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亲情与法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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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位继母,也是一位母亲。她精心养育了别人的两个儿子,也拉扯大了自己的三个儿女。可当她风烛残年的时候,她亲生的两个女儿相继去世,儿子无业,她倾心养育的继子们也与她断绝来往。她的心在淌血。她手持诉状要将继子们告上法庭,但当她迈进法院的那一刻,颤抖着双手犹豫了……
  
  2005年12月31日,就在法院即将正式立案的那一刻,富兰将手中的诉讼状撤了回来。她告诉记者,她至今难以割舍的是30年的亲情。
  
  艰辛的往事,有苦也有甜
  
  俗话说:不怕小来苦,就怕老来贫。如今63岁的富兰的确苦命,她33岁那年丧夫,家里一贫如洗,留给她的只有一儿两女,大女儿15岁,二女儿13岁,小儿仅8岁。为了生活,经人介绍,富兰认识了刚刚丧妻的陈刚。陈刚当时怀拥两子,大儿9岁,小儿只有3岁。富兰说,她不图啥,就图陈刚是个忠厚的人,两家人合在一起相互支撑着过日子。瞧着两个没有母爱的继子,她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三个孩子托给住在开原县城的母亲,自己夹着行李卷来到离县城18里的陈刚家。他俩没有婚礼,只是把两家的行李放到了一起,就开始了新生活。
  孟子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谁都知道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可当年富兰却偏偏扔下自己的骨肉去全身心的养育继子,对此,亲朋好友邻里街坊都不理解。而富兰是这样说的:“按理说,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呀!老陈的两个儿子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我要把精力放在我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就没有精力照顾老陈的两个儿子。在开原,老陈除了我,几乎没有什么亲人。两个孩子我要不管,他们就得流浪街头。这样,不仅会让老陈难过而且也对不起两个继子的亲妈。我的孩子虽然离开我,但还有他们的姥姥,姥姥会把全部的母爱拿出来养育我的儿女。”就这样,富兰毅然决然地担负起照顾两个继子的重任。
  新妈妈的到来,两个孩子就像抓到了救命草,他俩紧紧地拥到富兰的怀里。富兰哭了。有人说:继母心肠毒如蛇蝎。然而富兰却用她宽厚的心胸和赢弱而坚强的身躯挑战世俗。为了维持生计,陈刚在结婚初期经常上夜班,为了照顾两个继子,富兰天天骑自行车回家,风雨不误。孩子也很懂事:妈妈干活累了,给妈妈捶背;夏天,妈妈给儿子搓澡,儿子给妈妈搓后背。他们结婚刚刚18天,老二不小心大腿摔骨折了。富兰怕孩子留下后遗症,请假背着老二到沈阳治病、护理孩子。而那时,陈刚每月挣40元,富兰每月挣32.4元,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住院期间,患者根本不知道富兰是孩子的继母。在富兰的心里,一个继母对待孩子的好坏将影响他们的一生,为此,她要把更多的母爱留给可怜的继子。直到1983年自己的母亲去世,富兰才结束了和自己亲生骨肉的分离。
  但是,原来毫无血缘的孩子们合在一起生活,不要说生活难,富兰的情感天秤更难把握。但富兰下决心把两个继子的培养放在优先的位置上。老大上高中时,家里居住紧张,条件不好,怕影响孩子学习,他们省下钱来让孩子住校。怕孩子在学校吃不好,她让自己的儿子每周日用自行车把哥哥接回来改善生活。母亲的一言一行,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两个女儿。富兰的两个女儿像对待同胞兄弟一样,爱护着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弟弟。大女儿针线活好,她几乎把弟弟穿的衣服都包了下来。
  在富兰和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大儿子以县高中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老二在沈阳也读上了技校。两个继子都出息了,富兰的心里别提多乐了。但是富兰身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了。由于陈刚单位不景气,开不出工资,因此他只能靠蹲市场做小买卖和给《辽宁老年报》写稿赚取微薄的稿酬来供孩子念书。尽管生活的担子重了,但每当听到有人称赞“富姐真有福,养了一个好儿子”时她都感到无比幸福与欣慰。老大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硕士研究生。
  就在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又降临在富兰的身上。1992年4月17日,富兰29岁的二女儿患白血病突然去世;1992年7月16日,31岁的大女儿又患上了类风湿也离富兰而去。短短的三个月里,两个女儿先后离世,这对一个母亲来说简直是塌了天。那一年,富兰的泪哭干了,她决心要跟女儿一起去。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北京读书的大儿子来信了:
  “妈妈:我万万没想到二姐去世不到百日,大姐也随之而去,听后,我连日睡不着觉,现在患偏头痛。太意外了。大姐的去世,我不仅失去了一位姐姐,好像失去了母亲……我不知应该如何劝妈妈,只希望妈妈能够坚强一点,不要被这样的打击把身体搞垮。希望妈妈能尽快从悲伤中解脱出来。……虽然我和弟弟不是您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来,我和二弟已经慢慢地把您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我想我和二弟将来会像待自己亲妈妈那样对待您的。您和爸爸晚年会很幸福、舒适、令人羡慕的……”
  大儿子一面写信劝慰妈妈,一面表示,将来一定把大姐的孩子包下来,对得起死去的大姐。儿子的劝慰与鼓励,犹如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她振作精神后想,有这样的儿子,也不枉此生。此后,富兰把全部的精神寄托都交给了两个继子。她爱看儿子的来信,也盼望着儿子的来信。1995年,老大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继续深造。
  大儿子到了美国后仍然书信不断。不管多忙,老大每周一次越洋电话,问寒问暖。老二技校毕业后在沈阳上班,富兰为他找了对象、操办了婚礼。几年后老大在美国的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电脑公司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他每月给家里寄100美元,补贴父母生活。提到老大,富兰老俩口就像掉进了蜜罐儿。
  
  悲切的现实,破碎了继母的亲情梦
  
  大儿子在美国娶妻生子,富兰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天天念叨,想儿子、想孙子。正好,儿子、儿媳也希望他们能到美国来带孩子。2001年,大儿子给富兰夫妇办了去美国的签证。他们带着幸福,来到了大洋彼岸。儿子工作、生活都很好:他们有两辆车,有自己的房子。老俩口本想在美国侍侯一年孙子,但由于生活方式的不习惯,老俩口在美国只住了70天就回国了。
  在东北老家的县城里,老陈每月只有二百多元生活费。富兰每月有三百多元退休金,再加上老大每月寄回100美元,日子过得很不错。但回国后老陈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激动和去美国前那样的兴奋。他说话少了,眼神中、脸上多了几分忧虑。不久老陈患病了,头两个月儿子每月给寄1500美元,后来每月寄回500美元,老陈的治疗费暂时得到了缓解。但老陈的心病却与日俱增。终于,他提笔给大儿子写了一封信:
  “儿:如果我真的有一天离开了人世。我最惦念的是你们的妈妈,她和我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对你们视同己出。而今,她也上了年纪,又遭遇痛失爱女的不幸,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一旦失去其中一个,剩下那一个该有多么孤独!况且你妈身患糖尿病。我对你没有奢求,只有一个心愿,也是对你们由衷的祈望和嘱托:如果为父有一天走了,你们要多关心你妈,让她在晚年不至于为生存而感到凄凉和忧愁。”
  老陈临死前,不仅给儿子发了这封信还给儿子打了最后一次电话,他动情地对儿子说:“你一定要管你妈啊,她患糖尿病,有吃饭钱就没有吃药钱。哪怕你每月给她寄50美元……”儿子说:“爸爸放心吧,妈妈的生活费和医药费我都包下来。”2004年11月28日,老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妈,你就料理后事吧,不管花多少钱,过后我都会给你寄去。”老大从美国来电话这样说。孩子有出息了,又回不来,给他们爸爸的丧事办体面些,免得让人家笑话。富兰买墓地、操办着……为此,她欠了一万多元的债。不久,儿子的支票寄来了,富兰拿着支票,花了5美元手续费,准备取钱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对方拒付”!富兰从没遇到拒付,她不相信继子会变得这样快。她想给儿子打电话,又难以启齿。她等啊等,终于在2005年春节,等来了儿子的电话,电话中他只给妈妈拜了年,而钱的事却只字没提。
  富兰告诉记者:“过去,他爸爸在时,老大每周必打一次电话,老二隔三差五就从沈阳回来一趟,老二自从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后,再也没蹬过家门。老大自从春节拜年后,再也没来过电话。”此后,富兰又给美国的儿子家里打电话,但是电话却换了。她给儿子的公司打电话,对方说的是外语,她根本听不懂……丈夫走了整整一年了,两个继子再也没去看过她,她整日眼泪洗面。
  
  无言的结局,讨要说法难过亲情关
  
  老伴陈刚在临终前不仅给大儿子打了越洋电话,还告诉富兰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找《辽宁老年报》。那里不仅有他熟悉的编辑记者还有许多为老年读者伸张正义的心。万般无奈之下,富兰给《辽宁老年报》写了一封信。
  富兰的信很快就放在了《辽宁老年报》总编辑李元的案头。经研究,报社认为:要想解决富兰的问题,惟一的出路就是通过法律来解决。由于经济上的原因,富兰迟迟没能迈出这一步。得知富兰的窘境后,《辽宁老年报》总编辑李元在编采会上作出了决定,富大姐打官司的费用由报社出,决不能让善良的人再继续流泪,让好心人心里流血。沈阳的一位年轻律师也愿意为富兰免费打官司,提供法律援助。
  2005年12月22日,记者拨通了富兰二继子家的电话。二儿媳称:她丈夫不在家,如果继母缺钱花可以给。记者告知她富妈妈不缺钱,缺的是亲情,她无语,并拒绝回答。数日后,一个自称是二继子亲属的女人给记者打来电话,她说,事实上富兰对待两个继子并不好。但当记者问及具体情况时那名女子却挂断了电话。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富兰终于下定决心上法院状告继子讨要亲情。2005年最后的一天,记者再次和《辽宁老年报》的同仁一起赶赴辽宁省开原市。就在富兰准备正式立案的那一刻,她的心又软了下来。本已准备递交给法院诉讼状的手又缩了回来,富兰说她不想在法庭上见到继子,继子在美国有体面的工作,她这一告,继子们的前程会毁了,母子之间的感情也就彻底完了,也许他们的工作真的很忙。在采访结束时,富兰对记者说,为了继子们将来的幸福,她愿意自己独守孤独……
  她是这么说的,她也是准备这样做的……
  (责任编辑 许舜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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