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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人看来,优美的舞蹈应该只属于那种身体秀美的人。可是,黑龙江的体重达280斤的男孩卢启迪在《星光大道》、《舞出我人生》等节目中,用轻盈的舞姿引发大量粉丝追捧,被称为“中国最胖的舞者”。
其实,卢启迪曾拥有身高1.82米、体重130斤的标准舞蹈身材。18岁时,因在训练中受重伤,他不得不告别舞台。不想,事业困境中的他又遭遇父母离婚、年近五旬的名人母亲火速恋上小12岁男友的尴尬。带着对梦想的失望和对母亲的恨,卢启迪自暴自弃,用狂吃排谴烦扰,体重才从130斤猛增到280斤。可在十年沉沦之后,卢启迪以280斤的身躯,重返舞台。
卢启迪是怎么实现蜕变的?他自己坦陈,这其中的关键,是他怨恨了十年的妈妈。以下是他的讲述——
变胖:在明星妈妈的姐弟恋中崩溃
2003年11月初的一天,黑龙江佳木斯市桦南县秋风瑟瑟。我正在由仓库改建的简易舞蹈房里练功,母亲郭敏忽然进来,对我说:“儿子,妈要跟你说件重要的事儿。”看到母亲表情凝重,我心中一凛:母亲该不会告诉我,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吧?
果然,母亲的话像子弹一样将我的猜测击中:“妈跟你王川叔叔在一起生活了,虽然我比他大12岁。我们没有偷偷摸摸,我们是真心的、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母亲语气平静,表情淡定,我却如坠冰窟。我恼怒地用手指房门吼道:“有你这样的妈,我感到耻辱,你走吧。”母亲没再说话,掏出五百元钱塞到我手里,起身走了。望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从前给我的是满满当当的爱,而今……
我是父母的独子,1983年出生。妈妈郭敏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桦南县工商局工作。我小时候眉目清秀,身材匀称,是个文艺少年。1995年被黑龙江省艺术学校舞蹈专业录取。
我在校住读5年,每个月都要回家看望父母。那时,妈妈是省三八红旗手、省工商系统劳动模范,这样的荣誉桦南县仅此一人,是我们全家的骄傲。父亲卢山是个退伍兵,在国企当工人。父母地位加上性格差异,感情并不好。但作为儿子,我总是和事佬。
2000年6月,我艺校毕业,身高1.82米,体重65公斤,被珠海歌舞团聘为舞蹈演员。2001年初,澳门排练有史以来第一部大型舞剧《澳门新娘》,舞技精湛的我有幸被选中担纲领舞。《澳门新娘》定于3月10日在第四届澳门艺术节上首演。谁想,3月9日的最后一次彩排中,身旁一个舞蹈演员动作过猛,撞了我一下,我站立不稳,从近2米高的二层舞台跌落,在下坠过程中,腰部又被钢制骨架硌了,晕过去。最终,我被诊断为尾椎骨上4节突出、腰椎狭窄。当时,医生说需要做手术将尾椎骨摘除,但这样一来,就只能离开舞台。我坚决不同意手术,不相信医生的话,偷偷去练功房。可刚一抬腿,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跟蔓延到头顶,唯有放弃。
当时,舞蹈已融入我的生命,与《澳门新娘》失之交臂,让我有梦碎的感觉。由于伤痛,我只好从歌舞团辞职,神情黯然地回到桦南。妈妈心痛落泪,带我到佳木斯、哈尔滨和北京的各大医院求医,结果,所有的医生的回答都是:不要再抱有重登舞台的幻想。
伤痛和失落像枯藤缠绕着我。迷茫中,我开始自暴自弃,每天以吃排解心中的郁闷。由于无节制的吃,再加上治疗中使用激素,我的体重逐渐增加。看着我日益颓废,妈妈心痛不已。2002年,她将楼下一个闲置的仓库租下来,收拾干净,改建成简易的舞蹈房。她把钥匙交给我时,叮嘱我:“你每天在这里舒展一下筋骨,时间长了,身体会有改变。”我灰暗的心终于有了一抹亮色。可是,我的意外受伤加重了家庭的阴郁之气,2003年初夏,父母终于选择了离婚。
在我最脆弱时,家,就这样散了。让我更悲伤的是,半年后,我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议论,隐约听说妈妈和一个小她12岁的男人搞起了姐弟恋。我拒绝相信:我妈妈是一个在全县很有名望且充满正能量的女人,怎可能不顾脸面,跟一个小12岁的男人产生感情……可此刻,妈妈却亲口告诉我:这些传闻是真的。
王川是一家大型生活超市的老板。因为工作,他与妈妈有了接触,王川对热情、干练、说话柔声细语的妈妈钦佩不已,把她当成“知心大姐”,王川与妻子关系不好,经常因为琐事发生争吵,两人还动过手。王川想离婚,却一直下不了决心。妈妈离婚后的两个月,王川和妻子离婚,他把所有财产包括超市都留给了前妻。他告诉妈妈:他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妈妈。起初,妈妈拒绝了他的表白,可王川并不气馁,变换花样地不断向妈妈表其深情厚谊。最终,妈妈答应了王川的求爱。
尽管妈妈把她和王川的爱情解释得清楚明白,我仍是无法接受。此时,妈妈与王川的感情在桦南县掀起轩然大波,两人都名誉扫地。我走到哪里,都感觉别人的目光充满嘲讽。妈妈和王川早该预计到这种结果,为什么还非要在一起?我恨透了妈妈,觉得她太自私了。吃,又成了我安抚自己的良方。在毫无节制的狂吃下,我的身体像发酵的面团膨胀,很快达到了230斤。
顿悟:失恋的绝望中读懂妈妈的勇敢
身体变胖后,我离舞台更远了。仓库练房常年大门紧锁。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睡觉、发呆,浑浑噩噩。
可与我生活的寡淡、烦躁不同,妈妈和王川于2005年8月登记结婚,又制造出一个爆炸新闻。一气之下,我要与妈妈断绝母子关系。沉吟良久,妈妈含泪留下一句话:“我希望不再影响你。”不久,妈妈就办理了病休手续,和王川一起到北京闯荡。临走前,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坚持自己的选择,相信会很幸福。这不是自私,是勇敢。希望你对生活也要勇敢!”我听不进妈妈的话,唯一的希望是,她快点离开,我不再受人嘲讽。 年近半百的妈妈离开家乡后,围绕她的那些风言风语终于渐渐止息,但这仍然不能改变我对她的憎恨。妈妈打电话关心我,我时不时就把话题引到王川身上呛她。我明确告诉妈妈:我与王川不可能同时存在,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在我百无聊赖的生活里,与妈妈斗气是我非常理直气壮的生活内容。
2005年10月,我认识了在佳木斯读大一的女生李青。女孩向肥胖身躯的我投来的好感,让我感动。爱情以它特有的热度温暖着我的心。我几乎每天都给李青打电话,嘘寒问暖。每隔两天就会坐车去佳木斯与李青约会。恋爱期间的花销,都是妈妈提供给我的,而我却从未将自己处女朋友的事情告诉妈妈,我觉得,隐瞒自己的恋情,对母亲也是一种报复。
2008年暑假,我带李青去北京游玩,几天后就把身上的钱花光。无奈,我给妈妈打电话,说自己在北京,要给朋友带礼物,需要2000块。妈妈将自己在北京的住址告诉我,希望我“回家”看看。我拒绝了,妈妈只好与我约着在姨妈三里屯的家里见面。那次,我有一年多没见过妈妈。我发现她瘦了,皮肤也黑了。我忍不住问:“妈,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妈妈笑道:“妈过得很好,和你王叔开了家物流公司,晒黑了,跑瘦了,干劲十足,生活健康。”妈妈因为约好客户,给我留下钱就匆匆离开。
2009年6月,李青大学毕业,在北京实习。9月,突然提出分手。我蒙了,一遍又一遍拨打她的手机,却总是关机,后来又变成空号。为了找到女友,我每天什么也不干,给所有认识她的同学、朋友打电话,然而谁也不告诉我她的下落。我感觉心都被抽空了,用暴饮暴食来抵消爱情的伤,体重迅速暴涨到280斤。
2010年10月,我听李青的一个老师说,她在北京。于是,我又赴北京寻找。然而,依旧一无所获。就在我气喘吁吁坐在路边长椅上歇脚时,李青同学打来电话:“你真傻,李青早攀上高富帅了,不会让你找到她。”
真相大白时,爱情这棵救命稻草也从手中滑脱。我跌跌撞撞去了三里屯的姨妈家,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得到消息的妈妈很快赶来,看到我的绝望模样,她流着泪,伸出手,在我的额头和面颊上轻轻地摩挲。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想投入妈妈怀抱的冲动,但是看到站在门口的王川,我的心又凉了下来。
“可以让你叔进屋来吗?妈妈一个人来,他不放心,怕你病得厉害。”妈妈坐在我床头,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姨妈也轻声说:“王叔与你妈是真心的。”姨妈告诉我:当年,妈妈与王川的恋情公开后,世俗偏见像暴风骤雨击打着他们。妈妈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目光追逐,那些平日对她尊敬有加的个体业者也不再给她笑脸,而且,领导也多次找她谈话,让她注意影响。妈妈从一个受人尊重的模范,变成了一个旁人眼中的另类,但妈妈认准了王川,并没有因别人的说法而改变自己。
想着妈妈这些年直面各种风风雨雨的艰难和坚韧,我突然明白,我所谓的对她的怨、对爱的执著,都是因为我对现实的懦弱和逃避,我在现实里找不到让自己有存在感的生活,便用他人来堵塞自己的时间,便心安理得地肥胖、无所事事。在反省自己的同时,我终于懂得妈妈当年说的“幸福”与“勇敢”的含义:人只要勇敢地追求了自己所想要的,那种状态本身就是幸福。
最胖的舞者:用280斤的身躯重返舞台
在妈妈期盼的目光里,我同意王川进屋。妈妈笑了,和姨妈去厨房给我做吃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王川。王川向我讲起他和妈妈的故事:到北京后,为赚钱给我治腰伤和减肥,妈妈住的是简易民房,由于舍不得花钱雇工,有些货物的进出都是他们自己扛。“你妈妈跟我讲过一个场景,你学舞晚,为了拉韧带常疼得大汗淋漓,她看得泪流满面,你却告诉她,你喜欢跳舞,吃多少苦都愿意。你这句话一直印在了她心里。可一想到你因为我们的事,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她就偷偷地哭。因此,即使知道你只是以减肥为借口向她要钱花,她也毫不犹豫地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放下怨和恨。
这晚,大家围在一起吃团圆饭。妈妈听说我还怨恨李青,就劝我:“一个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生命中,是有使命的。你在低谷时,李青能陪伴你,给你快乐,你就该感激她。现在,她的使命完成,自然就离开了,你不能再抱怨人家。”妈妈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每个人都不能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也不能忽视自己的使命。那一刻,我在心里彻底放下了李青,也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2011年元月10日,是妈妈的生日。我问她:“妈,您想要什么礼物?我满足您一个心愿。”妈妈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说道:“儿子,妈妈知道你从小就把舞蹈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只是后来你胖了,远离了舞台。但妈妈真的做梦都想看到你能有重返舞台的那一天,不是为了别人喝彩,只是为了自己当初的那份喜欢。”
我愣住了。其实,自从受伤以后,我时常梦见自己在舞台跳舞,可一看到镜子中的体型,我就退缩了:跳舞需要秀美的身材,可自己体重280斤,别说跳,就是站着,都是吃力和不雅的呀!可看着妈妈又黑又瘦的脸庞,看着她深浅不一的细纹如此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因为那些细纹里,容纳了太多妈妈为我付出的汗水、心血和担忧。
为了重返舞台,我决定去医院减肥。医生检测后发现,我的肥胖主要是因治疗而起,抽脂等常规办法,在我身上不能实施。但为让妈妈看到一个全新的儿子,我决定尝试不减肥跳舞。胖子跳舞最大的障碍在于不灵活,而舞蹈表达的是内心和意境,不是只有灵活这一种表现形式。抱定这个念头,我毅然回到老家,回到那个蒙上厚尘的舞蹈室开始练舞。训练中,那些过去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因肥胖变得极难完成。为了做到横向飘移,我将绳子系在腰上,绳子一端吊在天花板上,我想借助这种笨法儿训练到位。可第一次,就因在空中没控制好身体,我直接撞到墙上,额头流出了血。对着教室的镜子,我苦笑着自我安慰说:不错,以后再也不怕看恐怖片了。
那段时间,妈妈经常打来电话鼓励我。循着妈妈正能量的脚步,在重返舞台的道路上,不断跌倒,不断受伤,但一次次地站了起来……我用录像机把自己每天的练习都拍下来,观摩、思索,一年后,当我用肥胖的身躯,依照内心的意图,准确地展现出舞蹈意境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用生命跳舞的舞者。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舞蹈中的我变得那样轻灵和自信。
我把自己的录像发给妈妈看,妈妈惊喜交加,打电话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儿子,就是棒!”
受妈妈鼓励,2011年2月28日,我通过了星光大道的海选。5月,我来到《星光大道》录制现场。那天,所有人都用质疑的目光盯着我,看这个280斤的胖子如何表现。当音乐声起,我感觉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充满激情地跳着……虽然肥胖的肢体禁锢了身体,但我所展现的舞蹈却是从内心流淌出来的最美的肢体语言,那里有我对自己和妈妈的经历的感悟和沉淀。那次节目,我广受好评,“中国最胖的舞者”成为我的标签。随后,我参加了2013年央视《舞出我人生》节目,获得全国第六名;2014年,我当起了星光大道的评委。2014年十一期间,我参加了《星光大道》十周年庆典,获最佳才艺奖提名。同年,我被特招到桦南县文化馆工作,编导、表演和教授舞蹈。在受伤之后阴沉的十多年时间,我变胖、失恋、减肥无望、远离梦想,但最终,我重拾舞蹈,回到了梦想的轨道。
上班第一天,我在自己的空间写道:妈妈用自己的经历,让我体悟到生活的真谛——丰盈的内核可以不在乎外在的形式。妈妈追求生活的勇气,激励280斤的我,用轻盈、灵动的舞步走上新的人生舞台。我与妈妈的母子情,在“懂得”的基础上,更加厚重、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