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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宿舍卧谈会上,我们没有谈女人,没有说未来。我们埋头喝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然后说着没心没肺的大话。
老大说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开个寺庙,专收苦情僧。老大是喝醉了,不然不会说出久藏在心的伤悲:2008年的8月8日,按照我们老祖宗的话来讲,这叫良辰吉日,老大谈了四年的女朋友伴着奥运会的喜庆时节,光荣明媚地穿上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只是新郎不是老大。
华子接过老大的话说,老大,等你开了寺庙,我就在你的旁边整一家庵堂,让那些在爱情中迷失的孩子们早日迷途知返,看我伟大吧。
老三吐出一口烟圈,连连责怪华子,没你这样的,做事留什么后路,要我说,咱们直接在老大旁边整上一家妓院。说完拉着问我的意见。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们,内心早已千沟万壑。
我只是在想,过了今天,还会不会有人陪我—起喝酒,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沦落……
一、怀才就像是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被人发现。
我妈生我的时候,我老爸不在她旁边。他当时正在三尺讲台上唾沫横飞地传道授业,释疑解惑,得知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带把儿的大胖小子时,激动地在讲台上顿时手舞足蹈,回到家后便守在我妈床边,翻了一晚上的百家姓,把我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的辈分派别都刨了出来,最后终于给我起了个文气范儿十足的名字:周树文。
不过后来当我上到小学,学到鲁迅爷爷的文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老爸仗着自己的职业优势,山寨了人家鲁迅爷爷的名字。与大名鼎鼎的作家沾上点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老师同学们在叫我的时候,我就感觉鲁迅爷爷是我亲戚一样百倍神气,尽管老师们喊我名字的时候一般是在劈头盖脸地训导我。
为了不给鲁迅爷爷丢脸,我博览群书,从郭靖看到乔峰,再从花无缺看到楚留香,后来随着荷尔蒙的到来转移阵地,趴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着古惑仔的漫画连载。为此,老爸还和我们学校旁边的那家书店老板打了一架,我老爸说他这是误人子弟,而老板则颇有文采地含沙射影:子不教,父之过。
结果两个人大打出手,都是文化人,所以动起手来难免有点保留,看得我在一旁大呼无聊。我想他们肯定没看过《古惑仔》,随之扬长而去。
十八年来,我虽然在文坛默默无闻寂寂无声,掀不起波浪且流浪至今,但好歹也能在叛逆的时候模仿韩寒的锋芒毕露一针见血,在忧伤的时候也可以模仿郭敬明的悲伤涟涟泪流满面,偶尔感觉对上了还可以学徐志摩抒个小情作首朦胧小诗,我觉得我是才华横溢的,不然我的班主任在看了我因翻墙上网被逮住写的检讨书之后,怎么还会拍板夸我:周树文,你的才华为什么不用在正道上呢?
我至今还保存着那份当年见证我文学功底的检讨书,我记得我是这样写的: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已经开始接受国家九年义务教育了,是全国人民在掏钱让我学知识,一想到此,我就为我所犯下的斑斑劣迹而悔恨不已,我对不起全国人民的培育之恩。从今天起,我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以《中学生一日行为规范》为行为准则。不杀人不放火不乱扔果皮纸屑,不旷课不迟到不早退争取早日“脱贫”,珍惜生命,远离零分。每日三省吾身,用老子的《中庸》看我的处世,用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看我的刻苦,用欧阳修给他学生的信看我的勤俭节约,用司马迁的“不对女人动心”来监督我对异性的感觉,一旦有了感觉立刻面壁思过。最后,我要说的是,我恳求学校各位领导不要记我的过,我其实挺不容易的,做不了祖国花园的花儿也就算了,我还得做一株凄凄惨惨戚戚的杂草,还要面临自生自灭,活着实在不易啊。最后我相信各位领导一定会像《士兵突击》里的钢七连一样,对我不抛弃不放弃的,请不要辜负我对各位领导的信任。
怀才就像是怀孕,时间久了才能显现出来。虽然在上大学之前我仅仅听到班主任这样夸我一次,但当我上过大学后,我的文学才能便开始得到大家的认可,这当中就包括老大的入党申请书和华子写给班花的情书。
二、老大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老大之所以第—个在我们中间入党,跟他的年龄也有一定的关系,老大是我们宿舍里年龄最大的,复读了两年。
老大本名文玉祥,和有骨气的文天祥也差一个字,但老大并没有因此而继承文天祥高风亮节的骨气,贿赂拉拢他只需要请他吃一顿红烧肉。
除了爱吃肉,就是睡觉,整日里一副满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老大其实也是满怀心事的苦情种。当我第一次进宿舍时,就看到老大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着烟,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是深沉。
如果要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老大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每天晚上,当我与键盘为战,激情四溢地进行创作时,我总能看见老大的床的那个方向,飘来的烟丝,那一明一暗的火星,曾经陪伴了我无数个深夜,以至于我现在经常熬夜加班的时候,总会无比怀念起老大当年的星火,以及他抽烟时深邃的眼神。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与老大的深沉相吻合,当他辛辛苦苦打了一个暑假的临时工,攒够了钱南下给女朋友过生日时,却被女友告知:她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老大。
老大是执着而又专一的,没了爱情,他便准备大展宏图,做事业上的巨人。不到两个月,老大就通过各种手段在学校的电视台扎了根生了芽,成天扛着个摄像机围着学校领导院长转来跑去。这样久了,也经常跟着出入一些活动的大场面,也就认识了不少美女同学,接下来不用我说你们也能够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大又恋爱了。
为此,老大还向我们作出过一番对过去的伤痛颇有文采的陈述:漫长的人生,不过是一棵记忆的大树,它就扎根在我们心里,每一场人生际遇都会挂在上面,那些伤害,是挂在记忆树上的毒瘤,而那些美好,是挂在记忆树上的鲜花。
我们以为老大真的忘记了从前,忘记了那段他青春时光里最干净纯真的印迹,大彻大悟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接下来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让我们眼花缭乱的,叫“嫂子”都叫得嘴软了。
只是后来我才辗转得知,老大还是不能释怀的,因为有一次他在喝醉了之后,喃喃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了你,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这个黑客有些冷。
首先要声明一点,华子最终之所以没有追到我们班的班花,绝对不是我的情书质量不过关。
要知道,为了给华子写好情书,我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在情书的开头便吹得清新脱俗: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牵着你毛茸茸的小手,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后来华子嫌太俗气,让我换个煽情的频道,于是我笔头—转: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对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 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华子当时看完便大呼绝好,连连夸我有才。老大看不过去了,鄙视华子,你这个没文化的,这是诗人泰戈尔的诗歌。华子急忙掩饰,我的意思是周树文摘抄的水平高,泰戈尔么,我认识,不就是那个写“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的人么。
我和老大的汗水连连直下,老三推门进来问我俩怎么了,我和老大异口同声道:胃疼。
华子的文化常识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在班上却很讨女生的喜欢,这与他平时上课睡觉不和人交谈的深沉有关。青春期的大多数女生对人群中某个特殊的个体存在好感,因为神秘,所以才值得期待。
只是她们不知道,华子之所以上课睡觉,从来不与人搭讪,是由于他通宵上网的原因。
因为华子还有一个外号,叫夜游神,这家伙上辈子可能是猫科动物,一到晚上就精神十足,披星戴月地出入网吧,但又担心考试挂科,于是每天早上从网吧出来后便直奔教室,答个“到”接着倒头就睡,乱糟糟的头发,迷离的黑眼圈,再加上不见天日的脸,自然成了班里女生话题里的主角,当然包括班花在内。
其实班花在收到华子的情书后,第二天便打电话约他出来散步,可是这小子因为连续几天的通宵上网,在宿舍睡了—天,而错过了绝佳的机会。
为此,华子没少埋怨我们,说为什么当时不叫醒他。
其实我们叫了,华子每次通宵我上网回来睡觉时,就会恢复原形,像一头猪样又是鼾声四起又是梦话连篇,在睡梦中他总是笑得一脸灿烂,八成是在梦里吃鲍参鱼翅,而现实中他嘴里却塞着我们的臭袜子。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能将他叫起来。
华子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多久便重操旧业。后来据说我们刚一毕业,那家他一直光顾的网吧就关门了,我估计那家网吧的老板是以于伯牙摔琴谢知音异曲同工的方式来报答华子这四年的照顾之情。
不过话说回来,华子的游戏天赋确实非一般人能及。不管是CS还是魔兽乃至地下城勇士,他都上手极快操纵自如,基本上操作都是快捷键盲打技术,如果假以时日塑造,说不定华子也会成为一个可用之才,就算做不成IT精英,退一万步,做个黑客也没问题。
四、不要迷恋老三,他只是一个传说。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老爸—世英明,但遇上老三后,我才恍悟,原来山外还有一山高。
老三姓江名海,平常大家都叫他大海,因为他的酒量极高,昵称“海量”。第一次宿舍聚餐,我们三个人就被他一一放倒,为此,我和老大还有华子曾耿耿于怀多时,势必要让老三酩酊大醉一回。
只可惜,四年了,他仍然是干杯不醉。人家去餐馆吃饭时都问有没有坐位,老三却不一样,每次出去吃饭他都会打头阵,迎上去便问老板:你们这的酒还有多少?
除了爱喝酒,老三还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喜欢唱歌,但老三唱歌经常跑调跑得连火车都拉不回来。
所以我们宿舍在举行集体活动的时候,除了老三,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KTV,如果老三提出来,我们便纷纷告以不适。不过老三很具有自娱自乐的精神,每次去澡堂洗澡的时候,他便会手持淋浴器高歌一曲《那一夜》,低俗的歌词,再加上老三的嚎叫,那叫一个雷人。
记忆深刻的是一次老三在阳台上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楼高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对面有个女孩果然看了过来,张嘴就骂:谁家的野狗乱叫,给老娘牵回去。
老三一听立马怒发冲冠,抡起胳膊就要找那妮子算账,我们劝他,别去,别去,你打不过人家的。 老三哦了一声,泄下气来,但还是不爽,便对着对面的宿舍楼喊叫:你有没有文化啊,有家了还叫野狗啊。 我们只好安慰他,别听那妞胡说,你有家,不是野狗,是家狗。
五、蜡笔小龟死亡疑云。
除了深沉的老大,夜游的华子,干杯不醉五音不全的老三,我们宿舍还有一个成员不得不提,它就是蜡笔小龟。
蜡笔小龟不是一般的乌龟,之所以与普通的乌龟不一样,是因为这家伙具备乃至超越了蜡笔小新的好色特质。
我们也是在一个很深的夜晚,偶然发现它这个爱好的。当时华子从网吧下了几部十八岁以下人士谢绝观看的小电影,等宿舍查完房之后,大家围坐在电脑旁边,无比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小龟生活的鱼缸里突然水波四溅,我们打开灯,便看见小龟伸长了脖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中的男女。
要知道,我们自打将它买回来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见到它伸出过脖子。
后来由于华子情场失意,开始在网吧通宵不归,不能再在晚上带几个片回来,蜡笔小龟绝了一个月的食。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用手碰它时,才发现蜡笔小龟已经没气了,它的头到死还缩在壳里面。
色的人我见多了,但如此色的乌龟,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关于蜡笔小龟的死因,还有好几种说法:老大说蜡笔小龟是因为生物钟遭到晚出早归的华子破坏,睡眠质量不好导致心理压力加重抑郁而亡的;华子则说是由于老三经常在宿舍唱歌制造噪音,蜡笔小龟实在受不了咬舌自尽的;而老三却说蜡笔小龟是吸了老大过多的二手烟,得肺结核死的。
我只能说,蜡笔小龟死的太可惜了,因为此后不久,我们在华子的手把手的指导与教学下,已经学会并熟练掌握了诸如电驴哇嘎之类的软件。
六、未来啊,青春啊!
回忆走到这里的时候,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学校的广播突然响起了林志炫的《凤凰花开的路口》,淡淡的钢琴曲滑过记忆的肌理,离别的寒意在六月天里有些凉薄: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几度花开花落有时快乐有时落寞/很欣慰生命某段时刻曾一起渡过/时光的河入海流终於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DJ在中途降下音量说,虽然青春散场,只是依然希望那些花儿已经可以静静地开放,比校园里的还要鲜艳。各自奔天涯,有些伤感,曾经拥有,现在失去,也许将来终究成为模糊的记忆。曲终人散,在没有那些旧朋友的夜里,也许一个人会默默地回忆起,那些我们爱着的人和爱着我们的人。
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老大抽烟时的深沉,华子在游戏中激战的投入,老三唱《同桌的你》时五音不全的调调,以及蜡笔小龟惟一一次伸出脖子时的模样,它们像文艺电影—样,一幕幕地回放,重复。那些一起抽烟喝酒,对着漂亮女孩吹口哨的年少轻狂,那些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飞翔一起沦落的日子,那些奔跑在夏日斜阳的球场上大汗淋漓的少年,搁浅在时光的沙滩上,从此再也回不了青春的大海。
老大最终还是问了大家毕业的打算,华子说他家人让他回家考公务员,老三说他准备投靠一个在上海的亲戚,问到我时,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出一个计划来,未来对于我们而言,就好比太阳,你越想靠近就越危险。
一个月拼死拼活,—分钱不花,才能买到半个单人床都不到的一点地方,结婚得十年,买房得二十年……
后来我们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 个梦,我梦见我们去抢银行了,我们手持菜刀凶神恶煞地冲了进去,突然一个保安窜出来拦住我们:“来抢银行?哪个学校毕业的?是211的吗?是不是本科以上学历?英语四级过了没有?是不是优秀学生干部?以前有没有过从抢经验?”
保安凶狠地说:“不符合条件者,不许抢!”
我们惊呆了,菜刀从手中滑落。
梦中,我们挥刀自刎了。
七、年久失修的木吉他,早已弹不出当初的青春旋律。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从宣传部拿来摄像机,让我们每个人为自己即将逝去的大学生活留一点记忆。
长者优先,老大第一个发言,他说,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的伤害让年少的我独自面对成长的坎坷,从而变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请你记得,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如此狼狈的退出。
老大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深处的话,这是他对青春的交代。
华子用他一贯表面深沉迷离实际上是睡得还没有醒的眼神,对着镜头说,我要忏悔,由于和班花有缘无份我曾经对她动过意淫的念头,我还暗地里诅咒过文学老师因为她让我挂了科,耐特网吧二楼57号机子的键盘也是我摔坏的,因为那天和别人PK时,有—个字母键失灵导致我被秒杀了。
老三则决定为了逝去的青春继续歌唱一曲,庆幸的是这次终于不是《那一夜》了,老三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心愿》: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成长是一扇树叶的门/童年有一群亲爱的人/春天是一段路程/沧海桑田的拥有/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用陛永远的誓言—遍一遍/些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我们都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老三今天的歌声,一点都没有跑调,一频一率,都走在我的胸膛,那个最柔软的位置。
轮到你了,老周。老大叫我。
我看着镜头,里面的自己,有着迷惘的眼神,单一的表情,以及纯真的年少青春。我静静地闭上眼,感受天空那像棉被一样暖烘烘的云朵,呼吸来自初夏倾城的阳光。
我们还有很多梦没做,我们还有很多明天要走,但可不可以,当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个路口,凤凰花开。
录完我的,老大关掉电源,我们四个坐在草地上,沉默了几分钟,老大突然做了一个举起手干杯的姿势,来,干杯,为了我们不再回来的大学,为了我们的青春。
华子和老三纷纷响应,把手举在半空,我缓慢地举起手,只那么一段小小的距离,便走完了我的青春绚烂。
干杯,还有为了我们英年早逝的蜡笔小龟。我说。
那天下午,老三就回家了,华子在网吧上了最后一个通宵也在第三天远赴上海了,老大留在了学校宣传部,我找了一家广告公司从头做起陌生的策划文案。
那个盛夏,掰口老大送走老三送走华子,亲眼目睹了一场胜过一场的离别的酸楚,那种感受只能藏在心间,只能在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出的时候,我才能听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声响。
望着呼啸而过的列车,老大说,生活还在继续,生活还要继续啊。
是啊,无论我们是如何的不舍,青春就像列车一样,总要按时出发,准时到达,即便中途临时晚点,也还是会从青春年少来到我们成长的另外一个轨道上。
在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从落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了那把年久失修的木吉他。这是我青春的见证,我仍清晰地记得这是我用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下的,那个时候我生涩的和弦,不够沙哑的声音,转调时老大总说让人有如鲠在喉的感觉,可是我认真执着地独自对着一本《吉他速成手册》练习了—个月。
时光的尘埃,即便沧海一粟,也是光阴里,无法倒带的海阔天空。
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擦去了吉他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清洗每一个地方,然后架了一堆火,烧了那把吉他。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中,我一声不响地抽着烟,却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尾声,下一个路口,凤凰花开。
2009年的夏天,我在阿信的演唱会上听见他唱《天高地厚》:
想要飞不必任何理由/不管世界尽头多寂寞/你的身边一定有我,我们说过不管天高地厚/想飞到那最高最远最洒脱/想拥抱在最美丽的那一刻/想看见陪我到最后谁是朋友/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个,可以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走,可以—起飞翔一起沦落/不管天高地厚陪着我/陪我一起大声狂吼/想飙到那最高最远最辽阔/想唱完那最感动的一首歌/没看见那天高地厚不肯放手/因为我有我想要的朋友,你是我最想要的朋友……
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哗哗直下,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每一段青春都无法复制,那是我们强大的青春。
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楼宇推倒重来;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面孔生死明灭,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记忆戛然而止。
世上有千万的人,亦有千万种意义。
我们共同拥有的唯一的东西,只剩下时光。
当我闭上眼睛,我仿佛看见,下—个路口,凤凰花开。
老大说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开个寺庙,专收苦情僧。老大是喝醉了,不然不会说出久藏在心的伤悲:2008年的8月8日,按照我们老祖宗的话来讲,这叫良辰吉日,老大谈了四年的女朋友伴着奥运会的喜庆时节,光荣明媚地穿上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只是新郎不是老大。
华子接过老大的话说,老大,等你开了寺庙,我就在你的旁边整一家庵堂,让那些在爱情中迷失的孩子们早日迷途知返,看我伟大吧。
老三吐出一口烟圈,连连责怪华子,没你这样的,做事留什么后路,要我说,咱们直接在老大旁边整上一家妓院。说完拉着问我的意见。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们,内心早已千沟万壑。
我只是在想,过了今天,还会不会有人陪我—起喝酒,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沦落……
一、怀才就像是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被人发现。
我妈生我的时候,我老爸不在她旁边。他当时正在三尺讲台上唾沫横飞地传道授业,释疑解惑,得知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带把儿的大胖小子时,激动地在讲台上顿时手舞足蹈,回到家后便守在我妈床边,翻了一晚上的百家姓,把我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的辈分派别都刨了出来,最后终于给我起了个文气范儿十足的名字:周树文。
不过后来当我上到小学,学到鲁迅爷爷的文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老爸仗着自己的职业优势,山寨了人家鲁迅爷爷的名字。与大名鼎鼎的作家沾上点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老师同学们在叫我的时候,我就感觉鲁迅爷爷是我亲戚一样百倍神气,尽管老师们喊我名字的时候一般是在劈头盖脸地训导我。
为了不给鲁迅爷爷丢脸,我博览群书,从郭靖看到乔峰,再从花无缺看到楚留香,后来随着荷尔蒙的到来转移阵地,趴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着古惑仔的漫画连载。为此,老爸还和我们学校旁边的那家书店老板打了一架,我老爸说他这是误人子弟,而老板则颇有文采地含沙射影:子不教,父之过。
结果两个人大打出手,都是文化人,所以动起手来难免有点保留,看得我在一旁大呼无聊。我想他们肯定没看过《古惑仔》,随之扬长而去。
十八年来,我虽然在文坛默默无闻寂寂无声,掀不起波浪且流浪至今,但好歹也能在叛逆的时候模仿韩寒的锋芒毕露一针见血,在忧伤的时候也可以模仿郭敬明的悲伤涟涟泪流满面,偶尔感觉对上了还可以学徐志摩抒个小情作首朦胧小诗,我觉得我是才华横溢的,不然我的班主任在看了我因翻墙上网被逮住写的检讨书之后,怎么还会拍板夸我:周树文,你的才华为什么不用在正道上呢?
我至今还保存着那份当年见证我文学功底的检讨书,我记得我是这样写的: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已经开始接受国家九年义务教育了,是全国人民在掏钱让我学知识,一想到此,我就为我所犯下的斑斑劣迹而悔恨不已,我对不起全国人民的培育之恩。从今天起,我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以《中学生一日行为规范》为行为准则。不杀人不放火不乱扔果皮纸屑,不旷课不迟到不早退争取早日“脱贫”,珍惜生命,远离零分。每日三省吾身,用老子的《中庸》看我的处世,用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看我的刻苦,用欧阳修给他学生的信看我的勤俭节约,用司马迁的“不对女人动心”来监督我对异性的感觉,一旦有了感觉立刻面壁思过。最后,我要说的是,我恳求学校各位领导不要记我的过,我其实挺不容易的,做不了祖国花园的花儿也就算了,我还得做一株凄凄惨惨戚戚的杂草,还要面临自生自灭,活着实在不易啊。最后我相信各位领导一定会像《士兵突击》里的钢七连一样,对我不抛弃不放弃的,请不要辜负我对各位领导的信任。
怀才就像是怀孕,时间久了才能显现出来。虽然在上大学之前我仅仅听到班主任这样夸我一次,但当我上过大学后,我的文学才能便开始得到大家的认可,这当中就包括老大的入党申请书和华子写给班花的情书。
二、老大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老大之所以第—个在我们中间入党,跟他的年龄也有一定的关系,老大是我们宿舍里年龄最大的,复读了两年。
老大本名文玉祥,和有骨气的文天祥也差一个字,但老大并没有因此而继承文天祥高风亮节的骨气,贿赂拉拢他只需要请他吃一顿红烧肉。
除了爱吃肉,就是睡觉,整日里一副满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老大其实也是满怀心事的苦情种。当我第一次进宿舍时,就看到老大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着烟,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是深沉。
如果要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老大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每天晚上,当我与键盘为战,激情四溢地进行创作时,我总能看见老大的床的那个方向,飘来的烟丝,那一明一暗的火星,曾经陪伴了我无数个深夜,以至于我现在经常熬夜加班的时候,总会无比怀念起老大当年的星火,以及他抽烟时深邃的眼神。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与老大的深沉相吻合,当他辛辛苦苦打了一个暑假的临时工,攒够了钱南下给女朋友过生日时,却被女友告知:她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老大。
老大是执着而又专一的,没了爱情,他便准备大展宏图,做事业上的巨人。不到两个月,老大就通过各种手段在学校的电视台扎了根生了芽,成天扛着个摄像机围着学校领导院长转来跑去。这样久了,也经常跟着出入一些活动的大场面,也就认识了不少美女同学,接下来不用我说你们也能够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大又恋爱了。
为此,老大还向我们作出过一番对过去的伤痛颇有文采的陈述:漫长的人生,不过是一棵记忆的大树,它就扎根在我们心里,每一场人生际遇都会挂在上面,那些伤害,是挂在记忆树上的毒瘤,而那些美好,是挂在记忆树上的鲜花。
我们以为老大真的忘记了从前,忘记了那段他青春时光里最干净纯真的印迹,大彻大悟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接下来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让我们眼花缭乱的,叫“嫂子”都叫得嘴软了。
只是后来我才辗转得知,老大还是不能释怀的,因为有一次他在喝醉了之后,喃喃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了你,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这个黑客有些冷。
首先要声明一点,华子最终之所以没有追到我们班的班花,绝对不是我的情书质量不过关。
要知道,为了给华子写好情书,我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在情书的开头便吹得清新脱俗: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牵着你毛茸茸的小手,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后来华子嫌太俗气,让我换个煽情的频道,于是我笔头—转: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对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 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华子当时看完便大呼绝好,连连夸我有才。老大看不过去了,鄙视华子,你这个没文化的,这是诗人泰戈尔的诗歌。华子急忙掩饰,我的意思是周树文摘抄的水平高,泰戈尔么,我认识,不就是那个写“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的人么。
我和老大的汗水连连直下,老三推门进来问我俩怎么了,我和老大异口同声道:胃疼。
华子的文化常识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在班上却很讨女生的喜欢,这与他平时上课睡觉不和人交谈的深沉有关。青春期的大多数女生对人群中某个特殊的个体存在好感,因为神秘,所以才值得期待。
只是她们不知道,华子之所以上课睡觉,从来不与人搭讪,是由于他通宵上网的原因。
因为华子还有一个外号,叫夜游神,这家伙上辈子可能是猫科动物,一到晚上就精神十足,披星戴月地出入网吧,但又担心考试挂科,于是每天早上从网吧出来后便直奔教室,答个“到”接着倒头就睡,乱糟糟的头发,迷离的黑眼圈,再加上不见天日的脸,自然成了班里女生话题里的主角,当然包括班花在内。
其实班花在收到华子的情书后,第二天便打电话约他出来散步,可是这小子因为连续几天的通宵上网,在宿舍睡了—天,而错过了绝佳的机会。
为此,华子没少埋怨我们,说为什么当时不叫醒他。
其实我们叫了,华子每次通宵我上网回来睡觉时,就会恢复原形,像一头猪样又是鼾声四起又是梦话连篇,在睡梦中他总是笑得一脸灿烂,八成是在梦里吃鲍参鱼翅,而现实中他嘴里却塞着我们的臭袜子。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能将他叫起来。
华子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多久便重操旧业。后来据说我们刚一毕业,那家他一直光顾的网吧就关门了,我估计那家网吧的老板是以于伯牙摔琴谢知音异曲同工的方式来报答华子这四年的照顾之情。
不过话说回来,华子的游戏天赋确实非一般人能及。不管是CS还是魔兽乃至地下城勇士,他都上手极快操纵自如,基本上操作都是快捷键盲打技术,如果假以时日塑造,说不定华子也会成为一个可用之才,就算做不成IT精英,退一万步,做个黑客也没问题。
四、不要迷恋老三,他只是一个传说。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老爸—世英明,但遇上老三后,我才恍悟,原来山外还有一山高。
老三姓江名海,平常大家都叫他大海,因为他的酒量极高,昵称“海量”。第一次宿舍聚餐,我们三个人就被他一一放倒,为此,我和老大还有华子曾耿耿于怀多时,势必要让老三酩酊大醉一回。
只可惜,四年了,他仍然是干杯不醉。人家去餐馆吃饭时都问有没有坐位,老三却不一样,每次出去吃饭他都会打头阵,迎上去便问老板:你们这的酒还有多少?
除了爱喝酒,老三还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喜欢唱歌,但老三唱歌经常跑调跑得连火车都拉不回来。
所以我们宿舍在举行集体活动的时候,除了老三,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KTV,如果老三提出来,我们便纷纷告以不适。不过老三很具有自娱自乐的精神,每次去澡堂洗澡的时候,他便会手持淋浴器高歌一曲《那一夜》,低俗的歌词,再加上老三的嚎叫,那叫一个雷人。
记忆深刻的是一次老三在阳台上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楼高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对面有个女孩果然看了过来,张嘴就骂:谁家的野狗乱叫,给老娘牵回去。
老三一听立马怒发冲冠,抡起胳膊就要找那妮子算账,我们劝他,别去,别去,你打不过人家的。 老三哦了一声,泄下气来,但还是不爽,便对着对面的宿舍楼喊叫:你有没有文化啊,有家了还叫野狗啊。 我们只好安慰他,别听那妞胡说,你有家,不是野狗,是家狗。
五、蜡笔小龟死亡疑云。
除了深沉的老大,夜游的华子,干杯不醉五音不全的老三,我们宿舍还有一个成员不得不提,它就是蜡笔小龟。
蜡笔小龟不是一般的乌龟,之所以与普通的乌龟不一样,是因为这家伙具备乃至超越了蜡笔小新的好色特质。
我们也是在一个很深的夜晚,偶然发现它这个爱好的。当时华子从网吧下了几部十八岁以下人士谢绝观看的小电影,等宿舍查完房之后,大家围坐在电脑旁边,无比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小龟生活的鱼缸里突然水波四溅,我们打开灯,便看见小龟伸长了脖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中的男女。
要知道,我们自打将它买回来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见到它伸出过脖子。
后来由于华子情场失意,开始在网吧通宵不归,不能再在晚上带几个片回来,蜡笔小龟绝了一个月的食。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用手碰它时,才发现蜡笔小龟已经没气了,它的头到死还缩在壳里面。
色的人我见多了,但如此色的乌龟,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关于蜡笔小龟的死因,还有好几种说法:老大说蜡笔小龟是因为生物钟遭到晚出早归的华子破坏,睡眠质量不好导致心理压力加重抑郁而亡的;华子则说是由于老三经常在宿舍唱歌制造噪音,蜡笔小龟实在受不了咬舌自尽的;而老三却说蜡笔小龟是吸了老大过多的二手烟,得肺结核死的。
我只能说,蜡笔小龟死的太可惜了,因为此后不久,我们在华子的手把手的指导与教学下,已经学会并熟练掌握了诸如电驴哇嘎之类的软件。
六、未来啊,青春啊!
回忆走到这里的时候,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学校的广播突然响起了林志炫的《凤凰花开的路口》,淡淡的钢琴曲滑过记忆的肌理,离别的寒意在六月天里有些凉薄: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几度花开花落有时快乐有时落寞/很欣慰生命某段时刻曾一起渡过/时光的河入海流终於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DJ在中途降下音量说,虽然青春散场,只是依然希望那些花儿已经可以静静地开放,比校园里的还要鲜艳。各自奔天涯,有些伤感,曾经拥有,现在失去,也许将来终究成为模糊的记忆。曲终人散,在没有那些旧朋友的夜里,也许一个人会默默地回忆起,那些我们爱着的人和爱着我们的人。
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老大抽烟时的深沉,华子在游戏中激战的投入,老三唱《同桌的你》时五音不全的调调,以及蜡笔小龟惟一一次伸出脖子时的模样,它们像文艺电影—样,一幕幕地回放,重复。那些一起抽烟喝酒,对着漂亮女孩吹口哨的年少轻狂,那些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飞翔一起沦落的日子,那些奔跑在夏日斜阳的球场上大汗淋漓的少年,搁浅在时光的沙滩上,从此再也回不了青春的大海。
老大最终还是问了大家毕业的打算,华子说他家人让他回家考公务员,老三说他准备投靠一个在上海的亲戚,问到我时,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出一个计划来,未来对于我们而言,就好比太阳,你越想靠近就越危险。
一个月拼死拼活,—分钱不花,才能买到半个单人床都不到的一点地方,结婚得十年,买房得二十年……
后来我们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 个梦,我梦见我们去抢银行了,我们手持菜刀凶神恶煞地冲了进去,突然一个保安窜出来拦住我们:“来抢银行?哪个学校毕业的?是211的吗?是不是本科以上学历?英语四级过了没有?是不是优秀学生干部?以前有没有过从抢经验?”
保安凶狠地说:“不符合条件者,不许抢!”
我们惊呆了,菜刀从手中滑落。
梦中,我们挥刀自刎了。
七、年久失修的木吉他,早已弹不出当初的青春旋律。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从宣传部拿来摄像机,让我们每个人为自己即将逝去的大学生活留一点记忆。
长者优先,老大第一个发言,他说,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的伤害让年少的我独自面对成长的坎坷,从而变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请你记得,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如此狼狈的退出。
老大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深处的话,这是他对青春的交代。
华子用他一贯表面深沉迷离实际上是睡得还没有醒的眼神,对着镜头说,我要忏悔,由于和班花有缘无份我曾经对她动过意淫的念头,我还暗地里诅咒过文学老师因为她让我挂了科,耐特网吧二楼57号机子的键盘也是我摔坏的,因为那天和别人PK时,有—个字母键失灵导致我被秒杀了。
老三则决定为了逝去的青春继续歌唱一曲,庆幸的是这次终于不是《那一夜》了,老三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心愿》: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成长是一扇树叶的门/童年有一群亲爱的人/春天是一段路程/沧海桑田的拥有/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用陛永远的誓言—遍一遍/些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我们都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老三今天的歌声,一点都没有跑调,一频一率,都走在我的胸膛,那个最柔软的位置。
轮到你了,老周。老大叫我。
我看着镜头,里面的自己,有着迷惘的眼神,单一的表情,以及纯真的年少青春。我静静地闭上眼,感受天空那像棉被一样暖烘烘的云朵,呼吸来自初夏倾城的阳光。
我们还有很多梦没做,我们还有很多明天要走,但可不可以,当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个路口,凤凰花开。
录完我的,老大关掉电源,我们四个坐在草地上,沉默了几分钟,老大突然做了一个举起手干杯的姿势,来,干杯,为了我们不再回来的大学,为了我们的青春。
华子和老三纷纷响应,把手举在半空,我缓慢地举起手,只那么一段小小的距离,便走完了我的青春绚烂。
干杯,还有为了我们英年早逝的蜡笔小龟。我说。
那天下午,老三就回家了,华子在网吧上了最后一个通宵也在第三天远赴上海了,老大留在了学校宣传部,我找了一家广告公司从头做起陌生的策划文案。
那个盛夏,掰口老大送走老三送走华子,亲眼目睹了一场胜过一场的离别的酸楚,那种感受只能藏在心间,只能在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出的时候,我才能听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声响。
望着呼啸而过的列车,老大说,生活还在继续,生活还要继续啊。
是啊,无论我们是如何的不舍,青春就像列车一样,总要按时出发,准时到达,即便中途临时晚点,也还是会从青春年少来到我们成长的另外一个轨道上。
在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从落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了那把年久失修的木吉他。这是我青春的见证,我仍清晰地记得这是我用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下的,那个时候我生涩的和弦,不够沙哑的声音,转调时老大总说让人有如鲠在喉的感觉,可是我认真执着地独自对着一本《吉他速成手册》练习了—个月。
时光的尘埃,即便沧海一粟,也是光阴里,无法倒带的海阔天空。
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擦去了吉他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清洗每一个地方,然后架了一堆火,烧了那把吉他。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中,我一声不响地抽着烟,却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尾声,下一个路口,凤凰花开。
2009年的夏天,我在阿信的演唱会上听见他唱《天高地厚》:
想要飞不必任何理由/不管世界尽头多寂寞/你的身边一定有我,我们说过不管天高地厚/想飞到那最高最远最洒脱/想拥抱在最美丽的那一刻/想看见陪我到最后谁是朋友/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个,可以一起闯祸一起沉默一起走,可以—起飞翔一起沦落/不管天高地厚陪着我/陪我一起大声狂吼/想飙到那最高最远最辽阔/想唱完那最感动的一首歌/没看见那天高地厚不肯放手/因为我有我想要的朋友,你是我最想要的朋友……
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哗哗直下,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每一段青春都无法复制,那是我们强大的青春。
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楼宇推倒重来;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面孔生死明灭,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记忆戛然而止。
世上有千万的人,亦有千万种意义。
我们共同拥有的唯一的东西,只剩下时光。
当我闭上眼睛,我仿佛看见,下—个路口,凤凰花开。