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西·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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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欄目征集那些立足于自己生活的土地,常年坚持观察、拍摄自己身边生活的摄影师的作品,特别是那些记录近二三十年来,中国城乡急剧变化中的人物、场景。栏目将着重关注那些生活在地市及县城的摄影人。
  本栏目将着力呈现那些坚守摄影的最基本功能—记录的价值,不为时风所惑、左右的作品,编辑部认为这些影像具有独特的价值,在众声喧哗中,保持了自己独特的声音。


  看见,看不见
  看见了,我会拍下来,而按下快门的前一刻,其实看见的是看不见的背景。
  看见了,我会记下来,而眼前看到的这张图片,其真实的场景却已悄失许久。
  “洞庭西·30年”,讲的正是这回事。这中间包含着我的经历,我的学养,我的觉悟,以及我的价值观。
  常德,在闻名全国的洞庭湖之西。这里有湖南省4条水系中的沅水与澧水。在公路、铁路、民航不发达的年代,沅水和澧水承载着贵州、湖北、四川、云南的物流重任,因此,有湘西门户、云贵咽喉之称。
  1987年3月8日,我花760元钱买了一台日本产的确善能牌照相机(附带标准镜头),从那天开始,一路走来,且思且拍,且苦且乐,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用相机这个心爱的工具,表达对洞庭西的深厚感情。
  回顾我的摄影历程,有几个不同的阶段。


  又游又击,遍地开花
  洞庭西区域有山有水有小平原,居住着汉族、土家族、回族、维吾尔族的630万人民,是湖南这个农业大省的粮、棉、油主要生产基地。这里的春、夏、秋季节,花草鲜美,落英缤纷,水天相连,景色诱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刚有相机的我,拍摄欲望强烈,稍有空闲,便会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周边走村入户,咔嚓咔嚓,贪婪快门。时年每月工资奖金加在一起不足50元,买不起彩色胶卷,建不了自己的暗房,常用的是“乐凯”牌黑白胶卷,当然,偶尔也会沾点公家便宜拍几卷“柯达”或“富士”。那时,学摄影的资料非常少,小县城里从事摄影创作的影友只有十余人,我们的启蒙老师是《大众摄影》《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等纸媒。以报刊上发表的照片为标本,在选题、构图、用光上尽力模仿,并尝试着向市报、省报、行业报投稿。1988年11月,我上班途中遇上了人们打捞尸体的场景。上午拍摄,中午在朋友家的“小黑屋”中加班冲印,然后赶紧从邮局将照片寄往几家报社。大约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中国交通报》寄来的样报,拆信封的同时,心跳加速,当确认这组报道出自我手后,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仿佛这世界都是我的。一连数天,激动、张扬!处女作如同强心针,激活了我摄影的全部细胞。同事们发现,能见到我,便能看到永不离身的“确善能”,在车间、在宿舍,在街头、在田间……我是又游又击,点射连射一起发,真是遍地开花啊。
  从游击队员变成了正规军
  1992年12月,常德日报社向全省招聘摄影记者,我有幸进入,从游击队员变成了正规军战士。此时,正是媒体最体面的年代。凡与记者职业沾点边的如通讯员、特约记者等,都会被人们捧为上宾,何况专业记者呢?
  我彻底的膨胀了。
  每每拍摄,都会按照自己的理解让被摄者摆一个Pose,并把这种“经验”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可想而知,这样弄成的照片,是缺少真实性的,是经不起时间检验的,是受众不愿看到的。


  脚踏实地拍照片
  1995年4月,《湖南日报》有位老记者到常德采访,他拍摄一家国有粮店优质服务的新闻照片用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像狩猎者一样,他静静地捕捉着营业员卖米、卖油、卖面条的场景。胶卷拍完一个再装一个。我对他“故弄玄虚”的做法不解:不就是发一张或一组照片吗?一周后,老记者的4幅照片见报了,占的版面并不大,位置也不抢眼,而照片上的人物却是十分的精彩,我立即看到了用功与不用功的差别。这之后,我的拍摄作风大改,不管发不发稿,只要端起相机就会像战士一样,一旦战斗打响,将要奋不顾身,即使身后是万丈悬崖,为了好的角度,也会毫无觉察地退至所需要位置,用一剑锁喉的精准,冲目标按下快门。这种把拍摄当作神圣之事的做法让我的照片变得好了起来。当然,我也因勇敢而两次遇险。
  畏手畏脚拍照片
  1998年7月,长江流域发生了特大洪灾,洞庭湖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防汛压力。7月24日晚,位于西洞庭湖的市安乡县城溃垸,滔滔洪水狂泄奔入,直击县城。常德市集中2万精兵火速增援,通宵抢筑二道防线。我紧急赶到了前线,彻夜未眠,拍摄了9个胶卷。天亮发现,高过人头的二道防线内侧民居,因就近取土,不少人家的前坪被挖成了很深很深的大坑。
  安乡县成了全国抗洪抢险的主战场,也成了新闻记者较量实力的主阵地,各路精英,集聚安乡。在与老师、同行的并肩作战中,我看到了摄影记者的新高度。让我进一步明确,优秀的摄影记者,必须思想有深度,站位有高度,拍摄有速度,作品有温度。


  新认识,新标杆,新压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对新闻纪实摄影有了敬畏之心:烦躁、苦闷、胆小、畏手畏脚,总觉得自己的照片拍不到位。无奈之下,不得不加大阅读量,慢慢地,我有了新的工作方法,那就是花七成的时间想问题,用三成时间去拍摄,花七成的精力去读书,用三成的精力去实践。这样一来,看见与看不见的关系就理清了,按下快门前后的编辑问题有了很大的改善,获得的作品,一图一主题,简洁直白,增强了叙事能力与感染力。   洞庭湖是常德的名片,摄影人应用影像记录时代,领跑时代。
  我以为,摄影的魅力在于说事,照相机最强大的功能就在于瞬间的表达。
  “洞庭西·30年”,是我情感的复活。这个选题的多幅照片、多个故事,都与党的政策相关;有些画面,涉及了改革中存在的困难与问题。比如表现洞庭湖的水,重点表现在亲水、治水、不畏惧水;再比如下岗、再就业问题,记录此类画面,我坚持正面引导,尊重客观事实,拍摄了《渴望再就业》等;在减轻农民负担问题上,我拍摄了《村支书的烦恼》《交公粮》《收提留》。就这类题材而言,真实的情况,也许会比我照片记录的要严重,但我没有像个别摄影师那样,热衷于用过急、甚至血腥的画面来博取他人眼球。


  “洞庭西·30年”,是我用心血写成的影像长诗。一开始,出于爱好拍摄一些感兴趣的画面,当了专职记者后,应付工作考核,拍些应景之作,再后来,虽然在主题的选择与表达上有了新的追求,但并未形成“洞庭西”的名字。到了2015年,有关部门邀请我在“旅游节”上办个展,我想,展名叫什么呢?常德境内有桃花源旅游风景区,有城头山古城,它们都是地方的名片,但相对浩瀚的洞庭湖而言,只能算作母亲孕育出的优秀孩子。于是,我果断地起名“洞庭西”。
  我力争用最朴素的镜头语言来记录我心中的“洞庭西”,目的明确,选择了工农商学兵中的那些带有重大背景的画面作为拍摄重点,通过看得见的表象,溯源求真,并按照时间顺序,用尾首相应的方式选材选景:初學摄影时拍摄了表现计划生育工作的《胖孩》,20多年后,当国家改写了计生国策时,我又继续关注新国策带来的新变化,拍摄了《喜生二胎》。这一跨越20多年的“时空对话”,更加直白地解说了政策带来的变化;《国企车间》《私企打工者》《拍卖国企》《重器时代》,我在拍摄这些照片时,都是着笔在场景上,通过记录国有企业落后的厂房与设备,阐述落后就会破产,就会被改制,就会被拍卖的道理。洞庭西是个有故事的地方,看见与看不见,决定着图说的高度。摄影家应该像高明的棋手,有走一步看三步,牵一发动全身的把控能力。
  我愿用毕生的精力拍摄心爱的故乡—洞庭西。














  专家点评: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40年来,有一些生活在不同地域、不同成长背景的人,因为不同的契机拿起了照相机,走上了专业摄影的道路,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摄影记者。
  赵有强就是一位来自基层的摄影记者,出生、生活、工作在洞庭湖畔,从1987年拿起照相机开始,他的镜头始终对准自己生活的那方热土,对准身边的父老乡亲。我们说,经过时间酿造的美酒才会更加香醇,《洞庭西》就是他用30年的时间酿造的的一杯美酒。他的照片少有宏大叙事和光影炫技,而多是用朴素的镜头语言讲述身边普通百姓的故事。这让我想起那些马赛克镶嵌的壁画,虽然他拣拾的是一些影像的碎片,但是当把这些碎片拼接起来的时候,就构成了记录洞庭湖畔人们生活状态的一幅相对完整的画卷。同时,他的影像通过小人物生活的改变传递出的讯息,折射出大时代的变迁,对摄影人的创作具有一定的启发性。哪怕你拍摄的范围局限在很小的地域,只要你肯花时间深入挖掘,所呈现的信息量也足以和世界对话。
  —刘宇(中国文联摄影艺术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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