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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见面，是在一次不着边际的聚餐上。她要了油焖虾，他点了大闸蟹。她隔着一个干锅对他笑笑，他对旁边的人耳语两句，换到了她的身边。
那天都是朋友的朋友客串，点了许多菜，进餐的人大多陌路。他很热心地给她夹菜，有人夸他有风度。一个穿黑色毛衣的女孩子打趣，他这身板，该好好减减肥。
他说，自己是打激素成了这样子，再节制怕也是效果不济。她问他，打的什么激素。他告诉她，因为肌肉拉伤，他以前是运动员来着。半边桌子的人都好奇地问他从事的是什么项目，他卖了个关于，笑意盈盈地看看她，让她猜。
足球?篮球?游泳?举重?她说了一圈，他全部摇头。其他人也在猜测，然后他突然说，我是练散打的。众人哗然。
毕竟都不熟，好好一顿饭，吃到一半不免有些无趣。于是有人就着餐桌说吃食，说起各自吃过的稀奇古怪的生猛海鲜。她说，她在沙漠上吃过一种颜色发黑的野菜，味美，终生难忘。
他说，他吃过猫肉，不味美，比鸡肉粗一些，但过程颇有趣味。然后他自顾自说起来房东家的那只猫：老猫总是在浅浅的夜里嚣张地叫，他烦躁不堪，便于某个清晨用一根火腿引诱那只猫进了他的房，关上门，然后提起猫腿摔死了那个畜牲，宰杀烹煮，餐桌上便多了一个白色汤水的砂锅。
整桌人瞠目结舌，盯着这个前散打运动员。几个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跟厌恶，他却还不过癮，津津有味地说起他与狗的故事。他用了很多形容词，声情并茂。可是一讲完，再没人跟他交流了。
后来她说，她以前练过太极拳。他插话，说自己脾气太暴，教练规定他每天训练完必须打一遍太极拳，练性情。然后他又自顾说起自己的暴脾气，这时同桌的人已经没几个肯搭理他了。
她觉得好笑，他公然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暴力倾向，想引人注意却不得要领，活脱脫一块笑料。为什么呢?她审视着他，忽然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孩子气。
饭后大家去K歌，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拿包，陪她过马路。街上车潮人潮总是很吵，他们一路没怎么说话。到了KTV，他给她拿喝的，她说，不要加糖的，谢谢。
这天的K歌极其过瘾，人多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久久不散，可他不行，一支曲子也唱不来。人马力的发电厂，她在心里不由感慨，真是浪费。
他受不了了，脸上一派憋闷的神色，问她闷不闷。还好，她这样回答他，一面暗自看他的笑话，看他能坚持到几时。终于，他拍了她的肩，随后站起来。她礼貌地笑笑，与他告别。
他在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她，上面有他的电话跟QQ。
她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林福宝。而她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小伍。
二
七月，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小伍在找一枚胸针的时候发现了林福宝的名片，一恍惚居然已经过去了3个月。小伍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她会见到他。
小伍穿了很漂亮的小礼服，妆面精致，盈盈的她独自去了婚庆酒店。
客人很多，场面沸腾。小伍穿过层层人流，寻找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运动员。既然大家跟相同的朋友吃过饭，这个城市又不大，一定会有共同的朋友把他们带到同一个婚礼现场。
小伍信心十足地穿梭在这个喜庆的酒会中，一边设想碰见林福宝时，她怎样假装不经意，怎样回头驻足，怎样最美。
可是直到结束，也没有碰见林福宝，真让人失落。
回家的路上，小伍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拔了过去。响了几声，传来一个沙哑的男音。小伍提起了呼吸，试探地叫了一声：“林福宝?我是小伍，你还记得吗?”那边是男人清嗓子的声音，然后说：“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抱怨跟委屈。
林福宝病了，躺在租住的小民房里跟热感冒做斗争。小伍穿着喜宴上的小礼服，买了一袋芒果，踩着高跟鞋，上了林福宝的4层楼。
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大块头林福宝躺在一床皱皱巴巴的被子里，脸色通红，嘴唇发干。小伍吓了一跳，上去摸他的额头，简直烫手。情急之下，她拔通了120。
林福宝的高烧已经烧坏了嗓子，在医院住了3天，总算脱险。送林福宝住进医院后，小伍用他的手机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3小时后，老太太从另一个城市赶了过来，居然提了一个仿得极好的LV包，或者就是个正版的。小伍不确定，看林福宝，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一周后，林福宝的妈妈给小伍打电话，约她去香格里拉吃饭，感谢小伍照顾她的儿子。小伍想，那个包包估计是正版的了。
林妈妈送给小伍一张某俱乐部上万块的健身卡，她已经3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小宝了。林爸爸死后，林妈妈很快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林福宝生了妈妈的气，离家出走。起初还有眼线给林妈妈汇报儿子的行踪，但两年后忽然就没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去丁香港，有人说他去了南美，没想到他就在与妈妈相隔的城市。自己衣食无忧，却不知儿子在哪里受苦，林妈妈说着就红了眼圈。
小伍坐在这个陌生妇人的对面，不知如何是好。林妈妈旋即笑了，说小宝这臭小子眼力倒不错，学习不怎样，挑女朋友倒是一挑一个准。她喜盈盈地盯着小伍看，小伍尴尬得感到脚趾头都在抽筋，硬着头皮说阿姨您过奖了。
林妈妈没住几天就离开了，走的时候给了小伍一把钥匙，让她想办法劝林福宝搬进新房去住。
小伍又见到林福宝，是在她单位楼下。林福宝捧了一大袋子爆米花，站在阳光照耀的高楼下等待小伍下班。两个人款款地在一个丁字口站住，林福宝说，带她去看看他曾经打拳的体育场。
那是一个很老的体育场，小伍小时候跟爸爸一块来打过羽毛球。林福宝像回到老家一样，给小宝介绍着，他神情威风，像个将军。晚上，他们在体育场食堂吃饭。后来，他们一起坐在篮球架下面的台阶上，圆月高悬。
林福宝问小伍，去过那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的天空。小伍想了想，新疆，那儿很干净。林福宝问小伍有没有去过西藏，小伍摇头。
林福宝说，西藏那个地方真的很值得去，那儿的天空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人变得很高，云仿佛在耳边飞，人的心情能够经受锤炼，眼里的杂质能被剔出。
林福宝看着远方，声音悠扬。他说，他不久前在西藏放了一个月牦牛，每天听喇嘛念经，虽然什么也听不懂，但就是感觉舒服。他还说，第一次去西藏是很多年前参加比赛，从那之后就爱上了那里，每每心情不适时，就去拉萨呆上一段时间。
然后，他开始说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个受人尊敬的体育老师，培养了许多运动骨干，但疏于照顾家庭。母亲跟别的男人偷情，瞒得很妙，很久之后才被父亲发现。父亲病了，没多久，他死了。母亲跟那个男人结了婚，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家，离开了训练队，去了南方。
林福宝说着说着就沉默了，闷头喝易拉罐里的啤酒。
小伍也不知说什么好，手里握着林妈妈给的那串钥匙，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三
夏天结束，小伍去了一次珠海，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这家伙有很高的额头，一个带有修正色彩的臀部。他跟小伍聊 了一路，聊动物与伤害动物的人。在珠海的几天，他约她吃了一餐饭，全素。后来，二人定同一班飞机回西安，一路上又是两小时密不透风的交流。
从珠海回来后，小伍就不太想约林福宝了。从冷却的激情里退出来，小伍发现自己跟文化程度不高的林福宝，实际上有很多差距跟不谐和。“动物保护主义者”向小伍发出信号，小伍想了想，跟他开始了交响乐一般的约会。
林福宝总是找不到小伍，有一天在闹哄哄的夜市里，他拦住跟“动物保护主义者”拥在一起遛马路的小伍。他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说真的，当时小伍很害怕，害怕这个暴力的男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小伍紧紧抱住“动物保护主义者”，并试图挡在他的前方。但林福宝压抑住了自己，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横眉冷对了一会儿，他转身从相反的方向走了，小伍觉得一阵轻松。
林妈妈的那把钥匙，一直放在小伍手里。一个午后，小伍去林福宝租住的民房，可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房东说，一周前他谁也没通知就消失了，房子已经租给了别人。
一周前，正是林福宝跟小伍狭路相逢的那天。
小伍只好通知了林妈妈，她们又约在香格里拉见面。小伍把钥匙还给林妈妈，林妈妈一脸遗憾地叹气，问他们为什么分手。小伍说，很多地方不合适，在一起不愉快，他性格里有一些暴力的东西，她不能忍受。林妈妈十分介意小伍这样说她的儿子，她一定要小伍说出个究竟。
小伍说了初见那次，林福宝杀猫取肉的事。林妈妈听后吃惊地张大嘴，怎么可能，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別看他块头大。他小时候被猫抓过，他最害怕猫，不要说他摔死猫吃了它，就是让他抱猫他都不敢。
林妈妈气愤的语调，好像是小伍杜撰出事例侮辱了她儿子。小伍不平，林妈妈这么多年没跟儿子在一起，他即使变了，她也不会知道。
林妈妈叹了口气，你没做过母亲不会明白，即使再怎么变，有些东西他永远不会变，你不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
小伍一头雾水。
林妈妈说，学习成绩自卑的孩子要想引起别人注意，不就靠使劲捣蛋做坏事吗?现在他不见了，他在的时候你却不肯花时间去了解他。
小伍从香格里拉独自往回走，她想，自己真的还不了解林福宝。
跟“动物保护主义者”越来越熟络以后，小伍发现他也是吃肉的，而且每每“烹羊宰牛且为乐”，一点怜悯和不忍的神色都没有；收拾活鱼活鸡的时候，他总是手起刀落，弄得鲜血四溅。渐渐地，小伍觉出他骨子里“动物保护主义”的虚伪和做秀。做秀谁不会啊，一时半会儿还行，时间长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小伍开始无限怀念林福宝的色厉内荏，那么虚张声势的暴力，傻得可爱。
小伍专程去了一趟西藏，一直在各个喇嘛庙里盘桓，终于在半月后的一天傍晚，遇见了林福宝。
面对面站住，小伍含着眼泪，轻轻地说，你好，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么?我叫小伍，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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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面，是在一次不着边际的聚餐上。她要了油焖虾，他点了大闸蟹。她隔着一个干锅对他笑笑，他对旁边的人耳语两句，换到了她的身边。
那天都是朋友的朋友客串，点了许多菜，进餐的人大多陌路。他很热心地给她夹菜，有人夸他有风度。一个穿黑色毛衣的女孩子打趣，他这身板，该好好减减肥。
他说，自己是打激素成了这样子，再节制怕也是效果不济。她问他，打的什么激素。他告诉她，因为肌肉拉伤，他以前是运动员来着。半边桌子的人都好奇地问他从事的是什么项目，他卖了个关于，笑意盈盈地看看她，让她猜。
足球?篮球?游泳?举重?她说了一圈，他全部摇头。其他人也在猜测，然后他突然说，我是练散打的。众人哗然。
毕竟都不熟，好好一顿饭，吃到一半不免有些无趣。于是有人就着餐桌说吃食，说起各自吃过的稀奇古怪的生猛海鲜。她说，她在沙漠上吃过一种颜色发黑的野菜，味美，终生难忘。
他说，他吃过猫肉，不味美，比鸡肉粗一些，但过程颇有趣味。然后他自顾自说起来房东家的那只猫：老猫总是在浅浅的夜里嚣张地叫，他烦躁不堪，便于某个清晨用一根火腿引诱那只猫进了他的房，关上门，然后提起猫腿摔死了那个畜牲，宰杀烹煮，餐桌上便多了一个白色汤水的砂锅。
整桌人瞠目结舌，盯着这个前散打运动员。几个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跟厌恶，他却还不过癮，津津有味地说起他与狗的故事。他用了很多形容词，声情并茂。可是一讲完，再没人跟他交流了。
后来她说，她以前练过太极拳。他插话，说自己脾气太暴，教练规定他每天训练完必须打一遍太极拳，练性情。然后他又自顾说起自己的暴脾气，这时同桌的人已经没几个肯搭理他了。
她觉得好笑，他公然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暴力倾向，想引人注意却不得要领，活脱脫一块笑料。为什么呢?她审视着他，忽然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孩子气。
饭后大家去K歌，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拿包，陪她过马路。街上车潮人潮总是很吵，他们一路没怎么说话。到了KTV，他给她拿喝的，她说，不要加糖的，谢谢。
这天的K歌极其过瘾，人多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久久不散，可他不行，一支曲子也唱不来。人马力的发电厂，她在心里不由感慨，真是浪费。
他受不了了，脸上一派憋闷的神色，问她闷不闷。还好，她这样回答他，一面暗自看他的笑话，看他能坚持到几时。终于，他拍了她的肩，随后站起来。她礼貌地笑笑，与他告别。
他在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她，上面有他的电话跟QQ。
她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林福宝。而她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小伍。
二
七月，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小伍在找一枚胸针的时候发现了林福宝的名片，一恍惚居然已经过去了3个月。小伍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她会见到他。
小伍穿了很漂亮的小礼服，妆面精致，盈盈的她独自去了婚庆酒店。
客人很多，场面沸腾。小伍穿过层层人流，寻找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运动员。既然大家跟相同的朋友吃过饭，这个城市又不大，一定会有共同的朋友把他们带到同一个婚礼现场。
小伍信心十足地穿梭在这个喜庆的酒会中，一边设想碰见林福宝时，她怎样假装不经意，怎样回头驻足，怎样最美。
可是直到结束，也没有碰见林福宝，真让人失落。
回家的路上，小伍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拔了过去。响了几声，传来一个沙哑的男音。小伍提起了呼吸，试探地叫了一声：“林福宝?我是小伍，你还记得吗?”那边是男人清嗓子的声音，然后说：“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抱怨跟委屈。
林福宝病了，躺在租住的小民房里跟热感冒做斗争。小伍穿着喜宴上的小礼服，买了一袋芒果，踩着高跟鞋，上了林福宝的4层楼。
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大块头林福宝躺在一床皱皱巴巴的被子里，脸色通红，嘴唇发干。小伍吓了一跳，上去摸他的额头，简直烫手。情急之下，她拔通了120。
林福宝的高烧已经烧坏了嗓子，在医院住了3天，总算脱险。送林福宝住进医院后，小伍用他的手机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3小时后，老太太从另一个城市赶了过来，居然提了一个仿得极好的LV包，或者就是个正版的。小伍不确定，看林福宝，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一周后，林福宝的妈妈给小伍打电话，约她去香格里拉吃饭，感谢小伍照顾她的儿子。小伍想，那个包包估计是正版的了。
林妈妈送给小伍一张某俱乐部上万块的健身卡，她已经3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小宝了。林爸爸死后，林妈妈很快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林福宝生了妈妈的气，离家出走。起初还有眼线给林妈妈汇报儿子的行踪，但两年后忽然就没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去丁香港，有人说他去了南美，没想到他就在与妈妈相隔的城市。自己衣食无忧，却不知儿子在哪里受苦，林妈妈说着就红了眼圈。
小伍坐在这个陌生妇人的对面，不知如何是好。林妈妈旋即笑了，说小宝这臭小子眼力倒不错，学习不怎样，挑女朋友倒是一挑一个准。她喜盈盈地盯着小伍看，小伍尴尬得感到脚趾头都在抽筋，硬着头皮说阿姨您过奖了。
林妈妈没住几天就离开了，走的时候给了小伍一把钥匙，让她想办法劝林福宝搬进新房去住。
小伍又见到林福宝，是在她单位楼下。林福宝捧了一大袋子爆米花，站在阳光照耀的高楼下等待小伍下班。两个人款款地在一个丁字口站住，林福宝说，带她去看看他曾经打拳的体育场。
那是一个很老的体育场，小伍小时候跟爸爸一块来打过羽毛球。林福宝像回到老家一样，给小宝介绍着，他神情威风，像个将军。晚上，他们在体育场食堂吃饭。后来，他们一起坐在篮球架下面的台阶上，圆月高悬。
林福宝问小伍，去过那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的天空。小伍想了想，新疆，那儿很干净。林福宝问小伍有没有去过西藏，小伍摇头。
林福宝说，西藏那个地方真的很值得去，那儿的天空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人变得很高，云仿佛在耳边飞，人的心情能够经受锤炼，眼里的杂质能被剔出。
林福宝看着远方，声音悠扬。他说，他不久前在西藏放了一个月牦牛，每天听喇嘛念经，虽然什么也听不懂，但就是感觉舒服。他还说，第一次去西藏是很多年前参加比赛，从那之后就爱上了那里，每每心情不适时，就去拉萨呆上一段时间。
然后，他开始说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个受人尊敬的体育老师，培养了许多运动骨干，但疏于照顾家庭。母亲跟别的男人偷情，瞒得很妙，很久之后才被父亲发现。父亲病了，没多久，他死了。母亲跟那个男人结了婚，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家，离开了训练队，去了南方。
林福宝说着说着就沉默了，闷头喝易拉罐里的啤酒。
小伍也不知说什么好，手里握着林妈妈给的那串钥匙，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三
夏天结束，小伍去了一次珠海，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这家伙有很高的额头，一个带有修正色彩的臀部。他跟小伍聊 了一路，聊动物与伤害动物的人。在珠海的几天，他约她吃了一餐饭，全素。后来，二人定同一班飞机回西安，一路上又是两小时密不透风的交流。
从珠海回来后，小伍就不太想约林福宝了。从冷却的激情里退出来，小伍发现自己跟文化程度不高的林福宝，实际上有很多差距跟不谐和。“动物保护主义者”向小伍发出信号，小伍想了想，跟他开始了交响乐一般的约会。
林福宝总是找不到小伍，有一天在闹哄哄的夜市里，他拦住跟“动物保护主义者”拥在一起遛马路的小伍。他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说真的，当时小伍很害怕，害怕这个暴力的男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小伍紧紧抱住“动物保护主义者”，并试图挡在他的前方。但林福宝压抑住了自己，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横眉冷对了一会儿，他转身从相反的方向走了，小伍觉得一阵轻松。
林妈妈的那把钥匙，一直放在小伍手里。一个午后，小伍去林福宝租住的民房，可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房东说，一周前他谁也没通知就消失了，房子已经租给了别人。
一周前，正是林福宝跟小伍狭路相逢的那天。
小伍只好通知了林妈妈，她们又约在香格里拉见面。小伍把钥匙还给林妈妈，林妈妈一脸遗憾地叹气，问他们为什么分手。小伍说，很多地方不合适，在一起不愉快，他性格里有一些暴力的东西，她不能忍受。林妈妈十分介意小伍这样说她的儿子，她一定要小伍说出个究竟。
小伍说了初见那次，林福宝杀猫取肉的事。林妈妈听后吃惊地张大嘴，怎么可能，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別看他块头大。他小时候被猫抓过，他最害怕猫，不要说他摔死猫吃了它，就是让他抱猫他都不敢。
林妈妈气愤的语调，好像是小伍杜撰出事例侮辱了她儿子。小伍不平，林妈妈这么多年没跟儿子在一起，他即使变了，她也不会知道。
林妈妈叹了口气，你没做过母亲不会明白，即使再怎么变，有些东西他永远不会变，你不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
小伍一头雾水。
林妈妈说，学习成绩自卑的孩子要想引起别人注意，不就靠使劲捣蛋做坏事吗?现在他不见了，他在的时候你却不肯花时间去了解他。
小伍从香格里拉独自往回走，她想，自己真的还不了解林福宝。
跟“动物保护主义者”越来越熟络以后，小伍发现他也是吃肉的，而且每每“烹羊宰牛且为乐”，一点怜悯和不忍的神色都没有；收拾活鱼活鸡的时候，他总是手起刀落，弄得鲜血四溅。渐渐地，小伍觉出他骨子里“动物保护主义”的虚伪和做秀。做秀谁不会啊，一时半会儿还行，时间长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小伍开始无限怀念林福宝的色厉内荏，那么虚张声势的暴力，傻得可爱。
小伍专程去了一趟西藏，一直在各个喇嘛庙里盘桓，终于在半月后的一天傍晚，遇见了林福宝。
面对面站住，小伍含着眼泪，轻轻地说，你好，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么?我叫小伍，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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