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多年之后的王耀东终于推出了他的个人摄影作品展“图像之象”，地点是在上海的“威马影廊”，一个非常专业的影展举办场所。作品一共60幅，都是黑白的，全部拍摄于上海这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然而却都是一些静态的都市景观，很少有人，即便有，也是一些虚化的、模糊的、或是无法留下明显特征的都市人，于是“图像之象”的“象”，就有了更为静态的含义。
　　作为上海北河盟摄影团体的中坚，在十多个春秋的岁月流逝之后，王耀东又在两年前不断积累新的作品，展示在上海的屋檐下。也许是因为当年的“战友”顾铮从日本归来，诱发了一种志同道合的亲切感；也许是随着生活经验的积累和对艺术力量的领悟，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创作冲动。不管是哪一种因素，王耀东的重新出现，以其不同凡响的构成思维和对客观现状的敏锐观察，毕竟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
　　其实从宽泛的意义上看，王耀东一直也没有停止过对摄影艺术的追求，只是一直处于不稳定的角色转换过程中，或者说他感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紧迫感以及不可抑制的创作冲动。这次精选的以静态为主的都市景观，仅仅是他这些年来所有探索中的一小部分，然而却从一个有意思的侧面，再一次揭示了这位摄影家的个性特征。正如他在展览的前言中所写的：“如果我们把城市的空气当作滤网，滤去建筑，滤去人，滤去汽车，那么就剩下纷纷扬扬的图像和我了。”从这样的角度看这次影展，这些作品就不再是静态的，至少从他的心灵角度，就是一次动感的旅程。
　　之所以说这些构成并非都是静态的，是因为王耀东敏锐的目光始终在镜头中发现着什么，或者说在紧张地期待着什么。于是一种偶然往往在他的照片中就可以是一种必然，一种无形的张力将照片的瞬间冲击感结合在构成的理念之中，让人在惶惶不安的揣摩中无法终止对照片的最终认同。比如在某个个体摊位凳子上斜躺着的、身体扭曲的布娃娃，随着镜头的同时倾斜，表现出一种残酷的认同，尤其是布娃娃那双注视着你的黑眼睛，让我难以想象他在按下快门时的复杂心情（见图）。又比如街头橱窗和弄堂的那幅带有虚化动感的画面，一边是模糊不定的都市人身影，一边却可以看到一只硕大的玩具狗熊懒洋洋地坐在豪华的室内装饰中。真实的人被作为一种印象被淡漠了，清晰的象征物却成为一种无法抹去的标志符号，这就是王耀东最擅长向观众讲述的故事。
　　是的，王耀东的目光有着无可挑剔的敏锐，这也就是他常常抱怨每一次大街上的收获还是太小的原因，他生怕时间的流逝可能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有时他觉得135照相机可能会遗失所需要的精确的细节，从而生怕观众误读了一番苦心。有时他又觉得120中画幅的玛米亚相机过于沉重，不利于操作，稍一迟疑就和精彩的瞬间失之交臂。于是他又添置了120的富士相机，645的画幅有足够的空间表现力，又不失灵巧便利。于是在这次的展出中，我们所看到的作品混合着三种相机的镜头语言，混合着摄影家日趋复杂的创作心态，以及多种可能的发展趋向。


　　那么，王耀东的“图像之象”的意义究竟何在？他当年的“战友”，曾经一起在上海街头轮番“扫荡”的顾铮，如今以著名摄影批评家的身份，在他的展览前言中认为：“透过这些拓印于都市表面的图像，王耀东力图揭发发生于上海这个目前中国最大的消费都市中的消费心态、欲望模式、感情方式、时尚风向与文化气氛。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些出自于都市表面的‘图像之象’对于了解我们所在社会的某种欲望的流通、运作方式帮助甚大。我们从他的‘图像之象’中，可以看出社会、社会意识的形成与变化，同时也了解了他对这些变化的复杂、细致的情绪反应。”同时，“他不是为图像而图像，而是为都市而图像，为现实而图像。但是，当王耀东把所有这些图像汇集于一起，显示其存在方式与我们现实生活的关系时，我想，从这些‘图本’所提供的有关图像的种种影写，我们除了看到了我们自身的软弱、挣扎与救赎的同时，也许还会看到许多当下社会文化现实的种种症候与内在逻辑。从‘图像之象’，他使图像与现实的关系得到明晰的而又是个人化的展示。”
　　正如王耀东在一幅街头涂鸦的作品中所暗示的，残旧的都市故事终究会远去，那扇铁门上的斑斑锈迹已经无法容纳太多的意象，幸亏有了孩子的涂鸦，才有了一份生命的暖意和青春的活力。我真的怀疑铁门上幽默的作品是摄影家自己亲手涂上的，然后才通过快门转换成我们今天看到的画面。因为面对王耀东始终大智若愚的狡黠的笑容，我有足够的怀疑理由。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都市的漫步者和对话者，他的“图像之象”已经说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