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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年春节前夕，打工妹刘咬成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到街上买了两件羽绒服，一件给父亲，一件给母亲。她犹豫再三．只买了个红红的中国结，算是给自己的过年礼物。父母平生从未穿过羽绒服，他们呆板而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欢乐的神色。刘咬成也第一次灿烂地笑了。
在江苏省阜宁县施庄镇红心村三组，有一幢远观尚可、近看缝隙斑斑的砖瓦屋。屋有三间。西间有个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草已被压下两个坑，两端堆着些破旧的衣服。东间的床铺略好些，也不过是多了张芦柴席。中间堂屋里摆着一方颤颤悠悠的小饭桌，以及几条高低不一的木凳，屋角还有几袋粮食。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这就是刘咬成的家。
刘咬成今年1 9岁，正是豆蔻年华，然而，岁月的车轮过早地在她脸上辗下沧桑的痕迹，只有稚嫩的语音、单纯的神态还证明着她的年少与青春。
刘咬成是家中惟一健康的人。她的父亲刘龙山今年已60岁，手脚虽勤快．无奈：“智二残”，常做一些“无用功”。她的母亲刘金娣55岁，肢体一级残，智力二级残，下肢完全瘫痪，整日似笑非笑，连话都说不清。平日里，刘龙山下地干活，就把刘金娣锁在家里。这固然是怕妻子爬到河边出意外，但更多的是心存疑虑．恐家中被盗，所以让刘金娣在家“守门”。
“龙山，天气这么好，今晚不会有雨，你不用把麦把往家里搬了。”前年夏季大忙，邻居看刘龙山不吃晚饭忙里忙外，就劝他。“你们都不安好心，想让我家麦子被偷被雨浇呐。”刘龙山固执己见．仍旧将麦把天晚朝家搬天亮往外挪，白费力气瞎折腾。
秧苗里的稗子没拔尽，移栽到大田后疯长开来：刘龙山便把脸盆敲得震天响，在路上泼口大骂 “谁家这么坏，把稗栽到我的田里啊！”
化肥撒多了，或撒得不均匀，引发“烧苗”，刘龙山也怪人家。
如此几次，邻里们再也不敢去帮助他了。
刘咬成原有一个叔叔刘龙友，一直未能娶上媳妇，便和他们住在一起。刘龙友虽肢体二级残，但能拄着拐棍走动．头脑也较灵活．常做点小买卖。赚些“活钱”。他还和弟弟合力砌了三间砖瓦屋；刘咬成14岁那年，刘龙友因病离世，留下了300元的债务。这对刘龙山来说，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刘咬成刚上五年级，正是撒娇的年龄，却被迫当起“家长”来。咬破臂膀盼存活
1978年春，刘龙山带着一副柳条筐，一头让刘金娣坐着，一头用砖头配平，把新媳挑回家。从此，刘家香火可续，但磨难也就此开始。婚后第二年，他们生了个儿子，可出生时间不长就夭折了。
“什么时间能再生一个呢?”刘龙山盼着，刘龙友盼着．刘姓家族盼着。刘金娣不负众望，怀孕特征越来越明显。终于有一天，她嘟嘟哝哝地说：要上厕所。人们知道，刘金娣临产了，赶紧找来接生婆。刘咬成呱呱坠地。
刘咬成，一生下来就睁着眼，眼琳滴溜溜地转，间或还笑一下，浑身精灵劲。虽是女孩，但所有人都非常喜欢。
“这么机灵的孩子：刘家恐怕难以长久拥有，得想办法让她留下来。”叔父刘龙友笃信宿命，加上前一个孩子的夭折，心中更隐隐担忧。按迷信方法．只要咬破孩子身体，血光就能消灾。趁着弟弟一阵阵清醒的时候：，刘龙友和邻居一起劝他照“规矩”行事，刘金娣也依葫芦画瓢，各咬了女儿臂膀一口。“咬存”就此成了，女孩口耳相传的乳名。“存”与“成”同音，后者又常用，刘家没有人识字，自不会去辨别、较真，于是，“刘咬成”就记载到户口册上，成为正式名字。辍学去打工
小咬成的童年几乎是和痴瘫妈妈一起度过的。刘龙山经常要出去干活．而且没完没了没头绪，于是，就把小咬成和刘金娣一起关在家里．小咬成直到9岁才上学。
小咬成出奇地聪明；一般的字只要读几遍就会认会写，尤其是数学，总比其他同学会得快、算得准。小咬成很懂事；从来不要好东西吃好衣服穿。学校知道她家经济困难，就免除了她的学杂费，可小咬成非常要强：主动拿出叔父给的几元压岁钱抵缴部分费用。刘龙山常吃“连锅粥”，就是早展煮一大锅粥，供一天吃，口味差而且不撑肚，小咬成却从不抱怨。”
“刘咬成；这些本子和铅笔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拿去用吧。”二年级春学期开学，老师对她说。
本子!笔!崭新鲜亮，小咬成可是渴望已久的，她眼挂泪花，走到讲台旁深深地向老师和同学们鞠了三个躬。其实，这些礼节谁也没教过她。更出人意料的是，课后她又悄悄地把纸笔退还给同学们．自己仍旧用报纸周边的空白打草稿。
刘龙友待侄女特别亲特别好，时常买些鱼、肉改善伙食。他去世后，小咬成家失去支柱，生活一落千丈。
”爸爸，我们都不添新衣服，每个月最多只吃一顿肉，省下钱来还债吧。”小咬成提出了自己的“解困计划”。虽然镇、村免除了她家的农业税和义务工等，虽然她家没有多少人情花费，但日常支出和农田投入仍够应付的。几年来，刘咬成全家都穿着乡邻送的旧褂旧裤，每天三餐都是萝卜干、咸菜甚至盐水作佐菜。她家的伙食质量本来就不高，再在牙缝里抠，也抠不出几个钱来。于是，刘咬成便抽出时间捡破烂，将钱一分一分地积攒起来贴补家用及学习费用。去年初中毕业后，刘咬成便自动辍学了。尽管她的数学、物理成绩在班级数一数二，尽管她的毕业成绩优良，但她什么志愿都不填，甚至连平日最心爱的分数都不去看一眼。第一天才离校，第二天她就踏上了打工的旅程。
“到哪里打工好呢，”早在毕业前，刘咬成就在心里盘算开了。她多么希望到深圳、上海等大城市闯闯，因为这样既可获得较高的收入，又能开阔视野．还能放飞久抑的心。可是，父母谁照料呢，刘咬成”自由”的念头刚闪出，便立刻被绵绵不断的牵挂湮没。最终，她选择了距家只有五六公里的阜宁县富威照明电器有限公司。
富威公司是生产灯泡的，刘咬成刚进厂的时候，正值小暑，天气出奇的热，再加上车间里几百盏煤气喷灯的烧烤，热浪灼人。排风扇已显得软弱无力。
“这么热，怎么能呆下去，”刘咬成刚坐上凳子一会儿，汗水便几乎湿透了衣服，心里忍不住嘀咕。但一想到年迈且残疾的父母，她的心立即定下来，精力全部投放到工艺上，再也顾不得如雨般汗水了。一天下来，脸上、臂上留下了条条白白的盐迹。就这样，一般人用两个月时间才能学会的锡焊，刘咬成一个月就”出师“。
在这当口，农村夏季大忙鼓点正酣。夏忙时间特紧，这边麦子还没收割完，那边就急着要犁田插秧，以保证水稻不“失时”。记得是进厂的第10天，天气阴沉沉的。刘咬成早班后来不及抹一下脸，立刻骑车往家赶。她知道，大片麦把不在此列躺在田里呢。越着急，工友送给她的破自行车越不争气，在颠簸的乡村小路上常掉链。最后刘咬成干脆推着自行车跑。果然，父亲还在田里埋头割着，并不知道把麦往家运。刘咬成赶忙拿一副担子，奔到田里，两头各装六个麦把，咬着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抢运着。这会，她在正发烧，虚汗直流。然而，大雨将至，不抢行吗？她一担平时多挑四个麦把。癯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担子，刘咬成倒下了。尖尖的麦秸刺破了手、腿，鲜血直流，她却浑然不知。她终于被父亲发现了。稍事休息后，刘咬成又挑志麦把。
别人家的田地都是机耕，刘咬成也为省下工钱，只要不是特别急，就鼓动父亲和自己一起人力翻挖。一亩地下来，腰酸背痛，满手血泡，可她不得不故作轻松，想方设法逗笑着，让欢乐遮盖住痛苦。
农活那么重，刘咬成的“学业”可没拉下一点。正式上岗后，她又利用业余时间学会了绕制灯丝、套扣、封口等技术。以便在空闲时到其他生产线补岗，多挣些钱。富威公司主要做外贸业务，工期要求苛刻，常常是订单一到就要加班。即使“连轴转”，刘咬成也总忘不了父母。下班一到家，她都要先跑到母亲身旁，为她擦洗身子，换洗脏衣服，然后做饭，干农活。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刘咬成都勉力包揽，终致心力交瘁，小小年纪便患上的严重的贫血症。然而她默默的忍耐着，坚持着，相信会有冰释花明的一天。
“咬成，发工资了，去领吧。”一天，刘咬成正聚精会神地做工，同伴叫她。捧着258元的第一个月工资，也是平生第一笔工资，刘咬成的手忍不住地颤抖。258元，几乎是她们全家一年的菜金啊！刘咬成的心情开朗起来，高高兴兴地来到街上，买了一斤蛋糕、五斤苹果、两袋奶粉，又到地摊上买了一双最便宜的但在她认为价格不低的塑料凉鞋。她把剩余的250元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这些钱还要还债呢！
“爸爸，这凉鞋是你的，这些食品是给你们补身体的。”刘咬成把礼物变魔术似的呈现在父母面前。父亲对这些物品从来无缘获得，干脆熟视无睹，现在突然得到，反倒一脸的惊讶。母亲虽神志不清，但看到食物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快捷，她几乎是抢着吃的，那急促的动作和连连的咿呀语显出兴奋。
其实，刘咬成营养不良的身体多么需要滋补，刘咬成正处花季的年龄多么需要点缀，但她什么也没给自己购买。她多么渴望拥有，却也心甘情愿的一无所有。
这一天，刘咬成的天空阳光灿烂。
虽然被父母拖着累着，但刘咬成从不嫌弃。偶尔吃顿肉，她都要把瘦肉一片一片地拣给父母，自己用肉汤泡饭，至多拣一两片肥肉解解馋。刘龙山头脑清醒的时候也心疼女儿，一片肉往往在父女间要推上几个来回。
“唉，爸妈对不起你，让你不能继续读书，让你早早受苦。谁叫你投胎投错了呢。”刘龙山自责而无奈。
“爸，快别这样说。你们就是一棵树的根，我就是树叶，没有根哪有叶呢。”刘咬成简明地比喻着。
母亲常年在地上膝行，又不知道根据天气变化添衣减衣，气温稳定的夏、冬还无大碍，气温多变的春、秋却易着凉生病。刘咬咸非常细心地关照着，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每有疏漏，刘咬成都内疚不已。药多味苦，母亲是吃不进的，所以一遇母亲生病，刘咬成总是立即背着她到医院打针。尽管人们目光多怪怪的，但她毫无惧色，理直气壮，一个人又是哄又是摁，治疗结束后再把母亲背回。有限的工资在这来来回回间不知不觉地流失。
现实是沉重的，可刘咬成还有梦。这梦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在梦里，有成群的鸡鸭，有葱笼的菜园，还有甜蜜的笑声。这对一般人来讲是再普通不过的，但却是刘咬成多么难以触及的企望啊，她根据自己的梦想，用工资买了10只母鸡，还开辟了一个菜畦，里面长着香葱、韭菜、白菜、黄瓜、芫荽等。鸡蛋供给父母吃，剩余的换些洗衣粉，蔬菜自给自足。在刘咬成的操持下，瘫痪的家终于又有了生气。
虽然刘咬成一直坦然地面对苦难，但她还是不希望人们过多地了解她的家庭。一方面，她怕白人家瞧不起，另一方面，她怕人家救助她。
“刘咬成，天冷了，你怎么还不穿袜子呀?”去年初冬，富威公司办公室碰到她，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起床迟，赶不及了。”刘咬成回答。
第二天，办公室主任又碰到刘咬成，本想开个玩笑，可朝她脚上一瞧，还是亦脚，心中便隐隐感到了什么。联想到刘咬成多少天难得一换的旧衣服，主任暗暗地到她的家乡打探，随即把情况汇报给董事长。
“刘咬成，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拿去买点衣物吧。”办公室主任悄悄地把刘咬成喊出车间，塞绐她200元钱。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不能接受，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安的。”刘咬成婉拒。
“说实话，一二百元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不存在欠人情的问题。只当没这回事，还是拿去吧。”主任恳切地劝解。
“我一我不要。”刘咬成边摆手边跑回了车间。
富威公司决定正式录用刘咬成。
这下，知道刘咬成身世的人多起来。“难为她了!”工人们感叹。“咬成，这样何日是尽头呢?请求社会承担吧，否则你一辈子可能就栽了。”好心人劝她。可刘咬成一个劲地摇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儿女永远不会嫌母丑嫌家贫的，养育之恩永难报。”她读的书虽不多，但对做人的道理却独有感悟。
一家有女百家求，去年底，有人给她说媒，对象是邻镇的一个小伙子。
“婚后你父母怎么办呢，”小伙子试探。
“那时，父亲也老了，母亲就更不方便了，当然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刘咬成回答。言下之意．要么“倒插门”，要么把父母接过来。
小伙子沉默了，从此再没来过。刘咬成的信念从来也没变过。今年初，富威公司破产，刘咬成被迫下岗。她拿出自己的部分积蓄，买了台缝纫机，独自到培训点去学缝纫技术，准备外出打工。
刘咬成舍身尽孝的事被阜宁县民营企业家王锦财知道后，王锦财很受感动，破格让她参加自办的锦财制衣公司的招工考试。刘咬成当然不会合格。“这么小的女孩子，出去后怎让人放心，再说，她父母怎么办呢，”王锦财想。他留下了刘咬成，这个例子绝无仅有。王锦财把她安排在技术要求不太高的后道整理线工作，让她先“实习”，工薪按熟练工给付。不仅如此，王锦财还为刘咬成家修缮了房屋，赠送了一台彩电和一套家具，并叫妻子专门负责刘咬成的生活，无偿发放了被褥、脸盆等日用品，伙食费全免。如今，刘咬成已是锦财公司的正式员工，更有能力对父母尽孝心了。
背着父母走人生，刘咬成知道．这路上艰辛异常，但她更清楚，这路上铺满良知。
(责编／康恺)
在江苏省阜宁县施庄镇红心村三组，有一幢远观尚可、近看缝隙斑斑的砖瓦屋。屋有三间。西间有个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草已被压下两个坑，两端堆着些破旧的衣服。东间的床铺略好些，也不过是多了张芦柴席。中间堂屋里摆着一方颤颤悠悠的小饭桌，以及几条高低不一的木凳，屋角还有几袋粮食。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这就是刘咬成的家。
刘咬成今年1 9岁，正是豆蔻年华，然而，岁月的车轮过早地在她脸上辗下沧桑的痕迹，只有稚嫩的语音、单纯的神态还证明着她的年少与青春。
刘咬成是家中惟一健康的人。她的父亲刘龙山今年已60岁，手脚虽勤快．无奈：“智二残”，常做一些“无用功”。她的母亲刘金娣55岁，肢体一级残，智力二级残，下肢完全瘫痪，整日似笑非笑，连话都说不清。平日里，刘龙山下地干活，就把刘金娣锁在家里。这固然是怕妻子爬到河边出意外，但更多的是心存疑虑．恐家中被盗，所以让刘金娣在家“守门”。
“龙山，天气这么好，今晚不会有雨，你不用把麦把往家里搬了。”前年夏季大忙，邻居看刘龙山不吃晚饭忙里忙外，就劝他。“你们都不安好心，想让我家麦子被偷被雨浇呐。”刘龙山固执己见．仍旧将麦把天晚朝家搬天亮往外挪，白费力气瞎折腾。
秧苗里的稗子没拔尽，移栽到大田后疯长开来：刘龙山便把脸盆敲得震天响，在路上泼口大骂 “谁家这么坏，把稗栽到我的田里啊！”
化肥撒多了，或撒得不均匀，引发“烧苗”，刘龙山也怪人家。
如此几次，邻里们再也不敢去帮助他了。
刘咬成原有一个叔叔刘龙友，一直未能娶上媳妇，便和他们住在一起。刘龙友虽肢体二级残，但能拄着拐棍走动．头脑也较灵活．常做点小买卖。赚些“活钱”。他还和弟弟合力砌了三间砖瓦屋；刘咬成14岁那年，刘龙友因病离世，留下了300元的债务。这对刘龙山来说，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刘咬成刚上五年级，正是撒娇的年龄，却被迫当起“家长”来。咬破臂膀盼存活
1978年春，刘龙山带着一副柳条筐，一头让刘金娣坐着，一头用砖头配平，把新媳挑回家。从此，刘家香火可续，但磨难也就此开始。婚后第二年，他们生了个儿子，可出生时间不长就夭折了。
“什么时间能再生一个呢?”刘龙山盼着，刘龙友盼着．刘姓家族盼着。刘金娣不负众望，怀孕特征越来越明显。终于有一天，她嘟嘟哝哝地说：要上厕所。人们知道，刘金娣临产了，赶紧找来接生婆。刘咬成呱呱坠地。
刘咬成，一生下来就睁着眼，眼琳滴溜溜地转，间或还笑一下，浑身精灵劲。虽是女孩，但所有人都非常喜欢。
“这么机灵的孩子：刘家恐怕难以长久拥有，得想办法让她留下来。”叔父刘龙友笃信宿命，加上前一个孩子的夭折，心中更隐隐担忧。按迷信方法．只要咬破孩子身体，血光就能消灾。趁着弟弟一阵阵清醒的时候：，刘龙友和邻居一起劝他照“规矩”行事，刘金娣也依葫芦画瓢，各咬了女儿臂膀一口。“咬存”就此成了，女孩口耳相传的乳名。“存”与“成”同音，后者又常用，刘家没有人识字，自不会去辨别、较真，于是，“刘咬成”就记载到户口册上，成为正式名字。辍学去打工
小咬成的童年几乎是和痴瘫妈妈一起度过的。刘龙山经常要出去干活．而且没完没了没头绪，于是，就把小咬成和刘金娣一起关在家里．小咬成直到9岁才上学。
小咬成出奇地聪明；一般的字只要读几遍就会认会写，尤其是数学，总比其他同学会得快、算得准。小咬成很懂事；从来不要好东西吃好衣服穿。学校知道她家经济困难，就免除了她的学杂费，可小咬成非常要强：主动拿出叔父给的几元压岁钱抵缴部分费用。刘龙山常吃“连锅粥”，就是早展煮一大锅粥，供一天吃，口味差而且不撑肚，小咬成却从不抱怨。”
“刘咬成；这些本子和铅笔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拿去用吧。”二年级春学期开学，老师对她说。
本子!笔!崭新鲜亮，小咬成可是渴望已久的，她眼挂泪花，走到讲台旁深深地向老师和同学们鞠了三个躬。其实，这些礼节谁也没教过她。更出人意料的是，课后她又悄悄地把纸笔退还给同学们．自己仍旧用报纸周边的空白打草稿。
刘龙友待侄女特别亲特别好，时常买些鱼、肉改善伙食。他去世后，小咬成家失去支柱，生活一落千丈。
”爸爸，我们都不添新衣服，每个月最多只吃一顿肉，省下钱来还债吧。”小咬成提出了自己的“解困计划”。虽然镇、村免除了她家的农业税和义务工等，虽然她家没有多少人情花费，但日常支出和农田投入仍够应付的。几年来，刘咬成全家都穿着乡邻送的旧褂旧裤，每天三餐都是萝卜干、咸菜甚至盐水作佐菜。她家的伙食质量本来就不高，再在牙缝里抠，也抠不出几个钱来。于是，刘咬成便抽出时间捡破烂，将钱一分一分地积攒起来贴补家用及学习费用。去年初中毕业后，刘咬成便自动辍学了。尽管她的数学、物理成绩在班级数一数二，尽管她的毕业成绩优良，但她什么志愿都不填，甚至连平日最心爱的分数都不去看一眼。第一天才离校，第二天她就踏上了打工的旅程。
“到哪里打工好呢，”早在毕业前，刘咬成就在心里盘算开了。她多么希望到深圳、上海等大城市闯闯，因为这样既可获得较高的收入，又能开阔视野．还能放飞久抑的心。可是，父母谁照料呢，刘咬成”自由”的念头刚闪出，便立刻被绵绵不断的牵挂湮没。最终，她选择了距家只有五六公里的阜宁县富威照明电器有限公司。
富威公司是生产灯泡的，刘咬成刚进厂的时候，正值小暑，天气出奇的热，再加上车间里几百盏煤气喷灯的烧烤，热浪灼人。排风扇已显得软弱无力。
“这么热，怎么能呆下去，”刘咬成刚坐上凳子一会儿，汗水便几乎湿透了衣服，心里忍不住嘀咕。但一想到年迈且残疾的父母，她的心立即定下来，精力全部投放到工艺上，再也顾不得如雨般汗水了。一天下来，脸上、臂上留下了条条白白的盐迹。就这样，一般人用两个月时间才能学会的锡焊，刘咬成一个月就”出师“。
在这当口，农村夏季大忙鼓点正酣。夏忙时间特紧，这边麦子还没收割完，那边就急着要犁田插秧，以保证水稻不“失时”。记得是进厂的第10天，天气阴沉沉的。刘咬成早班后来不及抹一下脸，立刻骑车往家赶。她知道，大片麦把不在此列躺在田里呢。越着急，工友送给她的破自行车越不争气，在颠簸的乡村小路上常掉链。最后刘咬成干脆推着自行车跑。果然，父亲还在田里埋头割着，并不知道把麦往家运。刘咬成赶忙拿一副担子，奔到田里，两头各装六个麦把，咬着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抢运着。这会，她在正发烧，虚汗直流。然而，大雨将至，不抢行吗？她一担平时多挑四个麦把。癯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担子，刘咬成倒下了。尖尖的麦秸刺破了手、腿，鲜血直流，她却浑然不知。她终于被父亲发现了。稍事休息后，刘咬成又挑志麦把。
别人家的田地都是机耕，刘咬成也为省下工钱，只要不是特别急，就鼓动父亲和自己一起人力翻挖。一亩地下来，腰酸背痛，满手血泡，可她不得不故作轻松，想方设法逗笑着，让欢乐遮盖住痛苦。
农活那么重，刘咬成的“学业”可没拉下一点。正式上岗后，她又利用业余时间学会了绕制灯丝、套扣、封口等技术。以便在空闲时到其他生产线补岗，多挣些钱。富威公司主要做外贸业务，工期要求苛刻，常常是订单一到就要加班。即使“连轴转”，刘咬成也总忘不了父母。下班一到家，她都要先跑到母亲身旁，为她擦洗身子，换洗脏衣服，然后做饭，干农活。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刘咬成都勉力包揽，终致心力交瘁，小小年纪便患上的严重的贫血症。然而她默默的忍耐着，坚持着，相信会有冰释花明的一天。
“咬成，发工资了，去领吧。”一天，刘咬成正聚精会神地做工，同伴叫她。捧着258元的第一个月工资，也是平生第一笔工资，刘咬成的手忍不住地颤抖。258元，几乎是她们全家一年的菜金啊！刘咬成的心情开朗起来，高高兴兴地来到街上，买了一斤蛋糕、五斤苹果、两袋奶粉，又到地摊上买了一双最便宜的但在她认为价格不低的塑料凉鞋。她把剩余的250元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这些钱还要还债呢！
“爸爸，这凉鞋是你的，这些食品是给你们补身体的。”刘咬成把礼物变魔术似的呈现在父母面前。父亲对这些物品从来无缘获得，干脆熟视无睹，现在突然得到，反倒一脸的惊讶。母亲虽神志不清，但看到食物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快捷，她几乎是抢着吃的，那急促的动作和连连的咿呀语显出兴奋。
其实，刘咬成营养不良的身体多么需要滋补，刘咬成正处花季的年龄多么需要点缀，但她什么也没给自己购买。她多么渴望拥有，却也心甘情愿的一无所有。
这一天，刘咬成的天空阳光灿烂。
虽然被父母拖着累着，但刘咬成从不嫌弃。偶尔吃顿肉，她都要把瘦肉一片一片地拣给父母，自己用肉汤泡饭，至多拣一两片肥肉解解馋。刘龙山头脑清醒的时候也心疼女儿，一片肉往往在父女间要推上几个来回。
“唉，爸妈对不起你，让你不能继续读书，让你早早受苦。谁叫你投胎投错了呢。”刘龙山自责而无奈。
“爸，快别这样说。你们就是一棵树的根，我就是树叶，没有根哪有叶呢。”刘咬成简明地比喻着。
母亲常年在地上膝行，又不知道根据天气变化添衣减衣，气温稳定的夏、冬还无大碍，气温多变的春、秋却易着凉生病。刘咬咸非常细心地关照着，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每有疏漏，刘咬成都内疚不已。药多味苦，母亲是吃不进的，所以一遇母亲生病，刘咬成总是立即背着她到医院打针。尽管人们目光多怪怪的，但她毫无惧色，理直气壮，一个人又是哄又是摁，治疗结束后再把母亲背回。有限的工资在这来来回回间不知不觉地流失。
现实是沉重的，可刘咬成还有梦。这梦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在梦里，有成群的鸡鸭，有葱笼的菜园，还有甜蜜的笑声。这对一般人来讲是再普通不过的，但却是刘咬成多么难以触及的企望啊，她根据自己的梦想，用工资买了10只母鸡，还开辟了一个菜畦，里面长着香葱、韭菜、白菜、黄瓜、芫荽等。鸡蛋供给父母吃，剩余的换些洗衣粉，蔬菜自给自足。在刘咬成的操持下，瘫痪的家终于又有了生气。
虽然刘咬成一直坦然地面对苦难，但她还是不希望人们过多地了解她的家庭。一方面，她怕白人家瞧不起，另一方面，她怕人家救助她。
“刘咬成，天冷了，你怎么还不穿袜子呀?”去年初冬，富威公司办公室碰到她，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起床迟，赶不及了。”刘咬成回答。
第二天，办公室主任又碰到刘咬成，本想开个玩笑，可朝她脚上一瞧，还是亦脚，心中便隐隐感到了什么。联想到刘咬成多少天难得一换的旧衣服，主任暗暗地到她的家乡打探，随即把情况汇报给董事长。
“刘咬成，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拿去买点衣物吧。”办公室主任悄悄地把刘咬成喊出车间，塞绐她200元钱。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不能接受，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安的。”刘咬成婉拒。
“说实话，一二百元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不存在欠人情的问题。只当没这回事，还是拿去吧。”主任恳切地劝解。
“我一我不要。”刘咬成边摆手边跑回了车间。
富威公司决定正式录用刘咬成。
这下，知道刘咬成身世的人多起来。“难为她了!”工人们感叹。“咬成，这样何日是尽头呢?请求社会承担吧，否则你一辈子可能就栽了。”好心人劝她。可刘咬成一个劲地摇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儿女永远不会嫌母丑嫌家贫的，养育之恩永难报。”她读的书虽不多，但对做人的道理却独有感悟。
一家有女百家求，去年底，有人给她说媒，对象是邻镇的一个小伙子。
“婚后你父母怎么办呢，”小伙子试探。
“那时，父亲也老了，母亲就更不方便了，当然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刘咬成回答。言下之意．要么“倒插门”，要么把父母接过来。
小伙子沉默了，从此再没来过。刘咬成的信念从来也没变过。今年初，富威公司破产，刘咬成被迫下岗。她拿出自己的部分积蓄，买了台缝纫机，独自到培训点去学缝纫技术，准备外出打工。
刘咬成舍身尽孝的事被阜宁县民营企业家王锦财知道后，王锦财很受感动，破格让她参加自办的锦财制衣公司的招工考试。刘咬成当然不会合格。“这么小的女孩子，出去后怎让人放心，再说，她父母怎么办呢，”王锦财想。他留下了刘咬成，这个例子绝无仅有。王锦财把她安排在技术要求不太高的后道整理线工作，让她先“实习”，工薪按熟练工给付。不仅如此，王锦财还为刘咬成家修缮了房屋，赠送了一台彩电和一套家具，并叫妻子专门负责刘咬成的生活，无偿发放了被褥、脸盆等日用品，伙食费全免。如今，刘咬成已是锦财公司的正式员工，更有能力对父母尽孝心了。
背着父母走人生，刘咬成知道．这路上艰辛异常，但她更清楚，这路上铺满良知。
(责编／康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