶我年纪大了,但是奶奶我可机灵着呢!”
  夕阳的余晖像是一把柔软的粉刷,将西边的天空涂抹出梦幻的色彩。我们喝的那个可乐可能是有度数,我喝高了,觉得天边好像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在舞蹈。云一朵一朵地黏在一起,又分散开来,像是巨型的分子运动,我们的幸福便随之膨胀。   李泽骑着他的“小黑马”走的时候,奶奶居然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以后常来玩呀!”奶奶嘟囔着说。
  或许这就是老人家表达爱意的方式吧。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泽。


  李泽长着小小的眼睛,一笑就会眯成两条线,那是电线,让人触电。李泽的牙齿白,白得像是公格尔山上的新雪。第一次见李泽,是他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紹。前排的女生、后排的女生都盯着他看。后来,隔壁班的女孩子来送作业都要在他的座位前逗留两分钟。不过李泽跟我玩得最好,他会把自己写的诗给我传过来,还会把北岛的诗念给我听。
  我之前很讨厌诗,认为那是造作的东西。不过李泽念诗给我听,就是我骄傲的资本。
  5
  不出意外,巴德的店,那个“361°自我”倒闭了。他爸给他介绍了老家那边的女孩子,催着他回去。
  店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要低价卖给我。我说得了吧,白给我我都不要。巴德站在鱼缸前,眼睛红了,他说他还是无法跟现实抵抗,只能被父母捆绑。
  “你自己没能耐怨谁呢?”我是个把口是心非当饭吃的人,我想安慰他,但是我没有。
  彼时,鱼缸里的锦鲤还在无忧无虑地游弋着,水草漂浮,午后两点的阳光透过玻璃与水,折射出旖旎的光斑。早知道就不给它们起名字了,起了名字还要放掉,岂不是白费周章?
  巴德在这座城市待了六年,大学五年,开店一年,他说他舍不得。我说还好大学只是读了五年,要是读十年,你就更舍不得了。
  巴德走的前一天,我把他领到了家里,吃的还是火锅,加的还是那些底料,买的还是那些食材。
  奶奶趁着巴德趴在桌子上说胡话的时候,问我:“他不会也喜欢你吧?他是不是太老了?奶奶觉得之前那个小伙子呀……你们很合适。他去哪里了呀?”
  他去哪里了?
  6
  我也不知道。
  新学期,李泽只是没有去上课而已。他写的那些诗,都被我夹在笔记本里。写诗的信纸,被时间压得平整无痕,与初春的细雨、盛夏的蝉翼、深秋的落叶和隆冬的炉火一起,幻化成时间琥珀,只留在记忆的最深处,供寂寞把玩消遣。
  他说,他终有一日会在《潮湿沙漠》上发表作品。于是我就一直等着。可能是他的水平不够吧,我一直没有在那本杂志上看见过他的文字。
  “其实我不喜欢柠檬果茶,也不喜欢冰咖啡,更不喜欢数学题,我只是喜欢你存在的空间和等你的每一个瞬间。”
  等待,就要做事情,不能干等。我喝东西,听乱糟糟的音乐,看无聊的杂志,就是为了等人的时候,看起来不那么手足无措。我养花,不是爱花,而是为了把它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记录离别的那些日子。“你离开了几天,我的心就剥落了几瓣。”
  巴德醒了,他两颊通红,支支吾吾地跟我说了一个秘密。他为此感到羞愧难当。
  我骑上单车。
  小城的春天早已经结束了,之所以四季如春,还不是因为身边有让你如沐春风的人。
  鱼缸后面,翻出一个集子,就是用撕下来的杂志装订而成的。集子的扉页,是一首题为《我想你要走了》的诗:
  不敢与你告别/你拿起四月的海潮和清晨的雾,灌溉不知名的草/那叫小题大做,我也不想无中生有/凝望着,期待着/花开,凋落,就离开/悄悄的心路上,有脉搏为你跳动/你的不经意而为,我的久久不能平息/不过我想你要走了,其实是我要走了/你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你别回头,我们只是匆匆别过/愿所有夜,总有一个让你睡得心满意足的枕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要快乐……
  此时,巴德站在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轻轻地说:“谢谢你,不过我想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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