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食物探险者:跑遍全球的植物学家如何改变美国人的饮食》
[美] 丹尼尔·斯通 著
张建国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1月
美国人感到惭愧的一点,是常常被提醒无论美国的自豪感和力量有多么强,其所有东西都是新近引进的。几年前,我意识到,正如我们的国民是从他国移居到这片土地,我们的食物也是从他国引进的。
“美国水果”
一天早上,我伏案为《国家地理》撰写有关植物来历的文章,偶然发现一张地图,上面显示,大众熟知的作物最先在何地培育。
佛罗里达州有名的橘橙最先生长在中国;美国所有超市出售的香蕉都源自巴布亚新几内亚;华盛顿州声称苹果是本地水果,实际上它来自哈萨克斯坦;加利福尼亚州纳帕县的葡萄最先是在高加索地区栽培的。要问这些水果何时变成了美国水果,似乎有点儿像问这样的问题—来自英格兰的移民如何变成了美国人?总之,答案很复杂。
但是,随着我愈加深入地持续挖掘,我似乎发现了一个清晰时刻—在历史上的这一时刻,一艘蒸汽轮船快速驶入海港,一些新食物首次到达美国海岸。19世纪晚期对美国来说是一个重要发展期,被称为“镀金时代”(Gilded Age),这是美国作为工业化国家开始崛起的时代,也是旅行的黄金时代。各大海洋和不少国家的开放,使一位名叫戴维·费尔柴尔德的青年科学家得以搜索全球,寻找新的食物和植物,将其带回,以丰富国人的饮食。
费尔柴尔德目睹了改变世界的创新。当时,人们崇拜科学家和社会上层人士,而他跻身显贵之列,凭的不是出身,而是持续的好奇心。
“圣徒”费尔柴尔德
回想起来,我迷上费尔柴尔德的成名故事的方式,似乎在预料之中。
有生以来,我一直对水果很入迷,尤其是热带水果。小时候,父母带着我和姐姐去了夏威夷,原因就是,父亲想让我们“开开眼界”。我吃了整整两个菠萝,随后肚子疼得要命,胃里好像装入了夏威夷的冒纳罗亚活火山。有時候,母亲在家里为我削芒果吃,她常把扁平的果核两侧的果肉削下来。她在石头上不停地把果肉削切成小片,我就在一旁不停地吃。让我明白了洁牙线价值的,不是牙医,而是芒果。
上大学时,我曾在农场工作过。炎热的夏季,我行走在桃园里一排排桃树间,为桃子评定等级,目的是找到结出优良果实的桃树,使其在下一时节能优先成长。这活儿就像给桃树进行优生检查。下班时,我的衬衫上会沾上数十颗桃子的汁液。当然了,由于吃了不少桃子,我的肚子往往又会疼。
移居首都华盛顿去写政论稿子前,一位朋友为我提供了在其农场工作的机会,任务是采摘果实,并运往加州北部农贸市场等处销售。在那些市场上,人们会使用“特酿葡萄酒”(varietals)和 “风土条件”(terroir)等词语。我婉拒了朋友提供的这个机会,以便能追求一个梦想。但是,列席国会听证会的数年时间里,我却想象着另一个自我—驾驶着敞篷小货车,车窗开着,行驶在空旷农场的乡间道路上。
几年后,我得知费尔柴尔德这一名字时,最先触动我的是,他是一位把探寻水果类食物当作其职业的人—他探寻的不仅仅包括大众熟悉的作物,还包括人们从未尝过的东西。我开始乐于详述他最了不起的功绩—引进了海枣、芒果、开心果、埃及棉、山葵、樱花,乐于观看人们眉毛上扬,现出恍然大悟的反应。
几乎每一次,人们都会发出类似赞叹:“天哪!我从未想到,这些东西原来是某个人引进的。”我们往往把源自大地的食物视为先于人类存在、来自自然环境的一种恩赐,视为联结人类与地球原生态本身的一种纽带。但我们所吃的东西与博物馆的陈列品一样,是经过人类努力才获得的。费尔柴尔德看到了机遇,这机遇犹如空无内容的画布便于画上新的色彩和肌理一样,前景广阔。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美国与世界各国的关系蓬勃发展,费尔柴尔德的人生经历是这一特征的缩影。那时,飞机和汽车尚未成为国际交通工具,他乘船造访了50多个国家。在当代,我们对食物以及膳食的制作、运输、消费在经济、生物、生态等方面的影响很感兴趣,而他在这些方面的热情和兴趣却领先于我们。他是无止境的渴望和无法被满足的旅行欲的化身,他毕生的事业都是在为这样的问题探寻答案:千里之外生长着其他什么东西?
但是,他的人生经历也不乏挫折和戏剧性。随着美国对外部世界的热衷转变成对未知事物的排外性恐惧,他的辉煌经历也有截止日期。费尔柴尔德的好运依赖于美国的好运,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国民开始变得缩手缩脚,惶恐不已。费尔柴尔德在引进外来物产方面的创新行为,招致了国民的愤怒指责。
发现新东西
费尔柴尔德是个表达欲很强的人,把所有想写的东西都付诸文字。我读了他的情书、手稿,以及他对信封背面和餐巾纸的沉思录。我还读了他和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泰迪·罗斯福、乔治·华盛顿·卡弗偶遇的回忆录。我能体会到,他是多么不情愿看到有本书是写他的,不情愿获得声望,即使这本书描述的许许多多故事表明,他一生的成就离不了其他人的辛劳、资助和提供的保障。
知悉费尔柴尔德的故事,人们会产生一种伤感: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当今世界,文化、科学和通信设备使人们可以相互联系,可以日行数千里,这样,有人就难免会问:地球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没被探索的吗?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想弄明白,对这一问题,费尔柴尔德会如何回答,他是否会将其余生看作之前持续数十年的大探索的彻底终结?
结果,几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前往佛罗里达,到费尔柴尔德81岁的孙女海琳·潘科斯特家做客。她还记得,她年少时常与爷爷一起,从迈阿密长途驾车到加拿大的新斯科舍省。路上,爷爷不断向她提问题,以激发她的好奇心。现在,她家的后院生长着一些棕榈树,她的爷爷当年在印度尼西亚时就迷恋上这种树了,这个家与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只隔了几个街区。
我向她提了我长期以来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在人们不再有疑问的情况下,费尔柴尔德是否还能发现新问题?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正视着我说:“他常常说:‘千万不要满足于你已知的东西,使你满足的只能是,你发现了新的东西。’”
(本文获出版社授权,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