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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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去了。
  这是昨天深夜弟弟给我的手机短信息,今天开机时我才收到。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我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我很冷。冰冷的心,冰冷的泪水。
  我急忙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奶奶。
  吃饭时还好好的,吃完饭,我给他洗了脚,梳了头。然后,我去洗碗,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想到,我回来时,他竟然睡着了。
  她说的是爷爷。
  奶奶的声音,沙哑,平静。她一直相信爷爷只是睡着了,还会醒来,像过去的千百个早晨一样,天亮了,爷爷就会起床打扫院子。
  但我知道,爷爷不会醒来。爷爷累了,他要好好睡觉,甜甜美美地睡觉。
  爷爷去了,爷爷真的去了。像一枚树叶,轻轻地,轻轻地,从空中落下,悄无声息。
  自古艰难惟一死。原以为死真的很难。因为有太多的牵挂,因为有太多的不舍,因为有太多没有做完的事。所以,死不仅艰难,而且可怕。所以,没有谁愿意轻易闭上双眼。
  但爷爷的离去却是如此淡泊,如此安静。没有呼唤,没有眼泪,甚至连挥挥手也是多余。
  我轻轻地来,正如我轻轻地离去。徐志摩洒脱得连一片云彩也不屑带走,爷爷也一样。因为爷爷知道,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小时候,村里有个果园。果园里有些桃树,梨树,桔树,夏天时有些香甜可口的香瓜。
  果园里有一间小屋。小屋住着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和一只狗。
  老人是我的爷爷,小孩是我,狗是黑狗,浑身没有一根杂色毛,所以叫小黑。
  我的童年是在果园里度过的。每天清晨和爷爷在果园里巡视,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爷爷牵着我,我牵着小黑,小黑摇着尾巴,轻快地在我和爷爷之间穿梭不停,还不时用舌头舔我的小手。
  有时候,小黑从我手中挣脱,跑几步,停下,又跑几步,又停下,四下张望,忽然冲着被风吹动的草丛汪汪直叫。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又灿烂,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草地上,一闪一闪,像满天的星星。我好奇极了,伸脚去踩那些星星,踩呀踩呀,总也踩不完。
  每每此时,爷爷总用他温暖的手抚摸我的头。细伢子,那是日头,踩不得的,踩了日头走路会摔跟头。
  听了爷爷的话,我连忙收回了脚,走路时双眼盯着地面,小心翼翼的,生怕踩了那些星星。
  春天的果园是繁忙的。
  桃树要培土了。梨树要施肥了。桔树要剪枝了。香瓜要下种了。
  爷爷在果园里不停地穿梭,我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还有小黑。
  爷爷劳作时,我就兴高采烈地在一边瞎捣蛋。爷爷培土,我就穿着鞋在新泥上踩来踩去;爷爷施肥,我就抓几把肥料到处乱洒;爷爷剪枝,我就拿着两根树枝追着小黑。我最喜欢提着水壶给花浇水,结果没浇几株花,我的鞋子却仿佛从水中捞起的一样。
  看到泥污污湿漉漉的我,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有时,还会在我的屁股上打两下。
  爷爷的巴掌打在屁股上一点也不痛,不但不痛,仿佛有点痒。所以,爷爷打我屁股时,我总是笑,笑个不停,笑得爷爷也笑了。
  春天的果园也是艳丽的,因为有花。
  桃树开红花,梨树开白花,草丛里,土坡上,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在金色的阳光下,争奇斗妍。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春色如此多娇,蝴蝶和蜻蜓也赶来凑热闹,在蓝天下,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我和小黑也在草地上追着蝴蝶和蜻蜓,飞来飞去。
  蝴蝶像飞机,蜻蜓更像飞机。飞机会飞,我和小黑不会飞。所以,我既抓不到蝴蝶,也捉不到蜻蜓,小黑也一样,只能冲着天空大声地叫。
  后来,爷爷给我做了一个网兜,我就成天提着兜,在草地上,在春天温暖的阳光里,不停地奔跑,跟着我的是一只叫小黑的狗。
  我始终没有捉到蝴蝶,或者蜻蜓。
  所以,我后来经常梦到春天,一望无际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花蝴蝶,红蜻蜓,还有一只狗。
  上学后,因为学校离果园较远,我便很少去果园,倒是爷爷经常来学校看我。
  爷爷看我时,总是领着小黑,口袋里不忘带一个桃子,或者一个梨子,或者几粒枣子。
  那些果子让我欢欣雀跃,我却舍不得吃,放在书包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几次三番,终于不见了。
  后来,我在县城上中学,回家更少了,也更少见到爷爷。每见一次爷爷,我就觉得爷爷又老了。
  那时,果园已卖掉,爷爷闲在家里,每天领着小黑在村里走动,有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与左邻右舍说着他的细伢子。
  我每次回家,爷爷都要对我说好好念书的话。爷爷不识字,爷爷很敬重读书人,因此,爷爷希望我多读点书。看着爷爷渐白的头发,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好好念书。
  每次从家里回去学校,爷爷都要送我到村口,然后,看着我坐上汽车,不停地挥手。
  我最终没有考上大学。
  高考落榜的那个夏天,我沮丧极了,好像天都塌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爸妈叫喊都不开门。我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却不能不想上大学。
  第三天,爷爷敲开了我的房门。爷爷只说了一句话:你站起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中午,我吃得饱饱的,下地干活去了。
  农活干完了,忧伤的夏天也结束了,我决定去南方。
  临行的那天,爷爷又送我到村口,然后看着我坐上汽车,不停地挥手。
  车开动的瞬间,我哭了,泪流满面。
  打工是一首喜忧参半的歌,喜的时候想家,忧的时候更想家。
  我尤其想念我的爷爷。
  果园卖掉以后,爷爷整天无所事事,领着小黑在村里走动,很多人和爷爷打招呼,爷爷笑容满面地一一点头。我却知道爷爷心里的郁闷,因为清闲。
  闲不住的爷爷总算找到自己的事情——说媒。在乡下,说媒通常是媒婆的事。婆者,女人也,爷爷却不管不顾,乐此不疲。
  因为厚道,以诚待人,爷爷牵线搭桥着实成就了不少儿女婚事。渐渐地,“媒公”的大名不胫而走,闻名乡里。
  我每次打电话回家,爷爷总对我说起他的“媒公”之事,说得津津有味。听着爷爷爽朗的声音,我不得不感叹,人不怕老,就怕无所事事。
  不过,每到最后,爷爷总不忘一句:细伢子,过年回家,带个女朋友让俺瞧瞧。
  去年,我回家了,一个人。
  爷爷的头发更白了,拄着拐杖,走路一颤一颤的。
  看到形单影只的我,爷爷脸上写满失望。我的心很痛,因为爱情,也因为爷爷。
  今年,我又回家,带着女友。
  爷爷却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到自己的土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站在爷爷的坟前,静立,作揖,叩首。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风在吹。
  
  责 编: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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