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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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乡月夜
  
  白乡之夜,总是来得不知不觉。太阳下山好久了,天还是亮亮的,当你觉得眼前景物有些模糊时,月亮已经挂上树梢了。
  这是一个远离苍山、洱海,居住在千米高峰上的白族寨子。60多户人家散布在向阳的一面山坡上。眼前树绿水清,开门见山,山路弯弯。早有鸟儿啁啾,晚有山雾缭绕。如果不是亲临,我想也想不到会在这二千多米高峰上,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美丽的白族寨子。
  清幽无垠的月亮下,朦朦胧胧月色中,银灰色的月光给整个寨子披着一层梦的甜蜜朦胧面纱,使寨子显得格外平静、又格外安详。
  山高天近,风清月明,空气里偶尔传来一二声清脆的鸟语和山野特有的馨香。这样的夜,对于我这个长期生活在都市的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美夜。在皎美月光里,独坐农家院中,品着馨香的罐罐茶,听主人讲那过去的故事,唱着对明天响往的歌,那是何等的幸福。在这独特的美中又不时仰望星空,心无旁骛,凝视良久,忽然产生一种飘浮的感觉,只感到世界越来越小,尘世的喧嚣愈来愈远,似乎进入了羽化成仙的境界。瞬间,尘世中蜗角虚名的烦恼,蝇头微利的忧愁,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仅余魂灵随着明月任意飘浮。也只有在这乡野的夜晚静谧中,月光经过树梢来到大地的脚步声,轻轻地,宛如一个白族女子走在出嫁的路上,羞涩地让这个世界只剩下她的心跳和呼吸。
  乡野的夜晚,所有的声音都让人感觉愈加安静。比如说,在月光温柔的怀抱里,远处小溪流淌的声音,青蛙鸣叫的声音,或者秋虫的弹奏声,给白乡的夜增添了几分甜蜜。
  乡野的夜色是醉人的,那不紧不慢的清风像一壶陈年老酒,把所有的草木都灌得有些微醉,细小的枝叶摆来摆去,像踉跄着脚步走在回家路上的异乡醉客。月光在老屋、石板路上铺金洒玉,美妙了寨子。景色好、心情好,看哪儿都特别舒畅,从心里就喜欢信步踏上石板路,缓缓地向寨子外边走去,树叶把月光揉碎在石板路上,斑斑驳驳,踩上去有金属相碰的声响。路旁古朴的白族农家瓦房掩映在绿树丛中。家门洞开,放在堂屋里粗糙的农具和家什隐约可见,真是路不拾遗,夜不关门。狗是山上白族人家门上的锁,当有生人走近,就低吠几声,当人远走时,又忠实地守在门口瞭望。月光早已溜进寨子,给寨子一个美丽的童话;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此刻也许早已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啊,好一座宁静又安祥的白族寨子。
  此时,路上没有人影,勤劳的白族人家习惯早睡。寨子里很静,只有偶尔一两声捉摸不定的声响,极远又极近;极清晰又极模糊,萦绕在耳边,却又无从把握,似那冷艳的月光,浸入心底却又无法留住什么。
  转过一个弯,蛙声聒噪,不觉已到寨子外了。皓月当空,朗照着一片旷野,眼前一层一层的梯田,从山脚延到山顶,消失在与天相连的地方。新翻的稻田,散发着泥土的馨香,沁人心脾。田野中一畦一畦的秧田,墨绿墨绿的,那是白族人家的希望,他们像侍弄自己孩子一样地侍弄着它。
  由山上往下看,田野空旷,月色皎洁。沐浴在这一片清辉里,心一尘不染。在田间漫步,月儿与我同行,水中的我们好近,好近。调皮的小蝌蚪,总喜欢尾巴一翘,把我们的影子揉碎在水里,化作粼粼细波,泛走一片白光。蛙声悠扬,此起彼伏,伴着水声,伴着虫鸣,弹唱着一曲完美的交响乐。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清脆如高山流水般的三弦声,幽幽深情,铮铮动听。谁家的小伙在呼唤爱情?还是悠闲自在地自娱自乐?循声望去,在对面的山坳上,在恬静的月光下,一个强悍的白族小伙子正站在那里,如挺立的青松。红红的火堆在他身旁一闪一闪,似一颗激情涌动的心。只听他一边弹着三弦,一边唱道:
   花上花,
   有心爱你这朵花,
   有心爱你花这朵,
   是否有人家。
   没有人家说句话,
   有了人家莫搭腔,
   弦子响处歌声起,
   莫误好时光。
  
   原来小伙子是在用弦声、歌声诱人。这情景是一幅绝美的“月夜情歌”油画,可惜我没有一丝丹青的才气,只是在心中记住了它。小伙子浑厚的歌声刚落,立刻飞起一串银铃般的歌声:
  白花红花开满山,
  妹是芍药悬崖开。
  采花要靠胆子大,
  你可敢登攀?
  要爬高山你上路,
  敢登悬崖你就来。
  鲜花小妹爱一个
  一心等你采。
  
  好胆大而又热情的姑娘,歌声唱得这么炽热。遇上这样的姑娘,哪个小伙子不会心动呢?何况她是冲着歌声有备而来。朦胧月色中,姑娘的歌声刚落,只听小伙子又高声唱起:
  哥有情来妹有意,
  哥妹交情就交心。
  云岗松下定私情,
  哥妹心印心。
  小哥爱妹一辈子,
  同你相约过一生。
  茈碧湖畔来发誓,
  永远不变心。
  
  歌声刚落,姑娘没有立即回音,不知小伙子是想急于表白自己的心思,还是急于听到姑娘的歌?不容姑娘思索,一边弹弦又一边唱道:
  花上花,
  有心爱你这朵花。
  有心爱你花这朵,
  日夜想采它。
  采花不怕山路远,
  采花不怕风和霜。
  一心把你采到手,
  栽进我心房。
  
  多么炽热而又热情,直白表达爱情之歌。你来我往,你唱我应,我应你唱,在朦胧的月光里,甜蜜的歌声中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就要开始了。是弦子做的红娘?还是应了那首舞台上红极一时的“弦子弹到你门前”的歌引出的故事?我来不及细想,却又在这里找到了实在的影子。我想也许一半是弦子,一半是月亮?还是青春芽子在萌动?难怪《弦子弹到你门前》的歌不仅很多人会唱,而且在北京获了奖,唱出了国门。
  我默默地想着,耳畔仿佛响起了温情的燕语,幽婉的说唱,梦呓般的倾诉在夜里徘徊,不知不觉月已偏西,身上也有些冷了。回望寨子,一缕曙光伴着鸟儿的啁啾声,在寨子上空时隐时现。
  呵,白乡之晨又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
  
  品读洱海
  
  也许是缘分,还是上苍的恩赐,让我对洱海——这颗云南红土高原上的璀璨明珠,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说来也不好意思,我出生在红土高原上一个偏僻的小寨子里,祖先不要说做看海的梦,连山下也没有去过,海在他们生活中从没有形成梦。
  而我对海,入学后才从书本上认识,天真地认为海就是很多、很多的水在一起组成。从此便产生了看海的强烈欲望,这种欲望一直鼓动着我一定要走出大山,好好地看一看海。天随人愿,我终于走出大山,但没有看到海,而又很幸运地生活在一个湖身边。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我才知道这个湖,从先辈哪里传下来就叫海,先人给她起了个很富有形象的名字,叫“洱海”,并一直沿用至今。
  几年来虽然我没有见过山外的大海,但一直把红土高原上这个小小的湖泊——洱海,当作大海来读,当作大海珍藏。因此,每当闲暇时刻或遇上高兴、烦恼乃至不快之事,我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它。面对它开不败的浪花和情感炽热的涛声,我没有烦恼和不顺之事,只有一次次地收获着力量,收获着智慧,收获着欲望。慢慢地和洱海亲近,总感觉它是那么开朗、那么乐观,那么豁达。读洱海的时候,我总喜欢在那蜿蜒的浅滩上流连,看绿水、看沙滩,看苍山,数白帆,心境格外开朗,从没有厌倦。每每在读洱海的时候我知道,没有它那一排排生命不息的波浪,就没有这让我百读不厌的洱海。所以,我常常想:虽然我没有见过那看不到边的天海一色的大海,却没有什么遗憾,洱海同样像山外的大海一样给我带来深远、宏伟、壮美,奇丽的感受,它不仅仅给我的是潮涨潮落的歌唱,而且在歌声中献出藏在心底深处的礼赞。
  记得著名雕塑艺术家罗丹说:“美是到处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生活在洱海边,你不必去发现,睁开眼就看见美,闭着眼睛自己就在美中。澄澈蔚蓝的洱海,湖面波光潋滟,碧波荡漾,一面天生的镜子,不仅让你看见自己,而且还能看见苍山银峰,海边翠柳、村寨一一倒映水中,与银苍玉洱交相辉映,无不给人一种人在画中的幸福感觉。清晨,霞光开启朝红,薄雾笼罩中洱海慢慢地露出那流光四射的笑脸,令人无法紧闭爱的心扉;日出,涌金流彩的阳光中,一池湖水,碧波万顷,荡人胸襟,沁人情怀。乘船读洱海,穿行在叶叶轻舟不时传出的白族姑娘轻快、温柔、迷人的银铃般歌声里,那是何等的惬意。日暮晚霞绮丽,青山挥别晚霞,落日的余晖反照在洱海上,把海面映照成“半江瑟瑟半江红”,渔船在阵阵爽朗笑声中进港,构成一幅难得的洱海渔归图;月夜,月影摇动,夜静更深时刻泛舟洱海上,或仰卧在沙滩上静静地倾听海水动人的娓娓的细语,随情步入那神秘梦幻中,采集那迷人的精华,又是何等美妙?同许多爱洱海的人一样,我有时又在盈满阳光的沙滩或礁石上照相,摆着不同的姿势,露出不同的舒心、满意的笑容。或闭上眼睛,任海浪把我推到岸边。此时,洱海像一面镜子,把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神奇四景,映衬得分外妖娆!成了一道道风光无限且又令人流连忘返的风景线。
  因此,在每一个读洱海的日子里,我不是心存敬畏地读,而是心怀喜悦地读。这时,我的心境因为有洱海博大而高远、光明而磊落、坦荡无私、宽容包容的海水的注入而充实。在细读洱海中,洱海也有平波如镜的时候,这时的洱海温柔得像个初嫁的新娘,让你心醉,让你痴情,让你癫狂着魔,让你热血沸腾,但更让你肃然起敬,不忍碰它一指头。在这美好中,有时我常常赤裸着身躯,没有半点遮掩、一丝隐讳,任其拍打良心上的不贞,检验我做人应有的准则;又赤条条地让它搓洗掉世俗强染给我的尘埃,洗出一个活生生新的自己;而我在它澎湃激烈的热情中,一次又一次地产生从没有过的热血沸腾;生命,就像它身边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无限热能和胆识。有时也偶然被它淡淡的海水呛一两口,那感觉很难受而又很难忘,就像被生活的漩涡卷入而又猝不及防地被呛住了一样,连呼吸也感觉困难。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我常想,被海水呛住的感觉转瞬即逝,然而,正是这种被呛的感受让我学会了生活,学会了怎样做事,学会了怎样做人。因此,无论我被海水呛得怎样难受,我总是喜欢洱海发怒掀起的波浪,趁我不注意时给过来的呛。它让我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受到剖析,让我思索着如何走好人生的明天……
  洱海,就是这样以其博大、精深的情怀,丰富的宝藏养育着我,又无私地关爱着我,我想得到的洱海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爱洱海?难怪有人发出“洱海是白族人的摇篮”那样富有情感又羡慕的话。不要说我对洱海爱得深沉,它让我知道,我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借用一句感恩戴德的话,生活在洱海边,那是我的福分;读洱海,是我的幸福;因为我天天在接受它激情的洗礼与无私的馈赠。
  责任编辑 张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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